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干掉了韩四十九和雷占魁,他又盯上了两个土匪。这两个土匪他叫不上名字,但是脑海中已经刻下了他俩的暴行。
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晚,张子龙挑了五十多个健壮汉子,一夜之间翻过了三座达坂,打进了浩门河畔一个姓李的财主家。这家虽说是财主,却空有其名,除了一溜松木盖的北房看起来结实、亮堂外,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了。土匪们翻进高大的院墙进入房间时,一家人吓得缩成一团。男人不在,一个六十多岁的老阿奶像一只老母鸡护鸡娃似地护着几个孩子,躲在土炕旮旯里一条开了洞的牛毛破毡下,哆嗦得像一丛风雨中的芨芨草。
土匪们开始抄家,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期望的金条和银子。气急败坏的土匪们把老阿奶绑在院子里,用炉膛里烧红了的煤铲,一次次向老阿奶的胸脯烫去,拷问老阿奶金子银子埋在哪儿?
而那个执煤铲的土匪,正是今天被他打碎了胯骨的家伙。
老阿奶浑浊的眼睛鼓了出来,在火光下看起来就像刚刚屙下的牛粪蛋蛋儿。一次次晕过去,一次次又被土匪们用水浇醒。老阿奶忍不住折磨,最后指了指门背后一口粗瓷黑缸断了气,老阿奶的几件银簪子银手镯和十几块银元,就埋在那口装满麦麸子的缸下面。
血债要血还!甄二爷在黑暗中,看着那两个土匪发誓。
这天早晨,他似乎漫不经心地指着那两个土匪对张子龙说:“今天他俩跟我去吧!”
“好吧!”张子龙狐疑地看了看他。
这天,他带着这两个土匪,跟踪一只香子跑了很远——这条山谷的野生动物被土匪们惊到了远处,只有舍命不舍山的香子留恋故土不肯离去。日头偏西,三人实在饿得走不动,便在三块石头上面放上小锅,捡了干柴,准备烧茶拌炒面。早上他们出发时,炊事员发给了他们三人一天的伙食——半个青稞面干粮和半碗青稞炒面。这对于三个壮汉来说,简直是老虎口里的苍蝇,根本无济于事。倘或他们能打到猎物,随便烤着吃了也能填饱肚子,可今天真他妈的倒霉,跟着那只牙香(公麝)在这座大山里转了足足三转,连一只兔子也没打着。就是猎人出身的甄二爷也白开三枪,眼睁睁地看着那只肥硕的香子跳进灌木丛中逃遁了。
那两个土匪恶狠狠地支使甄二爷提水、烧茶,他俩把枪一扔,躺在草丛中舒服地晒着太阳。连日的饥饿让他俩不一会儿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不知何时,一股青稞面的馨香沁人心脾,让饥肠辘辘的他俩条件反射般地跳了起来。甄二爷不知何时已经烧开了茶水,一个人端着木巴盒(木碗)拌炒面,仅有的那半碗炒面全部被他拌了,而且正在狼吞虎咽。
他俩饿虎扑食般地跳过去,生生地掐住了甄二爷的脖子,直掐得甄二爷翻白眼吐白沫:“日你八辈子先人,你把我俩的份儿全吃了,我俩吃啥?吐出来!”
甄二爷“嗷嗷”地叫着,作势要吐。一个土匪掰开甄二爷的手,抢过木巴盒儿,抓了一把炒面就吃。另一个土匪看见后,放开甄二爷,扑过去跟那个土匪扭在一起。抢夺之中,木巴盒像一只充足了气的皮球,蹦跳着滚下了山崖。没吃到炒面的土匪勃然大怒,一拳就将对手打翻在地,另外的那个土匪就势一滚,朝装有半个青稞面干粮的皮袋扑去。这一刻枪响了,七六二步枪硕大的子弹从他的后背穿过前胸,打出了碗大的洞,把里面的“杂碎”几乎全带出来了。
“日你先人,叫你吃!”那土匪十分解气地骂道,提着冒烟的步枪,跳过去一把抢过皮袋。当他看见早被甄二爷吃光的皮袋里空无一物时,一下子变得怒不可遏,调转枪口去拉扳机。但是迟了,甄二爷的土铳枪响了,巨大的铅弹裹着浓烟,呼啸着划破空气,射进了他的胯骨,把它击得粉碎。那土匪惨叫着,扔了枪,在灌木丛中哆嗦成一团。
复仇的快意又一次充盈在甄二爷心间。
“日你先人,我叫你也尝尝这滋味!”他走过去,拣起那两支七六二步枪,在岩石上砸成了废铁,然后背起土铳枪转身就走。身后传来那土匪凄惨的嚎叫:“甄二爷,我日你八辈子祖宗,你干脆一枪给我个快心呀……呜呜呜……我求你了!”
甄二爷冷笑着,返身走过去,在他那碎裂了的胯骨上踢了一脚:“妈妈的×,你也知道央求了?人家央求你的时候,你发过善心吗?”
“谁央求我了?”那土匪顾不得痛吃惊地问。
“浩门川李财主的老婆,忘了吗?”
“你……你跟那个老阿奶是啥关系?”
“没有关系,但你杀害她,天理不容!”说毕,甄二爷离开了那个无法行走、肯定会葬身狼腹的土匪,心中深深地呼唤:“李家阿奶,我给你报仇了!你在地下可以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