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秦先林有个姐姐,嫁到了外县,日子过得也比较拮据,和娘家来往很少。秦先林放不下那个脸去求借。他想到了同一个爷爷的堂兄。堂兄在县城里买了房,装修得很漂亮,去年办乔迁酒宴时,他去看过。堂兄是公务员,平时和他家来往比较密切,挺照顾的,想来借一个小数目不会推诿。
秦先林问母亲要堂兄的手机号。李进容从儿子支支吾吾的态度中,猜出了秦先林要做什么。她没有追问,感觉到自己真的给儿子添麻烦了。堂兄一回话,秦先林心里凉了半截。
“哎呀,兄弟啊,真不好意思。我的装修款都还有几万没有结清呢。”
堂兄说的可能是真的,但是也可能是推脱的话。秦先林不开心,一边把院墙的剩下那点活做完,一边想着心事。还有四天。母亲和他说话他也没听到。母亲收拾好了菜篮子,说一大早了,该走了,他才慢腾腾地去洗手。
秦先林开得比往常都慢,寻思着怎么和母亲开口,说他买好了车票的事。开到半途,李进容问他,出去是要不要带点腊货去,家里的腊肉香肠还有很多,两个老的在家里不知道要哪年哪月才吃完。
“你都知道了?钱的事,我在这几天之内一定办好。李三精一直在催,他早就订好了车票。我怕放单了,出去不好找活干,干了也不好拿到工钱。跟着李三精好一点,他混熟了的。”
“刘三婆娘给我说的。”
母亲的话很少,秦先林也沉默了。到了街上,下了菜,秦先林说句“我早点来接你”。李进容淡淡回句“随你便”。
这天的菜不太好卖,李进容不肯随意降价,这点和平常有点不同。一个多小时,还没卖出去一半。李进容打算几条街转转,说不定遇上那些图方便的人,兴许还能多卖几个钱。
前面有家办事的人,桌席堵住了半条街。老街并不宽,只五六米。主人家特意在路中间立了一块告示牌。“孝家有礼,车辆请绕行。”李近容特想穿过那里,运气好的,半篮子菜一气卖光。一辆黑色锃亮的车子停在街中央,高高的背,圆滑的棱,气势雄伟。李进容很喜欢车子那种亮晶晶的黑色,像极了漆得很好的棺材,高高的棺头,厚实隆起的棺盖,用上好的土漆,漆上两遍,做工极为精细,光滑得如镜子一般。她走近了,却不急着离开,甚至停了下来,仔细欣赏着。
车子突然动了,是往后退。李进容意料不到。车后背已经顶着了菜篮,吱吱响,一股巨大的力量猛推她。李进容一个踉跄,急忙后退。她的脚太不争气了,剧烈的疼痛令她一阵抖索,单腿几乎站立不稳。她连忙把另一支脚停住站稳。
然而车子继续后退了一点,前面有人在大叫“后面有人”。车子猛地刹住了。那股撞击的力量完全不可阻挡。李进容手在空中哗啦了一下,什么也没抓住。扁担啪嗒一声掉地上,她随即也跌倒在地。一股钻心的痛从大腿立即窜到了脑子里。她几乎大声叫出来。
秦先林在回家的路上已经计划好了,向廖支书借钱,廖支书最多收两分的利。半年,他就可以还上。他相信廖支书不会拒绝他。打了电话,廖支书恰好没出去,答应他在家里等他。秦先林先不说找廖支书要干啥,当着面提出来,廖支书总不好冷水泼热脸吧,而且也来不及编什么理由搪塞他。他回家洗干净了脸手,换件像样的衣服。双脚还没有跨出自家院坝,来电话了。
秦先林不敢相信,分手才一个小时,母亲就出车祸了。他心急火燎地找电三轮钥匙,一边给儿子秦得柱电话,正好儿子还在街上网吧里,没回来呢。他勒令儿子立即到镇卫生院去看奶奶,而且务必把闯祸的司机把住,别给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