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家的感觉,再也不是平淡或淡淡的温馨,心里已掀起波浪的人,尽管竭力掩饰,也难以处处弥补兴奋所带来的行为上的缺失。一个人习惯的行为就象一条平静的也是固定的河流,突然有一块巨石掉落河中阻挡了流水,那波折的水流怎不叫人眼中生岔。
文成处处小心,尤其担心的是妻子会突然去清查自己的存折,发现少了这么一笔,虽然钱不多,也定要问个来龙去脉。在经济上他是一个粗疏的人,一向没有偷存私房钱的打算,所以两人都有随意的使用权,当然也就没有可隐藏的秘密。夫妻之间就是这样,既没有敌意防备,也不乏关心和宽容,但平淡总叫他感到缺少了什么,所以不满时时在心中生起。然而婚姻是不能靠激情来生存的,文成恰恰疏忽了这点。
第二天他上班时,突然接到了电话,一看是宜宾的座机打来的,便断定是邱琳,立即挂断后赶紧溜出办公室,走到一个僻静处拨回去。
邱琳用的是公用电话,所幸尚未离去。刚一接通,邱琳便问他为什么挂了,他解释说知道她身上没有钱,为她节约一点,反正手机接或打电信的座机都是要付费的,自己付了就行了。
邱琳对这个解释还算满意,告诉他说,已经同照像馆老板约好今天中午拍照,因为要化妆,花的时间较多,只能事先约定,现在请他说出密码,好去取钱。想了想,他叫她过半个小时再打电话过来。
文成来到工商行,将钱转帐到另一张卡上,只留了两百块。他认为这绝对是一种谨慎和正确的做法,这么容易就轻信一个风月场中的女子,不是一个有见识的男人所为。半个小时后邱琳准时打来电话。说完密码后文成有一种付出之后轻松的感觉,逐渐进展的感情让他感到既安全又幸福。
下午,一个陌生的手机打电话过来,文成正纳闷,电话那头却传来邱琳的笑声。她说她正在逛街,因为取了钱后去相馆,已过了约定的时间,就上街另外买了衣服,特地打电话来感谢他。
文成不禁心中生起气来,语气的激烈胜过言辞,语无伦次地责备她,因为他有一种受愚弄的感觉,正是他竭力要逃避的可能发生的那种感觉。她巧妙的,反复仔细的辩解又使他难以继续坚持责骂的狠心。这事使他想起县里畜牧局刚接到上边拨下来的两百多万发展资金,就抽走三十多万把才二、三年的桑塔纳换成帕萨特,对于这种东挪西用的事,县长只能一笑置之。文成也只能一笑原谅了她,但是随即他听见了有男人的语声,联想到陌生的手机号,狐疑顿生,立即追问。邱琳的回答叫他吃了一惊。
“是我的哥哥,亲生哥哥,刚巧进城遇见的。”宜宾人总把到江北老城区去叫“进城”。她也沿袭了这一叫法。
她的亲生兄长怎么从云南到了宜宾呢?文成担心所谓的她借钱做了手术,只是一个设计好的骗局,甚至歌舞厅老板也是同谋者,给她出谋划策,或者是她灵机一动把一个痴情男人引入彀中;尤其是听说她的大哥就在离宜宾只有一个小时行程的李庄时,她的家人对她重大的事情一无所知,而邱琳反过来对家人的漠视,这些情况的综合就更使他怀疑了。
他借机试探她的语气,问她有没有顺便在城里寻找一下好的财会学校,从她的个人愿望出发,为将来作作打算。邱琳的答复居然是她正要到处看看,她一直是把这事放在心上的。
一个唯利是图,分明是要把涉世未深的女孩控制在手中的歌舞厅龟公,会让她脱离掌握,任意的在城里自由游荡,随时可能展翅远飞的吗?文成不相信。他戏谑的叫她在电话给他一个吻,这在甜蜜的情人是最爱玩的游戏。邱琳立即把声音压的极低:“不行的,旁边有耗子跟着呢!”她们把盯梢的跟班叫做老鼠,文成觉得十分有趣,而且刚好消除了文成才生出的怀疑,她不可能把所有的细节都设计得天衣无缝。他开始相信她的话,并且惭愧自己的多疑。
在表面上,如果不是非常仔细的将文成的行为前后连接,与往常一一比较的话,很难发现文成与往日有什么不同。挂念一个人是在心里,可是思念过于深切,即使处处小心,怎不在细微处稍露端倪呢。文成最害怕的就是妻子发现后毫不遮掩地声张,到处求取正义的支持,那种名誉的巨大伤害是他们这类人最难以忍受的,而无疑,所有的人,没有一个会赞同他,支持他,就是一句理解和同情的话语也不可能公开对他说,也许还有些别有用心的正等着看他的好戏呢。同时,他也忧郁对妻子的伤害太大,内心愧疚不安,要知道他一切都是无心的,他坚信这一点,只是被命运之神一点一点推着往前走,他没有力量抗拒罢了。
文成在思考着怎样先稍稍给妻子一些暗示,毕竟要来的事终究要来。或许她甚至会给他一些建议和帮助,哪怕一丝丝的理解,也能让他减去许多重压。又当心这只是一场可笑的,轻率的游戏,这种游戏对于一个风尘女子习以为常,(因为太多的疑点不能让他确定,而且无处证实)他受骗的故事会象风一样迅速传开成为机关里,乃至县城里的笑谈。
这样惴惴不安的过了两天,一个电话使他有了足够的勇气,去面对将会发生的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
那是第三天上午,他因事还未到局里去,接到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的电话。一个女孩子清脆的声音,文成不能确定是谁,不敢冒失。当他问是谁打的电话时,对方只答了一个字“邱”。
他向她问好。她的回答非常直接,也意想不到:“不好!”
“为什么?”
原来是她挨了老板的骂,因为她推三阻四,心不在焉,总是开罪有钱的客人,这在老板来说绝对是最不能容忍的事,要知道她还正好象一只想挣扎却力量太小的蚂蚁,被捏在手中,怎能不听安排。
“好难受呀,快接我出去吧!”说这话的时候,她似乎在电话那头伸着腰。县里正组织中学生冬季田径运动会,文体局里的人忙着呢。他计算着日期,田径运动会结束恰好是星期六,便答应再过三、四天抽空就来,嘱咐她到时候一定要及时与他联系。
“我等你呀!”在邱琳娇柔的声音中包含有无限的信任,为了对得起这种可贵的信任,文成觉得已经无从选择了。可惜电话线太细,太长,他不能伸手过去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