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收工前,崔海燕趁人不备悄悄把一把工具塞进兜里,还没转身,“崔海燕,你在干吗呢?”崔海燕一个哆嗦,还没抽出口袋的手不知道是抽还是不抽,急转身,是教导员站在身后,“教导员好!”
教导员微笑地问:“还能适应车间劳动吗?监狱与农场有很大差别哦!”
原来是教导员习惯性问话,崔海燕抽出已经攥出汗的手,松一口气,回答:“监狱与农场差别很大,我会适应的。谢谢教导员关心。”
“相信你能适应的。农场出来的都是好样的……”教导员对农场怀有深厚的感情。
崔海燕本想在站队前找机会把工具放进老鼠口袋里,而教导员的出现使得他没机会再找老鼠,眼瞅着收工队伍快成形了,见教导员没有打住迹象,他焦虑不安地指着队伍说我该站队了。教导员望了一眼队伍,说你有困难找我。崔海燕致谢后,走近队伍前想扔掉工具,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任何机会,他快步回到队伍中。
民警乙吹哨,民警甲殿后,队伍有节奏地往监房方向开进。
走在队伍中,崔海燕想着走在后头的老鼠,心急如焚。他没想到这把该死的工具成了烫手山芋:路上扔掉工具不可能,放到老鼠口袋也没机会。他将先于老鼠通过安检门,这把工具成了自己一枚定时炸弹了。
听到哨音,队伍立定,接口令,左转,然后向右看齐,报数。数字准确后,犯人依次走过安检门。每向前移动一步,崔海燕的心脏跳动越厉害。眼见离安检门只有几步路,他下决心丢掉工具,他将手伸进口袋里。
“崔海燕,你过来一下!”突然,指导员从办公室出来叫他。
崔海燕像抓到救命草,迫不及待地闪出队伍,低着头顺着队伍向后走去,走到老鼠身边,撞了一下老鼠。
“走路看着点!”老鼠不高兴地咕哝一声。
就这么一个不经意动作,崔海燕神不知鬼不觉把那把工具转移到老鼠身上,这一步的完成得感谢指导员大力帮助,他窃喜,三步并两步进民警办公室。
“崔海燕,你家属直接从国外打到我们办公室,说要找你,你家属是如何知道我们办公室电话的?”无论是从国外还是从国内,直接打民警办公室电话找犯人,指导员是头一回遇见。
“指导员,我也不知道啊!是不是通过114查号台查询到的。”
114查号台只能查到监狱,但查到监狱就能询问到分监区电话。指导员正想着,忽然听到嘈杂声音从广场传进办公室,他放崔海燕回去,出门观察。
“你这把利器如何解释?”民警乙正怒气冲冲问老鼠。
崔海燕在前,指导员在后,出了办公室,见到民警乙手里拿着一把利器。这把柄器正是崔海燕偷带进来嫁祸于老鼠的用于缝纫的尖口剔刀。
老鼠脸红脖子粗分辩:“这不是我的,我没带它进来!”
“明明在你口袋里搜出来的,你还狡辩!”民警乙怒斥老鼠。
“你,到办公室来!”指导员喝令老鼠。
崔海燕与老鼠擦身而过。崔海燕麻木地望老鼠一眼,老鼠顿时醒悟,他指着崔海燕,“你……”
“我什么啊?”崔海燕一脸无辜地说。
老鼠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黑锅他是背定了。崔海燕这么想着,安然地从安检门下走过,一点异响都没有,他抬起头看着安检门上的红绿灯,心想:老鼠就被这玩意发现的?它真神!
晚饭后,看新闻前,大头回号子神秘兮兮地对崔海燕说:“老鼠这回跟头栽大了,指导员审问他私带利器的目的,老鼠说他不知道口袋里有利器,他是被人栽赃陷害了。”
“有这回事?”崔海燕显得吃惊地问。“指导员相信老鼠辩解?”
“指导员哪会轻易相信老鼠?这不,指导员审问半天,晚饭后又命令老鼠到办公室报到了。”
“我相信老鼠也不会干傻事,但他也不是好东西!”
“听老鼠说,他有怀疑对象了。”
“谁啊?”崔海燕故作镇静地问。
“还有谁?你呗!”大头审视着崔海燕,“老鼠说你撞了他一下,可能就在撞的时候放他口袋的。”
“开玩笑吧,头。”崔海燕哈哈一笑,“我被指导员叫去,顺着队伍过去的,撞到谁我都不清楚,就撞一下把利器偷偷放到老鼠身上,你也太抬举我啦。我有那本事?”
“我也听得玄乎!”大头似信非信地说,“如果不是指导员找你,你就要带利器过安检门了,害自己,傻B?”
“对啦,头。”崔海燕再敬大头一支香烟。“老鼠陷害我不是一次啦!”
“不过啊,他对指导员辩解的时候可没说你崔海燕。没想到这个贼吃一次哑巴亏晓得不能随便乱咬人。”
“老鼠是贼?”崔海燕问大头。“他犯什么罪进来的?”
“盗窃。专门盗窃汽车。老鼠对开汽车门锁很在行,听他吹嘘,一分钟内搞定轿车,越是高档的越容易偷得到。”
“人不可貌相。哪天我向他讨教。”崔海燕说。
“学习偷汽车?”
“我有几辆高档汽车。我得防备别人偷我的车。”
大头听到高档轿车,羡慕地打探崔海燕的车。于是,崔海燕把他的奔驰宝马车介绍给大头。大头听得目瞪口呆:“乖乖,有钱人的生活质量就是高,我们穷人连面包车都买不起。”崔海燕豪迈地说等出去后,我把我的车借给你用几天。大头兴奋地问:“真的假的啊?”崔海燕说骗你有什么意思啊。大头想想不对呀,说等你崔海燕出去后,我到哪里找你?又到猴年马月?他妈的,劳改犯就是会吹牛B。
集中看电视时,崔海燕见到了坐在人群中的老鼠,而老鼠正用恶狠狠地目光注视着他。看完电视,回到号子,崔海燕与大脚唠家常,大头匆匆进来,又匆匆而去。等大头再次回来,崔海燕问大头忙什么。大头嘀咕说还是老鼠的事,指导员安排联号看护老鼠,吩咐他督促检查联号夹控情况。
“有这么严重吗?”崔海燕故作惊诧。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这是劳改队惯例。指导员害怕老鼠捅出纰漏来,当然慎重对待了。每次遇到有问题犯人,我这大组长可苦了。”大头似乎有很多苦水要倒。
正说着,狗熊气势汹汹进了崔海燕号子,“崔海燕,是不是你陷害老鼠?”
崔海燕吃惊地望着狗熊,又望望大头,没说话。
“狗熊,没有证据别冤枉好人!”大头出面说话。
“他是好人?”狗熊指着崔海燕反问大头。
“我说崔海燕是好人就是好人!”大头挂着脸回答。
“好人还会坐牢?”狗熊不服气地回道。
“放屁!你小子一棍子打死所有人?我们都是坐牢的,都是坏人?”大头瞪起眼睛。
狗熊不敢得罪大头,色厉内荏地威胁崔海燕:“如果发现是你崔海燕在栽赃老鼠,我狗熊整死你!”
狗熊气冲冲地走了,崔海燕无可奈何摊开双手,耸耸肩膀。
“狗熊就是嘴狠,有口无心,过后拉倒。抢劫犯大脑就是简单。”大头安慰崔海燕后出去。
崔海燕爬上自己床翻开一本书阅读。
大脚对他说:“你的日子过得不安心哦!”
“有人地方就有矛盾。正常!”崔海燕平静地回答大脚。
第二天出工,崔海燕在车间只见到狗熊没见到老鼠人影,第三天,他方见到老鼠,他主动接近老鼠,问候老鼠,递一支香烟给老鼠压惊。老鼠虽有敌意,但难挡高档香烟的诱惑,几乎没迟疑地接下崔海燕的香烟。估计是有利用价值的缘故,老鼠不计前嫌与崔海燕走近了。老鼠靠拢崔海燕,狗熊自然也加入其中。“裤裆里的蛋蛋还疼吗?没事的,有机会我在外面多找几个妞施展你的男人雄风!”崔海燕给狗熊开着空头支票,哄得狗熊连说不好意思。崔海燕也没尽开空白支票,经常小恩小惠的施舍。捞到实惠的老鼠和狗熊更乐得巴结崔海燕了。
收服老鼠和狗熊后,崔海燕下面要做的是获取调度鲍工的好感,争取一个相对轻松岗位。他不再是谦卑,兼而有之的是傲气。他知道,奴才永远是奴才,对待鲍工不仅需要奴才式的巴结,也需要使用手腕,不能让鲍工忽略他存在的价值。
“鲍工,现在老鼠和狗熊知道自己错了,随时可以向您道歉。”崔海燕意思是说,你鲍工去确认老鼠和狗熊是不是在诬陷他崔海燕。
“他们两个是蛇鼠一窝,我相信你!”鲍工说。
先是维监大组长愿意为崔海燕说话,后是老鼠与狗熊心甘情愿跟着崔海燕,崔海燕的威信与日俱增,迫使鲍工不得不正视柔中带刚的崔海燕。所以,当分监区长征询新犯人岗位分配时,鲍工建议把崔海燕放到检验员岗位上。
“理由是什么?”分监区长问。
“崔海燕是老板出身,一直从事外贸出口生意,对管理懂行。”鲍工给出适当理由。
“那只说明崔海燕有管理能力,并不代表他具有把关服装质量的能力。”
“分监区长,我们的检验员技术含量并不高,我们只管产量,而质量不是我们关心的。如果崔海燕确实具备管理潜力,建议把他作为后备人才使用。”
鲍工一语中的。监狱生产的终极目标是最大限度地提高生产能力,至于质量不是他们考虑的,当初设检验员也是糊弄合作方的。分监区长斟酌后,决定先给崔海燕过劳动关,然后再放检验员岗位。
鲍工回头把他的想法以及分监区长的思路说与崔海燕听。崔海燕听了相当满意,他二话没说拿了一条香烟来酬谢鲍工对他的照顾。
“抽你的香烟,我有盘剥新犯人之嫌。”
“您想多了,烟酒不分家嘛!拿着!”崔海燕慷慨地塞到鲍工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