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在梦中
白衣男子起身来到周羽墨身前，弯腰扶起痛哭流涕的少年。
“羽墨，老祖等你等得好苦呀！”
“今日见你这般模样，老怀甚慰。莫要再哭。”
周羽墨点头，擦去泪水，定睛细看自己的老祖宗。真是一位翩翩风度、气傲王侯、倜傥不群之人。
过去自己只在宗祠祭祖时见过这位老祖的画像，尽管人物笔触描摹传神，可是和真人比较还是缺少十分的风骨和百倍的神采。印象中的这位老祖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功业，只是那俊朗标致的相貌和散淡潇洒的气度让人一见倾心，无法忘怀。
父亲周慈平告诉自己，那位老祖上讳碧下讳霄，太祖周碧霄。
这一脉从烈祖周运洲开始经营春雪斋且活到六十岁，之后的天祖周谷元一直到高祖周复乾，曾祖周锦章，祖父周兆和都是凡夫且劳碌操持店里的生意，寿元皆不过四旬。
父亲周慈平因为早年驾车贩运货品，意外摔伤了双腿，尽管延医救治保住了双腿，却也落下了行动不便的毛病。居然因祸得福，活过了四十岁这道槛。
周羽墨从小就非常好奇单单是自己这一脉的祖上全是独子，而且都是没有活过六十岁的凡夫，便猜想自己估计也不会超越这个血脉的极限！所以对世事看得极淡，除了画画读书写字便再无其他，对春雪斋也是毫无兴趣，也不打算结婚生子。他甚至想过等父亲去世，自己结庐守孝，就把店子盘给孙旺，这家伙虽然嘴碎，促狭，心肠倒是不坏，也没有什么恶习。
至于其他周氏族人，虽然是同宗同祖，近百年来关系如冰炭。毕竟自己这一脉是周氏族长，虽然都是修道练武耍剑方面的废材，属于元气大陆绝无仅有的存在，可生意却是越来越好，众族亲也都保持着客客气气的距离。
周碧霄问了很多后世子孙的事情，周羽墨把自己知道的、猜想的、有的没的一股脑倒了出来。
周碧霄淡然的听着，面无表情，目光炯炯，泪光泠泠，如雾遮阳。似乎这些发生在自己子孙后代身上的悲欢离合，生老病死，兴衰沉浮都与自己无关。
可周羽墨还是从老祖的眼睛里看到了雷霆风暴烈焰寒冰。自己很喜欢老祖，觉得自己也是和他一样的人，不卑不亢，不急不躁，不动心，不烦神，处变不惊，处乱抽身，身无羁绊……外表冷漠，内心狂热。
周碧霄带着周羽墨穿过一片桃林，林中有一个一亩方圆的雾气缭绕的池塘，对周羽墨说道：“你进这池水中浸泡，越久越好。脱胎换骨就在此刻。”
“这是化龙池。池中有三件上古神兵，道韵丰沛，法力无边。你仔细些寻找，找到了就是你的本命之物。”
周羽墨脱去衣物，迈步就淌入池中。
池水温热，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吐出污秽的泥渍。
他急忙深吸一口气，蹲低身体，潜入水中，竭力活动肢体，让那些泥渍尽快从皮肤上散去。
一盏茶的功夫，周羽墨的皮肤开始变得莹白光润，肌肉开始变得松软劲弹，骨骼更是由酥松到紧密……他也逐渐适应了化龙池的环境，就试着在水里睁开眼睛，去寻找那三件万古神兵。
一亩方圆的池水面积不大，水深也只二丈余。
周羽墨从小就在近二百亩的荷塘边学会了架船凫水潜泳，挖藕採菱角摘莲蓬，捕鱼捉螃蟹抓泥鳅。
如今这个化龙池的规模深浅，就算是老祖偏爱自己，想白送自己三件上古神兵也不好意思搞得这么容易吧，真有一种祖先荫蔽，独占鳌头的幸福感。
可是看似不深的水塘，周羽墨却没有办法做到一个猛子扎到底，水里巨大的浮力抵抗住了下冲的身体，直接将他又托回水面。
每次下潜都能看到水下有一片光芒，那里绝对是有宝物，周羽墨心念坚决，一定要把三件上古神兵拿到手。
折腾许久，周羽墨也累了，终于想明白，自己是肉体凡胎，全身筋骨肉加在一起也没有一丝仙骨重，想要在水底寻觅天大机缘，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想到这一层，周羽墨不禁哑然失笑，老祖宗真是一个妙人，明知道自己是肉体凡胎还要告诉自己化龙池里有三大神兵；自己也是高兴得昏了头，忘记自己是废材中的废材，一根木头如何沉底？
还是老老实实的先泡汤吧！
心思安定，周羽墨好整以暇地在化龙池里游来游去，一会蛙泳，一会狗刨，一会仰泳，一会扑水，他一边游一边欣赏起池塘边的风景。
原来进来的入口是一片桃林，西边是一片李林，东边是一片杏林，北边是一片梅林。
靠近南岸边一株桃树的枝桠上居然有几枚硕大的桃子，显得格外元气饱满，娇嫩欲滴。
周羽墨欢呼一声，几个展臂冲刺就游到桃枝的下面，伸手摘了一枚桃子，大快朵颐。
也许是又饿又渴，周羽墨一眨眼就吃掉了最大的两枚桃子。刚想再去摘第三枚，就觉得两肾如火煎烤般热痛难忍。紧接着，他一声闷哼，原来是心中刺痛起来。这是要俩个桃子换条命吗？
周羽墨强忍住剧痛，就见全身皮毛窍孔中激射出焦黑的渣滓，一时间体臭熏人，连自己都给恶心到了，急忙游回池中，上下扑腾了半天才渐渐恢复正常。
此刻，周羽墨观想到从尾闾开始沿着脊柱出现了一串点燃明火的龙灯，欢天喜地的游行起来。当火龙灯队伍来到夹脊区时，被一片巨大的冰盖雪峰挡住了去路。火龙灯里跳出两个奶胖粉嫩的小孩，对着冰盖雪峰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周羽墨顿时痛弯了腰，眼冒金星，虚汗直流。
他瞥见西边的李林，有一枝嘉应子垂在化龙池边，便一个猛子潜游过去，探手采摘了两枚李子。
疼就疼吧！此刻，唯有美食不能辜负！
一股清凉酸爽，沁人心脾。那龙灯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两个小胖子也没有了踪迹。
周羽墨长出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真是福至心灵，他突然想起自己袖袋中的三寸紫金钉。如果自己把紫金钉插入池壁中，抓住锚定的位置一点点往下探。
哈哈，不要太简单！
周羽墨立刻就去官袍袖袋里取来二根紫金钉，又一个猛子窜进池中，右手中的紫金钉插入池壁后，猛的一借力向下窜进一个身位，借势拔出紫金钉，迅疾用左手中的紫金钉插入池壁，就这样交替下潜，很快就看到池底沉着的一个通体呈狭长方体的镶金错银嵌七宝的箧匣。
周羽墨稳稳心神，把右手的紫金钉横着咬在口中，同时将左手的紫金钉狠狠地插入塘底，右手抄底抱起那个宝箧，躬身蹬底，在化龙池巨大的浮力上托身躯的一瞬间，左手拔出紫金钉，一跃冲出水面。
“羽墨，好样的！你真的做到了。”周碧霄面色温煦，看着书案上放着的宝箧。“想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周羽墨连连点头，两眼放光，激动的看着老祖。
周碧霄按住宝箧的暗锁，吧嗒一声，机括转动，三层暗盒轻轻打开。
第一层里是一面龙皮手鼓，周碧霄赞叹一声：
“神龙皮鼓八阵图，阴阳翻覆九宫盘。
一击万军敢激斗，二击星辰坠天河。
三击紫云化雷池，四击鬼怪胆魄飞。
五击十面皆阵列，六击妖魔散尘霾。
七击神诰天下安，八击决胜凯歌还。”
周羽墨笑着说：“老祖，还好只有八击就凯旋而归了，这要是十击百击千击都来点意思，咱俩可要得罪所有人了。”
周碧霄哈哈一笑，“这神龙皮鼓上古之时确实是一千四百四十二个阵势图，后来经我们先祖神通点化，删繁就简，去芜存菁，才有这八阵九宫图手鼓。你须仔细研究，必有大用。”
第二层是一个五寸见方的碧血翻天印。周碧霄神情凝重，赞叹道：
“一画开天辟地时，我辈本是神灵种。
一念化生亿万年，光音幻灭入劳尘。
把握阴阳晓玄机，静心沉虑施墨彩。
方有性灵纸上鈐，提契天地一毫轻。”
周羽墨一时费解，说道：“老祖宗，这翻天印有何妙用，能否详细说说？”
周碧霄说道：“凡我周氏一族皆是开天辟地之神灵后代，玄门仙法的根本即是一画开天法。这翻天印就是那位万古大神明的遗物所点化，鈐印之图卷即可显像化形与真实无异，仙人亦不可辨识。”
周羽墨惊诧道，“如果绘成山川景秀图再盖上此印，岂不是可以画中游？”
周碧霄说道：“如果是敌家对手进入此图，却是有进无出，纵然化为齑粉也不知道是你的手段！”
“咱家玄门也太厉害了吧！不愧是上古神兵！”
第三层是一只九龙银釭盏。
周碧霄微微一笑，原来你的机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