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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上午,镇里抓紧召开了党政负责人会议,一致通过了朱正刚写的桃花山野鱼文化节活动方案。会议研究决定,由刁枚和朱正刚到市里汇报,并争取市里政策支持。吴闯拍拍朱正刚肩头,亲切地道,小朱啊,为了我们镇子经济腾飞,你和枚子就充任男女公关,一定要争取到政策,最好,能有实质性的利益最好。啊啊,青年人,黄桃的发展,就看你们了。说得朱正刚热血沸腾。为了赶时间,吴闯还将镇上唯一的桑塔纳轿车派给他们。
上午十点过,朱正刚和刁枚坐上那辆黑色的轿车,轿车刚驶出政府大院,突然从斜刺里冲出一条白影,一下下扑到汽车上!好在驾驶员老孟刹车及时,那人扑在轿车引擎盖,把朱正刚和刁枚吓得心子突突地跳。跳下车,却见那是一个几乎一丝不挂的女人,身子扑在轿车,白白的屁股蛋子朝天冲着,双手啪啪地拍着轿车,嘴里凄厉地叫道,张自真,不是人!张自真,不是人……
朱正刚见是个半裸女性,自然不好去拉。刁枚见了那女人,嘀咕一句怎么出门就遇见个丧门星?哎呀倒了血霉,今天怕走不成了。站到一旁,顾自打望风景去了。
围观者很多,都呵呵地笑着,却没人来劝阻,好像看把戏。
驾驶员老孟砰地打开车门,恶狠狠地道,胡雪花,你捣什么乱?!快滚,要死找大树!就走到一旁,抽烟去了。
疯女人却好像没有听见,一边拍着汽车,脑袋还朝汽车上撞!张自真,赔我儿子——张自真,赔我儿呀……
朱正刚没想到出门遇见这种事,可那又是个女人,实在不好处置。镇子就一条街,路很狭窄,人越围越多,将路围了个严严实实。还是没人来劝阻,人们都冷眼看着他和刁枚,好象看外星人。
朱正刚好生气,这刁枚,这事明显着该她出面,她却躲在一旁看风景。想了想,这事处理了不是能显示自己?几把将上衣脱了,走过去,裹在那疯子女人身上。他送一张笑脸给她,和缓地说,大姐,我们有要事,请你让我们走。你的事,可以找政府啊。疯子女人回过头,居然还是个模样周正的女人,脸蛋白皙却糊了灰尘,眼神散乱,朝他嘿嘿傻笑着,两只白兔般乳房直晃荡。朱正刚赶紧将眼睛转向一旁。突然,那疯子女人嘶哑地嚎叫一声,身子猿猴样灵巧地蹦起,双手如犁铧样朝他挖来!朱正刚躲避不及,哎呀惨叫一声,脸上早给挖得鲜血淋漓!——你,你张自真,你是坏人——
围观的群众轰地笑了起来,还有人问,这瘟牲什么人哪,真不识趣?!就有人回道,人家是市里大干部,到镇里镀金来了。
听着这刺耳的声音,朱正刚不由得生了气,他不顾脸上火燎火辣的疼痛,闭上眼一把连衣服带人一下将那疯子女人抱起来,放到了一旁。哎呀哎呀,打死人——哎呀哎呀打死人——那疯子女人凄厉地叫道。周围的人大声叫了起来,不要脸,干部欺负女人!流氓!什么素质?还传来尖利的嘘声。那女疯子更是得意,将衣服一下摔到地,重新趴到了轿车上,双腿如蛤蟆样蹦达着。
张自真,大坏蛋!张自真,不得好死,张自真,大坏蛋!女疯子吟诗一般唱道。
朱正刚连道晦气,望着周围那些人幸灾落祸的眼神,脸色滚烫,感觉好无助。现在,他可不能走,走了,就说明自己无能——连一个疯子也奈何不了,还干什么事业?!他咽咽唾沫,将自己的怒火压了下去。这可真是大风吹折帅字旗,出师不利。拿出手机,时间已过去接近一个小时。给什么人打电话,什么人能排遣这困难?想一想,还真不知该找谁。就感觉奇怪,按理说,这里离镇机关不过百十米,为什么闹出这样大动静,却没一个人出来管?
臭婆娘,捣什么乱啊你?一条汉子大敞着毛糊糊的胸,迈着螃蟹步走过来。朱正刚一看,此人年纪约莫三十出头,板寸头,剑眉,一双大眼睛虎虎泛光。周围围观的群众见了那人,都避让后退,将这里让出了很大空挡。
哈,是蒋大哥您啊?驾驶员老孟见了那人赶紧过来,将一支香烟递给他。老孟脸上写满笑容说,这骚婆娘还真得大哥您来排遣,您看,她就是不让我们走。
朱正刚不知道这姓蒋的是何方人氏,为什么老孟见了他这样客气,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老蒋走到疯女人身旁,嘿嘿冷笑两声。突然抡起厚实巴掌,哐哐一连扇了她好几个巴掌!
干什么啊你——朱正刚好生气,跑过去一下推开他。你怎么能打人,有话不能好好说?老蒋却纹丝不动,冷冷地望着他。
就是,欺负一个疯子,算什么本事?人群中,响起一个怯怯的声音。
他妈的,我就欺负疯子了怎么着?!老蒋几把将外衣扒掉,露出肌腱厚实的身胚。他绕着人圈儿走了一遭,轻蔑地道,是哪个兔崽子藏在裤裆里说话,滚出来让大爷看看哪?
没有人吱声。
老蒋气昂昂,凛凛目光扫射着人群。突然,他使劲将一个人拽出,怒冲冲地道,洪老五,是不是你娃娃装怪?
洪老五是个瘦精精小伙子,脸色白得如纸,嗫嚅着道,蒋三哥,不,不是我。
不是你,谁信哪?那你去把女疯子给我弄走!
这——这——洪老五望着此刻声嘶力竭地拍打着轿车的女疯子,怯怯地道。
怎么,不愿意?
朱正刚赶紧走过去,蒋大哥,这事慢慢儿来,我们,就不麻烦你了——
老蒋呵呵一笑道,怎么,你们不去市里了?
朱正刚没想到,这丧门神样的汉子,居然连自己的行动都知道。他转动着脑筋,想怎样支开他。
这时,一辆自行车玎玲玎玲地过来,坐在车上是位戴草帽的女人。见前面围得水泄不通样子,跳下来,将自行车放在一旁,挤了进来。她见了朱正刚嘻嘻一笑,朱助理,怎么,遇见路障了?
是罗莎莎,身着一件灰色春秋衫,里面是白衬衫,下着一条牛仔裤,显得妩媚而大方。想是骑了远路,小山般胸脯起伏着,脸蛋红扑扑,额头也湿漉漉的。
朱正刚好尴尬,却回一个笑脸给她。这时,一旁的老蒋走到罗莎莎面前,双眼放光死死盯着她鼓囊囊胸脯,咕噜地咽了口口水,笑眯眯地说,莎莎妹子,你到哪儿去了,我等你好久?
罗莎莎冷冷地回了一声,我去哪里,关你蒋门神什么事?我倒要问你,是不是又在这里生事儿?
蒋门神惊吒吒叫道,莎莎妹你才是活天冤枉我了,你问问这位城里来的大哥,我在为他们排遣困难,大哥,你说句公道话,是不是这样?
朱正刚尴尬地点点头。他将罗莎莎叫到一旁,叹息一声,软了声气道,莎莎姐,我弄不懂,这姐姐脑子有毛病,怎么偏找我们说事?!你就搭帮我一下,将她弄走罢。
罗莎莎小声嗔怪道,谁叫你这么张扬,坐这官车?将嘴凑到他耳旁道,她叫胡雪花,最恨笑面虎张自真。现在,你知道黄桃镇厉害了?告诉你,早。说罢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走到轿车旁,拍拍疯女人,和颜悦色地道,雪花妹,你认错人了,车里没张书记。
胡雪花抬起头,从车上下来傻笑着,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大姐,真的?
罗莎莎说,怎么不真,骗你我是小狗。说罢,将衣服给她扣上。
你,你是骗子——只听得啪地一声脆响,罗莎莎脸蛋上早吃了一下!
人们哄笑着,嘈杂的声浪不绝于耳。
你这疯婆娘,老子出脱了你!蒋门神气势汹汹过去,要打胡雪花,却被朱正刚拉住。
你就知道打砸抢?你滚!罗莎莎呵斥了蒋门神一声。
我——我不管就是了。蒋门神好听话,乖乖地站到一旁去了。
多来米,好安逸。米发唆,吃果果——胡雪花拍着手儿舞蹈着。
罗莎莎手儿一扬,回手给了胡雪花一记更响亮的耳光!她装扮一个凶神恶煞样子恶狠狠地道,胡雪花你这笨蛋,你听人话不听?张自真在那边黄葛树下,要不快去他就走了你知道吗?
胡雪花摸着脸蛋呆愣地望着她,姐姐,你说的是真?
怎么不真,快跟我走。
胡雪花迟疑地望着她,显得好委屈样子,终于捉着罗莎莎手儿。罗莎莎转过头,送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给朱正刚,走了。
朱正刚目送着罗莎莎,心里好感激。要不是她解围,今天怎么下台?要真走不了,那丢的面子就大了。
这时刁枚叉着腰一扭一扭走过来,将门打开重新坐进副驾驶座。等朱正刚打开门上得后排,却听她嘻嘻一笑,这个妖媚狐狸精,好骚,真真是一对活宝。
她在说谁,不会是罗莎莎罢?朱正刚一阵不快,心道,遇见障碍你就躲,还挤兑人家,真真不要脸!却不好说出,望着前排刁枚波涛翻卷的黄头发,随口道,今天真的好扫兴,那女疯子到底怎么回事?
刁枚回头瞥他一下,大大的杏子眼内充满内容,恨恨地道,怎么回事?我现在还纳闷呢。哼,怎么偏偏胡雪花闹事,那蒋门神就现身。蒋门神是什么人,他是远近闻名的恶霸,游手好闲的二流子,哪里有这样的好心肠,给我们排遣困难?还有那罗莎莎也出来拣摊子,好像安排好的一样?
朱正刚心里咯噔一下。他躲避着刁枚那咄咄目光,心里却很不高兴。什么呀,难道那罗莎莎同自己是邻居,就沾染上了。妖媚狐狸精,我看你刁枚就是!却嘿嘿一笑道,我觉得胡雪花好鬼,怎么老惦记着张书记。孟师傅,是不是胡雪花同张书记有过节,她记死了个他?
孟师傅开着车,哼哼哈哈半天,说这个啊,嗯嗯——这个,哪里能说得清楚。做工作么,得罪个把人也不稀奇,刁镇长,您说对吧?
刁枚将头靠在靠背,半晌才懒洋洋回道,这事儿啊,慢慢就知道了。
朱正刚还想过问一下蒋门神,见两人这等模样,就将话压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