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打架风波
恍惚间,一缕微风从窗外吹进号子,凉凉的,沁人心脾。今天秋分?躺在床上的萧云川信手翻开了墙上的小挂历,发现酷暑的夏天黯然远去,凉爽的秋天昨夜提着脚步悄然踏来。难怪昨天夜里睡觉感觉特别凉快呢。秋天意味着收获。离下午出工还有二十分钟,萧云川便惬意地闭眼养息。
在高茜那一头吃了瘪的第二天,监区长的眼神有点特别,而这两天,他却如一潭清水,波澜不惊,对待萧云川没有横眉竖眼,也没恶语相向,始终有礼有节的。萧云川便怀疑是疑心病在作祟,把监区长想象成了睚眦必报的小人了。本来嘛,监狱党委选拔一位中层领导不是那么随便的。监区长好歹也是警察学校毕业的,最起码的胸襟还是有的,一时的不快,事后烟消云散。嗯,监区长有容人之量。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改日,我定当酬谢监区长的。带着这个想法,萧云川改造姿态变得更积极了,没等监区长过问就主动汇报了成本核算以及预算。监区长当时很满意地说:“萧云川你做事很让我放心,继续努力,再接再厉!”
起床铃声忽然狂作,萧云川觉得这二十分钟仿佛只有五分钟,睁开眼睛,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不愿意动弹。同号子的纷纷洗漱并回了头,萧云川这才下床,眼看着要集中下楼,便匆匆忙忙提着洗漱用具往盥洗室赶去,却与一个从盥洗室出来的人撞个满怀,“不好意思!”丢了一句,看也没看对方是谁就往里钻。
“你他妈的瞎了眼啊!”对方是破口大骂。
萧云川听得特别耳熟,回头见是杜龙,心里便是一沉,皱了皱眉头,忍住胸口的恶气,说道:“你没刷牙?”
“刷你妈的B毛!”杜龙退回盥洗室,声音在室内回荡。
“你……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萧云川感觉胸口的气流在聚集,在喉管处堵塞,强行忍了忍,回道。
“怎么着?不服气是吗?”杜龙暴突两眼珠,挥舞起了拳头大吼道。
萧云川是满脸发紫,眼睛余光里哑巴小王和哑巴小张正在盥洗室里观看,他陡然壮起了胆,提高了嗓门,回击:“杜龙,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老子还要揍你呢!”杜龙上前挥起拳头便向萧云川胸口而来。
萧云川感觉有一阵风扑面而来,就像刚才在床上感受到的凉风一样,心尖阵阵阴凉,下意识地躲闪并闭上双眼。
一直在观战的哑巴小王突然抡起手中的搪瓷缸猛然向杜龙砸去,砰的一声格外清脆。
杜龙没揍到萧云川,脑袋却被第三人砸了个结实,丢下手里的毛巾,本能地捂着头,而此时,又一铁拳沉闷地重击了他的胸膛,他哎呀一声,蹲了下去。
萧云川意外地听到了杜龙的惨叫声,猛地睁开眼睛,发现哑巴小王挺身而出帮了自己,感激地望了哑巴小王一眼,解气似的双眼如灯泡地瞪着杜龙。
“有人打架了噢!”有人在走廊高呼。
“快走!”萧云川听到呼叫,惊出一身冷汗,向两位哑巴打着逃跑的手势,自己也向外逃去。
“你们在干什么?”雷仁组长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盥洗室出口,厉声喝道。
“杜龙骂人,还打人呢。”萧云川说道。
“哎哟!你妈的B,打了我还恶人先告状啊!”杜龙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愤怒地指着萧云川说道。
“雷组长,您听一听,杜龙还在骂着呢。”萧云川稳住慌乱的心神,说道。
“谁在闹事啊?”值班的民警H来到现场,拨开人群,问道。
“事情还不清楚。”雷组长对民警说道。
“你们,统统到值班室来!”民警H对萧云川、杜龙和哑巴说道。
“你们都给集中了,出工!”雷组长对围观的犯人吆喝。
萧云川走出盥洗室时,发现魏大账正用他那一双阴鸷的眼睛在旁观,他来不及回击憎恶,便蔫蔫地尾随杜龙向值班室走去。
被秋意包裹的心情本来是很不错的,没想到却被这一桩窝心事搅了。萧云川是下巴抵着胸膛挪步进入民警值班室的。
“都给我蹲下!”年轻气盛的民警H严厉地怒喝。
杜龙和两名哑巴先后缩减了半个身,就地蹲了下去,萧云川不情愿地最后蹲地。
现场只有跟着进来的雷组长一人铁塔似的矗立门边。
在民警H严厉的审问攻势下,杜龙不再带有一个脏字眼,亮出头顶上的肿包理直气壮地把骂人和动手打人的污水全泼到了萧云川一人身上。在民警未审问便用愤怒的目光注视下,萧云川感觉体内的热血汹涌澎湃地往脑门冲击,气流强劲地向咽喉汇集。“他……他是在胡说!是恶人先告状,他……”
“没让你说话!”民警H制止了面红耳赤的萧云川急切地辩白,继续聆听杜龙的信口雌黄。
“老萧,等杜龙说完了,你再说也不迟。”雷组长用非常中立的神态和不强不弱的声腔对萧云川说道。
这个时候,萧云川发热的头脑迅速冷静下来,想到,杜龙是积怨成疾蓄意挑衅的,在关键时刻来个鱼死网破。杜龙暂时还没减刑希望,而他正面临减刑的关口,此事件发生,如果事态在政府眼里变得非常严重的话,下个月减刑的局势就不明朗了。
幸好,我没骂人,更没动手,还有机会澄清事实。
“萧云川,你说一下事情经过。希望你实事求是,不要有一丝隐瞒。”民警H听完了杜龙的陈述,问萧云川。萧云川如实地将事情来龙去脉汇报了,但他没说是哑巴小王动了手。
“杜龙胸口有没有挨拳头,现在还不好说,但……”民警H说道。
“他撒谎!你看我胸口还红着的呢。”杜龙急切地打断民警H,扯开上衣,呈现一块红斑的胸膛。
“行了,我知道了。”民警H不耐烦地对杜龙说完,问萧云川,“萧云川,你看,这红印怎么解释,还有他头上的大包你又怎么解释?”
“我向政府保证,我所说的没一点虚假成分!”萧云川说道,“他的伤怎么来的,我当时是被他拳头吓得闭上眼睛了,没看到是谁打他的。说不定,是他自伤自残。”
“我日你妈的,你才会自伤自残呢。”杜龙跳起来,眼如田螺指着萧云川就骂。
“要日,日你自己妈吧。”萧云川回了杜龙,满腹冤屈地对民警H说道,“您都听到了,他还这么嚣张!”
“杜龙,你给我闭上你的臭嘴!”民警H大声怒喝,“蹲下!”
“我……”杜龙翻了翻白眼,重新蹲下。
“萧云川,现在你还有机会,否则……”民警H说道。
你这小年轻,怎么就偏听偏信呢?你要是做法官,被冤杀的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呢。杜龙的外伤确实存在,但你再有理由相信有人伤害了杜龙,也不能坚定认为是我萧云川干的吧!萧云川不经意地回望两名哑巴,思索片刻,道:“不是我,我可以以人格保证!”
“不是你萧云川,难道是哑巴他们?”民警H敏锐地捕捉到了萧云川窥视的眼神,问道。
“我没看到,就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萧云川答道,并打了手势,以便让哑巴明白。
“雷仁,你问问哑巴。”民警H对懂得一点哑语的雷组长说道。
雷组长俯身向哑巴打着手势询问。哑巴小王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双手抱膝摇头否认。哑巴小张怯生生地看了看哑巴小王,眼望他处表示不知情。民警H听了雷组长的翻译,眼珠子不转了,念道:“这就奇了怪了。都说没动手,难道就是杜龙自伤栽赃陷害?”
杜龙脸色憋得发紫,鼓着眼球,望着哑巴,瞪着萧云川,向民警H说道:“我向政府发誓,我要是自伤,我就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杜龙,你敢向政府发誓,你要是陷害我,你就不是你娘养的,敢吗?”萧云川冷冷地说道。
“凭什么答应你?”杜龙喷着白沫说道,“你算个鸟!”
“你也有心虚的时候啊!”萧云川躲闪杜龙飞溅来的唾沫腥,抹着溅到脸上的点滴,回道。
“我心虚什么?啊!”杜龙扯直了脖子上的青筋,高声回答。
“吵什么!”民警H也是脖子上青筋暴突,指着三个人,说道:“你们都到内务组反省去!”
副教导员闻讯赶到现场,三个人重复了一次刚才的交代。副教导员说道:“你们要对自己的交代负责,白纸黑字的。先下楼劳动。”民警H拿起笔供给三个人画了押,事情暂时就这么过去了。
萧云川要站起身时,两眼一黑,天旋地转的,几乎站立不稳,还是被眼疾手快的雷组长搀扶了。“谢谢!”萧云川定了神,活动了筋骨,扶着墙挪回号子,丢下洗漱用具,下楼坐进了调度室。
邬调度了解了概况,安慰了萧云川几句就到现场监督犯人劳作了。魏大账带着关切的口吻说老萧你是有身份的人怎么和杜龙这种人发生了摩擦呢,下回注意了。萧云川听得变味的关心,忍住恶心和憎恨,说:“多谢关心!”
“萧会计,你的麻烦可大了哦!”魏大账拖着尾音晃荡出了调度室。
一直没说话的臧保管终于开了口:“老萧,老魏说你麻烦大了可能不假。”
打架一事已经是犯忌,事情原委还没弄得个水落石出,事情当然没完。但魏大账和臧保管所说的麻烦一定有另外一层意思。萧云川问道:“这话怎么说?”
“只是感觉。”臧保管望着窗外,说道,“监区长来上班就已经知道你和杜龙的纠纷了,是他安排副教导员处理事件的。”
“谁汇报的?”萧云川问道。
“你说还有谁?”臧保管笑了笑,说道,“你和杜龙的事情迟早要被民警上交到监区长手里的。老萧你问得很幼稚。”
“吴越?”萧云川立刻联想到监区长来监区必经小岗处,而下午当班的就是吴越。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经被拉进了浑水里了。”臧保管说道,“想办法洗刷污点,还自己的清白。”
“这就说明我麻烦大了?”萧云川问。
“领导脸色不好,事态很严重!”臧保管说道,“监区长现在可是监区临时当家的,你别忘记了这点。”
“噢!”萧云川何尝不知道麻烦缠身?他脑子加速了运转,习惯性掏香烟,念道,“抽烟。”
“都什么时候了啊?”臧保管严峻地说道,“收敛些吧,你。”
“对,对,对。”萧云川被提醒了,收回了香烟,一动不动的像座石雕。调度室里出现了短暂的死寂。
臧保管摸着下巴,说道:“老萧,你也别太悲观,说不定领导弄清了真相,对你没有影响呢。”
“就事情本身来说,我没有任何过错,对我能有什么影响?除非政府制造冤案。”萧云川慢条斯理地说道。
“哈哈!”臧保管乐道,“哑巴是路见不平一声吼,事后却死不认账,政府想搞清真相还挺困难的呢。”
“哑巴好心,拔刀相助,我当然不希望他为我顶罪。”萧云川瞅着欢乐的臧保管认真地念道,“做人要有良心。”
“杜龙,你,还有哑巴,你们三个人同时在盥洗间,这么巧?”臧保管恢复了平静,说道。
“什么意思?”萧云川问道。
“没什么意思。”臧保管咧了咧嘴,说道,“杜龙开口骂人还先动了手,吃了亏还将屎盆子扣到你头上,呵呵,这家伙挺无赖的啊!”
“人渣!”萧云川愤然说道,“我是一个斯文人,政府应该根据杜龙的德行就能分析出我是不会和杜龙这种人渣发生冲突的,更不会动武的。”
“关键是现场没人承认动手打了杜龙。”臧保管说道,“推理不能当证据。”
“那个畜生冤枉我,我不会接受的,我也不会想要证明自己清白去出卖哑巴的。”萧云川一副豁出去的神态,说道,“倒要看看政府怎么处理我。”
“原来,我还以为你突然对哑巴好,是没安好心,看来是我错了。”臧保管流露歉意,说道,“老萧,你人很好,交了你这么一个兄弟,我很欣慰!”
“有人突然对你好,说明有人想害你。”萧云川复诵了臧保管先前的话,问道,“呵呵,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
“不好意思,我们是兄弟,开诚布公地说,当时我是有那么一层意思。”臧保管说道,“你不会怪我吧。”
“如果我是见人就咬,大难临头就出卖别人的人,那陪我来坐牢的官员能塞满一个监区的了。”萧云川头脑不禁发热,带着几分自夸,说道。
“这是你良好的品德使然。你这种做人的方式也是在帮助自己。”臧保管说道,“如果供出他人,那你是在自断后路,非但救不了自己,反而加重了自己罪行。你是一个聪明人!”
“怎样才能洗刷自己的污点,我现在是一筹莫展了。”萧云川情绪黯然地望着窗外民警值班室方向,说道,“耍阴谋诡计,我还是学生。”
“以不变应万变,如果你不想连累哑巴的话。”臧保管说道,“监区长亲自过问,你还是原来的陈述,看监区长的反应。”
然而,一直到开饭,眼睁睁地看着监区长从犯人队伍前走过并离开监区,萧云川都没有接到审讯的消息,这叫萧云川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午间,萧思语在办公间休憩,白晨来电话,她无精打采地说道:“你呀,还还真会挑时间,我在休息呢,什么事啊?”
“问候你呀!”白晨甜蜜地问道,“中午吃的什么啊?”
“十块钱一份的快餐。”萧思语说道。
“营养专家说长期吃快餐会影响健康的,昨天我还和你说了呢,你怎么还吃啊……”白晨没完没了地数落起萧思语来。
这个双休日,萧思语就是由白晨陪着度过的。因为订购的车还没到,萧思语开的还是那辆被闲置了两年有余的爸爸的奥迪A6L。白晨便让萧思语丢下奥迪车坐上法拉利的跑车兜风了两天。萧思语想找白晨爸爸白朗替萧家找关系解救父亲,白晨却说:“我爸陪侍政府要员外出考察去了,他一直想请你吃饭的,都找不出空。”萧思语央求白晨代为转达营救父亲的请求。白晨满口答应。昨晚,在印度餐厅用了餐,萧思语说要到专卖店挑选几件衣服,要白晨自行回去。白晨死缠着跟了去。在精品店里,她看上了ZARA一款真丝上衣,白晨抢先付了账。她说:“我自己的衣服,我自己埋单!”转到另一家女士内衣专买店门口,她阻止白晨光顾。白晨问:“为什么?让我站岗?”她说这是女人的私密之所,你一个男生跟着进去,你不害臊,我还觉得不自在呢。“这么传统?亏你还是海归派见过大世面的人呢!”白晨死皮赖脸的还是迈进了门槛。徜徉于琳琅满目的文胸内裤之间,白晨丝毫没有男生应有的羞怯,还老辣地为萧思语挑选。萧思语眼睛闪着疑惑,问:“你这么老练,经常带女生逛女子内衣店吧。”“嘿嘿!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实话告诉你,我还能估猜出你需要用75B的尺码。”萧思语本能地双臂环抱掩盖胸部可气地回答:“你呀,都成人精了。”当白晨再次抢着要为价格昂贵的DIGHC内衣和丝袜买单时,萧思语沉下脸说道:“你是我哥,天下那有哥陪妹妹买内衣的?下回请你走远点啊!”白晨这才收回信用卡。
“好啦,正事没有,闲事管得挺带劲的呢。”萧思语打断白晨的殷勤,说道,“你爸回来了吗??”
“还没回来呢。”白晨说道,“你放心啦,你的嘱托我不会忘记的。”
白晨送萧思语回到了她的办公室就起身离开了。萧思语转身问秘书总经理去了哪里。秘书说总经理出去应酬还没回来。她怏怏地复回办公间,艰难地闭着眼睛熬到下午两点,得知总经理已经回来,便叩了叩玻璃门。
高茜神采奕奕地问女儿:“萧助理,有事吗?”
萧思语近距离地端详面部潮红的母亲,问道:“您中午喝酒了啊?”
“上桌应酬呗!”高茜笑道,“你来就问我这个?”
“啊,我有个打算,请示您。”萧思语说道,“有关董事长的。”
“董事长?”高茜低眉沉吟,“哎,据我所知,依照法律,触犯刑律的人不可以再担任法人代表了。好像我们都忘记了董事长还在大牢里了。”
“您……什么意思?”萧思语疑惑地问道。
“有关董事长什么事?”高茜恢复了刚才的亢奋状态,问道。
“董事长……”萧思语觉得别扭,改口说道,“老爸的领导不是想买房子吗?我想在现有的优惠基础上再给予赠送精装修或空调的实惠,花点小钱,套住领导。我想听您的意见。”
“精装修是小钱?再简单的装修至少也得五六万元,这不是小数目。”高茜说道,“你是对你老妈不放心?”
“没有啊!”萧思语回答。
“你爸的事一直是我操办的,你此时插足,不是对我不放心吗?”高茜说道。
“您不是忙吗?我是在帮您。”萧思语明媚地笑道。
“好吧,难得你一片孝心,你就尝试一下吧。”高茜说道,“不过,只能赠送一套空调。”
“一套空调不过万元,砸点小钱帮老爸大忙,值得!”萧思语兴奋地说道,“谢谢妈妈!”
“别高兴太早了。”高茜冷冷地说道,“你爸的领导可不是好服侍的主。”
“不去尝试哪会知道好不好服侍呢?”萧思语向母亲要了电话号码满怀信心地给监区长打了电话,许诺优厚条件,约请他再次莅临楼盘。
蒙英不明就里地接了电话,得知是萧云川之女在相邀,简单的谦让便答应再赴楼盘销售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