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美女计
这本是露兰春的拿手好戏,今日,她竟将一段戏文唱走了板。台下听众仔然,但恢于黄金荣之威势,谁也不敢吭声。
此时,台下“霍”地站起一个人来,一边拍巴掌,一边怪声怪气喝起倒采:“唱得很,好极了!”
“不,这样做百害而无一利。”杜月笙睁开眼睛的。
“为什么?”马世奇不解。
“第一,你若去行刺,少不得要惊动几个弟兄,黄金荣是我的师父,现在我又去杀他,弟兄们会怎样看待我?何况我是以义气才撑起这副架子的,为了一个女人就杀师父,如此不仁不义之举,岂不毁了我一生英名?第二,黄金荣毕竞是法国巡捕房探长,他一死,在上海滩定会掀起轩然大波,一旦案情真象大白,我还有何面目立足上海?”
“这……”马世奇歪嘴搔首。
杜月笙的喉节动了动,轻轻地舒了口气,平静地说:“如今我已经想通了,大凡能成就大事者,胸怀必须宽广,能吃苦中苦,能忍别人之不能忍。一个露兰春算什么?我杜月笙要玩十个露兰春、玩一百个露兰春!如果我只盯着一个露兰春,我的
目光未免太短浅了,我的志向也未免太缈小了,而且——”
“而且什么?”马世奇追问道。
杜月笙紧张地四处望,然后附着马世奇的耳朵说:“而且我正好可以利用露兰春,把黄金荣拉下马来,我再取而代之,成为上海滩第一大亨!”
马世奇眼睛一亮,连连点头道:“这确是一个好机会,不知月笙哥采用何计?”
杜月笙得意地阴笑道:“好计自然会有,不过现在还不到说出的时候。从明天开始,你替我打探黄金荣的行址,打探到他不在上海时,再设法把露兰春约出来。”
马世奇盲目地点头答应,猜不透杜月笙将用何计拉黄金荣下马。
却说一日黄金荣被法国主子驱使去办一桩大案,数日之中无有空闲回家。
得到这消息,杜月笙便在黄金荣“藏娇”之地位附近的旅馆租了一个包厢,然后令马世奇把消息转告露兰春。
是日深夜,露兰春从共舞台演夜场回来,待守门的黄金荣手下熟睡后,由马世奇从后墙将她接至旅馆里。
当杜月笙与露兰春见面的刹那,彼此竟像隔了一辈子再相逢一般,相拥着哭得昏天暗地。
哭够之后,一个干柴,一个烈火,滚倒在床上搞得天昏地暗……
当两人的激情燃成灰烬,杜月笙正要赔礼道歉,露兰春却率先哭了起来:“月笙哥,我好命苦,我的身子已经被黄金荣沾污,呜……”
“阿兰,是我对不起你,我,我……我真的没有料到麻皮是那样的卑鄙!”
露兰春搐泣道:“我本来想一死了之,可是麻皮威胁我说,如果我自尽或不肯嫁给他,就让父母和家人都不得好死。呜——,月笙哥,麻皮好狠毒呀,你说,我该怎么办?他真的好恶心,二百多斤肉整夜压在我身上,口里的臭气熏得我每晚要吐。我真的受不了,长此下去,我肯定要发疯的!”
杜月笙听罢心中一喜,又是一番挑拨,待时机成熟之后,突然道:“你想彻底摆脱黄麻皮吗?我有一条好计!”
露兰春抹去泪道:“是真的吗?’’
杜月笙认真的点着头。
露兰春抓住杜月笙,象抓着了救命稻草一样:“月笙哥,是什么好计谋,你快告诉我。”
杜月笙启发式地问道:“你至所以落到今天的地步,你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吗?”
“这还用说,黄金荣的势力太大,你斗不过他嘛。”
“说得很对,若要彻底解救你,唯一的途径是我杜月笙超过黄金荣。而我要超过黄金荣的最好办法—兄让黄金荣自己栽跟头!”
“可是,黄金荣如今红透上海滩,他怎么可能栽跟头?”露兰春不解地问。
“山人自有妙计!”杜月笙道,“不过这事还得由你协助完成。”
“只要能弄垮黄金荣,我露兰春就是去死,也心甘情愿竺”
“当然不会让你去死,你过来,我告诉你。”杜月笙附着露兰春的耳朵,如此这般一番。然后冷笑道,“只要你照我的去做,保证他黄金荣永世抬不起头来!”
露兰春也喜出望外,狠狠地在杜月笙脸上亲了一口:“别人说你是诸葛亮,果然名不虚传。月笙哥,你好可爱!”
杜月笙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再慢慢欣赏露兰春的胭体,手和嘴轻轻地在脸上和肌肤间游动。露兰春则幸福地闭上眼睛,尽情地享受着杜月笙对她的爱抚。当她想到一个问题时,就打开眼睛向杜月笙讨教:“听说麻皮的老婆林桂生很厉害,在这一个方面,你有没有很好的安排?”
杜月笙点头;“如果第一步成功之后,黄金荣跌了跟头,那么这是属于第二步,这第二步也同样重要,你一定要听我的安排。”
“你打算怎样安排?”
杜月笙道:“林桂生确是一位厉害角色,平常黄金荣在外面眠花宿柳,因没有直接伤及她的利益,她并不计较。所以,在我们第一步成功后,你再提出做黄金荣的小妾,这样一来,必导致林桂生与黄金荣分裂。如果黄金荣一旦失去林桂生,他的大半壁江山也等于失去了。”
“可是,麻皮会为我失去林桂生吗?”露兰春担心地问。
杜月笙肯定地点头:“我太了解黄金荣了,为了女色,他会不顾一切的。因为,无论姿色与年龄,林桂生几乎没一样可以跟你比。”
露兰春放下心来,又问道:“我和黄麻皮的事林桂生知道了没有?”
杜月笙点点头:“黄麻皮虽然封锁得十分严密,我已经令马世奇想办法把消息送到林桂生那里。知道后,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杜月笙离开露兰春后,林桂生果然差遣小翠来叫他。
在黄公馆后院二楼的房间里,林桂生满脸怒容地盯着杜月笙,半晌才动问道:“你师父在外面养婊子,这件事你清不清楚?”
杜月笙躬躬身道:“回桂生姐,月笙也刚刚才听说,正要向你汇报,没想桂生姐先问了起来。”
林桂生脸上的肌肉有了松驰:“我以为连你都想瞒我呢。你知不知道那位妹子是什么来头?”
“听说那位婊子是法租界翻译张师之女,在共舞台唱戏,艺名露兰春,真名叫什么月笙不太清楚。”
林桂生点点头,对他的回答表示满意,又问:“你知不知道这位唱戏的裱子是如何把你师父勾上手的?”
“我听说是师父去追人家。那位娥子可能是吊胃口,先是死活不依。师父急昏了头,带了一群人冲到张家,威吓他们,说不把露兰春给他,就让张家人全部不得好死。”
林桂生皱着眉头:“如此说来,这一次麻皮可能要动真格了。前几年他去搞盛家七姨太,还要娶她进来,若不是我吵闹,那骚女人恐怕现在还在我家。你什么时候碰你师父,就对他说,别不把我林桂生当一回事,若让我碰见那婊子,休怪我不客气。另外,还要提醒他,叫他别忘了根本,他是人赘我家的,若有纳妾之意,先就休掉我!”
“是。不过,这些话我不好直接跟师父说,他毕竞是我师父。我想,我去找虞洽卿转告他。”
林桂生点头:“只要让他知道就行了。对了,月笙,我想问你,如果真有一天我和你师父闹翻,你是向着我呢,还是向着麻皮?”
杜月笙一愣,冷不防林桂生会提出这个问题,他答道:“桂生姐,你怎么说出这样丧气话呢?你和师父不会有事的。这个家特别是师父的一切,都是你给他的,无论师父怎样色迷心窍,也不敢把露兰春娶进来。”
林桂生叹道:“我也不希望那样,毕竟是几十年的夫妻。可是,男人的心是很难摸准的,我是说万一有那一天……”
杜月笙趋前一步道:“如果真有那一天,那是师父的错,于情于理,我会站在桂生姐的立场上!”
林桂生脸上露出了笑容,点头道:“很好,就算失去了麻皮,我还有你。今天麻皮不会回来了,就在这里过夜吧。”
杜月笙一听林桂生如此说,内心便有了几分不乐意,喜新厌旧本来是男人的天性,更何况林桂生与露兰春比,无论年纪、姿色都要相去十万八千里。这几天,他和露兰春有约,但对林桂生的要求又不敢拒绝。
这一细微的变化很快被林桂生察觉到了,问道:“怎么啦,是不是有了新人?”
杜月笙红着脸道:“桂生姐说哪里话了,月笙是老实人,怎会去干那些朝三暮四的事情。不过,家里确实有点小事。”
“什么事?”林桂生明察秋毫地问。
“是这样的,近些天公司里事务很忙,一直没有回家。月英捎口信过来,要我今晚回去一趟。”
“夫妻团聚,这也是小事?”
杜月笙道:“夫妻团聚本是小事,不过,桂生姐要留我,比起来当然是小事了。你我已经很久没有——”
林桂生连连摆手道:“回去吧,我今天心情也不太好,被那麻皮气得不行。”
杜月笙这才松了口气,如获大赦地离开黄公馆,一头扎进露兰春的怀里,详细商讨“第一步”计划的实施,然后彻夜颠莺倒风,风流快活,直至次日日行中天方醒。
杜月笙、露兰春醒来时,马世奇早已在门外等候,说有要事察报。
杜月笙心下明白,草草洗漱即叫马世奇进来,劈头问道:“世奇,我吩咐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马世奇一脸得意道:“世奇按月笙哥吩咐,去实施‘第一步’计划。说来也巧,中国四大公子之一的卢筱嘉也非常爱看戏,世奇就在他的手下大吹特吹共舞台新近来了一位色艺俱全的露兰春。我的话很快传到卢筱嘉的耳朵里,这两天他定会来共舞台看戏。到时候,露老板只管按月笙哥的计划进行。”
杜月笙听罢,满意地与露兰春相视一笑。
话说当年中国有“四大公子”,即:孙中山之子孙科;国务总理兼陆军总长段棋瑞之子段宏业;东北关外张作霖长子张学良;浙江督军卢永祥之独子卢筱嘉。
此处单表卢筱嘉,时年二十多岁,长相倒还文雅,但骨子吃喝嫖赌无所不精,尤其热衷于嫖道,持着老子权倾东南,长期在上海风流快乐,闹出了若干耸人听闻的风流韵事。
一日,卢筱嘉在家中正感到百无聊赖,忽有手下向他察报,说共舞台戏院新近来了一坤伶,艺名露兰春,不但姿色倾国倾城,戏也唱得格外出色。
卢筱嘉乃是一位名声远播的采花大盗,早就扬言要采遍上海滩名花,今日听得有一绝色戏子露兰春,自是喜出望外。
次日一早,便率几名手下来到共舞台。
“百闻不如一见”,卢筱嘉很快被露兰春的色艺彻底迷住。
这以后,只要露兰春登场,他每场必到,捧场、献花、赏银,简直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程度。
对卢筱嘉的大献殷勤,露兰春一笑置之,这更加吊起了他的胃口。
一日,黄金荣在法租界办完案特来共舞台坐镇,露兰春登场前悄悄看了前头的位置,发现卢筱嘉仍在那里,便放下心来。
化装时,黄金荣仍象过去一样来化妆室看她。这一天,露兰春出人意外地高兴,不时抛几个媚眼给黄金荣。喜得黄金荣淫着一双金鱼眼在露兰春面前大献殷勤。
第一通鼓响了,这是提醒演员准备出场,但露兰春突然停止化妆。
黄金荣急了,说:“宝贝,你今天怎么啦?”
黄金荣一问,露兰春鼻子一酸,哭道:“黄老板,我、我不想唱戏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黄金荣不知所措道,“可是票已经卖出,大家都在等你二你不能砸了戏院的牌子。”
“不唱要砸牌子,可是唱同样也要砸牌子,我不如不唱的好。”
黄金荣感到有点蹊跷,问道:“宝贝,这些天我不在,是不是有人来砸你的牌?”
露兰春点头哭道:“是的,有一个不三不四的人,趁你不时,打我的主意。如今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我绝不会做丢你面子的事,可是,他竟死乞白赖,见我不答应时就在场上喝倒彩,呜——”
黄金荣一听,脸成猪肝色,
但此刻不是动气的时候,按住怒气,哄劝道:“宝贝,快上场,我会收拾那个小子的!”
露兰春于是边抽泣边化完妆,然后登台演出。这一场演的是《镇潭州》,露兰春饰岳飞一角。这本是露兰春的拿手好戏,在戏迷焦渴的目光里,她竟将一段戏文唱走了板。台下听众愕然,但慑于黄金荣之威势,谁也不敢吭声。
此时,台下的卢筱嘉因久求露兰春不到手,现在总算有了报复的机会,霍地站起,一边拍巴掌,一边怪声怪气地喝起了倒采:“唱得好!唱得好!好极了!”
有了卢筱嘉带头,一些大胆的也跟着起哄。露兰春从未失过手,现在这样被当众所了台型,丢尽了面子,不觉羞愤交加,匆匆唱完下面几句,也不顾锣鼓点子,掩面跑回后台,扑在黄金荣怀里,放声大哭道:“老公,我不唱戏了,我的脸面丢尽了,那个流氓又在当众出我的丑,呜——”
黄金荣万没料到真有人敢到太岁爷头上动土,金鱼眼气得凸了出来,拍着化妆台吼道:“来人呀,立即把那个闹事的混蛋给我抓来!”
阿七、阿衡等五六个保镖齐声应道:“是,黄老板!”应完,便气势汹汹向场上冲去。
此时,卢筱嘉仍在倒喝彩呢,他的手下见有人冲上来,提醒他注意,他不以为然说:“怕什么,这里是上海,谁敢惹我?”
话未说完,只见五六条大汉已冲了过来,将他围在中间。
“你们、你们大胆,敢动老子!”卢筱嘉跳起来指着周围道,
“给我滚!”
阿七们不认识卢公子,只当他是个没什么来头的花花公子子,猛扑讨去一扭抓休他的衣领,“啪啪!”便是两记耳光。接着众人一涌而上,对卢筱嘉辛打脚踢。
卢筱嘉赛不敌众,很快被制服。被反剪了双手,扭去见黄金荣。
黄金荣在后台等着,准备将倒喝彩的人打个半死,以此向露兰春讨好。见众人扭了人过来,待看得清楚时,不觉一楞。不久前,何丰林设家宴遨请三大亨,他认识了这位卢永祥的公子卢筱嘉。如今事情闹到这步田地,怎好收拾?但转而一想:你卢公子喝了我角儿的倒彩,我的手下不过扭了你,这事就算扯平了,最紧要的是不能在女人和手下面前失威,于是装做不认识对方,冷冷抛出一句:“好了,放他走路:”
卢筱嘉平日目中无人,但现在吃整,也有了自知之明,这里是法租界,父亲纵使权倾东南,这里毕竟是法租界。好汉不吃眼前亏,但在露兰春面前也不能太失面子,嘿嘿冷笑两声:“很好!黄老板,今天我算是阳沟里翻了船。不过,这戏才唱开头,我们走着瞧!”说毕,转过身,昂首挺胸,大步走出共舞台。
卢筱嘉走后,露兰春又装做不知内情的样子,哭道:“老板,他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这样轻易放了他?”
黄金荣敷衍道:“他是我朋友的儿子,一个不懂事的小毛头。宝贝儿,别去想他了,以后不会有人来捣乱的。”
露兰春十分温柔地点点头,偎在黄金荣怀里,娇声道:“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怕的。”
黄金荣感到这几天露兰春对他格外温顺,有美女在怀,他什么也不去管了。
是夜,黄金荣就留在共舞台的住房里,与露兰春彻夜云雨,然后呼呼大睡。一觉醒来,程闻已在门外等候多时,禀报法租界巡捕房有事找他。
露兰春目光含情地望着他,一只玉手勾在他粗短的脖子上,娇声说:“老板,今下午我还要唱戏的,你能不能赶回来把场?”
黄金荣在她颊上亲了一口,转问程闻:“巡捕房有什么事情,今下午能不能办完?”
程闻道:“我也弄不清楚,大概是一桩新案吧,不过,今上午肯定是办不完的。”
黄金荣无比歉疚地将露兰春搂在怀中,哄劝道:“宝贝,今下午可能回不来了,明天我一定赶回来把场。好不好?”
露兰春玉牙咬着红唇,装做很委屈的样子说:“你总是很忙,如果再有人捣乱,我该怎么办?”
“不怕,我马上吩咐阿七、阿衡他们,谁敢来共舞台撒野,先打死再说。”黄金荣说完,才恋恋不舍离去。
黄金荣前脚刚刚离开,马世奇后脚就踏进门来,悄声对正在梳妆的露兰春说:“露老板,你月笙哥好想你,从昨天下午到这个时候一直在旅店等你呢。”
露兰春二话没说,加快速度妆扮完毕,戴上一顶宽边女士帽,随马世奇走出共舞台,门外早有一辆黄包车等在那里。
露兰春来到旅店包房,杜月笙立即从椅子上起身相迎,急切地问:“阿兰,昨天黄金荣有没有向卢筱嘉陪罪?”
“我一直在场,麻皮敢不要面子陪罪!”露兰春得意地说。
杜月笙动情地将露兰春搂在怀里,连声道:“太好了,只要黄金荣当场不道歉、陪罪,卢筱嘉就一定不会放过他!”
“月笙哥,你说,卢筱嘉会要黄麻皮的命吗?”露兰春用手挽住杜月笙的脖子问道。
“你愿意他死?”
露兰春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一想起那个又老又丑的身躯糟踏我的情景,我就愿他死,可是,若真的要因我而死,我的良心……”
杜月笙坐在沙发上,让露兰春压着他,一双手在露兰春的脊背抚弄着说:“你真是善良的好女人!现在,黄金荣的生死已掌握在我的手里。不过,按卢筱嘉的脾气,黄金荣必死无疑。”
露兰春不解地望着杜月笙:“你可以救他?”
“是的。”杜月笙点头,“只有我才能想出救他的办法来。我不会让他去死的,他死了,如果我连自己的‘师父’都救不了,我的威信也会跟着大跌。”
露兰春总算听明白了,兴奋地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喃喃道:“月笙哥,你真了不起,你一定会取代黄金荣的。”
杜月笙自信地点头说:“是的,那一天很快就要到了。对了,今天下午黄金荣去不去共舞台为你把场?”
“你令他去巡捕房了,明天一定会来。”
“很好!”杜月笙道,“明天下午我就在同孚里黄公馆等听消息!”
“月笙哥,黄金荣抓走后,你愿不愿娶我?”露兰春突然问道。
杜月笙一愣,这问题还不曾想过,为了掩饰,他粗鲁地将露兰春衣服剥出来,扔在床上,然后威猛地扑了上去……”
却说次日下午,杜月笙经过一番着意打扮,领着几个随从来到黄公馆后院二楼看望林桂生。
林桂生一眼见了他,立即屏退左右侍仆,杜月笙的随从会意,问过林桂生安之后,也悄悄退出,在外面把门。
小客厅里只剩下两个人,林桂生正欲开口,杜月笙抢先问道:“桂生姐,老板他怎不在家陪你?”
林桂生见问,气哼哼道:“你休要问他,至从他勾上了露兰春,魂也丢在那女人心上了。昨天巡捕房有件案子本来还没办完,今下午就特地跑回来为她把场。”
杜月笙道:“老板也真是的,一把年纪了,对女人的兴趣一点也不见减。”
“他能减?恐怕到临死的那一刻仍想着女人!对了,”林桂生想起一件事情来,“月笙,听说前天你师父为小娥子的事得罪了卢公子,你说,他会不会来报复?”
杜月笙暗忖:原配夫妻毕竟还是原配夫妻,到了这一步,仍时刻想着丈夫。但他嘴里却说:“这个,我也无法估计。不过,万一他要来报复,卢永祥拥兵数十万,我们是得罪不起的,这事还真有点麻烦。”
“就是嘛!”林桂生急了,“这个麻皮好色不要命,也罢,卢筱嘉真行报复,也是他自做白受,不干我事!”
“看把你急的。”杜月笙笑道,“师父在外眠花宿柳,你还这么关心着他,桂生姐果真是位菩萨心肠。”
林桂生红着眼道:“我们毕竟是夫妻呀,他有事,我怎能不关心。月笙,万一……”
杜月笙也认真起来,叹道:“万一卢公子找上门来……”
“找上门来我们该怎么办?”林桂生再次催促道。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马世奇在门口大声地干咳。杜月笙忙道:“进来!出什么事了?”
门开处,只见经常跟随黄金荣的顾嘉棠慌慌张张急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太、太太,大、大事……不好了,黄老板被、被抓走了!”
杜月笙早有预料,偏过头看了林桂生一眼,只见她急得愕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坐下,慢慢说,说清楚点。”杜月笙指指前面的一张倚子说。
顾嘉棠在杜月笙指定的椅子上坐着喘够了气,然后才清楚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因黄金荣昨天去了巡捕房,为了讨好露兰春,今天特地来把场。头一场唱的是《枪毙阎瑞生》。这是根据当时轰动一时的社会新闻——阎瑞生诱骗杀害妓女黄莲英故事改编的。露兰春饰妓女黄莲英,她唱的“莲英惊梦”最出色,还灌了唱片,在留声机里放。黄金荣正看得人神,突然,一批便衣闪电般来到包厢前,其中两个人上前揪住他的两只胳膊。黄金荣一惊,大叫手下,谁知阿七、阿衡尚未动手,就被打倒在地。黄金荣急了,正要使劲甩开,一个便衣就用一支乌黑的枪口顶住他的胸膛说:“麻皮,识相点,否则立即送你上西天!”这时,旁边又涌上几个人,抡起大巴掌,狠狠地轮流扇他耳光,打得他眼冒金花。同时,下体也被雨点般的脚踢得痛彻心骨,直打得黄金荣动弹不得,才大摇大摆地把他拖出包厢门口。”
顾嘉棠说:“当时我估计敢如此对师父非礼的人,必是卢筱嘉无疑,我就一直跟在后面。出得门来,果见所有的路口都
站着手中拿枪的人,共舞台周围被大军重重围住。”
林桂生醒了过来,问道:“他们把你师父带到哪里去了?”
“出了剧场的门,师父就被拖上门口停看的汽车。汽车往龙华方向开走了。”顾嘉棠说。
杜月笙对顾嘉棠说:“你马上把张老板请来,说有要事商量,越快越好!”
顾嘉棠退出后,杜月笙又转对林桂生说:“龙华是何丰林的司令部所在地。由此看来,师父是被何丰林抓走的。”
林桂生突然抓住杜月笙的手哭了起来:“月笙,我现在急得一点主见也没有了,你一定要想办法救你师父出来!”
“桂生姐请放心,等张啸林来了后,我会与他想办法营救师父的!”杜月笙安慰道。
很快,张啸林也过来了,杜月笙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然后说出他的救人计划:兵分三路。
第一路由杜月笙本人去找黄金荣的好朋友、道胜银行买办虞洽卿,请他去找何丰林说情,先稳住他不要杀了黄金荣;
第二路由林桂生去找何丰林的母亲何老太太,求她跟儿子说说,不要对黄金荣动刑,免受皮肉之苦。
第三路派张啸林利用他和俞叶封的亲家关系,直接找何丰林说情,希望释放黄金荣。
事情商谈妥后,林桂生才稍稍放下心来,红着眼睛对杜、张两人说:“你们的师父也太不争气了,这次他吃了苦头,如果能够收心不再好色,这苦头也算没有白吃。好吧,我们立即分头行动。”
杜月笙走出黄公馆后,心中立即涌起了一种快感,暗自得意道:嘿嘿,黄金荣啊黄金荣,你称霸法租界多年,现在终于到了该跌跟头的时候了!我杜月笙从此可以摆脱笼罩在头上的阴影!”
回到家中,杜月笙并没有直接去找虞洽卿,只给他挂了个电话,打了声招呼。杜月笙心中明白,何丰林够胆派军队闯进法租界捉人——这可是法租界白建立以来,中国军队第一次闯进去捉人,那肯定是卢永祥的命令。没有卢的命令,何丰林绝对不敢这样做;同样,没有卢的命令,何丰林也肯定不会释放黄金荣。他估计到,卢永祥不会杀黄金荣,这样做也无非是为了他做为督军的面子。如果他真要杀黄金荣,就算虞洽卿出面也无济于事。他还想到,林桂生求何老太太也起不了作用,最关键是卢永祥。同样的道理,张啸林找俞叶封求何丰林,也不会有半点结果。
杜月笙所谓的“兵分三路”,正是他的“一箭三雕”之计:一、多关黄金荣几天,让他受受罪,在法租界丢尽面子,以后自己好取而代之,登上江湖霸主地位,因为除了黄金荣,张啸林是老粗,不是他的对手;二、何丰林不会接见林桂生与张啸林,让他们碰碰壁,知道事情辣手,不好办;三、在这种情况下,再由他出面求人,除了更显示自己有办法外,黄金荣释放后,还会对他万分感激。
第一二点果然如杜月笙所料,无论什么人说情,何丰林一概不买帐,并且吩咐手下,如林桂生、张啸林再来,一律轰出门外!
林桂生、张啸林无功而归,万分沮丧,看着林桂生那焦急的样子,杜月笙暗自得意,但脸上的表情比任何人都难过,装成苦思的样子,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才扬扬眉毛说:“桂生姐,我看这样吧,何丰林的母亲信佛,每天拜菩萨,这或许是一条好路子,你有没有适当的贵重物品送她?”
林桂生经杜月笙提醒,立即记起保险箱里有一尊金观音,还有一尊竹节罗汉,立即令小翠取出来,准备呈送何老太太。
杜月笙说:“现在有了见面礼,有老太太出面何丰林不会再阻挠你。不过,这样最多只能拖延时间,不能从根本上救师父。我决定立即亲赴杭州,带上大宗银票,直接找卢永祥,只有他才是决定师父生死的关键人物。”
张啸林一拍大腿:“这才是好办法,杜先生,其实我们早就该这样了。”
“对了,”杜月笙望着张啸林,“你和卢永祥熟悉,你也跟我一起去。”
再说黄金荣那天被何丰林抓到龙华何公馆,卢筱嘉就阴着脸来到他身边,先用手捏着他的下巴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黄老板,还认识我吗?”
黄金荣自知已成姐上之肉,但毕竟自认是一代大亨,宁吃苦也不可受辱,于是闭上双眼挨打。
卢筱嘉果然怒不可遏,“啪啪”几个耳光,骂道:“死麻皮还挺威风的,叫我爷爷,叫呀!叫呀!”
黄金荣只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但就是不肯叫“爷爷”求情,卢筱嘉更加恼羞成怒,下令道:“把他关进地窖里,每天给几顿猪食!”说着又走近捏起黄金荣的下巴,“什么时候你想清楚叫我爷爷,那时,我就给你住好的、吃好的。你若不愿做我的孙子,我可没有东西施舍外人!”
养尊处优的黄金荣果然被关进了龙华何公馆的一个地牢里。
地牢很高,顶上是用太湖石筑成,每每望上去,总感到石头随时会掉下来,习惯后,才感到这种担心是多余的。但牢内的潮湿和臭气令他无法忍受。地上是几把烂草,更要命的是,他进来后,周围饿慌了的蚊子、矣虫、跳骚闻到了血腥味,从四面八方钻进来,把他当成美餐。
黄金荣的精神崩溃了,只坚持了一天,当卢筱嘉来到牢门口问他,他终于不再顾忌大亨面子,哭求道:“卢爷爷,快放我出去吧!”
卢筱嘉听后哈哈大笑,然后捉弄地说道:“今天我本来是想放你的,想不到你原来也是个软骨头。我卢公子原以为你是条硬汉,算我错认你了。对不起,我最瞧不起的就你这样没骨气的人,等着你家里人来收尸骨吧!”说完,扬长而去。
黄金荣受到捉弄,羞恼交加,竟在地牢里哭了起来:“月笙,你快来吧,快来救我!”
人其实是世界上最贱的一个物种,无论怎样高贵的人,到了一定的环境,他也能慢慢适应。黄金荣也正是如此。经过一天一夜的磨练,黄金荣居然也适应了牢中环境。因为吃够了苦头,他更加向往早日出去,心中每天都在叨念杜月笙。只是一些猪狗食他开始吃不下,直至饿到第三天,才不再择食,居然也吃出了滋味。
这时候,他除了盼望杜月笙早来救他,另外却十分害怕卢筱嘉突然地把他拖出去毙了。
黄金荣在地牢中一呆就是五天。这时候,杜月笙和张啸林才走进了杭州督军府。
在督军府,杜、张二人连连向卢永祥陪罪。卢永样下令捉黄金荣时,确是怒气冲天,现在过去了几天,火气也降了下来现在见杜月笙、张啸林上门鞠躬赔罪说好话,便嘿嘿两声冷
笑:“两位不必如此客气。不过,黄金荣那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我卢某出羞,我虽是小小督军,毕竟还有点身份,哪能忍一个白相人来坍我的台?”
“是是是!”杜月笙连连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把银票,双呈上,“卢大帅,你大人大量,这里是十万银洋的银票,算我们赔罪,请卢大师高举贵手!”
卢永祥毫不客气地接过,脸上似笑非笑,把票子扬了扬说:“杜月笙,对你仗义疏财的名声我早有所闻,今日初交,果然名不虚传。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现在你俩就回去跟何丰林说说。不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明白吗?”
杜月笙起身:“明白,谢大帅!”
两人离开督军府,立即乘火车赶回上海。张啸林一直迷惑:“月笙,卢永祥说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是什么意思?”
杜月笙笑道:“这还不明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意思就是我们还得给何丰林一笔大洋。”
张啸林怒骂一声:“妈个X!”这时候,留在上海的林桂生正带着一尊足金观音和一尊竹节罗汉——这是黄金荣以前巧取豪夺来的,由妹子带路绕了弯,到何公馆见到了何老太。
这老太婆确是个佛徒,一看这两件佛门奇珍,再听林桂生姐妹“妈啊妈啊”的叫声,高兴得那双老眼眯成一条逢。林桂生又说自己的丈夫经常去佛堂念经,给寺庙不知施舍了多少钱财,就更把个老太婆逗得高兴。林桂生看时候到了,便哈着腰把何丰林捉了自己丈夫的事说了一遍:“请妈妈开恩,救女儿一救!”
何老太已被这婆娘逗得开怀,一听这话,手一挥,倒也有点官太太的风度:“没问题没问题!!我就去跟丰林说。”林桂生把这个重要关节打通了,杜、张二人随后回到上海,过家门而不入,直奔护军使署。门口的卫兵果然不再阻拦,一个师爷模样的人在前引路,两人直到何丰林的办公室。
杜月笙推断正确,何丰林己收到了卢水祥放人的电话。何老太的话他自然听了。他准备放人——他跟黄金荣又役有仇冤,但打定主意要敲一笔,刘着走进来的杜、张二人一挥手。客气话少说:“两位来请求放人吗?”
杜月笙站定一鞠躬:“何将军英明。”
张啸林也躬躬身:“何将军。”
但是奇怪了,何丰林再不说话。看着社,张二人,也不让座,只顾慢慢抽雪茄。
杜、张二人价了愣,站了半分钟,张味林恃着自己跟何丰林是老相识,先唠唠叨叨的说了一番“大水冲了龙下庙”,“不为己甚”的话,最后道:“何将军,人家都是朋友,这件事就这样算术了吧,我们是去见过卢大帅的。”
“卢大帅可没跟我说过。”何丰林眼一睑,卢水祥说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并非全无道理,他一听张啸林的日气是要用卢永样来振自己,一股怒气涌上米。
杜月笙一直没说话,因为张啸林跟何丰林相熟,希望他能说得动,现在一听何丰林这口气,知道他想要什么,立即一躬身:“何将军,这件事只是小小的误会、二鑫公司这几年来承蒙将军和卢大帅的关抓,生惫做得很好。大家都有好处:但是,如果黄探长不回去坐镇,那这公司就难做了,对将军也是一大损失,”说着从怀中淘出一普银票。轻轻放在桌面上“三万派洋。聊表对何将军的散愈,以后将军的聚丰贸易公司跟三鑫公司还有很多牛意合作呢。”
聚丰贸易公司是户水样指令何丰林与淞沪防守司令徐国梁合伙开设的,唯一的业务就是鸦片走私。杜月笙的三万银洋使何丰林心满意足,最后这句话也说翁了耍害处。黄金荣是肯定要放的,现在正好做个顺水人悄,想到这甩,何丰林哈哈一笑:“人称杜先生是诸葛亮军师爷,看来说得不惰。以后生念还是要做的嘛,”一挥乎,“两位请回吧,今晚我就用车子把麻子金荣送回共舞台。”
杜、张二人只得躬身告辞。离开护军使,张啸林大叫晦气,桂月笙则在心里嘿嘿发笑。
这流氓大亨想绝了。
张啸林回到法租界,就径直去通遥池快乐,杜月笙则立即回金福里,把顾寡棠、江肇铭等手卜骨干叫来,低声吩咐……
再说黄金荣在何公馆土牢里关到第七天仍不见有人来救他,这时候,他已经彻底绝望了。他不再企望有人来救,只希望能多活几天,甚至开始留恋起这个地方——因为,这里虽比不上外面的自由世界,但比死去要好。他预计,什么时候有人拉他出去,那时就是他的死期到了。
“咣当——”大铁门打开了,黄金荣下意识地站起:“送饭来了?”
门外的士兵粗声道:“什么送饭,快出来吧!”
黄金荣心里一惊,条件反射地想到:他们要拉我出去枪毙……
“磨磨蹭蹭干什么,快出来呀!”士兵不耐烦地催促着。
“找、我想……我想解解手。”黄金荣在尽量地拖延时间,在牢的一角有一个瓦缸,这便足黄金荣大小便之处。很臭,平常黄金荣不得己时才来这里,但今天他竞站着不肯动。
“你干什么呀,黄老板,我们是奉何将军之令放你出去呢!”
“这……是真的吗,”黄金荣摇砰余称半信半疑地问道见士兵一脸认真,便高兴地走出士牢。
在牢外,何丰林果然等在那里,见了黄金荣便说:“黄老板,委屈你了,现在我奉卢督军之令,放你回去。”
“多谢谢何将军,多谢卢大帅!”黄金荣连连点头期。恰在这时,旁边突然又走来一个,黄金荣心里一惊,暗道:不好,冤家路窄,卢筱嘉来了!
卢筱薪走近来指着黄金荣问迩“何将军,为什么要放走这个麻皮?我准备送他去死!”
何丰林道“卢公子,别阻挡了,我们已经答应杜月笙,杜月笙刚才打来电话,说他己率领黄公馆的人在共舞台的大门口等候多时。”
卢筱嘉横蛮地说:“不行,你答应并不等于我答应了,把麻皮押回牢里去!”
刚刚才兴奋一阵的黄金荣此刻又跌回了绝望的低谷,他只感到脑子一阵嗡响,用哀求的目光投向何丰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