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西安事变(三)
蒋介石知道巨款已经丢失,心里虽大为恼怒,转而又想,当时兵荒马乱,连性命都顾不上,丢了钱也无可过分指责,因而道:“你别只顾哭,好好地把丢钱的经过说出来。”
蒋和畅抹抹眼泪,咽下哭声说:“孝先牺牲后,叛军很快发现了我们,从后面一阵乱枪打来,我要朱永水只管开车,认为只要回到西安城就可保住现款。谁想他们在后面紧追不舍,追了十几里路,前面又有一群东北军在设卡搜查。朱永水害怕了,要停下来投降,我只好在车上处决了他,驾着车向关卡冲去……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公路旁的河沟边。我的车,我的巨款不见了。呜——先生,我该死!我失职!”
蒋介石铁青着脸,一言不发,这时宋美龄过来安慰道:“钱丢了就算了,溪口子弟在委员长身边的都死了,剩下你也算命大。”说着又转对蒋介石道,“达令,想开一点,现在我们都没有事了,那点现钞也算不了什么。有和畅在,你对溪口父老总算有个交代。”
见夫人开了口,蒋介石叹了一口气,也就不再深究。
12月25日下午5时,蒋介石、宋美龄、蒋和畅、蒋小品一行由张学良护送,乘飞机离开西安去洛阳。26日下午3时,又有洛阳飞抵南京明故宫机场,由国民政府主席林森率一批军政大员欢迎后簇拥而去。
10分钟后,张学良的座机也降落。张学良一下机,就由戴笠看管。
回到官邸,毛庆祥首先告诉他:“先生,前几天溪口华秀(蒋介卿之女)来了电报,她父亲闻之‘西安事变’,悲痛欲绝,导致中风,生命垂危。是不是发一个电报回去安慰他?”
蒋介石闻讯,又是落泪,指示道:“告诉他我没事了。”想了想又说:“送一支长白山特大人给他吧。”毛庆祥于是拟电文:“近接华秀电,长兄有病,在家静养,派人送参。”
毛庆祥幸亏在“献机祝寿”之后随宋美龄回了南京,要不这次也是凶多吉少。他想了想,又说:“侍卫室刚刚又接到竺培风拍回的电报,收这几天就能到南京。”
竺培风是蒋介石胞妹蒋瑞莲的儿子。如今,瑞莲已病故,蒋介石对它十分疼爱,有时甚至胜于爱蒋金国、蒋维国。听说外甥要回来,蒋心思总算有点安慰。
过了几日,竺培风果然回来。他在美国学习,听到西安事变的消息后,日夜不安,匆匆请假回国。他见舅舅转危为安,心中巨石放下,又听说堂兄竺培基死于事变,不觉凄然。
12月27日,蒋华秀来,说人参收到,但父亲无福享用,已于当日辞世。
西安事变时,蒋介石惊慌逃出寓邸,只穿了一件睡衣,光着脚,在骊山石壁间冻了一夜。由于夜深路暗,蒋介石顾不上道路艰险,跌跌撞撞只想逃命,特别是从高墙上跳下、毫无心理准备,以至腰背和牙床均受重伤。今闻兄长过世,便准备回溪口。
1937年1月2日,蒋介石陈布雷、医师郑祖穆、毛庆祥及外甥竺培风乘飞机回到溪口。
蒋这次回乡,除了养病之外,主要办理两件事:一是处理西安事变的善后问题;二是为了同父异母哥哥蒋介卿办理丧事。
蒋介石在丰镐房看过哥哥的遗容后,因镇上嘈杂,便率一干人马,住在蒋母坟庄“慈庵”。其时,他身着钢丝马甲,起坐很不方便,满口牙肉浮肿,压根疼痛。郑祖穆是美国留学回国的医学博士,他建议蒋介石将全口牙齿拔去,另装两副假牙,替换使用。但拔牙时每次只能拔两颗,静养几天后再拔两颗,如此间歇将全部牙齿拔去,费时就较久了。因此,一般人员他不会见。但他一回来,即令毛庆祥电召戴笠来见他。
1月5日,戴笠来到溪口,蒋介石虽然身体不便,但还是谈了很久,谈话的内容除了毛庆祥外,对所有人都保密。
1月6日,戴笠带着蒋介石的密令回了南京。傍晚时分,蒋突然问毛庆祥:“宗禳,孝先死了,你觉得谁适合继任侍卫长?”
毛庆祥说:“我认为,这事应该交给雨农去办,他的办法多,推荐的人也一定可靠。”
蒋介石沉默片刻:“溪口籍子弟你认为没有更适合的了?”
“适合的都在西安牺牲了。”
“对了,”蒋介石望着毛庆祥,“王世和现在干啥?他有没有找过你?”
毛庆祥摇了摇头。
话说王世和因大兴土木之事,被蒋介石革职,回到家中颇为苦闷,除了喝酒打牌,无所事事。
12月12日之后,王忽闻“西安事变”发生,在蒋介石身边的侍卫大多数死了,不觉兴奋得难以自制,手舞足蹈地说:“天意,天意,这真是天意!如果我不是被先生革职,如今也成新鬼了。哈,哈,哈!”
“闭嘴!”他的养父王良鹤听了立即制止道,“你的话若让他人听了,再传到先生耳朵里,你还想不想有出头之日?”
王世和醒过来,连连扇自己嘴巴,知道只能在心里高兴,不能说出来,幸亏此时除了家人并无外人在场。
此后,他父子就十分关注西安方面的情况,得知蒋孝先已死,王世和又盯住了侍卫长的宝座。父子俩经过一番商量,决定一旦蒋介石回乡,王世和立即去找毛庆祥疏通。
1937年1月2日,蒋介石返回溪口,王世和本欲立即去看望,又见蒋介石伤得不轻,就暂时打消了主意。
又等了数日,在王良鹤的一再催促下,王世和不得不厚着脸皮上“慈庵”找毛庆祥。
傍晚时分,毛庆祥送走戴笠,又和蒋介石说了一会闲话,准备回自己房间休息,老远发现走来一个人,立即招呼道:“世和,先生刚才还念叨你,你就来了,真是巧事。”
“先生想找我了?”王世和喜出望外。
“是啊,他怎能不想?如今他身边的人死光了,偏偏你这个最该死的在事变前离开先生。”毛庆祥眨眨眼道。
王世和搓着手,陪着笑道:“其实我正巴不得有一次牺牲的机会,这样也算不辜负先生的教诲。这不,我现在找你,正是想求你帮我在先生面前说几句话。”
毛庆祥左右看看,拍着王世和的肩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到我房里去吧。”
王世和随着到了毛庆祥房间,坐下后,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
毛庆祥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事恐怕没有太大把握,如今先生最相信雨农,挑选侍卫长的事已经交给他了。”
“这个小瘪三怎会有如此能耐!”王世和不满地咕哝道。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毛庆祥认真道,“如今的戴雨农不再是先前的小瘪三了。自从1932年4月1日,他在南京鸡鹅苍53号成立特务处之后,立下的功劳已远远胜过任何一支嫡系正规部队。他搞垮了十九路军,‘两广事变’也是他施展神技,兵不刃血就赶走了陈济棠,特别是这次先生西安蒙难,雨农不顾个人危难,自投罗网去西安与先生共存亡。如此耿耿忠心,在国民党中,有谁人能及?就是我们溪口子弟也自愧弗如。这些天,先生身体不佳,连何应钦、陈诚这样的重臣都不足,独独召戴雨农过来……”
“召他过来干什么?”王世和好打听的习惯不改,立即追问,见毛庆祥神秘兮兮的样子,更加有了兴趣。
毛庆祥拗不过,只好说了出来:“张学良发动‘西安事变’,先生岂肯轻饶?他这次召戴笠过来,就是面授机宜,要他把张学良带到溪口看管起来。”
王世和睁着大眼:“想不到这个小瘪三如此受先生器重!”又笑道,“俗话说:‘鹰飞得再高,影子总是在地上。’不管怎样,你是他的主人,可不可以出面帮我说几句?”
“我们俩谁跟谁呀!”毛庆祥说,“我也巴不得你做侍卫长——过去我们相处得很好,又是乡亲。”他停了停,又说:“我和戴笠还作不了主,关键还是看先生的意思。不过,近段时间先生是不会有时间的。他很忙,他什么时间有空,我再通知你。”
王世和起身拉着他的手:“毛先生,这事就拜托你了!”
毛庆祥认真地点了点头:“好吧,你就回家等消息。”
1月13日上午10时,戴笠奉蒋介石之命,将张学良带到溪口,先住在武岭学校,后移住到上海旅游社雪窦分社的十几间房屋里。这家旅游社的股东之一即是因“西安事变”一夜暴富的蒋和畅。
戴笠以军委会的名义将该旅游社包租下来后,改称“张学良招待所:,由戴笠的心腹特务刘乙光负责看守。
从此,戴笠便经常出现在溪口,王世和虽多次鼓起勇气想单独去找蒋介石,但担心与戴笠撞个正着,只好作罢。
蒋介卿的出殡日期定在1937年阴历三月二日,也就是说,蒋介石将在溪口度过110个日夜。
其间,除了戴笠经常过来外,还有邵力子夫妇、徐堪、贺耀祖等来过。于风至为营救张学良也来求见宋美龄,宋不见。其时,陕西局势尚动荡未定,东北军张学良旧部纷纷提出释放张学良,一致抗日。杨虎城在西安尚驻有重兵,他电令驻京的李志刚携带其亲笔信到溪口见蒋,要求释放张学良。李志刚来时,蒋不见,只命陈布雷写封信交李志刚带走。李第二次又带了杨虎城亲笔信求见,蒋才勉强接见,但仍复信敷衍了事,叫李到潼关去与顾祝同商量一切。而对释放张一事,不作正面答复。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月,王世和再也按捺不住了。2月8日,他直上慈庵求毛庆祥通报。毛说:“王先生,不是我不愿帮忙,早些天先生还提到你,你早来几天或许还有见面的机会。现在先生已回杭州寓所去了。”
“那我就去杭州找他好了。”王世和大有不罢休的决心。
“万万不可以!”毛庆祥急道,“先生现在正口授陈布雷写一本叫《西安半月记》的小册子。如果你现时去见,不但得不到恢复工作的机会,说不定还会被骂一顿。”
王世和沮丧地回到家里,仍像以前一样,王良鹤首先就问他的情况怎么样。
“我感觉得出,”王世和说,“先生在敷衍杨虎城,而毛庆祥也在敷衍我。”
“你们以前是否有过节?”王良鹤问。
“毛庆祥这人很狡猾,我和他虽无过节,但如果侍卫由戴笠的手下担任,他可以在侍卫室为所欲为——换了我,他没有那么自在,我和他毕竟地位相等。”
“我们岂不是没希望了?”王良鹤吃惊地问道。
“这倒未必。”王世和说,“我对先生一向忠心耿耿,我相信他肯定还记挂我,只要我能跟他见上一面,事情就好办了。问题是毛庆祥不肯通报,我如今是下野之人,无权私闯先生的住地。”
“你是说要找一个牵线的人?”王良鹤问。
“正是这样。”王世和说道,“蒋和畅同样也受到先生器重,我去找他试试。
说干就干,当下王世和就直去镇上找蒋和畅。但蒋和畅发了一笔横财,心里很不安,问明原委后,他更不敢得罪毛庆祥,于是婉言推脱了。
时间到了4月份,蒋介卿出殡在即,大部分溪口要人都赶回为介卿送殡。这时,王世和灵机一动,想出一个办法;“阿爹,你过去和周枕琴关系不错,他现在也回来了,我们何不找他试试?”
周枕琴是蒋介石入读凤麓学堂时的老师,曾与周淡游、王恩溥、蒋介石数人喝血酒结拜兄弟。蒋上台后,一直浙江省财政厅长,与王良鹤素有交往。王良鹤听王世和这么一说,恍然大悟,立即带了王世和一起去奉化县城拜访。
王世和闲置家里的事,周枕琴早有耳闻,今见他们父子同一,必有事求他,三个人在客厅寒喧一阵即转入正题。
王良鹤说:“你侄儿自从跟了先生,一向忠心耿耿,不曾有过二心。这一次先生在西安被困,他心里很难过,恨不能亲自卫护。”
“是的。”王世和趁机插嘴道,“先生伤得很么重,我的心比刀扎还痛。如果我在他身边,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因为每次外出,我都要在前面探了虚实——蒋孝镇、竺培基真是笨蛋,那么高的墙为什么不扔个石头试试?”
“是啊,你侄儿说话是粗了点,但行动、办事还是很细致的。”王良鹤帮腔道。
周枕琴皱了皱眉头:“你父子俩讲了这么多,我还不知道你们的意思。”
王良鹤忙说:“是这样的,如今蒋孝先死了,先生身边没一个忠实可靠的人,你侄儿很不放心,想回到他身边去。”
“这事好办,你们可以直接找先生呀?”周枕琴说。
王良鹤苦着脸,很久才叹了口气:“事情哪有这么简单。不要说先生现在很忙,就算不忙,世和毕竟做了使他不满意的事,而且按规矩,世和若要见他,还须有人通报。我今天找你,就是想麻烦你去先生那里帮世和说说情,要先生多念他的好处,特别要说明世和自西安事变后,一直为先生的安全担忧,恨不能立即回到他身边。”
周枕琴听明白后,点点头:“这件事好说,先生身边确实正需要人。不过,可能要待蒋介卿出殡之后。我才能跟他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