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天下文人已无骨
上官青不屑一笑,轻蔑道,“阁下不必一副愤怒至极的模样,是否如我所说,阁下自己该一清二楚才是,若阁下不知,倒可以回去再好生翻一翻先贤之作,好好看,好好学,自有明白的一日,待到那时,再与我争辩不迟。只是如今……在下却已不愿与你多言,毕竟,对牛弹琴者,蠢也。”
说罢,上官青大笑一声,环顾四周,一指众人,朗声道,“瞧瞧诸位身上可还有半分文人的气节,身上可还流淌一丝文人骨血?在下,诸位别说是才子,就连一个人都已称不上。”
不知从何处又得一壶女儿红,两大口酒入度,脸上顿县红晕,浑浊的眸子中有讥讽,有不甘,又有几分无奈。
猛的一摔酒壶,酒壶应声而碎,化为满地瓷片,酒水四溅,上官青状若疯癫,大笑道,“若俯首帖耳、摇尾而乞怜者,非我之志也。然,却为诸位之志,当真可笑,可悲……”
“昔日太祖言人不可不读书,故天下书院兴起,一时涌出多少大贤,又有多少千古名句传世。太祖之愿,乃让有有才学之人不至于无门可入……可如今,这天下书院可还是初时的模样?文不似文,人不似人,有朝一日,这天下,必毁于尔等之手。太祖啊,您看一看,这天下如今已是什么模样,这还是那个大楚,还是那个您想看到的大楚吗?”
说至最后,上官青已跪倒在地,涕泗横流。
“竖子,竟酒后在此疯言疯语,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在此妄评天下读书之人,莫非以为你是千年前的圣人不成。”
五贤之一的一老者往前迈出一步,指着上官青怒斥道。
若说初时上官青所说之言是让众人愤怒,那饮酒之后所言则是让众人心头震惊,或是因其玩天下文人已无骨,又或是是说起太祖皇帝……
五贤之一的老者怒斥之言方让众人从震惊中回转心神,目光死死的盯着上官青,似要将其千刀万剐。
上官青闻老者之言,竟嘴角一勾,嗤笑一声,道,“阁下可是长安书院的先生,严正?”
严正冷哼一声,道,“是又如何,老朽姓名,也是你这等疯子可说的?”
上官青瘪瘪嘴,冷笑道,“严正先生好生威风……也是,能为长安书院先生,自然值得让阁下沾沾自喜。不知先生是还记得,昔日剽窃他人诗文,为人所知之后恼羞成怒,仗着家中有些许银钱,而对方是一贫苦书生,故买通书生之书院,致书生竟活生生饿死家中,数月后才为人所知……”
上官青眸子一睁,一道寒光掠出,道,“先生夜路时怕否?躺于床榻之上时能安然入眠否,是否会听到那书生临时之时的呐喊?”
众人面面相觑,已有人交头接耳低声细语。
严正面色大变,呵斥道,“胡说八道,简直是胡说八道,气煞老夫矣,气煞老夫矣。”
“在下之言是真是假,想必先生自己心里十分清楚……却不曾想昔日的小偷,如今竟摇身一变成了长安书院的先生,得世人尊称大贤,真是可笑又可悲。”
“小畜生,胆敢胡言乱语,污蔑大贤,莫非以为制不了你?”
五贤中又有人迈出,手指上官青头颅,冷声道。
上官青轻轻将指在头顶的手移开,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与严正同为长安书院先生的郭笑郭先生,失敬失敬,先生大名,如雷贯耳矣。”
又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郭先生之言差矣,在下不过是陈述昔日发生之事,何来胡言乱语,污蔑大贤一说?更何况,尔等也敢妄称大贤?贤者,德才兼备也,尔等既无才,亦无得,又有何脸面敢称一个贤字?”
“你……”
郭笑怒极,抬手,就欲扇下。
上官青不退反进,将头伸至郭笑掌下,如此一来,反倒让郭笑一愣,未曾扇下。
上官青朗声大笑,道,“郭先生昔年一巴掌将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扇倒在地,至母子皆亡,其家眷欲告上官府,可他们又怎会知道县令乃先生同门,不仅未换得公道,反而落上一个污蔑斯文之罪,白白挨了一顿大刑,一月后郁郁而终。怎的如今郭先生竟会手下留情,莫非是那可怜的一家三口让郭先生深知罪孽深重,故痛改前非?”
“你……空口无凭,怎敢在此乱言,毁我声誉。”
郭笑面色一阵青紫,目光闪烁。
韩非眉头皱成一团,冷面霜眉,脸色阴沉如水,见上官青走至另一大儒身前,又欲开口,一直未曾开口的他终于迈出步子。
“够了。”
上官青一歪头,笑道,“韩非韩先生,久仰久仰,本欲在最后再将韩先生昔日的传奇之事道于世人听,却不曾想已过古稀之年的韩先生竟如此心急,既如此,那在下也只好从命。”
韩非淡淡一笑,道,“老夫而今七十有二,一生所见之人已难细数,然阁下之口才,乃老夫生平所见之最。可惜,怎的会不用于正途,反而在此诗会之期污蔑诸贤,莫非是想借此名扬天下?”
上官青轻叹一口气,道,“韩先生谬赞矣,不过是在陈述昔日之事而已,又哪里算得上什么口才,倒是韩先生的一张金口,才可称得上是天下第一,不然,以韩先生之才,又岂能成为如今的文坛泰斗,长安书院的院长,门生遍及遍野上下?天下人不知,韩先生还无自知之明?”
一语出,无数人不禁直咽唾沫,脸上已尽是惊骇。
韩非是何等人物,为天下人称其不是宰相却胜似宰相,桃李满天下,可如今竟被一疯汉出言讥讽。
方才众人闻上官青说两位先生之时,心中自是不愿相信,可亦有不少人心头起了波澜。
然如今见上官青竟连韩非都出言讥讽,那些略带狐疑之人此刻只觉脸颊发烫,暗骂自己糊涂,连一个疯汉之话都让他们起了怀疑大贤之心。
却见韩非脸上竟泛起笑意,似乎并未因上官青之语而生怒火。
韩非并未理睬身前面带戏谑的的上官青,反而对着众人微微拱手,笑道,“诸位或是因此人疯言疯语而心绪紊乱,可老夫如今却已然明了此人为何如此矣。”
众人不知韩非所言何意,遂目光尽移韩非身上。
韩非方道,“大楚立国四百载,十日之后即为国诞,故不仅楚国之人,亦有诸国使者前来道贺,也正因如此,长安之人胜往昔数倍。而今日之诗会,更是远胜往昔,天下才子皆聚于此。如此盛会,诸国之人又岂会错过,诸位还请瞧瞧这屋内屋外,有多少他国宾客……”
众人环视四周,见果如韩非所言,连连点头,却又更是云里雾里,不知上官青与此有何关联。
“方才此人是否曾言,吴文所作之诗韵律不痛,一番嘲讽,又道那首探花之作乃酒后疯语,却能力压群诗,笑诸位无才,而后又道天下文人已无风骨,甚至痛哭流涕,提及太祖皇帝?”
众人点头称是。
韩非又道,“而后,此人便口出污蔑之语,毁两位长安书院先生一生之清誉。而二贤虽有大才,然并非巧舌如簧之辈,又岂是此人敌手。老夫见此,不愿见此人猖獗之状,故而出言相阻,可谁料到此人竟连老夫也要讥讽一番……”
说罢,深深看了上官青一眼,又望向众人,笑道,“说老夫并无实学,能被天下人成为泰斗,能为长安书院院长,乃因老夫这张嘴……老夫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一旁不作声许久的郭笑开口道,“韩老文坛泰斗之誉乃天下人共识,而长安书院院长更是先帝亲许,此人如此说,岂不是说天下人有眼无珠,说先帝……”
韩非抬手止住郭笑之语,道,“此人三言两语间便将我大楚文人贬低得一无是处,其口才可见一斑,而之所以如此,却与这望月楼中的诸国宾客相关。”
“何解?”
韩非眯了眯眼,眸中掠出一道精光,道,“对今日之事,想必此人已预谋许久,之所以如此,只因我大楚本就尚文,诸国皆知,而望月楼诗会更是广聚天下才子,我等固然知晓几位大贤乃圣贤之人,非是他口中所说一般,可这望月楼中的诸国宾客初到我大楚之地,又岂会知晓?在此三言两语间让我大楚文坛声誉尽毁,诸贤颜面尽失,不正是为了让诸国使者看笑话,让我楚国在国诞如此隆重之期,成为诸国笑柄?”
话音一落,众人一片哗然,怒目圆睁,杀机毕露。
韩非一指上官青,怒斥道,“若非老夫在此,恐真让你这贼人奸计得逞,让我楚国成天下之笑柄,你狼子野心,其心可诛矣,老夫看来,此子并非我大楚之人,乃为他国奸细,只为乱我大楚。”
上官青深色大变,道,“韩先生这张嘴,果然能言善辩,短短数句话,便让在下成为一个所谓的奸细,昔日韩先生能凭一张嘴夺先贤之女芳心,窃取其作后又以言语污蔑先贤,至先贤含恨而终,其女投井而亡,而韩先生却名声大噪,而后又靠着一张能生死人白骨之嘴得宰辅青睐,将爱女下嫁之后,韩先生便从此一飞冲天,走至如今这一步。在下佩服,佩。”
楚天双眼注视上官青,脸上笑意更甚,这上官青,是个有意思的人。
今日本就有打狗之心,不曾想却遇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楚天有些许恍惚,竟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亦如上官青一般痛斥天下文人无风骨的人。
“贼人,事到如今竟还敢污蔑韩先生,真是不知死活。”
人群中有人怒喝一声,拧起酒壶朝着上官青砸去。
上官青不闪不避,任由酒壶砸向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