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下药之人
几案旁,除了禹楠竹,还有一个身形瘦长的人与之对面而坐。
一身紫色长袍,绣着暗色云朵的纹饰,这种装束是某一类特殊的人穿的衣服款式:荆国暗卫。
“沉影,有事便说。”禹楠竹放下手中的小白瓷瓶,料他心中有事。
“那个,主子,昨夜一切还顺利吗?”吕沉影停止拨弄烛台,垂首小心翼翼的问。
火光照映下,禹楠竹苍白的脸颊泛出一丝光辉。
没想到吕沉影竟然关心这个,禹楠竹顿了片刻才道:“顺利,只是你把药量放多了。”听起来倒不像是责难。
“不是将军您之前说让我放半瓶药量的嘛,”吕沉影睁大了眼睛,小声嘀咕起来:“怎么不说是将军您自己把香囊里的药粉放多了,我那水剂要配合您的药粉才能起效。”
“你说什么?”禹楠竹问着,伸手解下腰间的香囊收起来。
“没,没说什么。”吕沉影连忙摆手,他不信依着禹楠竹的耳力会真的没听到。
复而垂目,看到几案上的小白瓷瓶,又正色道:“将军,这药您不能再吃了,之前一直吃药是为了掩人耳目,如今荆国上下都传言您咳疾渐重,已是强弩之末,这药大可不必再吃,再吃只怕真要伤了根本。”
禹楠竹知道吕沉影是在担忧自己,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摆手道:“我心中有数,你不必管这些,只需盯牢城内布下的暗中势力即可,有任何风吹草动即刻禀报。”
“是,属下记住了。”提起近期沙洲城的那些异动,吕沉影心中升起一层担忧。
两人谈至深夜,直到丑时,吕沉影才起身告辞,行礼后转身正欲走,又似想起什么,回身过来问了一句:“将军,偏房来的那个宫女真是将军要找的人?看上去也只是平平无奇的一个丫头而已。”
对于将军为什么非陈婉星不可,没人知道原因,即使他与禹楠竹是旧相识,也不知其究竟。
“平平无奇。”禹楠竹咀嚼着这一句,良久,淡然一笑看向吕沉影:“非她不可,你不知她的特别。”
翌日。
陈婉星起了个大早,却迟迟没有出屋,铜镜前,她端坐了小半个时辰,仔细打量如今的自己。
之前路途中,心中装着试婚的事,根本没有心思好好看看自己,如今一切看似尘埃落定,这才生出要与现在的自己好好相处的心思,毕竟以后她就是这个时代的陈婉星了。
鹅蛋脸、睫毛长、脖颈线条好,这是优点,可面黄肌瘦、五官平平、头发稀少,这是缺点,显然缺点比优点多,而且更引人注意。
“怪不得之前送行的官差一直私底下喊你豆芽菜,还真是。”
陈婉星叹了口气,随手拿了两根红绳编了两个小辫,他可不会梳古人那种复杂的头发样式。
至于妆面嘛,她身无分文,哪里有钱买胭脂水粉,能烧点温水洗把脸就不错了。
“等我找到赚钱的路子,挣够了钱就跑路,那病弱将军长得再好看也不能当饭不是!”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摸着饿得扁扁的肚子,陈婉星愤愤不平地想:要是钱够多就带上禹楠竹,留他一个人在这儿也怪可怜的。
正神游天外,忽然听到吱呀一声,门外似乎有动静,陈婉星一怔,下意识地惊了一下。
‘我刚才那句要跑路的话不会被他听见了吧?’
她以为是禹楠竹饿了,毕竟这会儿已经天光大亮,赶紧整理了一下洗得发旧的宫装,匆匆去开门。
什么情况!
“你是?”两人几乎是同时说出这句话。
院内,一个背着包袱的女人刚从外面进来,看到陈婉星也是一怔。
那女人看上去三十来岁,一身深蓝色宫装,微胖身材,此时正眼冒精光地上下打量着自己。
陈婉星从没想过这院子里除了他们俩,还有第三个人存在。
瞧着装束和年纪竟是宫中出来的,大概率是位姑姑,只是之前没有任何人告诉陈婉星,云景苑内有位宫里来侍奉的姑姑。
还是对方先开的口,许是也猜到了陈婉星的身份,只是张口就不是善茬。
“看来我昨日不在,错过了好戏,想必你就是宫里派来试婚的那位宫女吧?”
那个女人满眼讥笑地扯了扯嘴角,阴阳怪气道:“屋里头那位爷想必是真的倒台了,宫里竟然派了你这么个不起眼的货色来,若是放在以前,只怕是连爬床的资格都没有。”
‘怎么,禹楠竹之前在皇城时,经常有人爬他的床?’
陈婉星丝毫没觉得自己的重点抓得不对,她上前一步,咧开嘴,笑得阴森。
她已不是之前那个唯唯诺诺的陈婉星,可不是谁都能一两句话就在她这里占了上风的:“瞧着你这身行头,也是宫里来的姑姑吧,看来也是混得不好才被指派来了这里,咱们半斤对八两,你又有什么资格嫌弃我。”
陈婉星这话说得留了分寸,她也不想一来就把人得罪光了,毕竟按计划她还得在这‘云景苑’生活一阵子。
但不知为何,那女人一听这话,就像是被刺激到了,激动的面色涨红,嗓音也随之拔高,尖着嗓子叫嚷起来。
“你这个小浪蹄子,不过是捡了便宜来爬床的,以后能不能做个小妾都难说,更何况里头那位还不知道能活几天,瞧姑奶奶我今儿非撕烂你的嘴。”
说着,挽了袖子,便要上来撕了陈婉星的架势。
陈婉星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气的是:她记忆中并无对这位姑姑的印象,自认没有得罪过她,可这位倒好,满嘴喷粪不说,还直言不讳地说屋里那位,活不了几天。
笑的是:这位姑姑也太容易被激怒,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引起了她这么大的反应,简直莫名其妙。
陈婉星对于打架这事自然是不怕的,况且刚才那话着实难听,她想不恼都过不去自己这关。
她慢悠悠地转身过去,迎着快步走来的那位姑姑,白眼仁微微发红,这是她一贯发火前的征兆。
“想要撕烂我的嘴是吧?好啊,你自己找死可别怪我!”
——
听着屋外的动静,禹楠竹斜靠在窗边,面色沉静,虽然窗户紧闭,他大概也能猜出外面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不外乎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态势。
只是,他并未打算出去,陈婉星和他之前认知中的那个凡事如履薄冰的小丫头,真的不太一样,他倒要看看今儿个,这丫头会怎么打发了那个嚣张的秦姑姑。
奇怪,他一开始就没觉得陈婉星打架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