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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确实比不得乡镇,天还没亮,就市声鼎沸。这天上午,才七点过一点儿,朱正刚就被闹醒。从政府招待所出来,找到一个小餐馆,要了一碗白饭,一碗豆花,惬意地吃起来。昨天晚上被马力那厮估住拉去喝夜啤酒聊天,没有睡好,脑袋有点晕。马力另外找了个合伙人,申办了宏大建筑工程公司。这家伙,居然一定要让朱正刚把刁枚叫出,让她搭帮生意上的事。朱正刚没有答应,这刁枚说话大套,还不搭理人。总觉得她有来头,就问马力她的底细。
马力吃惊地睁大眼睛,好像看怪物样看着他。马力说,正刚你怎么连她的底儿都不知道,你这政府官员是怎么当的?俗话说,作官得有护身符,遍布关系网,方能官场得意啊。笨,只以为你置身宦海,从此鲤鱼过龙门,步步高升。却没想到你这么迂,这样啊,你怎么能上进?
接着,马力告诉朱正刚,刁枚是副市长周百同的表妹,是市里后备干部人选,到黄桃是去镀金。
马力说,这女人能量大着呢,市里许多打不通的关节找她,呵,一准能成。
朱正刚说,那,你找她摆平什么事?
马力诡谲地一笑,大哥,你逼我说就是难为我了。告诉你,这可是商业机密。
朱正刚说,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无非就是一些见不得阳光的事儿。臭马儿,我提醒你,经商要走正道。要晓得,现在法制健全,千万不要抱侥幸心理,打政策的擦边球。
马力嘴里啧啧有声,哟哟哟,看不出来正刚啊,才几天不见,长出息了!农村果然是广阔天地,在那里大有作为。将双手合拢,做出祷告模式,老天爷呀,黄桃有了朱青天,风调雨顺,百姓幸甚。
朱正刚啪地敲他一下,臭商人,说正经的,你和那小花妹妹还好,何时抱得美人归啊?
马力将嘴儿一瘪,早拜拜了。
朱正刚很惊异,什么,这才几天哪?说,是不是你负心,蹬了人家。朱正刚很看得起小花,那美女乖乖巧巧,说话声儿嗲嗲,很巴人。
马力说,哪里是我,是人家攀附上高枝儿了。哦,说到这里,我倒忘记给你老人家汇报,你那口子——呸呸,我说错了,该打嘴。我是说郝红云,她和那叫周洪举的科长拉爆,呵,哥们儿,你现在又有机会了。你说,想不想破镜重园?要愿意,小弟愿为大哥你牵线搭桥。马力将头凑进朱正刚,查看着他的表情。拉爆是这里俗语,特指恋人或夫妻关系破裂,彻底分手。
朱正刚心里一动,却按捺住激动问道,是么?
马力说,我这包打听的话你还不信?告诉你,千真万确!
朱正刚再没问,将酒瓶举得高高,说喝,管她拉爆还是结婚,都不关我姓朱的事了。
马力说,对对对,她嫁得出,你也娶得到。我们喝酒。其实,要是你早先把她给办了,事情也不会生变——就陡然刹住话头。
两人喝得兴兴头头,大醉而归。回到招待所,朱正刚浑身燥热,冲了个冷水澡,躺在床上。就想起马力的话来。是啊,要是自己把握机会,在那些无数机会面前把握一次,事先把郝红云给办了——身体就燥热起来,眼前始终浮现着一具躯体,灵动,娇艳,充满诱惑。好像郝红云,可看脸却又不是——天,那红扑扑苹果样的脸蛋分明就是罗莎莎嘛!居然就是裸体,那鼓突的胸乳,那光洁的小腹,都闪烁着鼓惑人的光芒。朱正刚心儿扑通扑通跳荡,小老弟也钢铁样坚硬起来。荒唐,真的好荒唐。朱正刚使劲摇摇头,想将罗莎莎从脑袋里赶走。脑袋却越显清醒,只好打开电视看,看了好久,也不知道怎么睡过去的。
此刻,他一边吃饭,一边望着招待所大门。刁枚家就在附近,昨天约好,八点半准时在招待所大门等。看看时间已到,朱正刚将剩下的饭几口刨光,大步朝招待所大门走过去。刚到招待所大门,手机却响了,打开一看,却是马力。朱正刚说,臭马儿,这么早,什么事?马力嘿嘿笑道,正刚哥,今天你自由安排,放松一下罢。朱正刚说不明白他什么意思。马力又嘻嘻笑。正刚哥,刁枚镇长今儿有事情。朱正刚好生气,这马力,居然让刁枚放下正事,帮他周旋?正想说他几句,他那里却将手机挂了。
朱正刚怏怏地沿着公路朝前走。越走心里越烦躁,这马力,算什么朋友,为了自己的私事,居然耽误我的正事!就将手机摸出,给马力打电话,可马力就是不接,把他恨得牙痒痒的。这时,他突然见着了一块平常市公路运输管理处的牌子,心里不由得一动。郝红云不是在这个单位工作?反正没事,不如,去看看?心里想着,脚就朝那里走去。上得几级台阶,推开门是一个办事大厅。里面好多办事的人,玻璃窗户后面,坐着几个着蓝色运政管理服装的男女。朱正刚心口不由得砰砰跳,扫了一眼,却都不是郝红云。就将心放下,浏览一下墙上公告之类的东西,走了出去。走出门,想想不安逸,又走转回,沿着楼梯朝楼上爬。到得二楼一间办公室,眼睛朝里一瞥,心儿突然剧烈跳动,那披肩发,腰肢纤细的美女,不是郝红云还能是谁?
郝红云正同一个身材魁伟的汉子说着什么,突然将脑袋转过来,与朱正刚的目光碰撞了一下。朱正刚充满期待地送一个甜蜜的笑脸给她,哪知她不知道是没有看到,还是根本不愿意搭理他,与那汉子继续说着什么,再没有将头回过来。
朱正刚好无奈,想进去招呼,又怕遭冷遇。想了想,下了楼,摸出手机拨了那一串熟悉的号码。电话很快就通了,可又被掐断。朱正刚心里毛焦火辣,就又一连拨了好几个电话过去。大约是第四个电话罢,那里终于接了,却没有好声气。你是哪个,我不认识你,请你别打骚扰电话。
朱正刚气得手脚冰冷,将手机放到包里,索性站在办公室大门,等郝红云下班出来。一包龙凤呈祥香烟几乎被他抽完,才听得下班铃声。从楼上先冲锋样下来几个年轻人,走的兴兴头头。接着是一个老者,最后,才见着郝红云那高挑袅娜的身影。朱正刚压抑着激动走过去,轻轻地几乎是耳语一般说,红云,我等你好久,我们能谈一谈么?
郝红云好像没有听见,顾自朝前走着。
红云。朱正刚提高了声气,从后面拉了她一把。
郝红云突然回过头,脸色如严霜一样,好冷峻,她恶狠狠地说,流氓,我不认识你,请你自爱一点!
朱正刚好像被闷棒敲了一下,头一下大了,耳朵嗡嗡作响。他没有想到,郝红云这样绝情,更没有想到,她会在这样的公众场合扫自己脸皮。血液好像着火一般在体内熊熊燃烧,浑身的肌肉已经绷紧,他咬着牙,真想就势一脚给她揣去。这时,却看见郝红云已到得一辆白色宝马轿车旁,车门打开,她钻了进去。在她进入轿车那一瞬间,她的眼神和朱正刚的眸子对接,那冰冷的寒光,真真刺到了朱正刚的心灵最深处。
朱正刚感觉自己好悲哀,满腔热情却换来一盆冰水。都是自找,谁叫你自己不自爱!朱正刚,你是猪,你是狗!不,你猪狗不如!浑浑噩噩地,他来到一个小酒馆,要来一瓶老白干,自斟自饮起来。真真是气不顺,酒如水,一瓶老白干一会就见了底。出得小酒馆,他跌跌撞撞朝政府招待所走。上台阶时,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门卫赶紧过来扶他,他却恶熊熊地道,滚,我——自己能、能起来。他狗一样从地上爬起来,笑嘻嘻地骂那台阶,你这狗——台阶,真真,狗眼看、看人低,也伙同——那骚、骚母狗来欺负我?开房门时,钥匙老也插不进锁孔,他就用拳头狠狠擂门,饿狼样嚎叫着,开门,开门!服务员赶紧过来,送一个笑脸给他。将门打开,然后飞一般逃走。
他布袋样倒在床上,睁着大眼望那白色的天花板,张着大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真真丧德啊,一个大男人,却受这样的冤屈气!越想越窝囊,真想找到郝红云,先强暴,然后奸尸,与她同归于尽。不知为何,下面却硬朗起来,好难受。褪下裤子,手握着下面,眼前浮现着一具白光光的躯体。居然那女人不是郝红云,却是罗莎莎!天,这不是罗戴郝冠?手却停顿下来,就想着自己的处境。明显地,郝红云另有新欢,那男人不是周红举,大约是位大老板?女人真他妈贱啊,自己这样痴情,却遭遇刻骨铭心的耻辱!真真好恨,恨得想一颗手雷将一切炸个稀巴烂!
就这样想啊想啊,不觉之间天就慢慢黑了下来。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赶紧将自己整理好去开门,却见外面站着浑身喷香的刁枚。刁枚见他赶紧退后一步,惊讶地说哎呀小朱,你喝酒了?
他瓮声瓮气地道,我不喝酒能怎么着,百无聊赖么?
刁枚嘴儿一瘪,呵,小朱你还真有事业心。既然这样我们不如明早开拔,活动的事下午就可以上镇办公会。
朱正刚说,那镇子活动的事就不给市领导汇报,也不争取政策了?
刁枚说,这种小事哪里需得着你出马,告诉你,一切我都落实好了。
什么?朱正刚陡然提高了声气。他好生气,心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上市里,是配菜?却将话头一转,那马力呢?
马力,什么马力?刁枚诧异地问道。
咿,奇怪,他不是和你一起的吗?
没有的事,我就办理镇上事去了。没有叫你,我想你这里朋友多,应酬不过,你说是不是?刁枚笑嘻嘻地望着她,眼睛闪烁,如星子。
好的,谢谢你。朱正刚有气无力地回道。等刁枚一走,朱正刚就急不可耐地给马力打电话。朱正刚生气地问马力,你在哪,给我滚过来!
马力说,正刚哥,我公司的事忙得都上了火,哪有时间?
那我问你,刁枚今天同你一起?
没有没有,我哪里认识什么刁枚,是新来的市领导?
朱正刚气得打不出喷嚏。真真是奸猾不过生意人,一做生意,整个人就变了!心里虽然生气,却无计可施,冷冷地讥讽了一句,她是你亲妈,你抱她粗腿,小心被窝在了夹缝里去了!
马力连声晦气,他说原来刁枚是女人呀,正刚哥,正点吗?
马力你少同我扮嫩,既然你这样糟践友情,我已将你从朋友名单删除。
别别别,哎呀我的好正刚哥呀,我没有得罪你罢?
还敢说没有?我问你,那郝红云明明又巴结上另外狗男人,你为什么故意谎报军情?你,是不是怕我到政府找你和刁枚,耽误了你们?
没有没有没有,郝红云真又有新欢了?这臭婆娘,还真快啊。正刚哥,千真万确,我不知道啊。要是那样,我真心对你道一声对不起。
去死罢你!朱正刚恶毒地咒骂道,愤怒地将手机线掐断。他如一只被困在栏里的野兽,在屋里走来走去。然后将柜子门打开,摸出一瓶白酒咕噜咕噜几口灌下,颓然倒在床上,抓过被子将脑袋蒙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