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下虎白边
那一骑快马飞速逼近。
甚至,马儿厚重的喘息声,都已隐约可闻。
随着视野中,一个满身血污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在场的百姓和吏卒,无不神情紧张,脸色渐白,仿佛那一次次马蹄声,都重重击在了他们心头上。
唯有孙洲带来的十一骑家将。
依旧泰然自若,安坐马背,静等来人。
那人许是受了重伤,加之马背上颠簸,早已是强弩之末。
此刻眼见将临城门,绷紧的心绪顿时松垮,提着的一口气泄了大半,竟是陷入半昏迷。
那马儿失了控制,发起狂来,眼看就要往人群中冲去。
电光火石间。
孙洲轻喝一声,纵身一跃。
却是如同一只灵活的大猿,在空中极致舒展身体,精准地从自家马背,跳上那匹失控疯马。
只见他一手揽着伤者,一手执缰,两腿用力,那马儿痛苦嘶鸣间,在将要冲入人群的前一刻,堪堪停住。
孙洲控住疯马,抱着伤者,一跃而下。
一连串动作下来,恰似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滞。
对于前身所遗留的不俗武力,孙洲无疑是十分满意的。
在即将到来的纷乱年代中,没有什么比自身的武艺更加值得依赖了。
这几个月来,他每天都会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用在骑射和武艺的锻炼上。
到如今,不说能发挥出之前十足本事,但八九成,已经能够运用自如。
这时,从城门里走出几位吏卒,为首一人,五短身材,长相略显猥琐。
一溜小跑来到孙洲面前,脸露谄笑,隔着数步远,即躬身赞道:
“久闻郡北孙郎大名,今日一见,果然英武不凡。”
“阁下是?”
“小人李征,添为此处队率,得知孙君将上任本县贼曹,甚是欢喜,未能及时出迎,还望勿怪。”
这李征底层出生,摸打滚爬半辈子,才得了一县中队率末职,在出自名门,又将上任县中大吏的孙洲面前,姿态放得极低。
“原来是李君,久仰。”
孙洲手上还扶着伤者,只得点头示意,继续说道:“此人身负重伤,长途疾奔,赶来县中,想必是有重要事情禀报。还请李君与我一……”
他话说一半,就觉手上传来一阵大力,却是那半昏迷的伤者睁开眼来。
两手死死地扣住孙洲手臂,嘴里反复大声喊着:
“下虎白边,下虎白边!”
未几,重又昏厥过去。
‘下虎白边’
这几个字一出,边上百姓一阵哗然,甚至一些胆小的,已经踉踉跄跄要往城中逃去。
孙洲表情有些难看。
下虎白边,是近年来崛起的一伙山贼,据说,光青壮就有上千人之多。
盘踞在惤县西边,县界边缘的下虎山中。
因贼人劫掠时,其精锐者,多着镶白边的黑衣,故有此称谓。
下虎白边为祸曲城,惤县两地,名声极大。
不过这白边贼,多数时候都往更富庶的曲城县去,不想这次到惤县来祸害。
‘看来是山贼寇乡,没想到上任第一天,就遇到这样的棘手事。’
孙洲眉头微皱。
那边李征探身过来,盯着晕厥的伤者看了一会,抬头对孙洲说道:
“孙君,在下认得此人,他是北部亭求盗,渠乡人王实。”
亭,一般设立在交通要冲,内有亭长主事,下有求盗,亭父为佐,另有亭卒若干,是汉时最基层的治安单位。
李征口中的北部亭,在惤县北面,离海岸线不远,恰是位于渠乡界内。
此时世道已显乱象,常有贼寇为非作歹。
但是一般不敢波及官吏。
一来,少有贼人能有实力攻入乡里亭舍;二来,也是怕官府事后报复。
对于劫掠一些普通百姓,当政者也许不会大动干戈。
但杀伤官吏,损及官府颜面,那些人可不会善罢甘休。
虽说郡兵的战斗力着实有限,但用来收拾寻常贼寇,还是够的。
只是官不恤民,等闲不出手罢了。
一般的小贼为祸,乡间官吏许都不愿出面,最多,事后草草上报县寺。
这一次,非但有亭中求盗重伤,并且还拼死来报县中,看来事态颇为严峻。
‘北部亭?渠乡?想必白边这次劫掠的正是渠乡,只是不知受害者是百姓还是行商?’
孙家的邬壁,就建在惤县东北面的黄水河边,对于县城北面的几个乡里,孙洲还算熟悉。
渠乡临海,北部亭又处要道,是故常有商队通行,所以孙洲才会有此判断。
‘因为上次孙家击贼之举,近几月,海贼消停了许多,没敢在惤县上岸滋扰,难道这白边贼是瞅准了这点,才敢如此行事?’
贼寇也是自有一套生存法则的,每一伙贼人都有大致的势力范围。
东莱郡多山又临海,近年来天灾不断,官吏又多尸位素餐,不知惜民,反而横征暴敛。
是故多有良民入山或是出海为贼。
说是做贼寇,但大多数人实属迫不得已,不过是为了在这人间地狱讨口饭吃。
生存何其艰难。
这惤县北面沿海一带,本是那渤海海贼的势力范围。
虽然此处,比之惤县其他地域更为富庶,又常有商队经过,但山贼一般不会光顾。
‘不管他是为何而来,既然已经事发,就要妥善处理,我倒是要看一看,这白边贼是有多厉害!’
自从孙洲融合了前身的记忆,清醒过来之后。
他的性格也发生了一些微妙变化。
穿越前的他,性情偏向内敛,沉稳;如今的他,自信外露,常有豪气盈身。
这或许是记忆融合的‘后遗症’吧。
穿越前的孙洲过于沉稳,甚至有些偏向懦弱,而此处的彼之孙洲,又太过霸气张扬,极易冲动上脑。
两相一中和,恰使得孙洲性格中的缺陷有所互补,却是天大的好处。
孙洲并没有沉吟太久。
‘下虎白边’已经传开,百姓一阵慌乱,城门处眼看就要发生混乱。
容不得他多做踟蹰。
果断拿定主意,对着李征说道:“事急,我欲率家将先去查探贼寇虚实,这里就拜托李君了。”
按说,孙洲此时还未到职上任。
而李征则是县中吏卒队率,是在场职权最高的人,原本应该由他来掌大局。
但这厮素来胆小谨慎,可不会跳出来扛重任。
如今之势,若依他本意,最多疏散下群众,再将此事报至县君,也就了了。
至于前去查探,他可惜命得紧。
当下听到孙洲主动揽职,并不着恼,反而偷着乐,面上却是一脸正义:
“孙君不顾自身安危,为惤县百姓,勇而击贼,当受李征一拜。君请放心,此处但有我在,必然不负所托。”
一席话冠冕堂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大义凛然,忠勇果敢呢。
实际上却是告诉孙洲,你去吧,我在这待着就好,甚至都不说派些队中吏卒以助威势。
孙洲心下了然。
他这一行,只带了十一骑随从,这次白边贼入寇,胆敢伤及官吏,定是人数不少,如能多些人手相助,自然是好的。
但是李征不提,他也不好强求。
况且刚刚他也稍微观察了下,这些吏卒只听说是下虎白边,一个个就心有戚戚,并不比寻常百姓更强。
带上他们,倒是恐成拖累,不如只率自家随从,还更加灵便。
孙洲手下骑士,各个都是弓马娴熟之辈,加上此去,只是为查探贼人虚实,他自信不会出了差错。
于是将昏迷的王实,交给李征手下吏卒,向李征一抱拳,转而翻身上马。
“阿义,你留下,向县君禀明此事,其余人都跟我来。”
毕竟今天是来县中上任,因故不能前去,须得向县君解释,而且,他也需要留一亲信在此,好了解县中最新动态。
孙义是一众随从中年纪最小的,仅18岁,乃本家族人,这次跟随孙洲出来历练,虽也弓马娴熟,却从未上过战场,是故被留下。
孙义领诺没有多言,他虽年幼,但素来稳重,知道事情缓急。
孙洲一行人,则打马往北而去。
马儿逐渐提速,孙洲胸间也是激起万丈豪情。
‘下虎白边,就让我来会一会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