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什么人都有
站在和平路银行办事处门前，背倚威风凛凛的石狮，史娜摆弄那个手机好久。终于，她按下了一组已经背的滚瓜烂熟的号码。
小镇上，几万人口，哪儿有不透风的墙？紫竹林赌场是个半公开的秘密，一旦“歇业”，难免有好事者编出种种故事：邵寡妇相好的被双规，上面来的便衣督察，紫竹林得嗦不了几天了。还有这么说的：邵寡妇的情人太多，情人相斗，紫竹林受伤。故事有头有尾，传说起伏跌宕，人们口头文学的才能在这个时候能发挥到极致。唯一的就是没有人说到曹荣，更没有知道“操刀手”。
这就是流言，流言和真相永远相去甚远。
吕亮是真心寻找曹荣，一为亲爹，二也是占尽地利他想擒住过江龙，成名立万，社会上混这是最好的机会。每天，他会如钟摆一样在小镇上转悠不停。
唯一知道真相的史娜却什么也不想说，这秘密让她心头灌了蜜一样舒服，她绝不想让他人分享，包括吕亮。不仅不想让他分享，她以吕亮的父母到现在也没有在县城里购房为由，离开吕家，住进了港门村。她愿意住在这儿，姥姥由她流星般去天马行空，不像妈妈总是唠叨。
一再犹豫，她还是来到了立江府，到银行办完事，她颤动手指如弹琴键一样按下了那组刻在心头的电话号码。
电话接通，听筒里传来接通的嗡嗡声，史娜双手按在耳边。
曹荣那天见到了铁鸡岭的冤主，心头难免一跳，脸上顿现惊鄂之色。刘玉更是慌乱，曹荣的勇猛她是亲眼所见，今天朱恒三不在，她亲自炒菜送来本想再和李萍套套近乎。无意间竟然看到曹荣在客厅里端坐，这让她情不自禁地心头狂跳，匆忙间她放下外卖逃一样的离开。庄戈也觉差异，他追到电梯口叫道：“还没给你钱呢！”
“下次、下次！”也是凑巧，电梯及时赶来算是救了刘玉一驾。
回到室内，庄戈摇头，他笑着问：“这个女人见到你像见了一头豹子，这么慌张，你是不是太吓人了？还是认识她？”
曹荣笑笑说道：“可能是太吓人了吧！我这人你还不知道，凶神恶煞的。”
庄戈哈哈大笑，他很是赞成曹荣的自我调侃，他一面坐下一面问道：“怎么样，你那边的事也应该摆平了吧？我看你干脆把弟妹接来，这儿过吧！”
曹荣心里一动，他不是没想过。可是铁鸡岭结怨未解，紫竹林又得罪了那么多人，现在如何谈这样的事？本来想干一把大的，继续潜逃。无意间砸了紫竹林的场子，手头有了钱，又想起史娜，曹荣暂时放弃了原来的想法，他回答：“我想回去一趟看看，环卫那边你替我告个假。回来的时候，咱们再定。”
其实，曹荣并没回家，他就在他的那个单元，他就在那架望远镜的后面。而且，他的镜头已经罩住伫立银行门前的史娜，终于，发现她拿着手机贴在耳朵上。同时，他的手机放在床上一阵爆响。
曹荣站在镜头前一动不动，放大的史娜就在眼前仿佛伸手可及。她还是那套装束，不过上身她多套了个烟色短风衣，眼睛上扣了一个太阳镜，脚下加了一双高腰白皮靴。清秀、婀娜、时尚还有一些麻辣。看着她打电话的动作，曹荣心中甜甜的像倒了一罐蜜。
手机躺在床上爆响，那是彩铃歌声很动人，大概是全国通用的“凤凰传奇”。曹荣一点儿也不急，听着手机音乐，摇摆着双肩，抖动着屁股，眼睛看史娜焦急的样子就是不接电话。
史娜打了两遍，电话接通却无人接听。什么意思呢？电话号码不对，还是曹荣不在？史娜兴奋的心情转眼之间冷却，没精打采地跨上摩托，无奈地打火，驶向江北。
摩托车驶出市区，在就要拐上立江大桥的当儿，史娜眼前一亮。原来，曹荣双手抱膀，一脸的坏笑站在她的前方。
史娜惊喜中停下摩托，突然她悟道了曹荣坏笑的含意，恼羞成怒的她再一次轰大油门，摩托车也再一次的撞向曹荣。
一切都和上一次差不多，曹荣用更近乎完美的姿势躲过了她的一冲。不过，这一次，史娜冲过后，手刹车和脚刹车并用，摩托来了个原地挑头“嗖”的一声又向曹荣撞来。
速度更快，冲刺更猛，曹荣再一次灵巧地跳开。史娜却由于摩托车的惯性冲出老远，等她掉过头再转回来时，原来的位置上曹荣已经是踪影皆无。
放眼看去，街道上只有一个破烂的油槽车在“哗哗”作响。人流如蚁，车流如水，没有人理她，也看不到曹荣。史娜大感奇怪，无奈的她只能是缓缓驶上立江大桥，一步三回头的向她的港门村驶去。鬼使神差，她也再没给曹荣打电话。
她刚刚消逝，那边骂骂咧咧过来两个人。前面的一个很瘦，瘦的像个螳螂。两条胳膊也像螳螂的两条前腿格外的长，手中还握着一柄长长的砍刀。刀条脸上一撇八字胡，眼睛里的目光很凶。一面走，一面还说：“三哥，找找他，找着他我带几个人灭了他。”
这人就是朱恒三在立江的把兄弟，有外号谓“铁臂阿童木”，真名尹笋。这几天他弄了个特赚钱的活拉上了朱恒三，他们在外忙碌，是刘玉把在李萍家中撞到曹荣的事，电话里告诉了朱恒三。朱恒三在外心中难免着急，生怕曹荣抄了他的后路。两个人忙活个大半，开始往家中急驶，没想到，过了立江大桥他竟然意外地发现了曹荣。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朱恒三大叫一声，拽出车垫子下面的砍刀就奔向了曹荣。尹笋也不怠慢，哥俩个两把刀就奔向了操刀手。说时迟那时快，曹荣回头一看，他立刻撒开腿就跑，几个箭步窜到了胡同里。
朱恒三携着尹笋一阵神追，眼看着曹荣拐过几个街角人就不见了。于是，两个人反身向回走。回到车上，两个人一面骂街一面将那辆破油槽开进了立江市。
曹荣本来是喜气洋洋，心中期盼的女友来到了眼前，他想开个小小的玩笑，那儿曾想？半路上真是杀出了程咬金。朱恒三和一个“大烟鬼”一阵乱刀，也足以让他魂飞魄散。所有的喜气，所有的得意，乱刀丛中早就烟消云散。
曹荣把朱恒三恨了个牙根疼，前叫他落花流水，今天又坏了他的好事。曹荣回到他的单元里，点着了一颗烟，慢慢地吸进，慢慢地吐出。他思索着朱恒三，也想着刘玉，这两头拦路的恶鬼，他是真想除掉他们。他在卫生间的棚顶上拿下他的五、四式手枪，反复地擦拭了一番，吹了吹枪管猛地向前一伸，他在心里幻想两头拦路的恶鬼磕头求饶的景象。
上哪儿找他们呢？他想到庄戈，想到那天晚上的夜餐。他拿出电话要向庄戈查询，可按下号码他又停住了。他心里责怪自己：这样太露痕迹。一旦朱恒三那边出了什么事？庄戈能马上联想到他，他不想让庄戈怀疑他。毕竟这是他在立江最好的朋友，他能帮他很多忙。如果，他在他的面前作案，他不敢保证庄戈还会一如既往。
可他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他想了一下，还是亲自去找庄戈，随便闲聊时简单提一下说那天的菜肴不错，借题发挥打听他们饭店在何处，事情不就明白了吗？
想到这儿，曹荣似乎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心中决定，一旦找到朱恒三的饭店，他就彻底解决与朱恒三的恩怨。事情就这样，一旦是下了决心，那心就定了，他倒向床上。
他的身体刚刚在床上铺展开，身上的手机奇怪地叫了一声，这是短信的信号。
“曹哥，怎么了？小妹无非是和你一样，开个小小玩笑，为什么不辞而别？如果你还想见到小妹，请你于今晚8点到港门村来。如果你不想见我，从此，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史娜！”
看了一遍又一遍，曹荣的心思又全到了史娜身上。他从短信的口气上可以看出，史娜恼了！想一想，人家跨江来找他，此刻着恼也是情理之中。
他马上按下电话，没想到，史娜就是不接。曹荣明白，今天不按照史娜的意思办，他和史娜可能今生就是陌路。曹荣不想和史娜成为陌路，有句话叫“臭味相投”。是不是臭味不说，相投是肯定的了。那种相见恨晚之感觉，只有他曹荣自己心里明白。
于是，曹荣又有了一个决定，今晚上，就是天塌了也要到港门村。
天黑，他搭乘一辆出租车过江直奔港门村。
港门村在黑暗中，史娜也在黑暗中，她不开灯就躺在黑暗里。暗夜像水一样漫上来，从她的脚到她的头，甚至是心脏、肺、肾，胸腹中的每一个零件。这包裹着她的黑暗让她感到舒适，使她可以放松她的每一根神经，松弛她的每一条肌肉。
但是，她的脑海里却是波涛翻涌，无数的信号在浪花上跳跃。她是一个没结婚的结婚女人，找这么一个男人算什么呢？不，虽然算不得什么，但是绝对的刺激。真的，很刺激，想到他，史娜就心荡神驰。也许这是病，可史娜她就病了，也许史娜从小就是一个病人，她无药可医。
她根本就没看上吕亮，不、也许曹荣没有出现，吕亮也是她心目中的偶像之一。可有了曹荣，吕亮就不行了。他敢在紫竹林单枪匹马砸了那个场子吗？即使是他敢，他也没那个能力。小镇上谁不知道邵寡妇？不仅镇上有人，县上也有撑着她的大人物。那女人不仅有好脸蛋，好身段，更有好手段。
曹荣就把她“宰”了，宰的无声无息，宰的风不起波不动。
吕亮还想找他，找到他能怎么样？他哪儿是他的对手！此刻的史娜不知道为什么，曹荣如果和吕亮交手，她还真有点从心里向着曹荣。
人就是这样，也许一种念头的出现缘于某种可能的事实。
史娜的想象成了事实！
港门村从一个原来的长江渔村已经变成以长江运输为主的村庄，打鱼的成了运输的，个体户成了老板。因此，港门村里富户不少，村庄里青堂瓦舍鳞次栉比。小村庄也是修理的非常整洁，颇具现代风格。青的是柏油路，黄的是通宵不息的灯光。
曹荣到此，他目睹这满村的灯火真不知道那一盏属于史娜。他下车打发走了出租车，抽出手机就给史娜打起电话。
电话刚刚接通，就听一声喊：“小子，你在这儿，跟我走一趟。”
声音之大震耳欲聋，曹荣胆子在大，人生地不熟，他也吃惊不小。还没想出如何应对，就听到耳后风响。
再也不能犹豫，曹荣向前一窜就是一个空翻，一条大棒走空。曹荣虽然是躲开了这要命的一棒，可在翻腾中手机飞了。
曹荣落地，回身一看，当头是一个身穿牛仔的年轻人，红头发，长手臂，一条大木棒。后面还有一个人也是红头发，身材略显瘦小，手中却是一把军刺。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吕亮。也许是心理反应，也许是事有巧合，离开史娜有一阵子，吕亮来找史娜回家。那个小子是他的一个小哥们，家中有一台桑塔纳，名叫“阳子”，吕亮叫了他。刚进村庄，前面的一台出租车停下，钻出的一个人让吕亮心头一震：如此眼熟！
再看，吕亮认定，就是他！砸了紫竹林，坏了老爸的好事。可他到这儿干什么？吕亮再也不想了，从路边抓起一条大棒兜头就向曹荣打来。“阳子”见此，义不容辞地下车冲在了吕亮的后边。
曹荣一时间想不起吕亮，但是他也眼熟。不过，看两个人的样子，曹荣知道是地痞。他高声叫道：“两位兄弟，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们这是何苦？”
吕亮还算有点男人气，他叫道：“操刀手，你少来这一套。头几天你在镇上干什么了？我告诉你，紫竹林的老板是我的亲姨。我叫亮仔，这小镇上都是我的哥们。你要是识相，洗去的钱你送回来，我认你一个哥，小镇上你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有朋友。旅馆你任住，饭店你任吃，所有的账都记在我亮仔身上，绝对的没问题。”
“哈哈”，原来如此。曹荣明白了，这是来找梁子的。
他两腿站好，一手在前，一手抽下腰间的皮带说道：“我要是不呢？”
“告诉你，这里我说的算，你就是再有能耐你也休想出去。阳子，打电话调人！”吕亮下令。
下面的后果，曹荣岂能不知？他似乎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在镇头就是这个小子领的人。想明白了，曹荣绝对不能让他打出电话。他的动作特快，吕亮还没看清，一道黑影一闪，曹荣擦身而过，一条皮带已经抽落了阳子的手机。
再回身“啪”的一声，吕亮的脸上实实地被抽了一皮带。吕亮何人？他立刻如疯狗般抡圆大棒如风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