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险些中枪

　　邵寡妇银牙错咬，抓起电话拨下了一组号码。

　　小镇不大地处咽喉，从江北到江南这是一条主要公路，在小镇的镇头放下一道栅栏，五分钟会有上百辆的车辆堵塞。而港门村，三角湾想到其它地方去，则必须路过小镇。

　　也就是说，在小镇设一个检查站，就如在长江中下了一道网，从港门村或三角湾来的鱼儿都会落入网中。

　　邵寡妇电话打过一个小时以后，小镇上有了这么一个隐形的检查站。那是日出时分，火红的太阳在浩瀚的江面上露出脸后。

　　曹荣一分钟没有耽误，史娜前脚走他后脚就离开了史娜的家。当然，他走的非常轻，像一只猫，史娜的妈妈一点儿也没有察觉，他已经来到了空无一人的村内街道上。

　　他不急，在一个石敦上点着一颗烟。他知道现在没有任何办法，想离开这儿只有步行，他不怕步行，一天急行军近一百公里他根本不在乎。他是在思索，是在归纳一件事，什么事呢？

　　他在回忆和史娜的相识，一至到今天这种尴尬的情况。他心里越来越清楚，他打的人肯定是和史娜关系不一般，很可能就是她的男朋友，甚至是更进一步的关系。否则，史娜的爸爸怎么能知道？而且要亲自出头？这一次史娜并没有让他留下，其原因，曹荣也能品出味来。两个人在一起，对方任何一点情绪的变化都会感觉到的，曹荣也是一样。他可以判断出，史娜目前的心情一定是非常地矛盾。想到这儿，他狠狠地在石敦上掐灭没抽完的香烟，远远地扔出，人站起来。

　　月亮已经隐没在房脊的下面，天空还是一片墨蓝，上面挂满无数星斗。曹荣心里明白，他目前在这儿已经是一点意思也没有，他唯一的选择就是离开。

　　看了一下天上的星斗，曹荣定了一下方向。他两次来到三角湾走的都是水路，从港门村沿流而下。这要是往回走，应该走那一条呢？按照大致的方向，他走向村庄的东北方。

　　村庄的尽头有一棵大树，枝叶繁茂覆盖方圆百米。大概是黎明前的时光，月亮已经隐没，大地一片漆黑。曹荣突然感觉到能见度显著变低，他打量一下黑暗中模糊一片的大树，他爬了上去，找了个大一点的树杈，抽下腰带将自己简单捆绑了一下。渐渐地他迷糊中进入了梦乡，天色更黑了。

　　史娜和史耀明赶到医院，吕亮已经做了简单的处理，人坐在床上。看样子，状态还不错。抽着烟，谈笑风生，看到史娜，他微微一笑说：“没事，摔了一跤。医生说就是小骨，接正位就行。”

　　史娜免不了心中一阵悸动，她上前抚摸吕亮已经打上石膏的腿说：“不说得手术吗？”

　　“是的，医生让我们上县，到县里再手术。”吕亮的神情还是蛮轻松。

　　史耀明看到吕清明，表情很难过地握住他的手说：“亲家，怎么搞的？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吕清明将他拽到一边，将前后经过全部告诉了他这个亲家。这当然是由于曹荣出现在港门村，而史娜住在她姥姥家吕清明是知道的。

　　史耀明的心中也难免狐疑，史娜是半夜到家，在她姥姥家住的好好的为什么夜半回到三角湾？史耀明岁数不小，正因为他岁数不小，在社会上混的日子久了，很多事他就能看透它的表面。凭一点风就知道会有什么浪，凭一点味道，就能嗅出物源何处。什么叫“老江湖”，史耀明就是老江湖。

　　他注视着吕清明的眼睛，那眼睛里有些疲倦，也有些无奈，也有愤恨。史耀明不禁有些同情他了，养了一个儿子虽然不争气，但终究是儿子，而且是为了他倒了这么大的霉。

　　“亲家，我说句不该说的话，邵寡妇哪儿我们不能去。你是公家的人，你觉得不怎么样，可小镇上的人却看着你呢！”史耀明今天晚上觉得自己和他贴心，以前不想说的话今天说了。

　　吕清明摇了一下手说：“那不重要，你在社会上这么些年，什么事不开？现在是找到那小子，为我儿子报仇。”

　　突然间，史耀明觉得自己的失言。自古“劝赌不劝嫖”，何况他们是儿女亲家，自己也觉出这话说的猛浪。于是，他急忙说道：“有道理，我安排一下娜娜，让她跟着上县医院，好好地照顾亮仔。”

　　回头史耀明拽出娜娜，眼睛逼视史娜：“告诉我，今天晚间你领得是谁？”

　　史耀明使得是诈术，实际上他并不知道史娜领没领人，只不过，根据吕清明说的他产生了自己的推断。想一想，史娜在港门村住的好好的，为什么半夜突然回家？

　　有些话他没和吕清明说，特别是曹荣曾经住在他家的事，因为这不能说。但是，史耀明从心里感到，亮仔的腿只能是那个人干的。只有那个人有这个恨劲，只有他才能下得了手。不要认为打人、杀人是个简单的事，很多人你让他去做，他都不敢做，因为他下不了手。

　　将一个人的腿打折，尤其是吕亮这样活蹦乱跳的主儿！

　　那么，史娜半夜从港门村回到三角湾，只能有一个解释：那个人被史娜第二次领进了家门。

　　果然，史娜用让他都意外的冷静回答道：“我领得人你认识，就是上次我让你回家照顾的人。我的哥们，怎么了？”

　　史耀明一张嘴，感觉一股高压空气直接顶在了喉管，无论如何，他的声音发不出来。只见他的嘴巴张了几张，合了几合，奇怪的是没有任何声音。

　　可能老爸的表情强烈的刺激了史娜，史娜直视史耀明说：“怎么？有什么不妥吗？他是我的偶像！我们之间没有什么。”

　　清淡如水，一切再自然不过。可对于史耀明而言，这是更强的一波高压空气。强烈的打击会产生反作用力，只见史耀明哈了一下腰，从他的丹田之处泛上一股气体，他脱口骂道：“混蛋，你要不要脸了？”

　　史娜出奇的冷静，如水的瞳仁盯着史耀明大概足有两分钟，然后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听着，老爸，以前你就没管过我，现在，我的事不用你管。”

　　这不是高压气枪，这是高压水枪，史耀明张口结舌，曾经是能言善辩的嘴什么字也蹦不出来。

　　父女还站在走廊上如斗架的公鸡一样，那边传来的喊声：“来了，来了，县医院的120来了，走、走！”

　　史娜从衣兜里拿出曹荣给她的钱说道：“这是一万元钱，你拿着，替你的宝贝姑爷交点医药费，告诉他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少去丢人现眼。”

　　“啪”的一声，史娜将钱拍在史耀明的手中，然后，她转身趁人们乱糟糟一团走出了镇医院。

　　外边，墨蓝色的天空挂满星斗，街道上空无一人，风儿吹过一堆垃圾舞成了一个旋。史娜走的很快，软腰皮靴踩在柏油路上传出“哒哒”的声响。也许，史耀明是反映不过来，也许，是一万元的钞票让他不知如何是好。反正，他没有追上来，因此，史娜就如脱离了缰绳的马儿，也如空中突然坠下的流星，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了。

　　人生往往就是如此，一念之差，可能差之千里。

　　史娜离开了吕亮，离开了小镇，她能上哪儿呢？

　　曹荣将自己如一只鸟儿一样挂在树上美美地睡了一觉，一阵风儿将他吹醒，东方已经微微放亮，远处起伏的坡地上已经有农人在劳作。

　　曹荣解开皮带，从树上跳到地上，这个时候大地上的一切清晰可辨，脚下是一条村道，转过弯才是大道。那条大道早就铺上了柏油，泛着淡淡的晨光。曹荣活动了一下身躯，展了几下拳脚，这才放开脚步向小镇走去。

　　田野中鸟儿在鸣唱，小溪潺潺而流。想起史娜，他的心里有些担忧也有些喜悦，担忧的是不知道她现在如何？特别是见到受伤的吕亮后会如何？喜悦的是史娜很对他的胃口，也许，多少年来他所寻找的寄托找到了。他快步走过田野，一对田鼠在他眼前一闪而过，鱼贯钻进一个洞里。曹荣心中一乐，放眼看看天空，真是鹰可展翅长空，鼠可钻地打洞，各得其乐。

　　曹荣放开脚步，一路疾行，天色渐渐大亮。而小镇已经是遥遥在望，那一片青砖绿瓦涌进了他的眼帘。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洗劫紫竹林在前，打伤吕亮在后，曹荣无论如何难以心安。眼皮一跳，他决定避开大街穿行于小巷。这个小镇的方位他大概熟悉了，何况现在小镇刚刚升起炊烟，街道上人还不多。

　　穿过这个小镇，就是通向立江的大道。大道上即使是午夜，车辆也是川流不息，他完全有办法加速他的脚步。

　　他百倍警惕，沿着一个墙角窜到另一个墙角。胡同里还飘浮着轻柔如纱的雾气，雾气里有细小的水珠沾在身上带着丝丝凉意。曹荣顾不了这些，他像一个兔子也像一只田鼠，动作迅速，眼睛十分机警的观察四周，耳朵如雷达搜索异常的声响。总之，曹荣进入了状态，一种临战的状态。因为，他的第六感官告诉他，小镇不是那么容易过的。

　　突然，衣袋里的手机响起。这让他吓了一跳，他手伸进衣袋毫不犹豫，看也没看地关上了手机。他必须全神贯注，最好是毫无声息的穿过这片鳞次栉比的建筑群。

　　可是，这小巷都是短巷，总有尽头的时候。所有的小巷都被一条大道切开，当曹荣蛇行穿过许多小巷之后，终于来到了必经之路，小镇的十花街。

　　在这十花街的不远处就是紫竹林，恰巧，邵寡妇早晨无法入眠。她穿着一件红色的丝绸睡衣伫立她在五楼的卧室窗前，慢慢地点起一支烟，眼睛搜索着条条小巷。只从昨天晚间接到吕清明的电话，她就心里充满了无数幻想，所有的幻想就是一个内容，曹荣落网。

　　她对他恨之入骨，自从曹荣逃离了小镇，她的地下赌场一蹶不振。滚滚而进的财源，突然断流，邵寡妇如何不着恼？

　　她睁着一对美丽的眼睛搜索着小镇上密密麻麻的小巷，恨不得亲手抓住这个混蛋。不过，她还是不想和他面对面，毕竟，那小子心狠手毒，她可不想和他正面对垒。好在，她已经有所安排。事过多日，她凭什么说她们是在赌博？歹徒抢劫，她报案理所当然。

　　抽下一口烟，烟雾经过她的肺部从鼻孔中压出，她脑袋一点也没有睡意。烟草刺激的她更加兴奋，两只眼睛紧紧地封锁着从小巷到大道的关键部位。突然，一个人影出现。这人影差一点叫她喊出声来。

　　她已经不顾一切了，疯狂地跑着、叫着，沿着楼梯向下疯跑。

　　就在这时，寂静如水的小镇突然“啪”的一声枪响，邵寡妇腿一软，摔在楼梯上。枪是不能白放的，那小子不是栽倒在地口吐血沫就是兔子一样窜了。

　　其实，邵寡妇的判断一点也不错。

　　曹荣在小巷里终于露出头来，因为前方再也没有小巷，他必须踏上大道才能离开小镇。就在他探头一看的当儿，他心中一沉：坏了。大道边上有几个便衣坐在椅子上，不时地检查一下过往的车辆。谁都能看的出来，那是执行任务的警察，心怀鬼胎的曹荣更是一眼就清楚。他一点儿也不犹豫，掉头就跑。也就是这时候，一个新警发现了曹荣，曹荣的神态让他拔出枪来大喊了一声：“站住！”。

　　这一声喊仿佛在曹荣的身上抽了一鞭，他更如离弦之箭，疯狂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