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第1章 引子

书名:黑色鹰犬本章字数:14103

在奉化城北约十五公里处,清澈明亮的剡溪九曲回肠。恰在第九曲的出口处,有一座古老的集镇,名曰“溪口镇”。此镇四面环山,街居剡溪北首,与溪边相连。街北都是比邻而立的住宅。街长约五百米,东起武山,西至武岭。镇上商店林立,乃奉化北乡大镇,也是四明山南麓山货集散地。

  过武岭入镇月二百米处,有一座座北朝南具苏州建筑风格的住宅。此宅大门临溪口直街进门有一狭长的走廊,两旁是一片空地,种着几行榆树,冬青点缀其间。老宅正屋三间,窗棂嵌着五色花玻璃。房子室小精雅,别具风格。后面又三间平房,中间设祖宗神位。这便是奉化溪口蒋斯千的住宅。

  蒋斯千,字玉表,早年贩盐为业,有了积蓄之后,便在老宅西面约一百米处开设盐铺,字号“玉泰”盐铺,以酿酒贩盐为主,兼营大米﹑石灰。

  蒋斯千有两个儿子。长子世昭过继给其兄;次子蒋肃庵,字明火,生于清道光二十二年十月初八。明火成年后,娶徐氏为妻,生大女蒋瑞春,过了三年,生子蒋介卿。徐氏病数年后亡故,续娶孙氏为继室,不久也病死了。

  蒋明火年轻体壮,哪里耐得寂寞,孙氏尸骨未寒,就四处托人为其说媒。在溪口本地,大家见蒋明火连死两妻,认定他命硬,兼他身边留有一子一女,谁还敢把女儿往火坑推?

  明火娶不到填房,心急如焚,脾气更加暴躁,在玉泰铺经常无故叱骂伙计。一日,老伙计王贤东不堪忍受,对他说:“小东家,我年纪大了,干不好这差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蒋明火冷笑道:“你不在这里干,谁还要你?”

  王贤东说:“我不一定非要依靠别人,嵊县葛竹尚有几亩薄地,耕种得好,也不至于饿死。”

  蒋明火一听,立即转变态度,连连赔罪挽留。第二天,他对王贤东说:“东哥,我的事你也知道。你是嵊县人,若能给我做成大媒,这辈子我一定忘不了你。这段时间我待你不好,可是以前并不是这样的,等我娶了老婆……东哥,我的事就拜托你了。”

  王贤东经不住东家的纠缠,最后说:“我有一堂妹,新近死了丈夫,现寡居娘家……”

  蒋明火大喜,问道:“你堂妹叫什么?长相怎样?”

  “她叫王采玉,长相还可以,人很能干,只是不是我叔叔的意思如何。”

  蒋明火喜的合不拢嘴,一再央求王贤东为其撮合,并准假让他回家。

  话说王采玉系嵊县葛竹村王有则之女,生于清同治二年,幼承父教,能诵《素女经》,聪明伶俐,精于女工。18岁时,嫁跸驻乡曹家田竺某为妻。次年生一子,不幸数月后突患急症夭折。这一年秋天,曹家田一带流行霍乱,死亡无数,竺某亦在劫难逃。采玉子夭夫亡,乡人说她“面有克夫克子之相”,颇受刺激。然而,不幸任然接踵而至,不久父亲也病故。她回家奔丧,眼见母亲孀居两个弟弟大的14岁,小的10岁,日子十分艰难。采玉无限辛酸,玉石决定回娘家,与母亲共度岁月。

  葛竹附近有一金竹庵,母亲姚氏信佛,虽家电家道贫寒,但每逢初一,十五都去庵堂拜佛念经。采玉回娘家不久,金竹庵一老尼姑病死,她与母亲一同为其料理丧事。采玉命途多舛,早有出家念头,逢此机会,便提出修行的要求。首事同情她的遭遇,又见她年轻美貌,遂劝她带发修行。

  采玉遁迹空门,以青灯为伴,素菜淡饭,忘却生世苦恼,日子倒也安稳。金竹庵处在嵊县与奉化交界地,距禅宗十刹之一的雪窦寺不远。一日,采玉正在打扫庵院,一年轻和尚路径此地,口渴,进来讨喝。采玉奉茶招待,谁知那和尚一见她,两眼便不再移开。采玉以为他东了淫念,很气愤地说:“师父,你我都是佛门中人,此处乃干净之地,若有肮脏念头,请趁早收敛,免得亵渎了菩萨!”

  和尚听了,羞红了脸,连忙解释道:“女施主误会了。贫僧乃是雪窦寺和尚,名曰朗清,早已逃离万丈红尘,岂敢有非分之想!只是我见你有无边福相,不该遁迹空门。故此失态,还望施主见谅。”

  采玉道:“和尚你休要拿我打趣。我身世悲惨,不得已才入此静地福从何来!”言毕黯然泪下。

  郎清道:“女施主不必悲戚,我不会骗你,大凡有福之人,必先吃尽苦头。贫僧一无长处,惟看相一项,雪窦寺无人可及。你的福相乃是日后可生一贵子,若走正道,可使一国富强,反之,亦会祸国殃民,唾骂千秋。不过对你而言,无论他的好坏,都无关系。施主,你还是早嫁人吧,不要耽搁了。”

  王采玉尚未回过神来,郎清和尚已经离去。回想他那副认真的神色,采玉不免动心。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机缘巧合,恰在这一天,在溪口玉泰盐铺做伙计的堂兄王贤东特地回来,说服采玉嫁给他的东家蒋明火。

  听堂兄介绍了蒋明火的情况,采玉的心很乱。她想,蒋明火已45岁,自己才23岁,形同父女,更兼蒋家还有一双儿女。想到这些,采玉一时拿不定主意。王贤东为讨好东家,决心办成此事,遂劝道:“采玉,你如此年轻,想要在此出家终老,日后岁月漫长,如何煎熬?蒋先生虽是中年,但并不显老,也没有三妻四妾,家道殷实。这样的人家一旦错过,你会后悔不已的。”

  采玉禁不住堂兄苦口婆心的规劝,恰逢又听了郎清和尚的一番谶语,思忖良久,垂下头说:“此事小妹作不了主,请哥哥与家母商量。”

  听了此话,王贤东松了口气,觉得有了几分把握,就离开金竹庵回家。到了村口,恰遇堂弟王贤甲从稻田回来。王贤甲是采玉同父异母哥哥,采玉丧父回娘家,曾极力劝其改嫁,反对她出家为尼。王贤东向他提出这桩事,王贤甲喜出望外,表示极力支持。原来王贤甲农闲常做竹木柴生意,运销宁波。过往溪口时,常住宿玉泰盐铺,与蒋明火有交情,如妹妹嫁其为妻,日后将会更方便,遂同王贤东一起说服姚氏。

  1886年6月,带发尼王采玉还俗再醮,嫁奉化溪口玉泰盐铺蒋明火为填房。

  王采玉婚后,因本性善良,上孝公婆,下惜非己所生儿女,与左右邻居关系也融洽。只是蒋明火劣性难改,开盐铺短斤少两;在外头接揽不少诉讼生意,凭一张巧嘴,与官府勾结,“吃了原告吃被告”。采玉看不过去,时常规劝几句,但都被当成耳边风,也只得作罢。

  不久,采玉身怀有孕。此时,她仍然记得郎清和尚说的话。为了让她的孩子出生后,将不至“祸国殃民”,她挺着大肚子离开老宅去玉泰盐铺足斤足两卖东西给顾客,同时吃斋拜佛,施舍穷人,逢初一﹑十五去雪窦寺听和尚讲经。

  次年阴历九月十五日,王采玉早起开店门,忽觉腹痛。以他的经验知道自己快临盆了,即叫堂兄王贤东看店,自己径至楼上睡觉,四仰八叉准备生产。

  从早晨至中午,胎儿在采玉腹内打擂台似的脚蹬手打,痛得她大汗淋漓,不得不咬紧牙根忍耐。蒋明火得知,从镇上请来几位有经验的女人帮助接生。午饭方毕,一朵乌云忽罩溪口,天地一片黑暗,一会儿大风骤起,先是黄叶飘落,继之飞砂走石,大树被连根拔起。忽然一声霹雳,地动山摇,大雨倾盆,雷鸣电闪,犹如世界末日之来临……

  恰在打雷之际,一男婴自采玉子宫钻出,大声啼哭。一条“黑龙”滚过天际,张牙舞爪,肆无忌惮地扫荡世界,给人民带来无限灾难。

  这场雨下得很大,在溪口算是亘古未有。四明山﹑武岭山的雨水全部注入剡溪,很快成了汪洋。数日后大洋退去,不知有多少人流离失所,死于非命。

  三朝那天,蒋斯千大宴宾客,给孙儿取名瑞元,字介石。

  蒋介石少时,并无特长之处,瘦脸猴身,尖头尖屁股。要说有特长之处,惟性格霸道,哭起来瓦楞被震得丝丝响,过路人都感到震耳欲聋。王采玉自从生下蒋介石那天起,便知道他将来不是好东西,无赖是亲生骨肉,只有怜爱。

  蒋介石横行霸道的本性随着年龄的增长,日益表现出来。蒋斯千望孙子成龙,在蒋介石5岁时,便请一位叫任介眉的家庭教师,教他读古文。

  “天地玄黄”﹑“子承子曰”,一个5岁大的顽童哪里懂得,当然只是闹着玩而已。蒋介石读书虽不行,顽劣却是第一,有时甚至胜过打人。比如憋尿时,他说祖父找老师有事,把任介眉骗走,将尿撒在茶壶里;又比如他摸准老师如厕的时间,此前把马桶的木板锯开一半,让任介眉陷入粪桶。任介眉拿他真是没有办法。

  1894年,蒋介石7岁,蒋斯千西去,请来雪窦寺和尚做法事。也是冥冥之中的机缘,这和尚正是当年替王采玉面相的朗清。

  故人相见,采玉少不了又央求替蒋介石面相。和尚装神弄鬼,故作高深地说:“天机不可泄,女施主好生抚养贵公子则便。他日后好坏,还望施主多结善缘,方可有好的造化。”

  采玉信以为真,日后常常背着丈夫,频上雪窦寺多送香油钱。

  蒋斯千死后,蒋明火子承父业,经营玉泰盐铺。为了省钱,他辞退任介眉,把蒋介石送到溪口镇上本族人所设的蒙馆上学,师从蒋周益,读《大学》﹑《中庸》。

  蒋周益出身廪生,有一子,名蒋正寅,比蒋介石大两岁,也在他手下就读。与蒋介石同读的另有远房族侄蒋小品﹑蒋国权。

  蒋周益教学甚严,蒋介石顽劣,累遭其呵责。但蒋介石本性不改,每于课后﹑假期,便邀一帮儿童做械斗的游戏,并且他一定要当孩子们的“头头”。大群孩子手持木棍﹑竹刀﹑竹枪,在剡溪边沙滩上排列成队,由他发号施令,直打得头破血流才散去。

  当然,孩童中也有不服管理的,但不要紧,蒋介石有的是办法。蒋国权﹑蒋小品是侄辈,用一番大道理就说服了;蒋正寅是老师的儿子,身体强壮结实,蒋介石用偷窃来的小恩小惠一下就收买了。有了这三个心腹大将,在加上自己,谁不服就把谁打得死去活来,直至称臣方休。如此一来,蒋介石在溪口儿童中,名声大震,人人畏之如虎,经常有人遭其殴打。大人告到王采玉那里,采玉又恨又气。

  其时,采玉已为蒋介石生了两个妹妹:大妹名瑞莲,聪明可爱;二妹名瑞兰,出生数月夭折。由于蒋介石频频闯祸,且管教不住,采玉对他失望透顶了。幸好她又身怀有孕,指望生下来是个听话的儿子,若如愿,就当没有蒋介石。

  1895年6月,蒋明火去绍兴贩盐归来,忽染疾病,上吐下泻,数小时内,好生生的人瘦成一把骨头。采玉是有经验的,焦急问道:“你从绍兴回来,可去过别的地方?”

  蒋明火有气无力地说:“我乘船从曹娥江下来,去过葛竹村看望你娘,给了她十块大洋,给两位弟弟一人一匹绍兴细布。因急于回来看你,吃罢中饭就忙着赶路,途径跸驻乡曹家田村时口渴,在一座坟山下喝了井水,没多久就感到不适。”

  采玉大惊失色,对他说:“这下惨了,我那姓竺的死鬼,就是葬在曹家田村得水井旁。你现在的病症,正和他当年一样!”

  此时蒋明火已被折磨得不会悲伤,摇头道:“要死就死快一点,免得这样半死半活地受罪。”

  采玉哭道:“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们孤儿寡母怎么过?你一定要稳住,我马上去雪窦寺请朗清和尚。他道行高,请他向我的死鬼丈夫求情,放过你。”

  也真是蒋明火死期已到,王采玉马不停蹄上了雪窦寺,谁知朗清昨日已下山化斋云游,只好请两位老和尚下山。和尚装神弄鬼一番,见蒋明火已气息奄奄,便说:“施主晚了,那位姓竺的虽答应看在你的面子上饶恕蒋先生,但阎王爷在生死簿上已将‘蒋肃庵’的名字圈去了。施主,请备后事吧!”言罢,抱着法器狼狈而去。

  7月5日戊时,蒋明火双眼翻白,蹬腿西去。采玉悲痛万分,领一门孤寡,求族人帮忙料理后事。

  按溪口风俗,人死后,除本族男丁全班出动外,还须通知亡者生前故亲好友前来吊丧。

  在亲戚一项,蒋明火有三位妻子,自然有三家娘亲。若论资排辈,当然是原配徐氏娘家最大,且生有蒋介清﹑蒋瑞春两姐弟;但徐家已无嫡亲娘舅,首席亲戚遂由蒋明火第二位妻子孙氏的哥哥孙琴风担当。

  孙琴风,溪口肖王庙人氏,其妹虽只做了两年蒋明火的老婆,但他把蒋家儿女当成亲外甥看待,与蒋家关系亲密无间。蒋介石虽顽皮,但把孙琴风当舅舅看待。蒋每次去孙家,孙琴风设法弄来小孩爱吃的东西给他吃,走时,还送一些零花钱。奇怪的是,蒋介石与葛村得亲娘舅反而没有这么亲热。

  在朋友一项,溪口玉泰盐铺与太昌盐酒店及肖镇永兴行鼎足立,三店老板世交颇厚。蒋明火去世,太昌的毛颖甫和永兴行的孙昭水必须到场。

  毛颖甫,书名毛绍遂,宁波法政学堂毕业,家有山田百余亩,与蒋明火私交甚深。蒋介石幼时,随父亲去毛家做客,其有一子与蒋介石岁,名毛庆祥,两个玩得极好。

  孙绍水,肖王庙人氏,论起来,和孙琴风系同族。其子孙表卿少年中举,旧学颇具根底,对儒家学说有独到之处。孙家与蒋家是世交,后因有了位举人,无形中彼此不再亲热,但蒋明火去世,孙绍水父子还是过来捧场治丧。

  幼年丧父,本是人生最悲凄之事,但蒋介石全然不晓。如今又来一帮要好玩友,他喜得在人堆里穿来穿去,爆竹响过后,又一起抢拾被当地人称为蒂头的末然的爆竹,拿去溪边玩耍。

  为蒋明火做法事的是雪窦寺朗清和尚。那天,他从外面化斋回来,听人说王采玉上山找过他,待他次日下山时,方知蒋明火已死去。

  旧时办丧的特点是:丧家出钱,宗族帮忙,亲戚朋友走场,和尚主持全局。朗清与王采玉交情非比寻常,主持丧事十分卖力,诵经﹑祭神一丝不苟。到蒋明火入殓时,全部亲友需到场,由朗清按亲疏﹑辈分逐个点名下跪。叫到蒋介石时,却不见他踪影。族人四处寻找,破费一番周折才把他从溪边沙滩连哄带拽地拉回来,亲戚朋友无不摇头。采玉见状,伤心非常。

  蒋明火的丧事办得风风光光,在溪口不失大户气派。

  丧父不久,采玉便产下一儿,取名瑞青,她以女人少有的坚毅,努力撑起这个家。但不久,徐氏所生长子蒋介卿提出分家,并请了本族长辈以及舅父孙琴风﹑父亲故友毛颖甫和孙绍水等亲友作公证。

  其时,蒋介卿已长大成人,一点也不怜悯后母一门孤寡,在分割财产上分文不让。经长辈们极力协调,双方才达成协议。依据奉化传统习惯,兄弟分家后,各自另立房,以示区别。蒋介卿分得玉泰号店房及其毗连的住宅,称为夏房;这丰镐蒋介兄弟分到经堂弄老宅三间,称为丰镐房。这“丰镐”二字,“丰”是代表蒋介石一房,“镐”是代表弟弟瑞青一户。

  分家后,采玉除得丰镐房三间老宅,另有30亩耕田和一片竹山,日子倒也过得去。但蒋明火在世时结交官府,鄙视乡民,兜揽诉讼,无事生非,得罪了不少人。蒋明火一死,有钱有势的人不再与孤儿寡母往来;相反,一切苛捐杂税同样分派到采玉头上。明火一死,无权无势的乡民不再惧怕孤儿寡母,而蒋介石仍然顽劣不改。

  人世间最纯洁的是儿童,世态炎凉似乎并不能影响他们,因此在蒋小品﹑蒋正寅、蒋国权心目中,蒋介石仍然是他们的“头头”,只要跟紧蒋介石,与人斗殴就不会吃亏。

  恰在此时,又有一顽童王世和投靠到蒋介石手下。此人生得壮实,勇猛有力,出手狠毒,蒋介石把他当成心腹“大将”。

  王世和的父亲王良鹤,绰号“老鹤头”,以打铜为业。老鹤头原来是王采玉的族人,因生性乖戾,蛮横无理,不容于乡党,由嵊县葛竹迁居溪口。来到此地,仍本性不改,农民到镇上卖柴,他要坐地收取回佣;乡人在溪口捕鱼,他也要分一股。所以,溪口人都称他为恶霸。老鹤头无子,以侄子王世和为养子,因养父讨人嫌,儿童们不愿和王世和玩耍,他便攀上了蒋介石,从此也像他养父一样横行霸道。

  溪口儿童中,最捣蛋、最邪恶的当然首推蒋介石。一次,他们在沙滩上玩耍,为了争夺地盘,蒋介石下令将另一派人得哭爹叫娘,抱头鼠窜。蒋介石十分得意,对他的“手下”说:“你们一定要忠心耿耿跟我走,长大后,若做官,要做没有人管我的大官。到时候,少不了大家的好处!”

  于是蒋小品、蒋正寅、蒋国权,王世和大呼“万岁”,听其调遣。他们在溪畔尽兴玩耍,直至吃饭时间已过,才余兴未了地归家。

  蒋介石回到丰镐房,见一群人拖儿带女在门前吵闹,不知出了何事,便挤了进去。母亲一眼见他,捉住小手,抄起一根棍棒劈头盖脸朝他打去,一边打一边哭骂道:“你这个不争气的孽种。你爹死了,家里数你最大,你不但不为娘分忧,还整天在外惹祸。看我打你,打你!”

  蒋介石此时才知道,他上午在溪边闯了祸,把一帮村童打得头破血流,现在他们的大人告上门来了。蒋介石被打得眼冒金星,抱着头跪下求饶:“娘不要打我。瑞元以后不再惹祸了!”

  王采玉本欲住手,怎奈一帮村邻都围住门口不愿离去,只好忍痛再打。谁想到就在此时,一邻居说道:“瑞元无赖,溪口没有不恨他的。若是我养的,早扔入剡溪淹死了。”

  王采玉听了,满腔愤懑,一肚子冤枉无处泄,于是又一棒接一棒地往蒋介石身上打去。

  众邻居见蒋介石被打得哭不出声时,才满意地离去。这时,采玉也清醒过来,把大门掩上,扶起儿子,泪流满面地说:“儿呀,娘真是不忍心打你呀!可是不这样,他们如何肯依!今天打了这一次,只盼你日后能够牢牢记住,不再与那帮顽童玩耍。”

  蒋介石泣而点头,表示从此听娘的话。采玉察看他的伤口,发现打得不轻,又哭泣起来。蒋介石亦伤心,母子相抱哭作一团。此时门外忽有响动,采玉拭泪止哭望去,发现是与蒋介石玩耍的蒋小品、蒋正寅、蒋国权,王世和等趴在墙头,便装作不曾看见。她板起面孔高声对蒋介石说:“瑞元,你以后不要与人玩耍了,一个人好好念书。我们孤儿寡母,前无杀手,后无救兵,闯了祸人家都只寻我们生气,不敢去惹势力强的!”

  蒋介石很快也发现了他的“手下”。说来也怪,一见了他们,伤也不痛了,彼此挤眉弄眼,待王采玉一走,他又与他们相聚一起,到别处喧嚣,打打杀杀,似乎刚才根本不曾挨打。

  隔不了几天,又有人告上门来,王采玉此时才相信儿子真是无赖,对他失望透了。幸好次子瑞青十分可爱,性情文静,说起话来比女孩还轻柔。王采玉遂把希望寄托在小儿子身上,对蒋介石则严加管教。

  俗话说“好人命不长,恶人占地头。”说来也是采玉命苦,她的坏儿子蒋介石打不死、骂不死、摔不死,甚至雷劈不死在蒋介石4岁那年的除夕,全家人高高兴兴准备吃年饭,蒋介石早就爬到椅子上等候。过了一会儿,只见他仰靠椅背,双目翻白,像断了气似的,顿时全家打乱。原来他把一只筷子插入喉咙,嫁人费了半天功夫才把筷子取出,还以为他死定了。谁想不一会儿他醒了过来,吐了几口血水后,叫着要吃年饭,他5岁那年冬天,看到屋檐下水缸里的水结成冰,冰面圆明如镜,一时高兴扑身取捞,应为用力过猛,倒栽在缸里,待有人发现时也已断气。家人准备拖“尸”上武岭山坡埋葬,蒋介石竟奇迹般又活了。此外,剡溪每年发大水,蒋介石曾数十次险遭灭顶,然而他总有死里逃生的好运。

  但小儿瑞青则不同,不管采玉怎样尽心呵护,他总是多病。他的聪明与听话,是哥哥介石远远比不上的。从1岁开始,他大小便、吃饭能自理,2岁便能帮娘干些拿扫帚、搬小凳之类的小事。采玉每当见了他,一切烦恼顿消。瑞青在3岁那一年忽染天花,无论怎么医治读无计于事。最后,他对蒋介石说:“叫娘不要为我治病了,别浪费银钱。哥,我现在有一事相求,你将来若多生儿子,一定要给我一个。‘丰镐’房是两房人,不要让我这一房断了后。弟弟无以为报,惟有阴间好好保佑你们。”言毕,便一命呜呼。

  一位才3岁多的小孩,临死前居然能说出这番令大人感到惊讶的话,他的聪明也就可想而知了。

  瑞青的死,对采玉来的打击是无法形容的。好几个月,她才从悲痛中稍稍解脱,但仍经常长吁短叹:“如果我有10个儿子,有9个像瑞元那样,我宁愿要瑞青一个。”

  瑞青一死,采玉无所寄托,对蒋介石也只好“抱着狼崽当羊羔”疼爱了。这后半生的一切希望,也就全部寄托在蒋介石身上了。

  事实上,随着年龄的增长,蒋介石已越变越坏,经常领着一帮“手下”在溪口干出很多令人不可思议的荒唐事。王采玉想来想去,觉得是一帮溪口顽童影响了自己的儿子。望子成龙的愿望,使她产生了“孟母断纾”的念头:让儿子离开这个环境,免受溪口劣童的影响。

  那么,让蒋介石去哪里呢?

  蒋家自从蒋斯千、蒋明火相继去世后,过去那种高朋满座的盛况也一去不再。大浪淘沙,如今仍一如既往保持好友往来的只剩下肖王庙的娘舅孙琴风、太昌盐酒店老板毛颖甫、榆林村得表伯陈春泉及任宋村蒋介石的姐夫周运,他们都表示愿意接受蒋介石。但这几处都离溪口较近,想来想去还是吧他送到离这里五十余里的嵊县葛竹娘家最妥当。

  采玉是个孝女,嫁到蒋家后,有条件照顾娘家,两个弟弟读书一直由她供给。她把儿子带去娘家,提及此事,适逢葛竹聘了嵊县的老师姚宗元在王氏宗祠设熟授课,就把蒋介石留下了。

  是春天,蒋介石13岁,在姚宗元手下读《尚书》。在新环境中,蒋介石虽难忘溪口的“手下”,无奈相隔太远,只好一门心思读书,学业果然有进步。姚宗元曾出了一个《咏竹》的诗题,蒋介石对曰:“一望山多竹,能生夏日寒。”姚宗元大加赞许。

  第二年寒假,蒋介石回家,自然少不了再联络“旧部”玩耍。王采玉乃小脚富人,哪里管得住,但仍然要经常管教。

  一日,榆林姑表伯陈春泉来蒋家做客,问及蒋介石,采玉迈着三寸金莲把儿子叫了回来。

  陈春泉年过花甲,长须挂胸,形态严肃中带几分慈祥。他请蒋介石坐在身边,问一些学问上的事。蒋介石毕恭毕敬,有问必答,不敢有半点怠慢。大门外,蒋小品、蒋正寅、蒋国权很快已爬上墙头,向蒋介石挤眉弄眼,见无反应,便学鸟叫。

  蒋介石正襟危坐,趁陈春泉转身谈吐之际,摆手皱眉作态,示意“旧部”不可打搅。等陈春泉回转过来,他又肃然陪坐,显出非常敬畏的样子。采玉见状,深以为奇。

  饭后陈春泉回榆林,王采玉吩咐蒋介石不得离家,说她送表伯一程马上回来。

  走出丰镐房,王采玉将憋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他表伯,今天很奇呢,您注意到没有?”

  陈春泉不解,回头望着王采玉。“瑞元这孩子,从来没大没小,在他孙家舅舅面前都敢调皮,偏偏对您这这般尊敬。”

  陈春泉明白过来,笑道:“平常我不大跟他开玩笑,又一把年纪,他大概觉得是一种威严吧。”

  王采玉点头说:“这样很好,长辈中有一个让他害怕的,这孩子或许还可挽救。”

  “对了”陈春泉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打算让瑞元长期在葛竹读书?”

  采玉摇头:“没有。这孩子太顽劣,时间长了,肯定也要在他外婆那里结识一帮不长进的。最主要的,读书一项,不能只投一个老师,要博采众长,方可成就功名。他表伯,我刚才忽然有了个想法,说出来不知您会不会答应。”

  陈春泉点头,表示愿意听。

  “是这样的,听说您准备聘一位老师设塾,瑞元这么怕您我想把他托给您管。”

  “这不是什么难事。”陈春泉捂嘴咳嗽几声说,“不过,我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瑞元若是不听话,动手打了他,到时候别见怪。”

  采玉喜道:“有表伯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瑞元这孩子,要打才会有出息。实不相瞒,有人为他面过相,说日后之哟啊管教得法,或许还能有出息。”她没有把朗清和尚说的话全部托出。这种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陈春泉回去后,聘请了岩头村毛凤美教授几个陈姓子弟,顺带把蒋介石安插在其中。

  其时,蒋介石已从蒋周益度过《大学》、《中庸》,从任介眉读过《论语》、《孟子》,从姚宗元读过《尚书》。毛凤美得私塾设在元代文学家戴表元故地的毛家住宅。想学生讲授《周易》。

  在榆林,毛凤美对蒋介石管教的极严,陈春泉也隔三差五来督促。蒋介石本性好动,浑身有使不完的精力,如今得不到发泄,颇以为苦。但最苦莫过于离溪口较远,一帮“旧部”不在身边,课余饭后没个要好的朋友玩耍。

  好在此处不远的岩头村毛家有位姑母蒋赛凤。蒋赛凤是蒋明火堂妹,嫁给岩头村毛毛凤扬为妻,凤扬早你年病故,遗下一女名毛阿春。由于丧夫家居冷落,蒋赛凤常带阿春回溪口居住,与王采玉同病相怜,常有来往。

  蒋介石为了摆脱寂寞,不时上堂姑母家做客。数年不见,忽发现表妹阿春出落得花容月貌,楚楚动人。14岁得蒋介石早熟,加之在溪口与那帮顽童无聊时曾看女人如厕,趴窗窥看大人交合,因而颇懂风月。阿春性格开朗,与蒋介石年岁相仿,两人青梅竹马,十分相投。久而久之,蒋介石动了春心,无心功课,没有机会,便潜入堂姑母家把阿春约到野外,居然也会摸胸探腹,浑身生出无限情愫。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蒋介石与阿春来往一事很快在岩头村传开,有传到陈春泉耳朵里。陈春泉万分焦急,但又不好管教。俗话说“劝赌不劝嫖”,男欢女爱是上苍赋予人的特权,更何况表侄是在“谈恋爱”。左思右想,陈春泉只好去溪口转告王采玉。

  采玉闻知,也很焦急,害怕他们一旦做出丑事情,亲戚面子上过不去。于是心生一计,对陈春泉说:“他表伯,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瑞元也不小了;加之,我一门孤寡,也很需要一位帮手。莫如烦您好事做到底,向阿风提亲,成全这件好事。”

  陈春泉觉得很有道理,便回去向蒋赛凤探口风。其实,蒋赛凤正在殴打阿春。陈春泉不知缘故,劝开母女,便单刀直入提亲。

  蒋赛凤一听,气愤地说道:“阿嫂也真作孽!这样不争气的‘外攀’(奉化最刻薄的骂人俗语,意为衣冠不整,衣纽歪扣之人)不好好管教,还对他顺头顺脑来提亲,将来变成败家子有得哭呢!我有10个女儿也不会嫁给他,让他死了这份心吧!”说完,又提高嗓子骂正在哭泣的女儿:“小贱人,今后再敢跟瑞元无赖在一起,我情动族人吧你装入猪笼沉潭!”

  陈春泉讨个没趣,面红耳赤地离开了。次日,他向王采玉如实相告。采玉咋听时窘得无地自容,继而发狠道:“赛凤把我家看作虫,我一定要在她眼皮底下挑个好媳妇。他表伯,谢谢您一番好心,这大恩大德我母子已牢记心中。劳您去岩头村为阿元挑个好媳妇,一定要比毛阿春强!”

  陈春泉也觉得蒋赛凤太过分了,这张面子正没处搁,如能在岩头村为蒋介石说个更好的,他也争回了脸面。不过,他一回到家里又犯难了:蒋赛凤家虽算不上望族,也是不愁衣食的小康之家,毛阿春又是个百里挑一的姑娘,在岩头村比她强的没有几个,何况这边有是孤儿寡母,好人家不见得肯低就。无奈自己已经答应,总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

  当晚,陈春泉在床上翻来覆去,把岩头村的姑娘逐个比较,最后觉得陈家世交毛鼎和的二女儿毛福梅比较合适。

  毛鼎和,岩头村人习惯叫他“祥丰老板”,世代经商,开一家祥丰米行和一家杂货店,家道殷实,讲究礼法,广结善缘,热衷于修桥铺路等工益事业。其二女儿毛福梅生于1882年11月9日,貌端性善,乃一难得女子,是年19岁。

  次日,陈春泉厚着脸皮,径找毛鼎和说媒。也是蒋介石与毛福梅的姻缘所到,陈春泉一提起,毛鼎和一口答应,并说:“我家福梅大瑞元5岁,不知蒋夫人同意否。”

  陈春泉喜道:“俗话说‘妻大五如老母’。采玉守寡,正需要一懂事儿媳帮衬,这事就这样定了。”

  陈春泉再向王采玉复述,采玉好不欢喜,既出了一口恶气,又了却了一桩心头大事。双方不久交换了八字,下了聘书,择定迎娶吉日。1902年,蒋介石15岁,毛福梅20岁,在母亲王采玉的操持下正式完婚。

  大喜之日,肖王庙舅家、嵊县葛竹村外婆家、榆林村表姑家、任宋村姐夫家及太昌店老板毛颖甫、肖镇永兴行老板孙昭水等故亲好友前来贺喜。另外,蒋介石还请了蒋小品、蒋正寅、蒋国权为其帮忙打杂。

  主婚人分内外两亲。内亲由蒋介石的同父异母哥哥蒋介卿担任,外亲由肖王庙舅父孙琴风担任。

  自蒋明火去世后,蒋家虽不如前,但王采玉为了支撑门面,还是要风风光光为儿子大办喜事。

  是日,丰镐房张灯结彩,宾客盈门。蒋介石身穿长袍马褂,头戴红结子瓜皮小帽,脚穿白底无色绸面新鞋,一早就由一大群人簇拥着去岩头村迎亲。

  按风俗,成亲之日新郎须挑一位“伴郎”。蒋介石原定用最忠实于他的王世和,但母亲非要选用太昌店老板毛颖甫的儿子毛庆祥。

  一群顽劣的少年,见他们的“头头”结婚成亲,一路嘻嘻哈哈,涎着脸要求明天一定交代夜晚洞房中事。蒋介石不以为然地说:“我跟她(毛福梅)不会有什么,我不喜欢她,不信你们晚上来窥看好了!”

  下午4时,接亲队伍从岩头村回到丰镐房大门前,这时案例鸣放爆竹,一群随轿看热闹的孩童和跟大人前来吃喜酒的小客人,在响声停息后,一齐到天井去抢拾爆竹蒂头。蒋介石见状,顿时忘乎所以,急忙奔出,挥手对他的“部下”说:“快点,抢蒂头去!”说完率先挤入人堆,引得亲友哄堂大笑。

  奉化俗语云:“新郎拾蒂头,夫妻南到头。”轿内的猫福梅知道了,伤心流泪;王采玉气得跺脚大骂,抢过蒋介石手中的蒂头扔在地上;舅父孙琴风摇头,连说“晦气”

  蒋介石居然没事一般,拍打着手掌向他的“部下”扮着鬼脸。王采玉再也撑不住了,双手捂着脸跑回自己房里痛哭起来。这时哥哥蒋介卿对蒋介石说:“你娘给你气哭了,还不去劝劝!”

  蒋介石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母亲哭爹妈,他急忙跑到娘房里,跪下来求她莫哭。王采玉指着他的鄙视哭诉道:“自从你爹过世,我含辛茹苦抚育你至今,一心指望你长大有个出息,谁想到你越来越不知礼节。已经给你成家了,你还顽劣不改。我倒也罢了,你的妻子会咋难过?你这个不争气的孽种呵!”她边哭边数落,经兄嫂姐妹一干女眷轮番劝慰,才勉强收了泪。

  再说毛福梅那边,婚前,本指望丈夫像戏中的书生一样斯斯文文,知书达理,万没想到蒋介石得荒唐,入了洞房,她便泪如泉水般流个不停。

  闹完洞房,亲友散去,毛福梅忍住伤心,在一对龙凤花烛下静等丈夫揭开她的盖头。等了很久,始终不见动静,他悄悄揭开盖头一角,却见蒋介石向窗外挤眉弄眼。原来,一帮顽童有舌头舔破纸窗正在窥看呢。

  “哇”的一声,毛福梅忍不住哭了起来。蒋介石这才按照大人的吩咐,揭了新娘的盖头,然后和衣躺在床的另一头。

  蒋介石与毛福梅在腊月结婚,不久后即是新年。按奉化风俗,男女成亲后,正月初二,新女婿要到岳父家拜岁,岳父母家族里照例要请“生头”女婿吃饭,叫做“拨食”。此项礼节男女双方十分重视,男方须带许多礼馈送给女方长辈;岳父母则要备丰盛的酒席招待女婿。女方亲友还可乘机考试新女婿,如在凳上吐口水请新郎坐,口袋里放青蛙,汤团中裹生肉油豆腐用线牵起来……看新郎能否应付这局面。

  毛福梅自嫁蒋介石后,虽有口难言,但对未来总是怀有一线希望。她贤惠善良,与王采玉、小姑瑞莲相处得非常好。采玉对媳妇也极为满意。腊月刚过,采玉便隆重地办了礼品,准备让儿子正月初二去丈人家做“生头”女婿。按规矩,正月里媳妇必须留下来接待上门拜年的客人,也就是说,毛福梅不能岁蒋介石回家。婆媳二人及怕蒋介石再做出不得体得事来,很早就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教他礼节,并特地招呼到时陪同蒋介石一起去的佃户毛延寿一定要在身边及时提醒。

  然而母亲、妻子认为非常重要的大事,蒋介石却一点也不挂在心上。他最最关心的是每年才一度的春节庙会,他觉得人们一年到头辛辛苦苦,最终目的还是盼这庙会的快乐。

  奉化农村的庙会有很多种,抬着菩萨敲锣打鼓地同游乡,叫做“行会”;舞龙灯得叫“龙灯会”;抬着花船敲打民间乐器的叫“稻香会”;扮成八仙过海,提着灯串唱的叫“花灯会”。他们组成各种形式到各村各户去表演,没到一处对方必须赠送一些零钱、米、年糕之类,回去后再人均分配,借此补贴家计。溪口人给这些行当起了一个俗名,叫“打秋风”,即老油水之意。

  溪口全镇约九百户人家,蒋姓占了五百多户,历年都有一帮游手好闲的二流子组成龙灯队,四处出动“打秋风”

  蒋介石生性好动,喜爱热闹,从九岁开始就参加这些活动。那时因他太小,不能在龙灯里掉龙头,就杂在队里掉尾巴,颇为得意。

  这一年他已结婚,自认为已长大成人了,因此想当他们的“头头”,并把一向跟随他的蒋小品、蒋正寅、蒋国权拉了进来。王世和是杂姓,按理不能入队,但蒋介石非要纳他进来。

  有几个年龄大的二流子见蒋介石那么想当“头头”,便出坏点子说:“瑞元,你想当头头可以,但今年你得领兄弟们去岩头村舞龙灯,要你岳父请大家好好吃一顿。”

  蒋介石只要能当“头头”,不管什么条件都会答应,当下拍胸脯道:“没问题,抱在我身上。到时保证各位酒醉饭饱,另外还有红包!”

  从正月初一开始,蒋介石便领着龙灯队再近村舞龙灯。为了表现“四海”,尽选亲友家中表演。

  初二那天一早,王采玉和毛福梅就把礼物装成一大担,让佃户毛延寿挑着,促着蒋介石去丈人家做“生头”女婿。临行一再叮咛,蒋介石口头上连说“记住了”。

  主仆二人出丰镐房不远,就有蒋小品、王世和向蒋介石挤眉弄眼。蒋介石内心当然是级不愿意去做什么“生头”女婿的。急中生智,他对毛延寿说:“延寿,你把礼物交给我,我想一个人去,免得被毛家人把我看扁了。”

  毛延寿的父亲是蒋明火的老佃户,延寿的年龄与蒋介石相仿,正是贪玩时期,当下也巴不得能够解脱。他二话没说就把担子交给了蒋介石。

  蒋介石等毛延寿远去,便乐不可支地跑到龙灯队集合的地点,把一担礼品放在昨天赚回的红包堆旁。几位年纪稍大的二流子连夸他慷慨。

  奉化风俗,“生头”女婿去老丈人家要住宿4天、6天或8天,最低也不能少于2天。蒋介石如鱼得水,从初二起,就不再回丰镐房睡,晚上和王世和挤在一起,白天领着龙队四处表演。直至8天过去,方回家用一番谎言骗过母亲、妻子。

  从初一到十四,该去的地方都去过了,众二流子兴味未了,开始怂恿蒋介石领他们去岩头村毛鼎和家“大吃一顿”。

  再说毛鼎和一家,自初二一早就开始忙碌,杀鸡剖鱼,做了一大堆好吃的,专等“生头”女婿上门。可是半天过去了,还是不见蒋介石的影子。从溪口到岩头,步行最多只须3个小时。毛鼎和焦急不安地不时到村口张望,远处虽有人不断走过来,但都不是上他家的。一直到天黑,一帮应激来看“生头”女婿的亲友坐不住要告辞了,毛鼎和才不再等待,留他们用餐。这个晚上,毛鼎和一夜没合眼,翻来覆去想着女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第二天一早,即派侄儿毛鸿芳去溪口悄悄打探。中午时分,毛鸿芳回来报告:溪口福梅姐姐家并没有出什么事,瑞元姐夫正在四乡串花灯,早把做“生头”女婿的事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毛鼎和登时气呆了,联想新郎结婚拾爆竹蒂头的事便悄悄对妻子王氏说:“我家福梅嫁的莫非是个痴呆?”

  王氏亦忧心道:“若真是痴呆,阿梅可惨了。他爹,陈春泉该不会坑我们吧?”

  毛鼎和过去曾与玉泰盐铺有过生意来往,好像也见过蒋介石,只是印象不深。他叹了口气后对王氏说:“现在担忧也没用,好歹等到元宵节,阿梅回来再说。”

  元宵节转眼就到,这天毛鼎和准备去店里看看,忽见侄儿毛鸿芳急促跑来报告:“阿伯,蒋家姐夫来了,正在毛家祠堂里串灯花呢。他说一会儿就要到这里来。”

  毛鼎和心里“格登”一下,极不是滋味。串花灯贺元宵本是极丢脸的事,女婿在别处犹罢,现在居然上岳父家出丑。毛鼎和在岩头村有头有脸,这事肯定很快会传开,他的脸面算是丢尽了。毛鼎和本不想理睬,不料蒋介石已率众来到住宅前。

  蒋介石一见岳父,老远就疾跑过来,小声附着毛鼎和耳朵:“泰山,我们还没吃饭呢。赶紧弄吧,要丰富一些,别让我丢面子。”

  毛鼎和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并不言语,待溪口龙灯队走进,便不冷不热地说:“听瑞元说你们还没吃饭,难道一早出来到现在没人留你们吃饭?”

  一位年纪较大的说:“当然有人请客,可是我们不愿意吃。瑞元早就许过我们,说您老人家很‘四海’,备了丰盛的酒席,还给我们留了红包,你老人家给面子,当然得买账。”

  毛鼎和冷笑道:“你们别信蒋介石这个‘外攀’瞎说,他根本没有上过我家门。我很忙,没时间招待你们,快回去吧!”

  “外攀”是最刻薄的骂人土话,而且是当着他的“手下”骂,极爱面子的蒋介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恼怒地说:“姓毛的,你不肯给面子也不必这样羞辱我,没有你的酒饭,蒋家人也不会饿死。你记住,从今往后,蒋介石若再等毛家门,我就是四足在地上爬的畜生!”说完,伤心得双眼流泪。

  毛鼎和这才知道自己的话说过头了,但也不好反悔,只好用眼色示意妻子王氏留女婿吃放。

  王氏见女婿真要走,拉住他不放,蒋介石抹着泪说:“岳母,你不要拉我。树怕剥皮,人怕伤面,今日之事,刻骨铭心,永世不忘。别说是酒席,就算你们毛家黄金等腰,蒋瑞元也不会回转一步!”王氏无奈,只好松手。

  蒋介石兴致勃勃而来,如今兜了一肚子委屈,沮丧而归。一路上,大家气嘴八舌地说了不少风凉话。蒋介石本来就是火爆性子,哪受得了这些,但有泪也只能往肚子里咽。最后,他把委屈化作发狠,咬牙切齿道:“你们记住我今天说的话,总有一天,我蒋瑞元会出人头地,到时候全溪口人都可以沾我的光——但绝不会有一丝好处给毛鼎和!”

  一位二流子打趣道:“出人头地,什么叫出人头地?是不是爬上武岭山,站在山顶上就叫出人头地了?哈哈……”

  蒋介石窘红了脸,急道:“我从小就是小孩子的头头,现在是你们的头目,将来我要做中国人的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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