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外面安全吗？”张伟问。

　　“没发现什么。”

　　“那就当做是安全的。”

　　为什么不报警？这样的问题只在闵啸峰脑中闪现了一下，便不再出现。他问舅舅：“马上可以走了吗？”

　　“等一下。”张伟摆弄着手机，忽然说，“你去弄一部手机来，用了就扔的那种。”

　　“这个时候了？那我去看看，能不能买到一部老人机。”

　　“好，快去。我这手机里面有太多重要资料证据，不能丢。要是弄不到，就委屈你的手机了，舅舅赔你一部苹果6。”

　　“那我可赚了。Vivo换苹果。”

　　不到二十分钟，闵啸峰就回来了。他没有出宾馆。闵啸峰去了前台，问值夜的女生，哪里能够买到老人机，能打电话就行，现在还没有关门的手机店有吗，他的手机坏了，急着要用。

　　值夜女生很同情他，说这么夜深了，谁还等着生意上门，除非歌厅、小吃大排档之类。不过，很巧的是，她刚好有一部换下来的旧手机荣耀4，充上电能用，可借给他。

　　“那我买吧，你看多少钱。”

　　女服务生很在意地打量他，闵啸峰瞬间得意和自信膨胀。女生看出他是真诚地要买，而且从很多地方对他产生了好感，虽然她还纳闷怎么没有看到过这个年轻高大帅气而且似乎很有钱的男子到前台来登记过住宿，要知道整个下午她都在总台。

　　“这个不值钱的。妈妈还说给她拿去换一把廉价菜刀。我没给，留作备用机。”女服务生说，她在犹豫，。

　　廉价菜刀能值十元吧，闵啸峰确实看到过有吆喝着这样换旧手机的。他说：“没关系。主要我急着用。三百吧，怎么样？”

　　“你实在要用的话，两百给你。”女服务生终于下了决心。

　　闵啸峰暗自乐着，交钱，验货，充电试了试，能打112。闵啸峰放心了。

　　闵啸峰重复了第一次的动作，敲门，进了403房间。

　　看见是一部旧手机，张伟赞赏地捶捶外甥的肩膀。“哪弄的。好小子，真有你的。”

　　复制好信息，张伟把手机卡插在了荣耀4上，声音开到了静音，充着电，手机藏到了枕头底下。

　　“我的手机被监听，定位。手机定位的精确距离可以达到两米，也就是说，只要你带着手机，甚至可以确定这个人是在房间内，还是在房间外，这个精确度。”张伟手里一边动作，一边给闵啸峰解释。

　　闵啸峰明白了，张伟是要给对方一个假象，以为张伟还在宾馆房间里。这样他们更容易脱身。

　　闵啸峰打电话给王明友，让他把车开到君心宾馆最近处某个僻静昏暗的地方。王明友到了，立即给闵啸峰回电。三分钟后，闵啸峰和张伟下了楼。CS75健美漂亮的侧面出现在闵啸峰眼里，像刘易斯站上了100米跑道。看着这副他最喜欢看的身子，闵啸峰心里很踏实。

　　“这是我舅舅，张伟。”闵啸峰介绍道。

　　“回瑜明市，路上注意安全，也许有狗跟着撵。”张伟说。

　　王明友恭敬地弯了一下腰。张伟坐了后排。闵啸峰十分满意王明友这一晚的表现，从前到后，王明友没有问过一个字，只做他该做的事。

　　出琳琅县城了。张伟吩咐闵啸峰，其实更是说给王明友听，他的位置后视镜里是最好观察的。他说：“注意看后面，有没有一辆深蓝色的三菱帕杰罗跟上来，挂的新荆市车牌。。”

　　“现在没有。后面没车。”王明友说。

　　“只有这辆车跟踪吗？”闵啸峰问舅舅。

　　“不清楚，暂时只知道这一辆。”

　　开了五、六分钟，王明友说：“前面分路，可以走高速。”

　　“高速不是还没正式通车吗。”闵啸峰诧异地问。

　　“没有正式通车，但是可以走了，没有封闭。司机圈里传过消息，交通局有公告。外地人可能还不知道呢。”

　　“那正好。一切由你做主！”张伟在后面说。他从王明友那句“外地人可能还不知道”中，听出了深意。

　　后面闪起灯光时，闵啸峰便不由得一阵子紧张，又带着一丝丝莫名其妙的兴奋。依王明友现在的速度，除非是铁了心不要命地追赶，否则真难有车赶得上，毕竟这不是飙车比赛，图个胜利的荣誉。上了高速，闵啸峰平静了许多，几乎看不见后面有灯光了。没有路灯，也没有任何指示灯，只有大灯灯光刺破黑夜，司机凭着目之所视掌握速度和方向。炮筒里，速度表显示在100码多点。闵啸峰也认为，新路，黑夜，控制在这个速度最好，不用更快。

　　突然，“嘭”地一声爆炸式巨响，车子震了一下，便抽筋似的，左右猛甩。爆胎了，而且是前轮。

　　王明友双手撑住方向盘，脚下砰、砰、砰，猛蹬刹车，一下到底，立即放开，间隔不到一秒。刺耳的刹车声十分难听，好在只是瞬间。地狱般的窒息短暂但是猛烈。几秒钟后，CS75奇迹般地站住了。王明友把车颠簸着开到了路边。

　　一时里，车里死一般的寂静。闵啸峰最先下车，接着是张伟。张伟揉着头。闵啸峰大惊，想到了舅舅坐后排可能没系安全带，连忙问：“受伤了？”

　　“不碍事的，血都没流。”张伟看了看手掌，回答道。

　　王明友从车后绕过来，检查了右前轮，说：“路上有块木板，上面可能带有钉子。木板可能是浇筑水泥模块用过的。”

　　听了王明友的话，张伟恨恨骂道：“这交通局马超培真是混账，还没有彻底清场，就放什么通行。”

　　王明友站起身，一脸尴尬。张伟意识到了，马上又说道：“王师傅技术非凡啊，不简单，爆胎事故中处理及时得当，避免了一场严重的交通事故。”

　　听见舅舅的官腔，闵啸峰心里想笑，却又愁死了。他问：“只有换胎了？”

　　王明友闷了一会儿，才嗫嚅着说：“是要换胎。可是，麻烦就在这里。扳手不在车上。”

　　“新车不是配备了一整套换胎工具吗？”闵啸峰问。

　　“是的，千斤顶都在。扳手被小区里的一位业主借去了，还没及时还给我。看见别人有事，我也是想帮帮他。”

　　闵啸峰沉默了。这还真的怪不了王明友，谁能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会用上了换胎工具呢，有的车三年五年也未必用得上这些工具。

　　“那只有另外叫车了。”闵啸峰率先有了主意。

　　“我给李大山电话，看看他在哪里。”

　　闵啸峰暗想，李大山从杉疆赶来，什么时候了。他等着，等王明友和李大山通完话。

　　“巧啦，李大山在瑜明市，正在和朋友吃夜宵呢。我叫他马上赶来。”王明友有点兴奋地说。

　　闵啸峰心下肚明。这李大山，肯定是公车私用，跑到市里去玩了；王明友也是清楚的，要不然哪能直接联系李大山，而不去联系某家汽修厂呢；这个时候虽然晚了，出点高价钱，还是能找到出车的师傅的。

　　“他没喝酒吧？”闵啸峰有些顾虑。

　　“刚刚一瓶啤酒下肚，绝对没事的。李大山那量。”

　　“好在半夜三更的，交警都在搂着老婆睡。你叫李大山来吧。”

　　王明友立马和李大山电话里叽里咕噜了一阵子，才说：“他出发了，半个小时到。”

　　王明友敬烟，张伟说：“好，我还真的想抽烟了。”

　　闵啸峰不要，王明友便和张伟站到了一块。他们居然聊起车来。张伟对车的了解单一而深，主要在雷克萨斯、路虎和奔驰等几个豪车车型，王明友则是广泛了解，重点掌握。闵啸峰不禁想到：这单位上的司机，真和出租车司机不一样，一个可以玩车，出于兴趣就知道得深；一个想到的是怎么找钱，专业知识竟是泛泛。有次，闵啸峰在去省城的路上，滴滴司机抱怨道只要看到摄像监控，他连125码都不敢开，怕高清拍照，他遇到过这样的处罚。这是一个二十多年的老司机。闵啸峰忍不住，便把自己装成了一个中学体育教师，和司机争辩道，125码是不会被罚款的。车子上的速度表都是厂方故意调校快了点，目的就是善意帮助司机不要超速，一般在5%左右，表上显示125码的话，实际速度可能120都不到，就算超过120，只要没有超过120的10%，按照法规，也是口头警告，既不会罚款，也不会扣分，罚单上写的是扣0分。真的处罚错了，车主可以申诉撤销。

　　王明友刚才处理突变事故的能力，的确让闵啸峰心服。踩死刹车的话，轮胎的四轮定位均衡已经被破坏，百分之百会侧转，还有可能侧翻，滚上几圈，地狱里便多了三个冤魂。点刹是最好选择，还必须牢牢把握住方向盘，那也必须两只手才行。教科书上说的手动挡挂入抵挡利用发动机动制动的方法，真是扯淡，只对于较慢下坡时还差不多。高速急刹，一则难以腾出手来，一只手很难撑住方向盘不急转向的，二则时间那么短暂，人没办法瞬间作出各种手脚并用复杂的正确反应，只能是本能而简单的动作，本能、简单。ABS动作后，也有点刹的效果，在作用时会把脚刹反弹，有的司机猛一下还会被吓住，放开脚刹，但是，ABS远远不如司机正确的手动效果好，而且不连续。王明友救了自己，救了三人。

　　半个小时的时间不算难熬，李大山开着别克到了。他们搬出后备箱下面的全尺寸轮胎，开始换胎。张伟也加入行动。王明友连忙说：“张局长你别动手，我们就够了。”

　　“闲着也是闲着，干干事带劲，不无聊。”张伟说，脸上还带着笑。

　　两辆车进入瑜明市区时，已经是子时，第二天的时刻开始了。

　　黑色和白色两辆车停在了一个小区大门前。当人烦闷苦恼的时候，最容易想到一个温暖的名字，这个名字背后渲染着咖啡的色调，那是亲情。此刻，张伟最想的是，冲进家里，把头埋入妻子的怀中，什么也不想，把大脑清空。然而，他没有往前走，他转身了，对闵啸峰说：“你过来。”

　　闵啸峰下了车，跟着张伟走，离开了别克十多米远，张伟停下了。他小声说，每个字都咬的很清晰：“这件事，你半点也不要介入。你的名字和整个案件完全无关。”

　　“我知道，舅舅。我回去了。”

　　张伟点点头，毅然转身，动作像刚转业的军人那样利落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