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申公子巧舌问案，胖知了浮出水面
“江南之患粮为最，河北之患马为最。”
话说大明王朝为了保证军队的用马，实行民间养马的马政。范围在河北、河南、山东、江苏、安徽等地，民间养官马，马户不仅要保证马的健壮，而且完成孳息之额，否则要如数赔偿。由于这种马政，许多农民深受其害。致使许多养马户破家，转为“响马”，以此谋生。
兵部职方郎中申用懋，应首辅大人申时行之命，前往辽东方向寻访一人。他决定先去山东一带为夏如雪查访亲哥哥，重点锁定响马群体。情人间的卿卿我我自然是动力，还有一层用意在他自己的心里，那就是考察响马群体能否为兵部所用？如果山东之行加辽东之行，他能够给兵部提出固守边境之策，岂不升迁有望？人在壮年，谁不想一展宏图？何况是志向远大且才干非凡的申用懋？
所以，女人不要以为自己是男人的全部，哪怕爱得已经重度脑残的申用懋，他心里的三分地还是自己的功业为主。
申用懋熟悉朝中士大夫相戏谑的趣事，多以对方籍贯互相讥笑。当时习俗称畿辅人为“响马”，河南人“偷驴贼”或“板肠”，山西人“瓜”，山东人“胯”，江南人“水蟹”，苏浙及徽州人“盐豆”，江西人“腊鸡”，陕西人“豹”，四川人“鼠”，湖广人“干鱼”，福建人“癞”，两广人“蛇”，云贵人“象”等。有具体事例为证。
腊鸡独擅江南味
响马能空冀北群
前朝李时以“腊鸡独擅江南味”戏称夏言，夏言回应“响马能空冀北群”。夏言籍江西贵溪，李时籍畿辅（今河北任丘），二公均官至首辅，各指所籍相谑，亦自成趣。
这些趣闻轶事是权贵间交往的密码，俗称“合群”，等同于如今的圈子文化。如果对这些边角料一无所知，是要被圈层鄙视的。正好比春秋战国时期，士大夫阶层沟通是以《诗经》为密码的，不懂诗经典故，你都不好意思开口。如今的申用懋准备收集考察更多的史料，他隐隐觉得响马群体如何结合国防需要，大有文章。
申用懋晓行夜宿，根据事前调查，直接到了高苑县。此地响马特别多，活动猖獗，为害乡里，而地方衙门束手无策，愁眉不展，换了几任县官都未能令人满意。现任县令刘笛功整顿力量，带头巡查，带领几路衙役几个月间就剿灭了几股响马，使土匪势力大减，同时残余响马因此对他恨之入骨，经常伺机报复。
县令刘笛功为人正直清廉，朝中大员申用懋来访，他同样是薄酒一杯，清爽小菜五碟，他本人和师爷作陪，浅谈政事，没有其他花哨。
申用懋本也赞赏勤政务实之官员，见刘笛功如此清朗之风，心中甚慰。若官官如此，大明何愁之有？心中喜爱，言语间便也多些尊重，举杯问道：
“刘大人治理有功，吾回京后必禀报首辅大人。望刘大人不畏艰难，继续威震匪徒，换地方政平人和。现有一事相扰，想必刘大人有所了解。”
“申大人但言无妨。”刘笛功举杯回礼。
“兵部有一案子，牵连到本地一人，只知道此人外号’胖知了’，年约25岁左右，体型宽阔猛壮，身世成谜。据案件证人供述，此人可能流入响马群体。不知刘大人可有听闻？”
“这？本官未曾听闻。如办案所需，本县可发悬赏告示，自有知情人来举报线索。”刘笛功实言相告。
在一旁陪座的师爷范文成插言到：“在下见过一人，有些许相似。一年前，有乡民押着一位魁壮之人到堂前告状，说此男子惊吓了他妹子。这人胡言乱言，非说乡民妹子是小蜻蜓，要带她走。疯疯癫癫的。一个劲地说自己是胖知了，小蜻蜓是他的妹子。像是有臆想症。事情查无实证，衙役把他打了一通赶出县衙了事。”
申用懋听到此处，手中的酒杯都要捏不住了，狂喜的心要跳出来了。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自己随便的一句问询就把问题解决了。但他表面不动声色，稳住心神，佯装镇定地说到：“师爷说的貌似符合要找之人特征，有劳师爷去寻访当年告状村民，进而找到这个胖知了。本官要带他到兵部核查案件。”
能为申大人效力，是师爷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不用等到天明，当晚即带衙役找到告状的乡民，连唬带吓，由村民指路，连夜找到了”胖知了“住处。他住在一间当地农人常见的土坯房里，冷冷清清一个人，却有一间讲究的马棚，马棚里的马膘肥体壮，看得出极受主人厚待。还在打鼾的”胖知了听到急促的敲门声，没好气地骂：”滚犊子！老子晚上不卖马，明日再来！“外面敲门的乡民用讨好的音调说：”我们不买马，我们看到了一个女孩像你说的小蜻蜓，好心来带你去看看。不然人家走了，你就见不到了。“胖知了一听，立马连滚带爬地起来开门，风一吹，冷得他瑟瑟发抖。揉揉眼睛一看，门外全是汉子，没有女孩。正想发怒，范师爷赶紧使眼色叫便装衙役架着胖知了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哄：”小蜻蜓在另一个地方，明天早上就走了。要见她赶紧的。“
胖知了就这样被带到了申用懋面前。
申用懋看到”胖知了“薄薄的底衫上露出那块做工粗糙的玉佩，想必是夏如雪的亲哥哥无疑。当下屏退闲杂人等，关起门来”审案“。房里只有两人时，申用懋细细说起夏如雪的种种往事，告知胖知了，小蜻蜓在京城，虽然深陷淤泥却坚强能干，过得还好。唯一的心愿是找到哥哥并接到身边生活，彼此有个照应。”胖知了“听得呜咽起来，扑通一声跪下：”求大人带我回到京城。我们幼年失去父母双亲，偌大的世界，只有我和妹妹是亲人。今生若陪伴在妹妹身边，也了却地下父母挂念。我一身武艺，骑术精湛，不通文墨，但讲义气。如大人需要，今后这200斤肉单凭大人驱使！“
申用懋忙扶他起来，坐下。稍作思考，告知安排：”你且随我去辽东边境。那里有你的用武之地。如辽东总兵将你留下，可随我先去京城见过小蜻蜓再回辽东安置。今晚回去稍作收拾，明早即可动身。“
”胖知了“仿佛在做梦，一夜之间，命运逆天改变，重要的是，失散多年的兄妹居然有缘重逢。他不知道如何感谢这位恩人，只想今后肝脑涂地，誓死追随，必要时，以自己的命保大人的命。申大人问他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安排，想到那些肥壮的马匹，他有些不舍。但没有办法，只能带走一匹，其他的就送给县衙一半，寄养一半吧。
申用懋来到小小的高苑县，不费吹灰之力办完了大事，又给县衙留下了极好的印象。作为代表朝廷的高级官员，他的形象面子工程做得极为出色。出门在外，严于律己，对大明朝的出差条例，他背得滚瓜烂熟。
《大明律》规定：
首先，不得允许所经地方的官员对自己进行迎送。“凡上司官及使客经过，若监察御史、按察司官出巡按治，而所在各衙门官吏出郭迎送者，杖九十，其容令迎送不举问者，罪亦如之。”
其次，不得欺凌所经地方官员。“凡公差人员在外不循礼法，欺凌守御官及知府、知州者，杖六十，附过还役”。
第三，不得向所经地方索借马匹。“凡公使人等，承差经过去处，索借有司官马匹骑坐者，杖六十；驴、骡，笞五十，官吏应付者，各减一等，罪坐所由”。
第四，除了自己的任务外，不得干预他事，否则就要被杖刑。
皆大欢喜，向辽东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