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请烟
我已经乱了方寸，慌不择路跑向学校，中途拦下一个住校生的自行车就骑上往外走。没走五十米我停住了，又骂自己傻，扔下自行车就跑到校长办公室。
校长办公室门开着，却没人。我直接奔向电话那里。牛叫河村委会也是有电话的。
那会的电话都是锁在一个铁盒子里，只能拿起听筒但拨不了键。我没多想，直接拿起桌子上的三角铁尺撬开了铁盒子。拨通了村委会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牛叫河村主任李叔。
我直接说我出事了，要找罗锅李。李叔直接回答说：“你出事找个要饭的做啥，是不是在外头打架了？我跟你说张小宇，出门在外一定要安生……”叨叨一大堆教育的话。
心急如焚的我哪听得进这话，直接暴了个粗口打断了李叔的絮叨。
结果便是对方挂断电话的嘟嘟声。
我抽了自己一耳光，重新拨过去。
这次开口我就认错，跟李叔说找我爹。
李叔叹口气：“这态度还差不多，出去后不能不学好，要努力读书……”又是一顿絮叨。最后让我守着电话别离开。
我掐了下自己，告诉自己一定要耐心冷静。在校长办公室踱步等待，眼睛死死的盯着电话。
十分钟，半小时，……五十分钟后，电话终于响了。我慌忙拿起电话，果然是我爹。
我直奔主题说：“爹，快去找找二爷，我遇到不干净的事了，需要他赶紧来学校。”
电话那头明显沉默了一阵，或许我爹在惊讶，为啥遇到这事我知道找二爷。不过只是短暂的停顿，我爹说：“知道了，你在学校等你二爷。”
挂掉电话，我匆忙回到案发现场，王蕾已被盖上了白布，周边围了一圈警戒线。派出所的人已经到了，和校长在交流着什么，似乎在说等县里刑侦科过来。
我不忍再看王蕾，强忍着泪水，但心里却冷静了许多，好像只要二爷过来了，王蕾就能起死回生似的。
这时派出所的人开始清场，让大家伙都散了，许多人都摇着头叹息的离去。现场只留了一小部分人，我们班的居多，还有几个村里的大人断断续续的啼哭，猜想是王蕾家的亲戚。
我坐在王蕾不远处一个视角好的地方，眼睛一直瞅着戏园子门口。他们在等刑侦科，我在等二爷。
约么过了半个小时，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驼背老头。身边跟着学校的门岗大爷，气色看起来已经好转很多。
我震惊了，甚至说我的认知被颠覆了。我跟我爹说完也就半个小时，半个小时里，我爹需要找到二爷，然后二爷再走二十多里的山路。就是骑自行车，一大半的路程也得推着车子走，我之所以住校就是因为交通太不方便。我估计过，怎么也得俩钟头才行！
然而二爷不到半小时就到了。
他是飞过来的吗？二爷到底是啥人？
没等二爷走近，我飞奔过去一把抱住这个衣衫褴褛的罗锅，心中再也绷不住了，大哭了起来。
二爷先是抱了抱我，而后一把推开我说：“没出息！哭个啥个哭！”
二爷继续往里走，我老实在后面跟着。但见二爷左右不停环顾，走走停停，似在思索。我有些急，催促了二爷几声。二爷烟锅子直接敲过来，我便不再说话。
走到警戒线那，我们被派出所的一个中年胖子给拦下了。说这里是命案现场，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门岗大爷把中年胖子拉到一旁，在其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胖子便挑起警戒线，让二爷一人进去。
二爷掀开白布，点起旱烟抽了一口，眉头紧锁不说话。
半晌，二爷拿烟锅子在空中画起了线条。引来旁边人群一阵唏嘘。但我认识，凭二爷勾画的轨迹，这是二爷教过的文字，是个“请”字。
二爷狠抽了一口烟，慢慢吐出来，顿时烟雾缭绕。
旁人只觉得这罗锅装神弄鬼，发出一片嘲笑声。可二爷却聚精会神的盯着这看似杂乱的烟雾。
当我看出这是“请”字的时候，我有些相信二爷故事里的事了。然而二爷的故事里从来不说他是怎么解决问题的，现在我却能亲眼看到，亲自参与。
半晌，二爷走出了警戒线，看不出表情。这让我忍不住问道：“二爷，能救回来吗？”
二爷看我一眼，说道：“我出去一下。”
说话间，二爷便往外走，剩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接下来仍然是等。他们仍在等刑侦科，我再次等二爷。
过了一刻钟，戏园子外面响起了警报声。刑侦科的到了。
一行五六个人走来，有两个穿白大褂的法医，四个制服警察。
简单向派出所的那个胖子了解了下情况后，法医开始勘察现场。
过了一会，刑侦科就要把王蕾抬走，说是送到县里去。
一听到要把王蕾带走我慌了，二爷还没回来呢。万一他们要尸检咋办，那不得解剖？那王蕾还怎么活过来？没等我上前去阻拦，人群中一个中年女人先一步拦住刑侦科。
她哭喊着说：“不能带走她啊，俺看过电视上演的，知道你们带走就会给开膛破肚，俺可怜的侄女，人都死了，咋能再折腾啊，死者为大，入土为安啊。”
这话正合我意，这是哪位英雄？我打听了下，这个女人是王蕾本家的一个婶子。
周围几人一起附和，也欲阻止。
这时刑侦科中一个高个子站出来说：“大家放心，我们只是把死者尸体放到县医院，至于尸检那得根据实际情况和死者近亲属同意。再说了，人死的不明不白，你们难道不想找到凶手吗？不想破案吗？既然县公安局已经接手，作为公民，配合办案是应尽的义务！”
说完这话众人都是一愣，然而没过多久又开始大喊大闹，总之是万万不能把王蕾带走。
高个子的话，算是白说了。场面一度混乱。
“那我们不报案了，你们回吧！”人群中有人说道。
高个子眉头紧锁，再次用威严的语气说道：“我们有严格的办案流程，再说，命案一经立案哪有撤销一说。如果你们再阻挡，我能告你们妨害公务罪！”
这下人群中安静下来了，一说犯罪，农村人哪能承受。
“无需带走，尸检也没用！”正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二爷回来了。
“这位老同志，我刚才说的很清楚了……”高个子有些不耐烦。
二爷不慌不忙，淡淡的说：“还请这位同志给你们高队长汇报一下，就说罗锅李说的，要你们不用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