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事
苏忆从府中走出,朝白乾挥了挥小拳头,示意他过来挨打。
白乾连忙摇头。
“小气,又不是故意摸你头的,做做样子而已嘛。”
姑娘自然不信。
“仅仅相识三日,你便敢摸本姑娘的头。是不是相识一月,就敢做更过分之事?”
说罢,她眯起眼睛,捏着拳头杀气腾腾地朝他跑来。
见状,太子殿下二话不说,转头就跑,亦如当天在常雪山相见之时。
逃跑间,他不忘威胁道:“放肆啊!你可知晓我身份?”
“就算真是大洛太子,本姑娘也找打不误!”
“……”
太守府门前的长街旁,一家酒楼有人庆生,点起了鞭炮。
巨大的鞭炮声,吸引了群众的目光,也保全了太子殿下的厚脸皮。
……
结局虽有些不尽白乾心意,不过小姑娘的今日的表现他还是很满意的。
他本已经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准备,如果苏朔敢对他未来的媳妇儿动手,那明天就会有一颗头颅摆在蜀帝的面前。
他白乾一生行事都是即兴发挥,从不管后果。
再说了,麻烦也是麻烦自己那便宜老爹,反正自己惹得事那么多,也不差这一两件。
远在太和城皇宫的白川打了个喷嚏,心想肯定那逆子在骂他。
本该是回寝宫休息的时候,国师硬是带着一众大臣将他拉倒钦天监,然后焦急地指着房里那颗巨大的星轨,给他说什么天启星亮了、天下将乱之类的话。
对大半辈子都在和门阀贵族斗法的白川来说,国师的话确实是有些晦涩难懂。
见皇上不耐烦的模样,国师只好换了种说法:
“陛下,且听臣细说。”
“前几天,西蜀与大洛的气运线断了,臣观天象有些怪异,所以来监里推演了一番,结果显示西蜀大地气运蓬勃,有气吞山河之象啊。”
“所以?”
国师凑到皇帝身旁,小心翼翼地说道:“不出十年,西蜀将统一中原!”
“……”
场中尴尬许久,白川像看傻子一样盯着国师,大有即将发怒之势。
“你信吗?”
国师对自己推演天象的能力极度自信,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
白川大吼道:“西蜀满打满算就三十万兵力,就算是蜀山能给他苏九山供给十位十二境的大宗师,那就能摆我南部的百万大军?诶,朕不吃它,是怕劳民伤财,又不是我大洛不行。退一万步讲,你觉得蜀山有这个能力吗?”
他一巴掌拍在国师的光头之上,大骂道:
“你他娘的大晚上不睡觉,尽是找些麻烦事儿做。你要是闲得慌,明天来御书房,给朕批奏折!”
国师吃痛,摸了摸被星轨照得发亮的光头,哭丧着一张脸道:
“陛下,我……这……确实就是这样啊。”
白川又一掌拍去:
“送朕回去!”
国师被这两巴掌给拍愣了,他看看星轨,又看看皇帝的背影,那副百万雄师大阅兵的场景突然出现在脑海里。
国师心中畅然。
自语道:“好像确实没这个可能。”
他急忙跟上皇帝的步伐,“陛下,恕臣愚钝,恕臣愚钝……”
其实白川不知道的是,国师看到的西蜀天象确实是真的,但那是因为他的逆子惹怒了某位位列仙班的仙子娘娘所导致。
夜色笼罩下的丝毫两人没有注意到,天上那两颗分别代表着生和死的启明星与天启星,已不在原来的位置上。
许多年后,解甲归田的老国师突然想起今日之事,忽然感觉有些吃亏,摸着长不出头发的头,怒骂白川不分青红皂白。
……
白乾二人离开后,太守府寂静的院落里,凭空出现了一个中年男子,此人身着七蟒青衣,腰佩镶金玉剑,手戴碧玉扳指,一身华服配饰竟是大洛王朝除皇帝太子之外,最高规格皇亲穿戴。
那人缓缓走到苏朔面前,捡起滚落在地上的蜀梨,沉默许久,冷笑道:“蜀梨……蜀离……我看离了蜀国,你要如何收场。”
……
长街上的白乾突然停步,抓起苏忆的手,回头朝太守府方向望去,面色凝重。
苏忆第一次见他有这样的表情,心生好奇,亦停下松开了拳头。
“怎么了?”
“你哥有没有什么武力高强的护卫?”
苏忆皱眉,“有多高?”
白乾看着她,“和我差不多高。”
姑娘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怪事。”
“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想牵你的手罢了。”
“嗯?”
公主殿下这才反应过来,狠狠地踩了这个登徒子一脚。
吃痛的白乾龇牙咧嘴,“你这人怎么不知感恩啊?”
姑娘白了她一眼,“哼!你听说过对坏人感恩的?”
“我是个好人。”
“……”
“天地良心。”
“嗯嗯,你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斗着嘴,穿过成县一条条古色古香的街道,像一对年轻的老夫老妻。
……
西蜀锦盛十五年,西蜀边陲的络绎镇。
开了近二十年的鸿福客栈早早的就关了门,且再没有打开过……
……
世人只知大洛有一太子,风流成性,放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不要,偏偏做着赏风月、逗女人的荒唐事,丝毫不顾祖宗留下来的家业。
但却无人知道,大洛十九州这个看似稳定的大场子,外有北齐虎视眈眈,内有六王时刻觊觎皇位,仅凭皇帝白川和内阁众臣是根本镇不住的。
所以,那个见不得光的东西两厂和锦衣卫卫就成了大洛朝稳定的关键。
然而,三年前厂公在南青城被一剑封喉,白川除了叫人将尸体带回老家安葬,再未有其他动作。朝廷内的大臣便以为皇上的大势已去,于是开始寻找新的大树乘凉。
被罢黜储君之位,后来做了青阳王的前朝太子,自然就成了大臣们的最佳人选。
后来白川亲自收回两厂一卫的权力,半年间,南青城四位参与刺杀厂公的九境大宗师接连被杀,大臣们才恍然大悟,原来天下还是他白川的,所以纷纷停下手中的小动作,乖张得和猫一样。
一朝国运和天子的行为完全挂钩,白川若是做了两厂一卫之主,在钦天监的星轨之上,必定会有一条黑痕。
然而近年来,大洛的国运虽有颓败之势,却仍旧一片清澈,很明显,两厂的掌门人必定另有其人。
在大臣们的猜忌之下,整日神神秘秘的国师悟道,就成了大臣们心中的“厂公”,大臣们现在遇上他都是绕着走,这导致国师大人在朝中一个朋友都没有,当然,皇上除外。
这三年间,白白做了冤大头的悟道多次以此作为借口,找白乾这个两厂一卫真正的话事人讨要酒喝。
太子殿下也不吝啬那些价值连城的红酿,通通拿出来赐予这个不忌荤口的和尚,尽管这些事和自己确实没什么关系。
长久如此,悟道似也觉着不妥,遂主动送了钦天监的一名得力干将给白乾,算是将两件事扯平了。
但悟道不知道的是,这位得力干将现在成了白乾身旁武力最为强劲的刺客,按照悟道那小家子气的性子,若是知道当初那个三境的小武夫还有这般潜力,估计会气得一口血吐出来。
……
回到客栈的太子殿下识趣的驻足在房门口,没有随苏忆一同进入房间。
他纵身一跃,跳到客栈的房顶之上,随意地躺了下来。
空间一阵扭曲,影子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旁,双脚踩在瓦砾之上,却没有一点声音。
“殿下,人已出蜀。”
影子的声音听起来与寻常人家的大男孩无异,与他周身阴森的气息丝毫不符。
白乾没有多问,只是对着夜色开口悠悠道:
“你可有怪我将你变成这幅样子?”
影子道:“没有”
“是没有,还是不敢?”
“没有。”
影子当初被悟道送到白乾面前的时候,确实是一个年龄不大,说话腼腆的大男孩。但后来做了影子之后,便没人再见过他的模样。
令白乾不解的是,当初叫他放弃名字、亲人、生活的时候,他竟一点犹豫也没有,就和今晚回答他时候一样。
白乾嘴角扬起,笑骂道:“你他娘的就不能多说几个字?”
“……”
看着影子那呆板模样,白乾叹道:“算了。”
“听说你来自成县,当年出蜀时可还有亲人健在?”
“有”
“那就去看看他们。”
影子没有回答,似是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白乾摆了摆手,“本王命令你去,快滚。”
见殿下有些生气,影子身形抖动,明显一愣,也不再犹豫,顺势跳下房顶,转身对白乾深鞠一躬……
冬日夜晚里难得出现的漫天星宿,似乎每一颗都有自己的故事。
听着房间里那细小的鼾声,三识尽丧的太子殿下,此刻忽然觉得生活还是挺有趣的。
至少比起呆在东宫指挥锦衣卫和东西两厂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