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打架现场,已经有民警乙在制止肇事者,打架双方都被拉开,而狗熊仍作困兽犹斗之势。
“狗熊,你太放肆了!分监区长在这呢。”崔海燕厉声喝道。
狗熊见到冷峻得让人发寒的分监区长,便停止挣扎,低头沉默。
分监区长让一贯表现低调的大脚叙述事发经过。
原来,大脚要上厕所,不经意撞了狗熊一下,道歉后以为狗熊不再计较,谁知,狗熊不依不饶,拉住大脚后领,把正向前走的大脚拉个趔趄,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大脚回嘴。狗熊一把揪住大脚前襟,举拳便揍。大脚本能地还手。两人纠缠到一起,直至被其他犯人拉开。
听了经过,崔海燕第一个反应是:狗熊是撒野惯了,吃不了一点亏,大脚老实,所以,狗熊无所顾忌地张扬野性。
分监区长让不断抢话抗辩的狗熊如实汇报事情原委。
狗熊说是大脚故意撞他狗熊,不肯道歉,且先动手。
分监区长就地向其他犯人核实情况,而其他犯人纷纷说没看清楚或者说没看到。分监区长说你们干活,听候处理,并警告狗熊和大脚:“如果再发生斗嘴和打架,统统送严管!”
狗熊和大脚都忿忿不平地各自回岗位。分监区长回办公室,民警乙则加强巡视。崔海燕无声地望着狗熊和大脚。他是相信大脚的,然而感觉不能替代证据,所以他也就由着事情过去了。
然而,在吃饭时,油条悄悄地对崔海燕说:“我看得清清楚楚,是狗熊故意撞大脚的。”
“你没看走眼?”崔海燕问。
“我哪能蒙您崔总?我对您的景仰之情如长江之水,滔滔不尽,绵绵不绝……”
“打住!谢谢兄弟!”崔海燕把伙房调度特地给他捎来的红烧排骨扒了一半给油条。
“谢谢崔总!”油条早对崔海燕碗里诱人的排骨垂涎三尺了,他喜滋滋地边啃边走开。
崔海燕回到调度室吃了饭,与鲍工一起腾云驾雾例行享受一顿中华后,独自去找大脚。
大脚委屈地说他没有得罪过狗熊,想不通狗熊为什么要找他茬。
崔海燕安慰大脚:“我搞清事情真相会为你做主的。你暂且委屈一下。”
“事情过去算了,老哥你也别为我得罪狗熊。”
“退一步海阔天空。”崔海燕指着大脚手腕上的刺青说,“你刺了一个‘忍’字,一定理解‘忍’的内涵。”
“老哥你放心,我不会惹事的。”
崔海燕把腰包里的香烟塞给大脚。回头,崔海燕找到狗熊。而狗熊正与老鼠交头接耳。“狗熊兄弟,大脚很老实的,何必欺负他?”
“崔总,你说大脚老实?老实人生的儿子没屁眼的。”狗熊回崔海燕。
“你和大脚没有过节,干吗非要闹出事来?”
“崔总,你这么说,我不想回答。”
“为什么?”
“为什么?你是向着大脚说话,我说了也白搭。”
“狗熊,谁是谁非我就不说了。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可以吗?”崔海燕给老鼠和狗熊一人一支中华。
“除非大脚当面叫我声大爷,认个错。”
“狗熊,你算什么东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崔海燕出面,你不给面子,你多想想后果。”崔海燕立刻拉长脸,掉头就走。
“哎!崔总,话没说完呢,干吗走啊!”一直用冷眼关注事态的老鼠在崔海燕背后叫喊。
崔海燕没理会老鼠,到了下午,见到分监区长,反映了解到的打架经过。
分监区长说事情经过谁也说不清楚,至于处理,交给监房,由指导员发落。
稳定压倒一切。车间以生产为重心。分监区长的态度不言而喻。
在巡视过程中,油条又告诉崔海燕:“狗熊与老鼠商议好半天,看来要对付你崔总。”
这下,把崔海燕提醒了:即便狗熊蛮横无理,也没有理由为难大脚。事情出在教训老鼠之后,是不是老鼠唆使狗熊干的,目的是给他崔海燕颜色看?
于是,崔海燕主动找到老鼠。
老鼠正站在靠路边的窗口,望着零星走过的犯人和警官。
“崔总终于找我了?”老鼠收回视线,奸笑。
“是你唆使狗熊打大脚的?”崔海燕问老鼠。
“崔总,你是有身份的人,别血口喷人!”老鼠处变不惊,“手机不给我打也就算了,何必这样对我?”
“你做的事你自己有数。”崔海燕不再指望老鼠承认唆使事实,“你想用手机是完全可以的,但是我最嫉恨别人用卑鄙的手段谋取。”
“我没你想得卑鄙。什么时候借给我用一用?”
“扔了!”
“扔了?”老鼠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你忽悠我啊!”
“你为什么要用手机?监房不是有亲情热线电话吗?”
“那你为什么用手机?你当真是二干部,有破例使用手机的特权?我想联络外面跑路的兄弟,你说我能在警官眼皮底下用亲情热线吗?”
“联络外面兄弟做什么?”
“很简单,我要越狱,找他们接应我。”
“你太张扬,不怕我向政府汇报?”
“一个越狱者绝不会告发另一个越狱的。”
“这么肯定?”
“我是一个贼,我对我的感觉非常自信!”
“行!我算服了你。”崔海燕心想,老鼠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再不接受老鼠,定会两败俱伤。“找个机会,给你用手机。”
“早答应不就成了吗?何必费那么大劲!”
崔海燕就开汽车锁技巧再次讨教。老鼠强调开锁要领。最后,老鼠说:“只要出得去,我们俩合作,满世界的豪华汽车,任你我挑选,还怕没车开?”
“我也有几辆高档车,问题是,自己的车是不能驾驶的了,只能借用别人车。”崔海燕又念起隐藏在老鼠背后的神秘越狱者,“那位朋友究竟是谁?”
“崔总,你也太猴急了!”
“你狗日的就是没诚意!”崔海燕骂老鼠一句就走,因为,他老远望到指导员进了车间。
“我的诚意来自你崔总。”老鼠说道,“对了,有句话忘记告诉你了。”
“告诉我什么?”崔海燕住脚。
“狗熊不会再找大脚麻烦了。”
“狗日的,我就知道是你在背后使坏。”
崔海燕以为指导员是为上午打架事件而来,一路小跑迎接指导员。
指导员对崔海燕说:“你捐资助学的事情已经落实,将从你账户划走现金,四千块,你后悔还来得及。”
“区区四千元,微不足道。我不后悔!”
“报社准备采访你,你准备一下。”
“采访我?就为我资助学子?不用了!”
“报道你先进事迹,是为鸿扬社会道义和责任,是唤起民众关注失学群体的良知。你来自我们监狱,也是对改造犯人成果宣传的最好契机。这不仅仅是你个人的事哟!”指导员说道。
“还是指导员站得高,望得远。我听您的。”崔海燕回答。其实,报纸采访是抢新闻焦点找卖点,并不是媒体所肩负的社会责任和道义以及职业操守使然。早在社会闯荡时,他就已知道那些热衷上门采访公司老总的记者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但是,他从心里并不排斥这些记者,更愿意破费一点银子让记者为自己扬名立万。同样,记者采访他这深陷囹圄的囚犯,可以为他越狱创造良好环境。
人逢喜事精神爽,指导员一走,崔海燕哼着小曲溜达。
“什么事让我们的崔总这么高兴啊?”老鼠又出现。
说心里话,并不是老鼠的鼠眼让崔海燕生厌,而是他的阴阳怪气和鬼魅行踪让崔海燕极不舒服。如果是在社会,老鼠之流绝不会出现在崔海燕的生活里,即便出现,也只有一次机会,然后想办法让他消失。可是,在狭小封闭的监狱里,逃避是不现实的。如果他崔海燕不想越狱,或者说没有被老鼠发现越狱企图的话,他崔海燕还是有办法整治老鼠的,让他乖乖地就范。可惜的是,他没有其他选择,只能与老鼠朝夕相处,甚至同流合污。
“我做人乐观豁达,每天都会开心的。”
“哈哈,我认为事实并非如此。表面上你很轻松悠闲,实际上心里很累!”老鼠贼似的观察左右,“我说的累不仅是指越狱,而是为越狱所做的一切前期准备。”
他妈的老鼠,都成我肚子里蛔虫了。崔海燕心里恨恨的,表面上仍是阳光灿烂,“瞎扯没有意义。改天,我一定了你心愿。”
下班之前,崔海燕又借口去了仓库,证实手机安然无恙,然后到洗水池边洗手,又打量那一个让他牵肠挂肚的窨井。
假如,这个窨井下面是一个排水沟,且高度足够他弯腰爬行的话,那么,还需要准备什么呢?
一个高度戒备等级的监狱,围墙外地下排泄口外沿一定有铁栅栏防护。
作为一个越狱者,不仅需要越过关隘,穿越危险地带,钻进窨井里,而且还得同时携带破坏铁栅栏的工具。什么工具才能在短时间里利索地破坏铁栅栏?锯弓可以锯断任何钢材,是一件比较理想的简单越狱工具,车间工具房就有几把锯弓,偷一把不成问题;但是,指望锯弓在分秒必争的越狱过程中发挥神奇作用是痴人说梦。最简陋的铁栅栏,也有交叉的四根二十号螺纹钢,锯断八个点,至少需要二十分钟。
他立刻想到气割。有一种手提气割枪,电影电视里出现过,现实中也有小偷用手持气割枪盗窃摩托和自行车的,做刑警时他也接触过。如果手里有一把气割枪,那么只要三分钟,就能割断所有钢筋,逃出生天。
对!让丁老板买一只手持气割枪,叫工人甲带进来。
当然,前提是,眼前的窨井下面就有一条通往自由的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