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章程对着大大咧咧的马芳跳了起来。
章程是巡查大厅后到靓靓消闲吧的。阿波罗夜总会是一个集娱乐餐饮休闲于一体的娱乐场所,靓靓消闲吧是这里最安静怡人的了。在一盏盏昏昏黄黄惨惨淡淡却又情调盎然的烛光下,一对对红男绿女坐在卡座里,头几乎要凑在一起,喁喁低语,诉说着永远也说不完的情话。烛光摇曳,人影憧憧。一首首舒缓的如泣如诉的乐曲水一般漾荡开来,使人恍若置身于梦境之中。和大厅及卡拉OK厅比较起来,靓靓消闲吧少了些许喧闹和浮燥,多了一些恬淡与宁静,因此,到这里来的大多是些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女。章程喜欢这里这种带点儿温吞水一般的情调。他觉得他那一颗激越跳动不安的心,如果长期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就会走向精神崩溃的边缘。章程认为,自己会调剂好精神状态,重拾高傲与自信,永远做一位生活的强者。
章程向吧台小姐要了一杯生啤,一边喝着,一边用眼睛扫了屋里一下。他端着酒杯的手颤抖了一下。他再看一眼,千真万确,坐在左侧卡座那位穿火红吊带裙,梳一条马尾巴辫的妖艳女人,就是自己名义上的发妻马芳。马芳与一位留大背头的大胡子男人搅在了一起。从吧台看马芳,见这女人周身裸露的皮肤仍然白得发亮,她右手搁在卡座上,手指优雅的夹着一支香烟,头却凑到了那大胡子男人跟前,两人说笑着,时不时发出一阵欢快暧昧的笑声。
章程对马芳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两人结婚,无非是应了郎才女貌那一句老话。男的图女的有一副好身胚,天生的衣裳架子;而女的则图男的生于官家,有地位,生活优越富足。两人结婚十几年,但却貌合神离,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后来,章程家陡然发生那么大变故,因此,两人间离婚拉爆也是早迟的了。对马芳的红杏出墙,在她没有出走前章程就早有察觉。对此,章程倒也没有计较。章程是性情中人,经常出没于卡厅、桑拿浴池、按摩厅、夜总会。在那些寂寞的日子里,找一些三陪女做一做临时夫妻,共效一下鱼水之欢也顺理成章。章程常对朋友说,新生活,各顾各,却要把握尺度,万不能做得太出格了。
现在,马芳的行为明显伤害了章程,使他的心刀割一般难受。章程想走过去把那对狗男女揍出去,想了想,忍了下来。他几口把那杯酒喝光,然后,叫侍应生去把马芳叫到藕榭厅。
雪亮灯光下,马芳那一张狐媚的脸子上写满了生动,既有明显的优越感,又有对自己男人的蔑视和冷冷以对。马芳说:“哟,章先生,我到这夜总会,也是这里的上帝,你为什么败坏我的兴致呢。”
章程说:“马女士,请你不要忘记,到今天为止,你还是我章某人法律上的妻子。你难道忘了,老子最痛恨老婆当着我的面偷人?”
马芳搬了一把餐椅,在章程对面坐下,还把二郎腿翘起。她从提包中摸出女用摩尔烟,点上,几缕淡淡的青烟慢慢在房间里缭绕升腾着。马芳冷冷的说:“请问章先生,你既然是我马芳法律上的合法丈夫就得供养我吃喝,你做到了吗?”
章程暴跳如雷。他跳将过去,抡起巴掌,向马芳扇去。他的巴掌快要落在马芳身上时被一只胳膊拦住,震得他浑身一麻。举眼一看,原来是阿波罗总经理王三元。王三元笑扯扯的对章程说:“章经理,王总可是定得有规矩,在阿波罗夜总会,不许任何员工对客人无礼。”王三元人长得精瘦,却在九城市散打武术比赛中拿过亚军,力气很大,会口断红铁,手劈砖块,以及枪刺喉咙等绝活,平素三五个人是近不了他的身的。
章程的手被王三元攥得生疼,看屋外又有一些员工伸头缩脑往里面看,却又找不到台阶下,嘴里咝咝的抽着气,一边说:“你狗日的瞎眼么,老子教训自己的老婆。”
王三元并不起气。王三元说:“嫂子带了客人来消费,她就是我们的客人了。章哥,这个道理想来你该明白吧。”
章程当然知道王三元话里软中带硬的讽刺意味,却被王三元的话呛得打不出喷嚏。他干脆来了个好汉不吃眼前亏,说:“我不知道她同客人在一起,你放手,我不管她就是了嘛。”
王三元这才把他放了。
马芳却并不罢休,她要利用这个机会出一出心中的恶气。马芳说:“老娘带的客人是有名有姓的老板,来阿波罗是出钱找乐,不是来受鸟气。被你狗日癞皮狗得罪,人家可再不愿意来。章先生,你是不是给人家一个说法?”
这简直是一种恶劣至及的挑衅!章程的胳膊抬起来,却又无力的落了下去。章程说:“马芳女士,得饶人处且饶人,莫要利令智昏一意孤行。到头来,吃苦头的只能是你自己。”
马芳冷冷的笑了。马芳说:“我当然得吃苦头,因为我过去独断专行,太目中无人了!哎哎,苍天哪苍天,你终于睁开你那明智的双眼,把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变作一条断了脊梁骨的癞皮狗儿!只是这条癞皮狗儿却没有一点自知之明,还要在人面前狐假虎威。可悲呀可悲,我要是那个人,早就上吊自杀算球了!这种样还活啥人嘛,哼哼!”马芳气昂昂的走了出去。
章程气得目瞪口呆。
这天晚上,阿波罗夜总会来了三位穿西装打领带,都架了一副变色镜的中年客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位身材高大,长着一副国字脸的客人。后面两个人跟着他,边走,边对他说:“大哥,我们直接到按摩房,或者桑拿室好不好?”
国字脸对那两人的话不理不踩,嘴里哼了一声。他从裤兜中掏出烟,把烟叼在嘴上,后边的一个立马上前,点燃打火机。国字脸有些傲慢的把烟点上,猛吸一口。说:“今晚你邵哥的酒确实还没有够,你两弟兄得把大哥陪舒服才是。”
后边那两人忙鸡啄米般点头,说那是那是。三人相跟着,来到叫红辣椒的包房。一到包房,那邵哥就歪在那长沙发,对服务生说:“少爷,把你们王鸣凤王老板叫来,就说邵哥来了。”
不一会儿,王鸣凤小跑着来到了红辣椒包房。一见三人,脸上立马写满笑容,说:“我说今天为啥喜鹊闹枝头呢,原来有贵客来了!邵哥,这一向你到哪里去发财了?”
邵哥对王鸣凤的热情却并不买账,把香烟头吐在地下,狠狠地用脚踩着,冷冷的说:“我们这种人哪能发财?有一口饭混嘴巴而已,哪像你王老板,日进斗金,夜进斗银的呢?”
王鸣凤对邵哥的讥讽并不在意,笑扯扯的说:“邵哥,你拿我们穷生意人开涮哟。有那运气的话,我硬是日日夜夜为你老人家烧高香,要菩萨保佑你老人家加官晋爵,我们好背靠大树乘凉嘛。”边说,边问:“邵哥,今天是泡泡澡,还是松松骨呢?”
邵哥说:“今天也不泡澡也不松骨,我们来个一醉方休。”
王鸣凤说:“那好那好。”忙喊服务生。门立马开了,那位叫伍刚的年轻人走了进来。王鸣凤说,给大哥们来三个小姐,一瓶五粮液。
邵哥把手摆一摆,他说:“酒多来一瓶,小姐就免了。我们严格打表不搞异性服务好不好?”
王鸣凤笑道:“邵哥想轻松?那也好,就叫三位少爷陪酒?”
邵哥说:“也用不着,今天晚上,就我们四个,两瓶酒,谁也不准杀风景!”
一会儿,伍刚就把酒菜端来了。邵哥把面前的茶倒掉,边开着酒瓶边说:“我们来个老规矩,三两不过岗。”三两不过岗,就是啥都不说,先开门前三两酒。王鸣凤说:“邵哥,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在酒上是一个软角色。你这样定规矩,硬要看我的笑话么?”
邵哥说:“这才真正体现了尊重妇女,尊重人才嘛。照理说,你王总代表了半边天,就该喝一瓶。再说了,你又开酒吧又开夜总会又开桑拿室保龄球馆,没有几把水,还敢趟这堂浑水?别的不说,我们把这两瓶酒干完了再说,好不好?”说罢,也不待王鸣凤回答,把酒哗哗倒进四只杯子,一瓶酒还剩一点。
王鸣凤端起一杯酒,见那两人也准备端酒,忙劝阻道:“弟兄们,酒我们这里有的是,呆会儿再喝,好不好?”说罢,也不待回答,端着酒走到邵哥面前:“邵哥,听你的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这当小妹的不晓得哪里不懂事,得罪了大哥,今天我就当着你和两位兄弟的面,把这杯酒干了,算我给大哥陪罪,好不好?”王鸣凤端着酒,一仰脖就喝了下去。然后,把酒杯亮了亮。陪邵哥来的那两位弟兄见王鸣凤耿直,就拍起了巴巴掌。见邵哥阴沉着脸子,就尴尬的笑一笑,缩回了手。
王鸣凤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王鸣凤说:“邵哥真正是请也请不到的贵人,今天好不容易到了,使我们这里沾了福气富贵气!因此,我就借薄酒,一一敬你们三弟兄。我定一个政策,酒一碰就得喝,我全干,你们随意,两瓶酒一完我不再喝,好不好?!”
陪邵哥来的两个人似觉不妥,但是看了看邵哥,没有开腔。
邵哥呵呵的乐了。邵哥说:“王总呀王总,你何苦这样作贱自己嘛!你又不是不晓得,我们之间哪里还有什么事情信不过的嘛,王总,你说是不是?!”说罢,邵哥端起一满杯酒,与王鸣凤的杯子碰一下,“我先干为敬。”就一口将那一杯酒一干而尽。等他把那杯酒一喝下,王鸣凤与那两位弟兄拍起了巴巴掌!
王鸣凤说:“邵大哥,我虽是女流之辈,却是最喜道耿直男人。这样的男人,值得我姓王的终生去敬爱!”也端起一满杯酒,说道这杯酒算是我再给邵大哥陪罪的,也不待众人说什么,又把一满杯酒喝了下去!
王鸣凤与邵哥两人的斗嘴,陪邵哥来的那两人都不敢开腔说什么。都只装着不懂,在说话问话时王顾左右而言它而已,暗地里却在静观其变。现在看邵哥僵硬的面部表情变得活缓了,再加上他主动喝了一杯酒,就晓得邵哥早已消气,神态立马活泛起来。他们一左一右走上前,夺过王鸣凤手中的杯子,说道:“王姐呀,邵哥今天是憋着一股气,可是,这气却不是冲着你来的嘛。”
王鸣凤又倒了满满一杯酒说道:“夜总会的人把邵哥得罪了,那也是我王鸣凤的错,这杯酒就算我代夜总会向邵哥陪罪,好不好?”
邵哥快步上前,要把王鸣凤手中的酒杯夺过来。王鸣凤却早把那杯酒一口喝了个底朝天。王鸣凤星目微觞,笑嘻嘻的说:“邵大哥,我这当小妹的态度还端正?”
邵哥把王鸣凤手中的酒杯夺过来,啪的一下扔在地下,酒杯在地面发出一声清脆的裂响。邵哥说:“王妹呀王妹,你硬是在往我脸面上扇耳光!我姓邵的眼睛再不盯事,我还是分得出人心的好歹嘛!”他一转身把地下的半瓶酒抓起来:“这点酒,算是我给王妹陪罪,好不好?”咕噜咕噜的喝着。
王鸣凤晓得再劝也是徒劳,也捞了剩下的一只瓶子:“邵哥,小妹就舍命陪君子了!”她当着三人的面,把那大约二三两酒一口喝光了。
邵哥见她喝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晓得她早已过量,不由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妹妹,今后,不管什么人再在我面前说你,那就是同我姓邵的过不去,老子要扒他的祖坟!”
王鸣凤顺势倚靠在邵哥宽阔的肩头上。“邵哥,只有你晓得我的苦处呀!”
邵哥把王鸣凤一把搂了过来。“妹妹,邵哥今天真正是错怪你了。”邵哥愧疚的说道。
王鸣凤说:“还是要怪当妹妹的没有眼水,不知道邵哥心里面有那天大的事情。”
邵哥淡淡的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有人在我们上司那儿告了我的刁状,说我们经常打着检查的幌子,其实是找名目在夜总会耍。哎哎,这些卵事不提它也罢了。”邵哥宽容的挥挥手,笑了。
王鸣凤见他已经恢复了常态,问道:“还喝不喝?”见几人都没有再喝的意思,拍了拍手。伍刚走了进来。王鸣凤对伍刚耳语了几句,伍刚走了出去。
王鸣凤等伍刚出去了,对邵哥他们说道:“我的意思是叫几位懂事的小妹子,陪你们洗洗澡,你们放松一下,消消气,好不好?”见邵哥他们没表态,把手中拿着的三个鼓囊囊的信封递给邵哥他们,说:“三位大哥,一点小意思,你们一定要玩好呀。”邵哥等三人把信封接过去,笑了。邵哥说:“又叫妹子你破费,真是不好意思。”王鸣凤说:“我们兄妹之间是哪个同哪个嘛,邵哥,妹子麻烦你的时间多得很,你再这样说,得罚你的酒了。”
邵哥说:“话倒不是这样说的。王总,今天我是真正的烦,我们——哎,你别说,我知道了,就是所有的人装我的怪,你王总也不会的。”
只一会儿功夫,伍刚就叫了三位打扮得妖娆的小姐进来了。等邵哥他们在小姐的陪同下走出去之后,王鸣凤出了一口长气。她的身子晃了晃,摔在沙发上……
章程黑着脸走进来。“王总,你什么意思?”
王鸣凤睁开眼:“章公子……你,你说什么意思……”
章程:“是你让马芳到这里来的?”
王鸣凤勃然大怒:“你……你算是什么玩意?滚——给我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