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长江边城市
第11章 长江边城市
从特区渔村市高铁北站出发前,胡理光查过资料,自己将要落脚的高铁站属于多湖站,而不是以前熟悉的多湖江南站和多湖江北站。
当四个多小时的车程落脚多湖站时,胡理光被宏伟的鲲鹏展翅建筑所惊呆。他原以为,渔村是特区,渔村北高铁站建得豪华,内地其他地方哪个敢比。
现却被多湖市高铁站吸引了,惊叹甩渔村北半条街。
便笑自己井底之蛙。
两年没来大多湖,之前来此地的票都是习惯性地买到江南。退休前的这几年被单位照顾,好几年没有省外出差,因而对一天一个变化的诸多省会城市,就有了跟不上的感觉。
事实上,多湖本就是大得没边的地方。有人说,在中国能称得上“大”城市的,除了首都,就是东海,然后便是多湖,再无其四吧?花城或许是,但花城的地盘有多湖大吗?
胡理光摇摇头。
多湖之大,夸张点讲,有个笑话。说多湖和花城的几个同学约好多湖江南见面。多湖江北的同学和花城的同学几乎同时出发。可当花城的同学坐高铁到了江南时,江北的同学还在多湖长江大桥的“过山车”上。
多湖站是中国首条高铁线——多花高铁开通后建起的。在高铁未开通前,到达多湖的人要不在江北镇的江北站下,要不在江南镇的江南站落脚。多湖三镇就是如此牛逼!
多湖站地处青钢区。
二0二0年的阳历年到来之前,胡理光办好了退休的所有手续,从此不再是法官。无官一身轻后,计划中的过年第一站就是看望地处多湖的两个老人,第二站才考虑三峡和汉水。
汉水老家父母都过世了,父辈中虽然还有两个叔伯在世,但毕竟隔一层;多湖的岳父母虽然是前岳父母,看起来似乎也隔着一层,但毕竟是孩子的外公外婆,而且也是自己叫了半辈子爸妈的;再说,老人命苦,不但女儿过早离世,儿子也一直不在身边,现如今都八十好几了,来日不多,自己无论如何得跟他们团聚团聚,哪怕跟老人们只见个面,都是一种安慰,甚或孝道。
在时速三百多公里的高速铁路上,胡理光就一直想着前妻以及前妻家里人的事,甚至情浓处,眼中泪花滚滚。他想,人老多伤感,还真是这样啊。
今天是腊月二十四过小年。
老祖宗规定,过年从这一天开始,一直到跨年后的正月十五。也有的地方谓正月十二年满。
他决定今年就在多湖过小年,住两天后再到汉水去。汉水是他出生的地方,那里虽然属于陕西,看起来很北方,但其实,汉水的气候、庄稼万物和风土人情,都是南方架势,因此他今年的大年也算南方过。
可下高铁出站,步入熙熙攘攘的站前广场时,发现人群中比渔村北高铁站多了一些戴口罩的,并且隐隐约约感觉到,这种口罩人跟过年的气氛有点格格不入,让一向眼睛里只能容下晴空、碧绿、鲜花、明净、清爽的前法官,多少有一丝不快,甚至怀疑是不是太多的香港青年过了内地。
其实,瑕不掩瑜,口罩飘过,更多的是大多湖恢弘气势的闪现,以及百步亭万家宴笑逐颜开的广告宣传。多湖,谁说不是岁月静好?
多湖,也正灿烂地迎接他。
坐上出租车,胡理光原本说去青钢,但当与司机聊起多湖,司机也在感叹多湖这些年的巨大变化时,就突然起意问:“多湖的归元寺是不是还在?”
司机有些吃惊,反过头瞪了胡理光一眼,似乎在说:傻逼吧!百年古寺、千年古刹,哪有问在不在的道理?
但一小会儿,司机就调整好心情了,开心地问客人:“您要去吗?”
胡理光抬手看了看表,才三点多,在渔村北上车前提前吃了午餐,离晚饭还早着,便对司机说:“好,去一下。”
胡理光坐在后座,一反以前军人的坐姿,将两腿斜伸,身子放松,一会贪婪地看左边,一会吃惊地望右边,特别是车子经过雄伟的多湖二桥,眼望雾蒙蒙中浩渺的长江,以及江边像春笋一般茁壮的高楼大厦时,忍不住啧啧轻叹。
司机投其所好,将多湖大桥中的一桥、二桥、三桥和新店洲大桥、鸵鸟洲大桥、青山大桥等如数家珍,并无限发散地讲起一桥在当年苏联帮助下的建桥历史,以及自己小时候没事在桥上步行、对着长江高声大喊的往事。
胡理光当然知道一桥是怎么建起来的,他来过多次,对几十年前就出名的仙鹤楼、多湖一桥、长正街、中山公园还是较为熟悉的,其中好几次出差、开会都陪着他人登上过仙鹤楼。每一次登楼,就会念起“故人西辞仙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或“此地空余仙鹤楼,白云千载空悠悠”的诗句。
他一路观赏长江,一路搜刮沉淀在心底的记忆。
如果记忆没错的话,归元寺应该在一桥的北桥头,在龟山下。
他任司机滔滔不绝贩卖口才,并不与其争辩苏联建桥的历史,除偶尔嗯嗯两声表示回应外,近一个小时的路程就自顾自一路惊叹,一路沉默,仿佛来到天国,仿佛寻找失去的爱情。
甚至,他也没有问司机,时不时会在路中出现的口罩人是怎么回事。就当是比例很低的一件怪事,不值得他这个外地人关注罢了。
站在寺院的殿堂,胡理光不敢正视高处的佛像,犹豫一阵后,正下定决心跪下去的刹那,手机响了。
便又迟疑起来:是先接还是先跪呢?
心说让铃声响完后再打过去——别讨嫌了,赶紧挂掉吧,老胡我忙着呢!
可发现铃声像成心跟他过不去似的,响完了一轮第二轮又开始。这可是圣洁的庙堂,如此不知趣太讨嫌啦!
只得从口兜里搜出手机,双眼投向显示屏,这才苕笑起来,原来是女儿不厌其烦地追寻老爸。
女儿找他,必须接!
他退出殿堂,按下了绿色键。
“爸!这么久才接,忘记胡深爱了吧?”
语气中责怪父亲,至于说忘记胡深爱了,是跟父亲幽默,抑或撒娇。当爸的知道,女儿学妈,玩幽默文字游戏。当然,也不排除在国外跑多了,跟老外交流多了,学老外玩幽默,玩无辈分感。
父亲不跟女儿开玩笑,严肃对女儿道:“很久不跟爸联系,先告诉,你人在哪?”
“香港。”女儿虽然对父亲缺少关爱,但性格还好,父亲架子端着,她就“屈尊”,不跟老爸犟,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在多湖。”当爸的也老实告诉女儿。
谁知电话那头却惊叫起来:“你去多湖干嘛呀?你不知道吗?去之前怎么不跟我商量?不能去的呀!”
......
胡理光本来还想跟女儿说几句,比如叮嘱在外注意安全,比如告诉女儿自己已经正式成为老人,彻底退下工作成为无业游民了,或者,还可以聊聊她澳大利亚的男朋友,是不是计划明年结婚完成人生大事,等等。
但女儿挂电话了。
人说女儿是小棉袄,暖心。虽然刚才好像有些暖心的迹象,但大体情况下,在他看来,女儿胡深爱就是一件法袍,穿着时风光,让人羡慕,但一年四季穿不了几次,暖身的感觉微乎其微。
女儿真的跟我没有血缘啊——他感叹。
没办法,那就活在当下,来之安之,在这归元寺,把一生应做的祈福于今集于一身全部完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