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又是一个灯火通明的夜晚，又是一次紧张的市纪委常委会。

　　羿丰道：“怎么样？战果不错啊？还是让龚局长先说说吧。”

　　龚有劳道：“在市纪委办案人员的配合下，我们对黄盛电厂的审计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根据我们的审计，发现陈仁威的确在黄盛电厂私设了一个小金库。这件事，黄盛镇的其他领导都不知道，镇工办也不知道。由于纪委办案人员找厂里的财务人员谈了话，他们才拿出账本。经过查账发现，近几年来，陈仁威一共在小金库里打进来四百多万块钱。这些钱和电厂设备及钢材差价的总额倒是比较接近。也就是说，陈仁威把这四百七十多万块钱直接塞进自己兜里的可能性不大。但这四百来万块钱的开支，也还是很有问题的。据审计，近年来，电厂未经镇里开会同意，私自分发奖金共三十多万，这是有账可查的。但是，还有两百多万去向不明。因为，现在账上只剩下两百二十万了。”

　　林朝虎道：“不是挪用，就是贪污。这个陈仁威，必须马上‘规’起来！”

　　蓝屏山道：“这可是大案哪，我们綮云市虽然经济发展比较快，但几百万块钱的大案子，以前还没有过呀！”

　　羿丰严肃地道：“我得马上向市领导汇报。一旦得到市委同意，我们马上对他进行‘双规’。”

　　綮云市政府大院的网球场上，黄泊常正在和叶枫丘一来一去地操练着。

　　太爷和陈仁威走进球场，看了一会儿，太爷道：“黄书记，我们有重要事情要向你汇报。”

　　黄泊常一向器重太爷，视太爷任候耕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不过，今天看到陈仁威一起来，就知道是为了陈仁威的事。因为前段时间，黄泊常已经听说了羿丰正在调查陈仁威的事，而且听说陈仁威的问题不少。他从陈仁威和任候耕的脸上，已经隐隐地察觉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于是，他没好气地看了一眼陈仁威，让陈仁威在叫了一声“黄书记”之后的笑意，很快转化成一脸的尴尬。

　　在黄泊常的办公室里坐下，陈仁威像个小秘书似的，忙给黄泊常和太爷倒了一杯水。自己则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半个屁股往前倾。脸色一阵白，一阵青。

　　太爷先开口道：“黄书记，阿威呢，是出了点事。但是我话说在前面，这个羿丰也太不像话了。今天查这个，明天查那个，这样查来查去，我们綮云还会有好人吗？我们綮云的这些干部都是你黄书记一手培养的，他羿丰明里是在查犯错误的干部，暗里是在和你过不去呀。”

　　“羿丰是纪委书记，他有这个权力。”黄泊常道。

　　太爷道：“黄书记呀，纪委书记是有权力查案。可是你看看周围这些县市的纪委书记，查起案子来有哪个像羿丰这么锋芒毕露的？我丑话说在前面，你现在不好好制止他，到时候你是要后悔的！”

　　黄泊常心里一惊，不高兴地道：“什么意思？”

　　太爷道：“我以前搞的专业，就是看相算卦。我在江湖上闯荡了这么多年，是好人坏人我一眼就看清楚。上次我在市委门口匆匆看到过一眼羿丰，他这个人脸色铁青，目露凶光。我看哪，他就是属于旧社会县衙里的那种捕快，丝毫不留情面。他这种人在綮云，迟早都是祸害呀！”

　　“他一个县级市的纪委书记，管的范围就是我们市里的科级干部。该管的还是要管，该查的还是要查嘛。至于我们县处级干部，特别是我们一把手，那是省管干部。只有省纪委才有资格查我们。他羿丰的权限，离我们这个级别的干部，还远着哪！”黄泊常不以为然地道，“再说，我们也没有什么问题值得查呀？”

　　太爷想了想这些年来他经手送给黄泊常的钱，忍不住劝道：“该防的还得防一手。羿丰这个人啊，我到楠州去了解了一下，他在楠州市纪委当检查室主任时，就牛得很，查起案子来六亲不认，没大没小的，谁的话都听不进。有的干部上面想保一保，可是由于他证据掌握得充分，上面想保也没办法保。所以，你一定要提防着他。”

　　黄泊常道：“羿丰这个人，是有些牛脾气，以前他在楠州时，我就听说过这个人。他在其他县市和部门里，办过不少案子，但这些年始终没有插手过我们綮云的案子。所以，他对我们綮云的市级领导干部，还算是客气的。从另一个方面说，是我们綮云市的领导干部廉政建设抓得好，至少可以说，其他县市的问题比我们严重得多。”

　　“你千万不要想得太开心，”太爷有些不客气地道，“这个羿丰是绵里藏针，厉害得很哪。他虽然在你的手下工作，要想和你作对，有点像是胳膊扭大腿。但是，胳膊把大腿扭伤的事还是有的。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拔出萝卜带出泥’嘛！”

　　黄泊常沉思了一会儿，道：“不要再说了，今天你和阿威来，究竟有什么事啊？”

　　陈仁威坐在沙发椅上，战战兢兢地道：“是我不对，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什么事呀？”黄泊常明知故问，语气当中很有些不满。

　　太爷任候耕看不过去，帮他解围道：“阿威是做错了事，你也别太责备他。既然出了事，还是想想办法，帮他过了这个难关吧。”

　　“你说说，”黄泊常还是严肃地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陈仁威道：“我在黄盛电厂设了个小金库，总共有四百多万。因为以前各方面的开支都是从这里面拿的，现在只剩下两百多万了。”

　　“羿丰正在查这件事，对不对？”黄泊常道。

　　“是的。”

　　“是的？”黄泊常道，“羿丰查得对呀！你搞这么多钱干什么？搞了这么多钱用在正道上也就得了，你还自己花了，花了两百多万，这些钱都用到哪儿去啦？你小子是不是不想活啦？连命都不想要啦？”

　　黄泊常语气很硬，说得陈仁威额上直冒冷汗。

　　太爷看得有些心疼，又劝道：“黄书记，阿威是做得不对。花这么多钱干什么呢？这也太大手大脚了吧。不过话也说回来，黄书记，阿威这个人用钱虽然大手大脚，但并没有全部花在自己身上，大部分的钱，还是用在了公关接待方面，上面一些领导的开支，有不少都是他报销的。当然，他主动送上门的也不少。你想，阿威胆子再大，怎么敢自己一个人花两百万呢？”

　　陈仁威见黄泊常有点听进去了，便自己补充道：“是啊，这些年来，我给一些市领导和一些重要部门的领导那里，确实开支了不少。”

　　黄泊常想想每年过年过节，也收到过陈仁威的红包。但他实在对他两百万的漏洞很不满意，便道：“两百万哪！两百万，这不是个小数目呀！我也知道你们这些镇干部开销不小，逢年过节都要往上面送一些。但这都是礼数上的事，送出去也都是有限的。怎么会出现两百万这么个大洞呢？你想，羿丰现在盯住了你，发现你这么大一个漏洞，就算我想保你，我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神仙，我又没有三头六臂，你叫我怎么保你？难道让我把自己的房子卖掉来补你这个漏洞？”

　　陈仁威一听说补漏洞，便说：“还是我自己来补吧。我把所有的存折都拿出来，把房子也卖掉。不过，全部加起来最多也只有百把万，另外一百万块钱的漏洞，还是补不上的。”

　　黄泊常看陈仁威额头冒汗，眼角流出了一滴滴的泪，便把话说软了，道：“好吧。还有一百万，你们再想办法把它给补齐。你说说，这一百万是不是都送出去了？”

　　“是送出去的。”

　　“有账目吗？”

　　“有的有，有的是没有的。比如，送给市领导的钱，我总不能一笔一笔都记上吧。这样记上，到时候不是害了领导吗？所以，我只有一个笼统的数字。有的是记会议费，有的是记拜年买东西的费用。”

　　黄泊常一听“送给市领导”几个字眼，心里被刺得难受。不过，他还是忍住没有继续发火，便道：“既然你有账，那就把账保存好。到时候我出来帮你说句话。另外你自己开支掉的钱，要尽快补上。漏洞不能太大，太大就不太好说话了。”

　　太爷笑道：“还是黄书记有办法。到时候出来帮助阿威挑个担子，就说知道这件事就行了。”

　　黄泊常道：“我这里会和羿丰交代的。不过，这么大的数目，光我一个人说还不行。我建议你们再去找一找叶枫丘，他是市长，也该知道这件事。如果我们两个人一起帮助挑这个担子，羿丰那里就好说了。”

　　陈仁威擦了擦眼泪，道：“谢谢黄书记了。”

　　太爷道：“行，叶市长那边我们再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