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小镇

　　听了老伴在电话里讲述的情况，史耀明觉得不能再在工地呆了，他安排了一下施工，自己搭了一个三轮摩托火速回到三角湾。

　　史耀明有他的判断，史娜能把一个落水的陌生男人放到自己的床上，这个丫头的心思可见一斑。而且，她特意地对吕亮隐瞒了这个关系让自己去照顾，这更让史耀明感觉到女儿的用心异样。

　　知子莫于父，对于史娜，史耀明是再清楚不过了。

　　史耀明坐在三轮车上一路颠簸，脑海里闪烁着各种猜测的信号，三角湾已经是历历在目了。

　　史耀明原来也是一个渔民，生个女儿也是在渔船上开始她的童年。史娜那个时候就像一个男孩子一样，在水里浪里滚来滚去。没想到，长大了到出息的有模有样，远近的十里八村绝对的鲜花一朵。可惜的是性格不变，不读书，整天的和一些野小子混在一起。

　　史耀明再想管已经是晚了，何况，史耀明的思想活络，有些事他不以为然。什么村民的看法，邻里乡亲的议论，史耀明可以嗤之以鼻。这年头说什么都是扯淡，没有钱一切都是自己的意淫。他常说一句话，你好，你好有什么用？你家地里能埋金子？你学雷锋，雷锋有什么用？人家给你送钱花？

　　他不在乎，不在乎手段，在乎目的。这不，娜娜和吕亮混在一起，虽然不是什么名媒正娶，可他的工程到手了。工程是什么，是钱哪！

　　但也正因为此，他有些担心，担心女儿整来个野男人，弄翻了吕亮，演砸了正戏，他的工程还会在吗？

　　带着这种担忧，他推开了自己的家门。

　　再说曹荣，史娜偎在他的怀里使他忘却了一切，两个人渐入佳境之际，外面一声喊，史娜离他而去。他心头的涌起的热量似乎被人突然拔掉了电源，逐渐冷却时，他记住了史娜的话：不要动，等我。

　　躺在床上，柔软的棉被，温香的氛围，曹荣细细地品味。他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从丹田处慢慢呼出，脑海里回忆着一天的情景。从史娜向他撞来那一刹那起，他的心头一凛，对于这个小女子就产生了一个异样的感觉。当她将竹竿插在江水里，屹立船头那一刻，史娜的形象就刻在了他的心里。

　　更没想到，她是如此懂风情的一个女子。

　　他听史娜的话，他没动。

　　黄昏，太阳西斜，火红的晚霞映进了院子。史母看到史耀明进了院子，似乎长出了一口气，她上前拽住史耀明手暗暗地向西屋指了一指：“当家的，娜娜的屋子里有个人。”

　　可怜的老妈，始终没敢进屋。

　　史耀明一推她的手说：“知道！”

　　进到屋子里，曹荣似乎已经睡着了，微合双眼，稍稍凸出的上唇有一圈黑色的小胡。那胡很黑，和他浓黑的眉毛一起进入史耀明的眼帘。

　　史耀明曾经跟一个和尚学过相面，他的目光立刻在曹荣的脸上停止不动了。左眉为罗候，右眉为计都，浓而密，黑而丛生，属一生多难。再看他双颧高耸，主六亲无靠，风险倍至。而下颏属地府，主一生财富和晚年幸福，尖削前伸，细柳纹入口。此人如此凶相，史耀明未等开口心中已然不悦。

　　可史耀明毕竟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他不想得罪此人，更不想得罪女儿。他上前手搭在曹荣肩膀轻轻一摇说：“小伙子，还睡呢？”

　　这个时候，如果用“迅雷不及掩耳”是最恰当不过了。曹荣从一个史耀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角度，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速度，在史耀明眼花缭乱之际，一个汉子已经坐在床上。而且，他的一只拳头已经护住了面门。

　　史耀明哪儿懂技击格斗？曹荣的动作不过是让他吃了一惊而已。太快了！快的像一个变戏法的魔术师。

　　曹荣看清了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半老的老人，他的脑袋迅速旋转立刻判断到这很可能是史娜的父亲。于是，他放下手脸上挤出笑容问道：“你是？”

　　“啊、我是史娜的父亲，这是我的家。”史耀明回答。

　　果然！曹荣立即说道：“原来是大叔，我是娜娜的朋友。不小心掉在大江里是娜娜救了我，她让我在这儿休息，她回来了吗？”

　　史耀明听的心里发冷，娜娜救了他？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自古英雄救美女，今天美女救英雄。以对面这小伙子的身手，还叫娜娜救了他？史耀明知道心中怀疑的事成了现实，史娜肯定是看上了他。这可怎么办？尽管很多事史耀明不以为然，可这事关吕亮，更关系自己的工程，他不能让女儿任性，不能让这个浑身煞气的小子坏了我的事。

　　“小伙子，史娜是结了婚的人，她住在镇上。现在，这是我二姑娘的房间，你不能住在这儿。你有什么事，你可以到镇上去找他，你再在这儿不合适。”史耀明不想啰嗦，他直接下了逐客令。

　　曹荣是什么人？这话他怎么不懂？他连声说：“对不起，打扰、打扰！”

　　他换好原来自己的衣服向史耀明说道：“谢谢大叔，那我就走了。”

　　曹荣前脚走，史娜就打来电话。史耀明有的是办法，他撒谎道：“娜娜，怎么搞的？家里没人哪？你妈说了，你离开后他就走了。”

　　史耀明自己在心里暗自庆幸，亏得打发走了这个人，继续呆在这儿一旦女儿和他整出什么事，吕清明面前如何交待？

　　史耀明真是一个老江湖，他判断的一点儿也不错，可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失在无意间将女儿的真实地址告诉了曹荣，告诉了女儿住在镇上。

　　这让曹荣有了目标，他必须去找史娜。这不仅是史娜让他心痒难忘，还有那台摩托车呢！必须有个交待。

　　因此，离开三角湾的曹荣没有走远。他住在了小镇，住在了镇子中心的一个旅馆，那旅馆有个很好听的名字：紫竹林。

　　这紫竹林也决非徒有虚名，院子中真有一片小小的竹林，根部都是紫色煞是好看。这紫竹林旅馆的老板是个寡妇，人称邵寡妇，也算上是小镇的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开这个旅馆是邵寡妇的一个职业，不过，这职业是明的。她还有一个职业是暗的，那就是小镇的赌场老板。有钱的人大多知道，这个邵寡妇和当地管治安的有一腿。小镇又距县城有几十公里的路程，所谓天高皇帝远，当地的人不管谁还来管？

　　每到夜静更深，小院里的旅馆后楼就灯火通明，彻夜不熄。当然，窗子上是厚厚的窗帘。窗帘里面的聚光灯下是铁青而苍白的脸，还有“叮当”作响的色子，“哗啦、哗啦”的牌九。镇子上有钱的主儿大多会聚在这里。每个人都拎个漂亮的手包，拉开拉链全是一沓沓的钞票。

　　邵寡妇可不是白白给他们提供这个地儿，每一局她都是抽“红”的。只要有赢者她就有份，这赢者是风水轮流转，她的份钱却是铁打的衙门。常常是一夜过去，青皮的，靠墙的，青白憔悴的脸从这儿走出，瘪瘪的皮包拎走。而邵寡妇卧室的保险柜打开，如吃早餐一样吞进去花花绿绿的钞票。邵寡妇卸妆，在卫生间里冲洗一下，心满意足地进入梦乡。

　　小旅馆吗，自然有人照料。

　　曹荣初到小镇，住进这个旅馆，其中的奥妙他哪儿知道？况且，他的心思也不在这儿。白天，他在小镇的街道到处溜达，心中的愿望是和史娜再一次不期而遇。可是，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巧，史娜给家里打电话听说是曹荣已经走了，她的心里虽然稍感怅惘。但人已经走了，有什么办法呢？想一想，曹荣不辞而别，摩托车的事暂时也不用上心了。算是失之桑榆收之东隅，史娜也只好暂时地扔下曹荣以后再说。

　　那边吕亮听说朱恒三离开了铁鸡岭进了立江府，于是，他要看看朱恒三。史娜无事，她也陪着吕亮上了立江。一时间，小镇上哪儿还有史娜的影子？

　　曹荣再一想，那天，史娜的妈妈喊的是小吕。至于是吕还是李，曹荣也弄不清楚，打听一番也无人说的，曹荣颇感无奈。但他转了两天，发现小镇不大，主要街道就那么一条。曹荣判断，史娜这样的女人一定会出现于最热闹的地点，因此，他一时还不想回立江。

　　每天他除了上街转悠，就是在旅馆里睡觉。白天睡多了，晚间自然清醒，听到后楼里“哗啦、哗啦”地通宵到亮，曹荣心中自然明白。可他这一生，最恨的就是赌博，他也从来不沾赌。因此，他在鼻子里“哼”了一下，连眼珠也没转过去。

　　一天晚间，他在镇上的小酒馆里喝了一瓶古井贡。小酒烧得他眼珠子有点红，心窝子也有点发热。回到旅馆他和邵寡妇走了个顶头碰，由于晚间要上“班”，邵寡妇收拾的格外齐整。一头的乌发做了个型高高的挽在头上，露出雪白的颈项。耳朵上挂着一对特大的翡翠耳环，脸上轻轻地抹了一层胭脂，鲜花一般的红晕。描描眉、涂涂眼影，眼珠一转顾盼有神。嘴唇抹上鲜艳的口红，衬托着一口贝一样的皓齿。鲜花一样的脸庞，腮上还有天老爷赐给的两个浅浅的酒窝，妩媚而动人。她又会打扮，穿了一套黑色的职业装，翻出一副雪白的领子。高跟鞋踩的水泥地面“咔咔”作响，细细的腰身，高挺的前胸，1、68米的身材，身上的每一寸都闪耀出女性的风韵和美感。

　　邵寡妇并不是真的死了男人的那种寡妇，她不过是个离了婚的少妇。本身还有无限风情，更有“职业”的无穷魅力。

　　真是情不自禁哪，曹荣的一双眼珠子就不挪地方了。

　　可是，邵寡妇是什么人？小镇上的权贵都是她的石榴裙下客，这让她哪儿有时间去打量这条流浪汉？她停也没停，昂首挺胸直入后楼。

　　夜幕降临，紫竹林前停下了好几辆高档轿车。真了不得，小镇不大，一台宝马，一台奔驰也是绝对的档次。

　　前面是一趟平房，曹荣就住在平房其中的一间。房间里无非是一张单人床，一台破电视。还有一个洗脸盆让他早晨洗脸，晚间洗脚。单人床上一张草垫子，一翻身是稻草的清香和“嘎吱、嘎吱”的声响。平常也就罢了，可他喝上了酒又见到了风韵犹存的邵寡妇，这叫他如何睡得着？

　　常言道：酒是色媒人。何况这曹荣从铁鸡岭那天起，已经是好久没沾女人了。邵寡妇年纪不大，与他曹荣不相上下。

　　辗转反侧，曹荣的眼前抹不掉邵寡妇的影子。可他是聪明的，邵寡妇连看也没看他一眼，本身的轻蔑曹荣已经体会到了。

　　他睡不着觉，出了房间前后的转，他在想那个美丽女人：那个美丽女人不但是这个旅馆的主人，她还是小镇上地下赌场的主人。开一个旅馆算不得什么，可开这么一个地下赌场可就不一般了。曹荣想给那个女人一点教训：不要狗眼看人低！

　　夜深，曹荣站在那一片竹林中。这竹林前面就是那一趟旅馆的平房，大多给他这样低档的客人住的，价格便宜，待遇也差。后面的楼房是给高档的客人住的，有标准间，有他们可以聚众的大套房。那是一幢五层楼房，邵寡妇的赌场就设在了五楼。从那儿传来的声响在夜空中飘荡，带着有钱人的欢乐和金钱的撞击声如乐曲奏鸣在曹荣耳边。无形中，他有点气短，自己虽然是个恶霸，可他哪儿有这些有钱人的风采和享受？

　　不知道是神使还是鬼差，曹荣进了后楼。这时，大门已经关了，曹荣畅通无阻。他走得很慢，心理很不是滋味，他在想象着这些有钱人的千金一掷，想象着邵寡妇的娇媚一笑，想象着她的一对闪着绿光的大耳环在她的红晕脸庞处晃动。

　　渐渐地，缓慢地他上到了四楼和五楼的平台处。他停住了，他不是害怕，曹荣不知道害怕。但是，他停住了，他觉得路已经到头。突然，一阵放浪的笑声从那个房间里传出。原来，窗子挡上了帘，门却没关，有一道缝隙。这笑声就是从那道缝隙传出，明显得笑声属于那个漂亮的女人。

　　曹荣又变成了豹子，他轻灵地向上一窜，人已经到了门边上。“哈哈哈！”可以想象，美丽女人一定是笑得花枝乱颤了。

　　他的手伸向了袖管，那里是一柄菜刀，他路过旅馆厨房时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