第43章 真心
刺客暗杀李聿。
章平帝勃然大怒,事情闹得这么大,辽东在前帝王之怒在后,锦衣卫必定要掉一层皮。
赵清珵赌,他赌皇后不可能舍弃锦衣卫。
锦衣卫这样好的一把刀,没了锦衣卫,皇后拿什么和内阁抗衡。
“赵清珵,我李聿当真是看错了人。”
赵清珵细长的眼尾下垂,苍白的脸色与天幕几乎要融合在了一块,手腕一阵又一阵的刺痛传来,他几乎在下一刻就要倒地。
但在李聿跟前,他仍旧强撑着一副云淡风轻的平静模样。
他微微一笑,“李聿,我早就说过,我不值得你三翻四次出手相助。”
“像我这样的人,本就不配真心。”
李聿的眸光深沉而又专注,他盯着赵清珵,就像是望着天边缥缈抓不住的月亮。
他有时觉得赵清珵那么近,有时又觉得好远。
伸手触碰,便是镜花水月。
李聿想,娘亲果然没有说错,雀鸟是抓不住的,它总会飞走。
一味地挽留只会让它觉得痛苦。
还不如放手。
让它飞。
李聿收回了目光,他缓缓站直了身子,其实赵清珵从来都没有发现,李聿在面对他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弯腰,目光平视,温柔而又认真。
就像是阿姐那般看着自己,像是看待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但此时此刻,李聿站直了,他比赵清珵足足高出了一个脑袋,他收回了属于赵清珵的温柔,像是看待其他人一般,冷漠,无情,眉眼间惧是桀骜,他居高临下地望着赵清珵,只留下一句:“赵清珵,你在望都行走,此路荆棘遍布,你的这一场算计,就当做你我相识一场,我送你的青云路。”
“从今往后……”
“从今往后,少将军自有少将军的光明道,润鹤在此祝愿少将军万事顺遂,此去千帆过尽,万木逢春。”
李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着,漆黑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最后眼前只剩下了白茫茫一片。
赵清珵抹了一把脸,才发现原来白茫茫的不是雨幕,而是他的眼眶。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居住的偏殿,殿内没有点蜡烛,雨幕之下天地都成了一片昏暗,他慢吞吞地走回了内室,然后将整个人直接摔到了床榻上。
松软的锦被包裹住了他的身子。
可他却觉得好冷。
从骨子里泛出来的冷意几乎要将他淹没。
赵清珵缓缓在床上蜷缩成了一团,他的心底一片麻木,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就像是心底那个空洞又被撕裂了,他站在深渊之上,呼啸的狂风想要将他拖进深渊,但明明有一双手在拽着他的。
赵清珵站在深渊之上,他能感觉到,他之所以没有坠入无尽的深渊,就是因为有一双手一直在拽着他。
但就在这一刻,赵清珵纵身一跃。
往下是修罗深渊。
再没有那双手了。
赵清珵缓缓闭上双眼,纤细苍白的手腕从帐子内伸出来,仿佛要在虚无中抓住什么。
最后只是一个晃手。
原是世间好物不兼得,彩云易散琉璃脆,到头来,他只能独自一人走在修罗道中。
春猎因为李聿遇刺匆匆结束,章平帝带着怒火回朝。
那名被李聿活捉的刺客直接被丢进了昭狱,据说谢承在见到此人之后,当即拔出了绣春刀,若不是赵昀派人拦着,只怕那刺客当场就会死在谢承的绣春刀下。
赵昀亲自派人将人送进了昭狱,为了防止这人畏罪自杀,还特地从刑部调了人来昭狱,美名其曰此案牵涉重大,虽不至于三司会审,但让刑部和锦衣卫携手办案,也好给辽东一个交代。
人进了昭狱,三天两头候审,一晃眼,就到了荼蘼春末。
这期间赵清珵正着手从东宫搬出来。
准备离开的前夜,赵昀终于坐不住,派人去请了赵清珵。
这些日子赵清珵深居简出,尽管住在东宫,但却是连院门都没怎么出,一是那日肩伤和手伤没有及时医治,拖到了后面几天大夫上门,直接对着赵清珵的右手手腕连连摇头,说这骨头都错位了,若不好好养护,只怕右手都要废了大半。
至于那肩膀,连着腰上,大夫只剩下叹气。
只说阴雨天少不了折磨。
赵清珵的右手被包得严实,疼痛早已让他麻木,大夫的话他也没放在心上,只是说了句‘死不了就好’。
不听医嘱还能有什么办法。
大夫也劝不住赵清珵,在第一日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后面赵清珵索性都不找大夫上门。
院门一关,谁也不见。
就这样拖了快半个月,手上和肩上的伤终于好得差不多了,他也便开始着手搬出东宫。
“殿下,赵世子来了。”
书房内赵昀正在看卷宗,听到下属的回话,他将卷宗摊开,放在了桌上,静待赵清珵。
赵清珵这大半个月都在养病,身形消瘦,面色苍白,赵昀一头扑在了昭狱那边,有一阵子没有见过赵清珵了。
“润鹤,几日未见,你怎的清减成了这副模样?”
赵昀大惊失色,赶忙让赵清珵落座。
两人面对面坐着,赵清珵神情寡淡,没有什么精神,也装不出兄友弟恭,他朝赵昀微微点了点头,只是说道:“太子殿下今日寻我,有何事要说?”
明人不说暗话,既然赵清珵活着从春猎场上走了出来,他与赵昀势必要有这一番对峙。
赵昀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赵清珵还会装一装。
没想到他竟然连掩饰都没有了。
既然如此,赵昀也收起了虚伪的好意,他将卷宗推到了赵清珵身前,“润鹤,这是那名刺客的说辞。”
赵清珵坐得端庄,目光落在茶盏之上,似乎对卷宗毫不上心。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茶盏上的沫子,轻声道:“此案交由太子殿下全权做主,润鹤不过区区罪臣之子,怎敢逾矩。”
赵昀死死盯着赵清珵,片刻后,赵昀倏忽一笑,他将卷宗收了回来,低头佯装仔细阅读,然后指着卷宗上的‘李聿’二字,意味深长地说道:“润鹤,说起来,孤还要谢谢你呢。”
“你将李聿拖进来,又让李聿活捉了锦衣卫,谢承眼下就像是一块沾了屎的布,怎么洗都洗不干净,辽东对锦衣卫虎视眈眈,此事稍有不慎,便会惹得整个军部大怒。”
“润鹤,你这个人的心思,怎么就这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