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竣工才两三年的綮云市政府大院里,几栋大楼错落有致,气势不凡。这里空气清新,鸟语花香。几只长尾巴的彩鸟,经常从綮云江南面的那片林子里飞过来,把衙门误认作了嬉戏的乐园,在市政府大楼最顶端那只高高翘起的牛角上栖息逗乐。
初夏时分,夜幕合得迟。綮云市政府大院西侧的天空上,还描画着几朵红里透白的彩云。一群飞起的白鸽,在蓝天与彩云之间变得越来越小。
在市政府大楼与食堂之间,有一个被一张大网罩着的网球场。
綮云市委市政府的最高领导人,市委书记黄泊常和市长叶枫丘,趁着今天没有什么重要的客人要招待,早早在食堂里吃了晚饭,正挥舞着网球拍,进行着一场友谊赛。
在市机关干部们看来,似乎今天是最空闲的日子了。
但是,还是有人没闲着。因为,过了一会儿,市政府三楼的一间会议室里,就亮起了一排灯光。
是市纪委的常委会议室。市纪委书记羿丰,正召集市纪委的常委们,讨论着当前的案件查办工作。与平时的常委会议不同的是,今天还专门请市审计局局长龚有劳列席。
“占典泉的案子,已经由检察院接手,法院不久将进行宣判,”羿丰说,“我们纪委要做的事,就是做好党纪处分工作。另外,陈仁威的问题,又有新的线索,下面请市审计局龚局长具体谈一下。”
龚有劳道:“不久前,我们审计局选择了一些国有企业进行例行审计,发现黄盛水力发电厂和綮云江电力有限公司存在着较明显的经济问题。黄盛水力发电厂是黄盛镇的一家小型水力发电厂,一直由镇长陈仁威兼经理。綮云江电力有限公司则是一家规模较大的发电厂,光第一期投资就达三个多亿。大家知道,由我们市经委副主任、市三电办主任阎财生同志兼任这家公司的董事长和总经理。在审计中,我们的审计人员发现这两家企业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购买的机器设备和建材价格偏高。比如,由上海某公司生产的一套设备,上海当地的价格为八百万,而綮云市这两家企业购进的价格却高达一千万。黄盛水力发电厂买了一台,綮云江电力公司买了三台。在钢材方面也是一样,市场价为两千七百元一吨,而黄盛电厂的进价为两千九百元,綮云江电厂则高达三千多元。就审计而审计,我们认为账面本身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我们认为,这两家电厂在进购建材设备方面,显然是存在严重经济问题的。由于我们职权所限,审计只能到此为止。所以,我们建议市纪委、监察局继续对两家企业的问题进行调查。”
羿丰道:“感谢龚局长的信任和支持。审计局是反腐败斗争的职能部门之一,也是我们反腐败斗争联席会议成员之一。我认为,审计工作非常重要,就龚局长刚才谈的情况来看,可以说是为我们提供了非常重要的线索。这些年来,我们纪检监察机关与审计部门相互配合,发挥各自的职能优势,在反腐败工作方面都起到了积极的作用。所以,今后我们要继续积极配合,争取突破更多的经济违法违纪案件。”
蓝屏山道:“从审计情况看,两家企业的违纪金额总共有多少?”
龚有劳道:“从高出市场价的那部分来计算,黄盛电厂有四百万,綮云江电厂有三千多万。当然,这个数字是很不准确的。因为这只是按差价算出来的一个数字,至于个人拿了多少,或者放到其他账户上有多少,我们还不清楚。反正我们认为这里面漏洞和嫌疑比较大,应该好好查一查。”
林朝虎道:“这个数字有些吓人啊,这些钱都用到哪去了呢?他们总不敢都放进自己的腰包里去吧?”
羿丰道:“是啊,关键就是要搞清楚他们把这笔钱弄到哪去了。这个问题一定要把它查清楚。”
蓝屏山道:“我建议市审计局继续加大审计力度,为了排除阻力,由我们市纪委进行配合。”
羿丰道:“这样也可以,因为暂时以审计为主,搞些财务审计,不太会引人注目。如果以我们纪委为主,市领导就会马上重视起来,过问这件事。”
龚有劳道:“我们审计是可以,那么重点审计什么呢?”
羿丰道:“重点审一下他们的开支问题,比如有没有什么小金库,小金库的开支去向。这里面可能会有一些大的漏洞。”
林朝虎道:“对,我们纪委办案人员,在谈话取证方面有一定的优势,但在财务审计方面,主要还得靠你们。所以由我们配合你们进行审计,我看还是比较可行的。”
羿丰道:“没什么问题的话,咱们就先这么干起来吧。遇到什么新情况,我们随时进行分析讨论。好,祝你们马到成功。”
“这个女人长得够靓,怎么样,想不想认识?”太爷笑吟吟地道。
“长得再漂亮我也没这个兴致了,”回答他的是陈仁威,他手里摸着月海娱乐城的红酒,显得有些紧张地道,“我遇到了点麻烦。”
最近,太爷任候耕又在月海娱乐城入了股,成了这里的东家。太爷就像一块又臭又香的臭豆腐,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引过来一群又一群的红头苍蝇。用红头苍蝇来形容这些大大小小的腐败官员,简直是再贴切不过。
“连女人都没兴趣,你他妈个嘣嘣,看来真是遇到麻烦了。”太爷调侃道。
“是啊,这个新来的纪委书记羿丰不是个东西,”陈仁威道,“他搬走了占典泉也就算了,现在又算计到我的头上来了。”
“他在查你?”
“还不是吗?羿丰是个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的人,你帮我找些弟兄,趁早把他给灭了吧!”
“这可不行,”太爷道,“人家到綮云来了没多少时间,就要对他动刀动枪的,这也太不给人家面子了吧?再说,在綮云这块地盘上,还没有我太爷摆不平的事。我太爷要让他查占典泉,他当然可以查了。但我太爷要是不让他查你陈仁威,羿丰他妈个嘣嘣查得了你陈仁威吗?”
“你有办法救我?”
“别说得那么严重,先说说他妈的究竟是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陈仁威道,“不就是我在黄盛电厂搞了个小金库吗?现在上面对财政卡得那么紧,要想搞点公关,手上没有活钱不行啊。所以,我就想方设法在电厂那边弄了笔钱,也开支了不少。现在,羿丰带着审计局的一批人正在对电厂财务进行审计,我怕这笔开支掉的钱一下子补不上啊。”
“有多少?”
“也就几十万吧。”
“你他妈的给我说明白点,”太爷骂道,“小金库里究竟放了多少钱,你又开支掉了多少,开支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要我说实话啊?”
“不说实话你找我干吗?不说实话你他妈个嘣嘣就给我滚出娱乐城!”
陈仁威看了看太爷圆睁的眼睛,可怜巴巴地道:“太爷,不是我不说实话,我怕说出来吓你一跳啊!”
太爷道:“我胆子有那么小?说吧。”
陈仁威道:“那我就说了。我利用购买电厂里的设备、建材的机会,抬高价格,弄了四五百万块钱,放在小金库里。这些年,我为了搞好市里面的关系,请客送礼,花了不少钱。自己也开销了一些。现在,账上只剩下两百来万了。”
“用了两百多万?”
“是啊,用了两百多万。”
“你他妈的真没用!”太爷骂道,“用了两百多万,才买了个镇委书记?而且还是我替你说的话。呃,我问你,你上次为了当书记,也只给了我几万块钱嘛,哪用得着两百多万呀?”
“你替我说的话没错,可我自己也要四处活动,再说,现在上面正在提拔年轻干部,我也不能把目光盯着小小的科级干部吧,綮云市级干部的候选人,我也得努力地摆上去。所以,我也开支不少。”
“那也用不着两百万吧?”
“那我就说实话了,”陈仁威可怜地道,“其实,有一部分也是我自己用掉的。你知道,前年我自己造了栋洋房,七省八省的,也花去了五十来万。还有,你知道的,我在外面也有个相好的,这不也要一些开支吗?”
“说了老半天,才听到几句实话。”太爷笑道,“造洋房,玩女人。这没什么倒霉的嘛!哪个男人不想?你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干什么?还不就是为了吃好点住好点玩好点吗?你以为我不想?我和你一样,是人都得想。是男人都爱女人,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现在不说这些道理,我就想知道你有没有办法救我一回。”
“救你一回,有那么严重吗?”
“两百多万哪!”陈仁威睁大眼睛道,“那可是够得上十年八年的呀!我最近天天都在学刑法,越学越害怕,晚上都睡不着呀!”
“你们这些当官的都一样,一出事晚上都睡眠不好。”
“是啊,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常常在后半夜醒过来,身上直冒冷汗。这种日子可真难过啊。就连女人躺在我身边,也没兴致消受。你说我可怜不可怜?”
“实在是可怜。”太爷道,“看你他妈个嘣嘣这么可怜,我就帮你一回。说说看,我帮你这回,你怎么感谢我?”
“只要你想办法让羿丰不查我,过了这个难关。我从私房钱里拿出十万块孝敬你老人家。”陈仁威信誓旦旦地道。
“十万太少,二十万吧。”
“二十万有些困难。你知道,我外面有个女人,平常开销很大。再说,羿丰已经在查我了,如果我再从小金库里拿出钱来孝敬你,不是罪上加罪吗?”
“好吧,”太爷想了想,道,“十万就十万。不过,你可以不花钱就可以对我进行补偿。这样东西,我就再算个十万吧。”
“哪一样东西?”
太爷淫笑道:“你那个女人,长得真是不错。我喜欢那个小娟,她的皮肤白白嫩嫩的。”
“你的胃口真大,”陈仁威道,“小娟是我的心肝,我怎么情愿让给别人呢?”
“不愿意?不愿意我就不管啦。”太爷不悦道。
“不是不愿意。要么,就让她陪你一个晚上,怎么样?”
“你他妈个嘣嘣,真小气,”太爷骂道,“连个女人都舍不得,还干得成什么大事?你连命都保不住了,还想着她们干啥?再说,你这段时间精神状态这么差,把个女人留在身边也是浪费资源不是?你还有没有一点人道主义精神?”
陈仁威低头不语。
太爷道:“这样吧,小娟我是要的。不过,我就让她陪我一个月。一个月以后,我再把她物归原主。怎么样?”
陈仁威故作哭状道:“好吧。你可得爱惜她,小娟是我的心肝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