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惊雷压顶,老田亲自探虚实
1
阳光明媚,春梦醉人,但田望鹿依旧感受到了袭人的春寒。
局党委保留了戴学习的职务,田望鹿是松了一口气。尽管戴学习信誓旦旦的,但他还是放不下心,一咬牙,忍痛割爱,让出了出国的机会。这天开了早会,他回到办公室就发起了呆。想想最近的日子,自己茶饭不思,男人的气概也没了,长此以往,这日子怎么过啊!
哎!田望鹿叹了一口气。整天窝在办公室里,越想越沉闷,还不如下基层去散散心呢。去哪里呢?田望鹿想到了麒麟监狱。
听说田望鹿要来,麒麟监狱党委书记方思甭提有多高兴了。麒麟监狱是个老字号,监管设施老化,已经不能适应当今复杂的狱情。一年多前,曾有两名罪犯结伙越狱。现在望着低矮的围墙,他还心有余悸。上级曾表示拨款加固和加高围墙,这不,监狱挪用的资金用得见底了才盼来局领导。方思陪同田望鹿一行视察围墙的改造现场,向领导大倒苦水。由监管设施说到了越狱事件,方思的脸色就像麒麟的天空一样阴霾弥漫:“一次跑了两个,对监狱冲击很大。当事人被辞了,人也不见了,田局你说惨不惨?”
田望鹿被方思的情绪感染,说:“人是有感情的。大家都知道戴学习是我的学生,有人举报戴学习,我能不着急吗!但是,法不容情,戴学习果真违法乱纪,不要说他是我的学生了,哪怕是天王老子也不行,办他!”
“田局长坚持原则,主张正义,是我等学习的楷模!麒麟监狱的工作离不开田局的关怀和各位处长的支持。”方思将心里话和套话一起使上,然后又将田望鹿着实赞扬了一番。
方思是个情感丰富的人,为人豁达,不抢别人功劳,处处为部下着想,颇得民心。方思在局领导面前表扬自己,副监狱长田望鹿自然要谦虚,也将下属推到前台。
“哈……你们精诚团结,可喜可贺!”望着麒麟人的表演,田望鹿暗忖:狱政科长忠实于副监狱长,副监狱长忠诚于监狱长,那作为一把手的方思又对谁忠心呢?当然不是他田望鹿,而是冉寒春。方思情义有加,在讲策略之余不舍原则,而冉寒春就是个爱讲原则的人,所以两个人自然而然就走到一起了,他想将方思拉到旗下都不成。麒麟人贴心的只有一个,金小河,分管经营的副监狱长。
吃了饭,方思欢送田望鹿:“田局,请您对麒麟的监管改造经费多费心啊!”
“小方啊,你对我不放心?”田望鹿不爱听了。
“田局,对不起,都怪我方思嘴笨,请您老见谅。”方思孩子般灿烂地笑着。
“田局,我们是回局里吗?”车队刚离开麒麟监狱,司机就请示道。
“去金狐。”戴学习的案子一直牵着田望鹿的神经,到麒麟只是为了散散心,金狐才是田望鹿最终的目的地。
按照原计划,田望鹿此行只冲着麒麟监狱而来,进入金狐监狱地盘,迷惑的随从当即领悟到田副局长要突击检查金狐监狱的监管情况。
掏出证件后,田望鹿等人直接涌进金狐监狱高墙。
十分钟之后,金狐监狱党委书记容后福才汗涔涔地追上他们:“对不起,对不起!田局,您给个通知,好给我机会迎接您呀!”
“事先通知能检查出什么问题?我不喜欢应付检查的那一套,太虚假了!”田望鹿淡淡地回答,眼睛还在远望着高墙电网。
“是,田局说的是,是我忘记了,田局是务实的首长。”容后福将田望鹿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围绕着管教工作做了专项汇报,并诉说戴学习的调离给监管工作带来了被动。
田望鹿立刻接了茬:“是啊,胜任的走了,接手的还在摸索,局势不妙呀。管理层出现了空挡,工作不能中断啊。作为监狱一把手,小容你要抽出精力抓一抓监管改造工作。切记,一切工作要以监管安全为重点!”
“田局您放心,我们当前的工作就是以监管改造为中心的。”唯唯诺诺的容后福品出田望鹿还在怜惜他的门徒。
田望鹿忽然想起什么,像是唠嗑道:“小容啊,戴学习的案子调查得怎么样啊?”
容后福的笑意瞬间凝固了。省局单独调查,监狱自然无法知晓调查结果。你是副局长,要了解案情应该去问萧红旗呀,怎么想起来问我这个监狱党委书记的。不过,凝固又在刹那间融化,笑意重新镶嵌在容后福的额头上,“田局,对不起,全怨我把心思花在监管上了,没去关注案子。我去找萧书记,回头再向您汇报?”
“不用了。”你向萧红旗了解,再向我汇报?你这不是在演脱裤子放屁的戏吗?你个滑头,容后福。田望鹿刺了容后福一眼,然后可有可无无关痛痒地谈了一通监管现状,末了,重弹老调,“监狱的工作中心是监管安全,而不是抓经济。”
由于各自分管的口子不同,出发点自然也不同。抓生产的副局长说企业生存是第一需要,经济效益是考核监狱领导班子的一项重要指标;抓监管安全的和抓经济的两位副局长各自强调重点。作为监狱党委书记的容后福无所适从,唯一能把握的是,谁当面就迎合谁:“监狱党委将坚决贯彻田局的指示精神,我们要牢固树立监管安全为天的意识。”
“嗯,只要态度端正了,方向明确了,工作就能出成效。”久久不见分管监管改造的监狱领导,田望鹿的脸挂不住了,“小容,抓改造的呢?”
其实,第一个接到消息的就是暂行代理管教的副政委。他当时正在陪监狱局纪委的人在调犯人档案。是继续陪省局纪委同志还是去迎接搞突然袭击的田望鹿副局长,在他左右为难时,容后福拍了板让他留下。但容后福对田望鹿却没多做解释:“他有事走不开,请田局谅解!”
田望鹿没吱声,阴沉着脸转身朝大门方向走去。他人面面相觑,默默地随从。出了高墙,容后福快步上前拉开车门:“田局,您请!”也只有三十秒的时间,车在办公大楼前停下,没给容后福机会,田望鹿自己下了车,像是回自己办公室,大步流星地推开容后福的办公室门。容后福一顿殷勤,田望鹿的心情这才舒坦多了,严肃的面孔开始舒张。等到现场气氛轻松活跃了,容后福忙适时地安排晚宴。
“不用了,马上就走!”说是走,田望鹿却没抬屁股。
“田局您鞍马劳顿的哪能不休息片刻?”容后福码准了田副局长没有走的意思。
“好吧,我们吃完工作餐就走,不准浪费哦!”田望鹿略加思量,说。
“一定,一定!”容后福回答得很干脆。
“萧书记的工作开展得怎么样了?”田望鹿突然弹开了手机。
“田老,我这儿正忙得一团糟呢,容我腾出空儿来再拜见您老,好吗?”萧红旗说道。
“萧书记,你忙吧,有空来坐一会儿。”
“我一定来见田局!”萧红旗在电话里满口答应。
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容后福便提议玩会儿扑克。几局下来,夜幕降临,萧红旗还没现身。萧红旗这么忙?难道他找到线索了?田望鹿人是在玩扑克,心思却早飞了。到了掌灯时分,还是没等到萧红旗,田望鹿焦虑地抬腕看手表。
田副局长佩戴的是一只价格不菲象征身份的劳力士表。容后福两眼看得发直,半天才收回视线,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了,萧红旗出现了。
“我来晚了,对不起田老了,在桌上我多陪您几杯酒。”萧红旗进门就嚷嚷。
萧红旗毕竟是局党委委员,田望鹿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半真半假地回答:“萧书记,吃工作餐,喝什么酒啊?”
“哪能呢!”萧红旗嘿嘿地笑着。
“对不起田局,我……”跟在萧红旗后头的副政委像犯错误的孩子小声地为迟到道歉。
“不用道歉,我没那么小气的!”田望鹿给予对方一个大度的微笑。
2
当最后一道菜炖活鱼上桌时,田望鹿端正了身躯拧起了眉头问道:“小容,这就是你说的工作餐?”
“啊,田局,都怪我忘记通知了,下不为例!”容后福憨笑着像个傻小子。
“冉局长一贯提倡节俭,我不希望冉局的娘家人因为我而违例。”田望鹿望了在座的萧红旗一眼,非常严肃地说。
“我接受田局的批评。”容后福卸去笑容,迎合田望鹿的严肃,如快速换马,虔诚地说道,“田局和萧书记,还有在座的处长都难得来吃顿饭,为了表示金狐监狱党委的心意,这顿饭我个人埋单了。”
“小容,你个人请客,我可过意不去了。不过啊,即便是你掏腰包,你还是要记住,不可浪费哦!”田望鹿这才将拧累了的眉头舒展开。
“是啊,田局说得对。容监,于公于私,都不要浪费。”一直沉默的萧红旗觉得自己该出场了,“否则啊,我们吃饭都不香。”
“好,我待客方式有点问题,需要加强学习。田局、萧书记,可以开饭了吗?”容后福是满目的期待。
“吃是浪费,不吃也是浪费,吃吧。小容,这顿饭的账记在你头上了。”田望鹿发话了。
推杯换盏之间,田望鹿没忘记此行目的,侧身悄悄地问:“萧书记,案子办得怎么样了啊?”
在田望鹿假意呵斥容后福浪费的时候,萧红旗想笑又不便笑,眼睛哪儿也不看,只盯着桌上的菜,咽着口水,心里在催促田望鹿快点结束。这阵子,肚子里缺酒,挺难受的,刚美滋滋地滋润着佳酿,田望鹿拨响了不和谐之音,萧红旗不情愿地丢下筷子,用眼睛扫了扫酒席上的食客,凑到田望鹿的耳朵边低声回答:“田局,案子没有一点头绪,可能会无果而终。”
“你在玩障眼法哟!”田望鹿竖起右手食指晃了晃,微微一乐。
“骗谁都可以,就是不敢骗您老!”萧红旗一脸的严肃。
“冉局长呢?”
“一个样,我都不敢骗!”
“滑头!”
“过奖啦,田局。”
本来要求少喝酒的田望鹿喝了两杯后,主动提起酒瓶给萧红旗斟酒:“萧书记办案辛苦了,借花献佛,慰问一下。”
萧红旗乐不可支地说:“田局啊,这几天我真够累的,没喝上一顿酒,肚子里酒虫在闹腾呢。今天沾田老的光,痛痛快快喝上一次。”
田望鹿开了头,他人也就冲开心理防线,赤膊上阵。一时间,觥筹交错,几番来回,三瓶茅台见了底,桌面的交谈也不再是工作方面的哈哈了,替代的则是各种段子。
田望鹿红光满面,眼睛挤成一条缝,对萧红旗说:“老弟啊,你对我也会玩捉迷藏,我真没想到啊!”
“捉迷藏?什么……游戏?老田。”萧红旗敞着怀,歪着脑袋,目光迷离,转眼间,“田老”已经变成“老田”了。
“哈……”田望鹿开怀大乐。
“无头案子,白……忙活!明天……我向……冉局……请示……回去。”萧红旗手哆嗦着找杯子,却将酒瓶碰翻了。
田望鹿爽朗地笑道:“小容啊,萧书记喝多了,扶他去休息。”
“萧书记,慢点啊。”容后福搀扶着萧红旗去休息,回来时,酒兴正浓的田望鹿却突然宣布散席。
刚才还是黑暗的世界,不知不觉的,小车已进入了流光溢彩的省城。司机扬眉,后视镜里,魁梧的田望鹿像一尊菩萨合着眼纹丝不动,已然进入梦乡。
“田局,进城了。”
“哦。”田望鹿睁眼望着穿梭而过的繁华夜景。
“我们到哪里?田局。”领导没说目的地,司机失去了方向。
田望鹿阴着脸,将视线投向静静躺在一角的荧光闪闪的手机:“到河马娱乐城。”说完他挂了电话,换好便服,稳健步入娱乐城。
司机打开后厢盖,麻利地用地方车牌换下省级机关车牌。
在侍应生的引导下,田望鹿迈进VIP室。少顷,前呼后拥的袁桀赶来与田望鹿会面。
“田局,你有心事?”袁桀的眼睛在田望鹿脸上搜索。
“莫名其妙地经常上火。”田望鹿长长吐出浓浓烟柱,“现在我有点麻烦。”
“有什么事能难倒你田局?”
“你托我办的事可能会出差错。”
“人都出来了,还会有事?”
“戴学习被人举报了,局里成立了调查组。你那几个兄弟都是在他手里办的。”
“哦,戴监被革职了?”袁桀吃惊地张大嘴巴,又瞪大了眼珠子,“我的兄弟要是过河拆桥,我就挑了他脚筋、割了他舌头!”
“难保你的人不乱嚼舌头根。”
“你知道是谁举报的?和田局过不去,就是跟我袁桀过不去,我让人砍了他。”袁桀撸着袖,露出文着龙蛇的胳膊,两眼放出寒光。
袁桀的殷勤和仗义没能使田望鹿感动起来,他说:“你就知道砍砍杀杀,不能用点脑子么?上次你介绍的沿海朋友还不够麻烦?”
“田局,你是知道的,我本来就没脑子,只会砍杀,也是靠它闯出一片天地的。”袁桀嘻嘻地说,“冉寒春整你?好办,我做了他!”
“图穷匕现,还没到那步田地。”找乐子、泄一时之愤,找袁桀没错;商量大事,袁桀不是适合人选。
田望鹿回到家,惊醒了躺在沙发上打瞌睡的老家远房亲戚保姆小香。
“阿姨呢?”
小香揉着眼睛说:“阿姨早休息了,大姐还在学习呢。”
在卫生间马虎地冲了一下,出了浴室,他发现田翘雅在客厅:“没休息?翘雅。”
“爸,看书累了。”田翘雅回答。
“正好,我们聊聊。”
“爸爸,您又要教育我啦?”田翘雅温顺地坐到父亲对面。
“什么话?我们是谈心。”田望鹿温情地说,“既是父女,也是上下级,但难得谈心,于公于私我都不称职哟!”
“爸,不早了,您该休息了,有什么话明天说吧。”
“呵呵,女儿大了,不听爸爸话啦!你的终身大事什么时候解决啊?”
“您不会和妈一样也给我介绍对象吧?”田翘雅做了一个鬼脸,“真土!拜拜!”
“问问不可以吗?你老妈老土,我可不土哦。你自己要把握好啊!”田望鹿冲着女儿的背影说道。置身异常寂静的客厅里,田望鹿的思绪伴随着烟雾飞向喝醉酒的萧红旗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