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老掌柜的,您不必多说,内中缘由我等都知晓,您就告知我等是何人夺取魁首极可。”
掌柜的笑眯眯的点点头,道,“经五位大贤细细赏析,共选出三位才子所作之诗,又商议了半个时辰,方从三首中选出一首,然而今却并未揭开覆名之纸,故老朽如今亦只知是何诗,却不知是何人夺取今日魁首。”
众人恍然,点头道,“虽五位大贤不屑徇私,可如此亦可免去有心之人闲话,望月楼果然思虑周全。”
掌柜的拱手以致意,道,“今日之三首诗,若放在往昔,皆可夺魁,韩非先生起了爱才之心,故愿收其余二人为记名弟子,若不愿,亦可于长安书院中拜入任何一位先生门下。”
话音一落,众人震惊,韩非是何等人物自不必多说,能为其记名弟子,是何其之幸,日后又岂会不一飞冲天。
至于长安书院其他先生,众人却已然忽略,非是其他先生不好,能入长安书院为先生,哪一位不是天下皆知的人物,可若是与韩非相比,却是要差上许多。
有不少自觉自身所写之诗尚佳者,目光灼灼的盯着老掌柜,紧捏拳头,只愿从老掌柜口中念出之诗是自己所写。
老掌柜的缓缓从一旁小厮捧住的木匣中取出一页写有诗文的纸,朗声道,“此诗为五位大贤评出的今日诗会的探花之作。”
又目光一扫众人,道,“此诗名唤无题,为一首七言绝句,诗文曰,庄生蝴蝶梦春还,西周八百岂无情。唯有梦魂南归日,飞花误蝶乞流莺。”
老掌柜又道,“韩非先生言,作此诗者,胸有大才,诗文悲切,内中又夹有诸多的无可奈何,让人神伤,几位大贤对此诗评价极高,都道若在往昔,必可凭此诗夺诗魁之位。”
“却是一首好诗,可让人潸然泪下……”
“也不知作诗之人经历了什么……唯有梦魂南归日,飞花误蝶乞流莺,离愁别绪,无可奈何……短短数字,竟已囊括如此多的情感,当真是让人心生敬意,也不知这作诗之人是为何人……”
老掌柜淡淡一笑,道,“作此诗者,复姓上官,单名一个青字,上官公子,还请现身一见。”
众人四处张望,却见无人应声。
老掌柜轻咳一声,声音又拔高几分,道,“上官公子,还请现身一见。”
过了片刻,却依旧无人应声,众人已议论纷纷。
“怎的,这位上官公子作诗之后便已离去?”
“既已来诗会,自是向着诗魁之位而去,岂会未知结果便离去?”
“那些上官青为何不应声,莫非瞧不上这探花不成?虽只为探花,可要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这探花可是能为韩非记名弟子……这可是天下学子梦寐以求之事。”
老掌柜眉头皱起,又道,“上官青上官公子在否,可否应答一声?”
倏地,一个角落里有一道声音弱弱的传来,道,“上官青在此,何人唤我?”
众人目光所至,见一身着麻衣的男子站起身,男子面容憔悴,满面胡须,双目浑浊似一坛死水,身上粗麻布缝制的长袍之上已打有不少布丁,脚踏一双破草鞋,周身更是萦绕一股淡淡的臭味,其状,与街头乞丐无异。
众人目中尽是惊意,无一敢将这形如乞丐之人与可作出那般诗句之人联系到一起。
上官青脸色通红,身体摇摇晃晃,似乎下一刻就会倒下,众人又见上官青手中还提着一壶女儿红,哪里还不明白上官青已然酒醉。
砰……
一声轻响,上官青终于站立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脑袋垂下,竟已在瞬间入眠。
人群交头接耳,小声低语。
“其形与乞丐无异,那等诗文,真是一个这样的人可以写出?”
“非是质疑此人,只是此人之状确实让人难以将其与胸有大才者相连……”
“莫非此人本就为一乞丐,老掌柜唤上官青姓名,他见无人应答,故想冒名顶替?”
“诶,诸位此言差矣,岂能因其形似乞丐,就心生质疑,依在下看来,此诗或许真是此人所写,诗文悲戚,此人或许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也正是因此而变成如今的模样……再则,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诸位如此,不好。”
老掌柜皱起的眉头缓缓展开,笑道,“诸位不必因此争议,待他酒醒,一切自会揭晓。”
“如今已是傍晚时分,此人烂醉如泥,待他酒醒时已不知会是何时,莫非我等这么多人就在此等他一人不成?”
有人叫嚷道。
老掌柜面色不变,道,“望月楼除了女儿红为人间佳酿之外,醒酒汤已可称天下一绝,不出半个时辰,上官公子必醒。”
“若不醒又该如何?让三位大贤再选出一篇诗文?”
“若不醒,诸位公子可在我望月楼中尽情吃喝一月,不收分文。”
众人哗然,望月楼既为天下第一酒楼,要在此饮酒作乐,所耗银钱已然不菲。在场之人何其之多,若在此吃喝一月,要耗去的银两,恐怕是一个恐怖的天文数字。
老掌柜笑呵呵的道,“诸位公子觉得如何?”
“老掌柜既已如此说,我等自不再多言。”
老掌柜点点头,对身旁笑死低语道,“送上官公子且回屋歇息,喂两碗醒酒汤。又冲着众人微微拱手,道,“既如此,老朽便不再耽搁,为诸位揭晓今日诗会的榜眼。”
如之前一般,从另一木匣中取出写满诗文的纸,瞥了一眼,笑道,“或是因韩非先生所言,今日之诗无题,故此诗已名唤无题,倒是十分有趣。
莫遣洪垆旷真宰,
心魂冷烈晓不寝。
祸福细寻无会处,
山作剑攒江写镜。
一首七言以老掌柜口中缓缓念出,众人竖耳倾听。
“好诗,诗中气魄非常人所能寄,亦山为剑,让人不禁想起传说中只手拔山岳的仙人,当真妙极。”
“无愧为榜眼之称,气势之磅礴,让人心惊。”
“不知是何人作出此诗,当真是有大气魄之人,在下佩服。”
老掌柜轻轻揭开覆名之纸,道,“作此诗者,为燕武燕公子,燕公子何在?”
一身高七尺,体态魁梧之人站起身,拱手道,“燕武在此。”
众人投去艳羡之光,这汉子虽生得粗糙了些,可能夺诗会榜眼,可入韩非门下,日后定然青云直上,一飞冲天。
“之前因上官公子酒醉微醒,故未曾问他是否要拜入韩先生门下,既燕先生未醉,那老朽便代韩先生一问,燕公子可愿为韩先生的记名弟子?”
燕武躬身道,“韩先生当世大贤,既愿收为燕某为弟子,是燕某之福,求之不得的机会,燕某又岂能拒绝,愿拜韩先生为师。”
老掌柜点点头,道,“好,那老朽便恭喜燕公子得名师,他日必一飞冲天,到时候,还望燕公子多多关照。”
燕武轻笑一声,道,“那是自然。”
虽短短四个字,可语气之中却夹有傲气。
众人却并未觉得有丝毫不妥,能入韩非门下,相当于迈入官门,又怎能不傲,且如今燕武已为韩非记名弟子,又有几人敢轻易招惹。
不起眼的角落中,楚天不知何时已安坐于此,手里拿着一块点心,大朵快颐,见此,不禁瘪瘪嘴,也幸得以斗笠覆面,众人未见其眉眼之中尽是不屑之色。
楚天虽不会作诗,可前世所见名传千古之诗何其之多,见多了山珍海味,又岂会因一盘家常小菜而心起波澜?
两世记忆,楚天心知如今这方天地虽尚诗文,可却是远远不及盛唐富宋,那些名传千古的人物,随意拧出一个,足以横扫这天下。
眸子一扫韩非几人阅诗的那间屋子,楚天眸子微微眯起,饶有深意的一笑。
“燕公子之诗夺取榜眼之位,那……苏公子与李公子……”
有人低语,面色怪异,似笑非笑。
“莫非夺过诗魁的二人今日竟要空手而归?”
“或许诗魁便是二人之一呢?”
“那不也有一人要空手而归?”
“齐王,鲁王,李易,苏寒。有意思,真有意思……”
有人怪笑,竟已满脸兴奋。
耍猴不怕人多,看热闹不嫌事大。
而作为当事者的苏寒,李易二人,此刻脸上已不似之前那般云淡风轻,二人都知晓若败于对方,已不只是自身丢掉脸面,身后之人亦会声望受损,会有怎样的后果,二人暂且不敢去想,亦不愿去想。
此刻二人心中只愿自己能夺魁,若不能,则宁愿夺魁者是他人。
楚天眸子一瞥二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低喃,“齐王,鲁王。”
这二人他又岂会不知,记忆中,诸多祸事二人皆为主使,而死去的楚天又颇为憨厚,甚至可以说有些愚蠢,自然非二人敌手,缕缕中计,背了太多太多的黑锅……
也正是如此,皇帝才才将其幽闭与鹤鸣山,成了一个小道士。
昔日遇刺,或许幕后之人正是二人之一。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楚天心知此中道理,今来长安,纵是他不想为二人为敌,二人亦不会放过他。
更何况,既上苍给了机会,楚天又岂会不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