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失魂如丧犬 惊疑难自持
宾川市弘安区，启源众创科技发展有限公司。
五楼的企宣部办公室传出阵阵咆哮，大家早就习以为常，因为近段时间几乎天天有人挨骂。
“又迟到！你是不把我这个领导放在眼里？还是对这份工作没了兴趣？”
江禾像一个犯了错的学生，背着手站在部门总监杜思吉面前，低下头乖乖挨训。
他的精神状态日渐萎靡，上班经常迟到不说，有时甚至还会坐在办公室里打盹丢瞌睡。
“瞅瞅自己那熊样！”杜思吉不停戳着江禾的胸口，厉声斥责，“几天没洗头了？你是打算把油攒够了给我们炒一锅菜尝尝？”
办公室里其他同事看似是在埋头工作，其实一个个都支棱着耳朵偷听，其中一人不小心乐出声来，被杜思吉狠狠瞪了一眼，吓得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
“衬衣都皱成这样了，也不知道熨熨！”杜思吉粗鲁地扯了扯江禾的领口，“你要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上班！面皮上的事情都做不好，还谈哪门子工作！”
江禾始终低头不语，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为自己辩解。
“眼睛怎么回事？被人揍了？”
“黑眼圈，晚上失眠……”江禾弱弱答道。
杜思吉不满地摇着头：“失眠？你是熬夜干其他事了吧？”
“我既不上网也不看剧，最近真的睡不好觉……”
因为没能从江禾身上感受到一丝认错的态度，杜思吉怒火越烧越旺，正欲发作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梳着油亮背头的中年男人探进半个身子，张望一番后冲杜思吉说：“干嘛呐？嗓门扯那么大，这是办公区，不是菜市场！”
杜思吉压下怒火，朝门口那人摆了摆手：“我知道了，赵主任，快忙你的去吧！”
“差点忘了说，你们部门抓紧打扫卫生，十点钟市里组织的考察团要来咱们公司观摩！”
“观摩？不会又是‘狼来了’吧？”杜思吉冷哼一声，“每回光是嚷嚷得凶，最后连个屁都闻不到！”
“你还有怨气了？”赵主任腹黑一笑，“自己看着办吧，别怪我没通知到。”
杜思吉叹了一口气：“唉……他奶奶的！都给我起来打扫卫生！”
江禾默不作声地走到角落里，拿起扫帚簸箕开始干活，其他人也在杜思吉的催促之下陆陆续续站起身，一个个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甚至有人用干巴巴的抹布随意对付几下，明显都没当回事。
一个年轻小伙提着拖布和水桶凑到江禾身边，弯下腰陪他一起干活。
此人名叫杨超，跟江禾是同一批招进公司的职员，因为年龄和资历相近，所以两人的关系更为密切一些。
“我觉得你应该和老杜好好谈一谈。”杨超在江禾耳边小声说道。
“谈什么？”江禾无精打采地应着。
“最起码解释清楚原因啊。”
“没什么好说的。”江禾摇摇头。
到目前为止，全公司只有杨超了解江禾的困扰。
“说实话，你这状态搁哪个领导都会生气，你也别怨老杜。”
“没怨他，我有自知之明。”
“那不就得了！你先承认错误，再说几句软话，把最近的烦恼好好讲一讲，我想他会谅解的。”
江禾停下手里的活，侧脸看着杨超，眼神中透出无尽的忧郁：“你倒是说说看，我的烦恼是什么？”
“呃……”杨超哑然，不知该如何整理语言，“你……那个谁不是……出车祸了吗？”
江禾没有答话，弯下腰继续扫地。
杨超疑惑地皱起眉头，其实安慰的话他很早之前就说过了，但是看江禾目前的状态，显然还没能从阴影中走出来。
“你完全可以跟老杜聊聊这事儿，虽然你俩还没有结婚，但她对你来说就是亲人，这样的遭遇换谁心里都不好受！”
江禾不停摇头：“你没听到他刚才教训我的逻辑？如果我再拿那些荒唐事做辩解，不是故意找骂吗？”
“这怎么能算荒唐事？”
“我是说……让我睡不好觉的原因。”
“鬼压床？”
江禾点点头，又摇摇头。
鬼压床的概念最早还是杨超给他普及的，但前夜的诡异场景，似乎已经超出了人们所能理解的范畴。
沉默了一会，江禾试探着提了一嘴：“我遇上了一些怪事……”
“什么？”
“就怕说出来你不信。”
杨超笑道：“只要别满嘴跑火车，我还是非常愿意相信你的。”
“如果我说……这个世界上可能存在鬼魂一类的东西呢？”
“哈？”杨超讶异地看着江禾，“你魔怔了？”
“我是认真的。你相信吗？”
“相信啥？世上有鬼？”
“嗯……”
“别闹！”杨超讪笑不已，同时也感到后背发凉。
江禾继续埋头扫地，他心里明白，连杨超都不肯相信的事情，其他人就更别指望了。
卫生打扫到一半，之前通知大扫除的赵主任又一次推开门，火急火燎地催促众人：“考察团已经到了，抓紧时间做卫生！老杜，你带一个职员去大厅准备欢迎仪式！”
大家原以为所谓的观摩又是“狼来了”，根本没往心里去，顿时慌作一团。
“那个……”杜思吉环顾整个办公室。
他的视线从江禾身上扫过时停留了片刻，露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转而抬手一指杨超：“你跟我下去，其他人快点收拾！”
“哎！好嘞！”杨超窃喜，撂下拖布兴冲冲地跟了上去。
出门前，杜思吉又向江禾专门嘱咐了一句：“你还是找个地方躲躲吧，被人瞧见了影响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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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道里满是慌乱的脚步声，所有人都没料到，一向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金主爸爸”竟然真的来了。
杨超默默跟在老杜身后，嘴里含着一句话，却没有勇气说出口。
拐进楼梯间时，杜思吉低声问道：“小杨，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看出我刚才的犹豫了吧？”
“是是是，看出来了。”杨超连忙答话，“其实您最想带的人是江禾，但他最近表现不好，而且他今天的形象也难以示人。”
“嗯！”杜思吉满意地沉吟一声，“你能看到这些，证明我不是随意刁难他。”
杨超虽然附和着，但还是想替江禾说句话：“那个……杜总……”
“有话你就直说，整天磨磨唧唧的！”
“其实江禾变成这个样子……”
“你是想说他对象出车祸那件事吗？”
“原来您知道呀！”
“本来按照公司规定，员工在职期间如果有直系亲属亡故，是能领到一定数量抚恤金的，但他俩还没结婚，就算我想当个好人帮他争取一把，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听闻此言，杨超顿时觉得老杜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高大了许多。
杜思吉继续说道：“情面不是不能给，但总要有个度，你看他成天萎靡不振的样子，叫我如何是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就算我能宽容，你们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对对对！您说得对！”
“江禾是个老实小伙，踏实肯干，在咱们部门的年轻人当中，我原本最看好的就是他！”杜思吉背着手走在前面，不自觉地甩起官腔，“其实你也不赖，就是有些时候爱耍小聪明，如果能改掉这个坏毛病，各方面都可与他比肩。”
“主要是您培养得好！”杨超表面谦虚，但听到老杜把江禾排在自己的前面，还是有点不服气。
“可惜了，这样下去会害了他的……我也只能通过批评鞭策一下，没别的招啊！”
听老杜这么一说，杨超心里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感觉江禾似乎没有一开始想得那么可怜。
也不知是抽什么风，杨超忽然话锋一转：“杜总，我还有个疑问。”
“说。”
“您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杜思吉停下脚步，扭过头像看傻子一样瞪着杨超：“你哪根筋不对了？”
“没有没有，我就是问问……”
“是不是工作太清闲了？整天就知道胡思乱想！”杜思吉冷哼一声，“最近用人政策发生变化，你跟小江算是赶了一趟入职末班车。往后如果公司效益不好，养不住这么多张嘴的时候，裁员必然会先拿你们这批菜鸟开刀。”
“裁员？”杨超心里咯噔一声。
“依我看，小江的精神状况若无起色，被炒是迟早的事，你可别学他，搞不好连你也一起丢了饭碗！”
“我一定注意！”
裁员？
若是风平浪静，大家各开各的船，但如果真要面临竞争……
想到这里，杨超窃暗自窃喜，江禾近来状态低迷，对他而言岂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