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
申时行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心态失衡的万历,他理解万历皇帝的不甘和愤怒,但不能任由皇帝把情绪失控到影响朝局运行。皇帝灰心丧气了,显然意识不到家国天下的问题,他一心就想,你们群臣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们好过。
不得已,申时行采取了温和的工作模式,尽量使尖锐的君臣对抗降低力度,折中平和,至少维持相对可控的状态。
对于文官集团的厉害, 申时行是洞察一切的。而万历皇帝对此并没有触及真相的认知,也导致他低估了文官群体的巨大撬动力,选择了消极避世。
本集内容并不精彩,却必不可少,文官集团对抗皇权的前因后果如果没有合理的交待,那么,努尔哈赤为什么崛起的原因也就缺乏合理的解释。
大明文官熟读古籍经典,理论知识丰富,明朝洪武永乐两朝建国之后,文官地位在武官之上。在皇权认为,武将们能打天下,却坐不稳天下,只有文官才可以帮助政权稳固。
慢慢地,以秉持道德礼仪为主的文官们,逐渐变成了整个政治体系的话语权人。
但这个话语权人的自身不是道德完人,他们也需要吃喝拉撒睡,需要养家糊口,需要帮助家族“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
这些读书人中举后,需要承担起全家老小一家人的吃穿用度,然而明朝的俸禄极低。有一些文官刚分配工作,需要置办家业却口袋空空,这时便有乡绅富豪前来巴结,借钱给这些文官,等到文官飞黄腾达,连本带利一起要回。如果文官不懂赚钱,那么身边会出现代言人,帮助他们捞钱。对于这些潜规则,朝堂上的百官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也因此,百官分为三类,第一类:在领取俸禄的同时,顺手取得额外收入;第二类:不要脸官员,干脆把读书人的礼义廉耻抛在脑后,一门心思搞钱;第三类:自命清高,清心寡欲,安贫乐道,只求名声。这三者的差别,自然而然的导致文官系统内部不是铁板一块,而是各有各的小九九。
形形色色的官员在“京察”是最见原形的。皇权没有很客观的标准来判定,只能通过众多官员的综合评价来给出一个结果,存在主观操作空间。
读书人都是穷尽全家之力培养出来的,之后整个家族又依附于这个文官而生存。每个文官的生存压力其实很大。他们面对着这种人事考察都战战兢兢,生怕得到负面评价导致一生荣华付诸东流。
在这种高压之下,文官们抱团取暖,互相保护。来自同一个籍贯地区的,成为“乡谊”,同一年科考的称为“年谊”,通过远亲近属婚姻联盟的,称为“姻谊”。还有很多志趣爱好一致的,比如斗鸟协会之类的组织等。这些派系成员互相扶持,互相好评,互相圆场。
申时行本身就是文官系统的一员,非常熟悉这些门道,他称这是文官体制的“阴阳面”。每每上朝之日,他看到朝堂之上众多官员各就各位,井然有序。下班后呢,各去各的派系,暗流涌动。可是面对这群熟读“四书”的舌尖上的群雄,他也束手无策。你说他们百无一用是书生吧,可他们上下五千年,滔滔雄辩得你哑口无言。你说他们是纸上谈兵不与理会吧,他们有“言者无罪闻者足戒”的上方宝剑。你不让他们说话也不行,让他们说话呢,事事无所适从,听起来道理都对,做起来没有一件事情能符合他们代表的“圣人”标准。
到这一集为止,我们总算把申首辅的痛苦原因说明白了,我们终于能理解他为什么需要心脏病特效药物的加持。如果说,万历皇帝面对政局已经重度“emo“,那么,申时行也患上了“emo“轻症。
这种政治局面,用我们如今的观点来看,等同于温水煮青蛙,不激烈不剧痛,最终走向的还是死亡。
回归正传。话说因为万历皇帝写给申时行的密信暴露,申时行已经没脸在文渊阁呆下去了。他准备辞职。而在万历消极怠工的时候,努尔哈赤开始崛起于辽东,丰臣秀吉统一了日本并准备干掉大明。但这些事情朝堂都根本不关心,更关心的就是万历的儿子,到底谁会当储君,朱常洵和朱常洛的太子之争继续如火如荼。
首辅申时行不知道岁月还容许他在位做多少事情?
辞职之前,能做一件算一件吧。
兵部职方郎中申用懋是申时行长子,本职工作是执掌天下舆图。因为万历解梦的事情,申首辅举贤不避亲,暗中派遣申用懋前往辽东一探究竟。
申用懋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胖知了”前往如意阁找夏如雪。几月不见,甚是思念。更何况,情郎还带回了自幼失散的亲哥哥!夏如雪对申用懋的浓情蜜意只能通过肢体语言来表达。带着浓烈爱意的交融和单纯肉欲的交融不是一回事,申用懋在夏如雪的瘫醉如泥和死命不放的动作纠葛中感受到一个男人的最高尊严,一种前所未有的肉体神圣仪式净化了他的心灵。此生有此一次,此生有此一女子,足矣!足矣!
申用懋和夏如雪的肉搏战完毕后,恩爱未了,他让夏如雪去物色合适的住宅,把亲哥哥安顿下来,费用在一万两之内,由他支付。夏如雪闻听此言,更是感动莫名。无以为报,但愿在申用懋有需要的时候,他们兄妹俩能舍生抵恩。
回到申府,申用懋静候父亲的归来。他知道首辅的难处,至于辽东的事情,尽量不让父亲烦心吧。
“辽东边境可有异常?”申时行回府后疲倦已极,想到解梦重要,还是打起精神办公。
“辽东总兵李成梁能力出众,军威赫赫,边境各部落不敢招惹。有他在,边境安矣。但建州出现了一个女真部落,确实有一人才干不凡,努尔哈赤,此人甚有领导才能且通兵法。好在他是李成梁的义子,非常恭顺,他们情同父子。努尔哈赤能帮李成梁去平定压制其他不法部落,帮助李成梁以夷制夷。且努尔哈赤自身并无多少资源军事实力,不足虑也。“ 申用懋审慎地回复。
申时行听后长舒一口气。择机汇报给万历,这事儿就算完结。
历史的魅力在于不能假设。如果当时还是张居正时代,也许会派出官军征讨努尔哈赤,离间李成梁和努尔哈赤的亲近。可惜,张居正长眠于地下。申时行”以和为贵“,万历以怄气为主要工作方式。努尔哈赤披着恭顺的外衣,一点一点积攒实力,等萨尔浒之战爆发的时候,蓄谋已久的努尔哈赤PK毫无准备的纸老虎明军,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温水中的青蛙继续舒服地在瓶子里生活着,还有足够多的氧气在续命。大明帝国的庞大体量就是富足的老本,慢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