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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矩州迷案

书名:幻海幽情之少年游本章字数:28154

  

  子洋暂得安身,回头再说云海。云海虽然贪玩,但聪明过人,做事也无比专注,每日参详那什么什么伏魔录,数月之间,勇猛精进,竟然得窥仙术道法之堂奥。

  这日云海研读完“结印篇”,掩卷忖道:“我早有封印离魂山的打算,这篇法诀岂不是正合心意,待我去离魂山下摆个阵法,从此便可以似子洋一般,消遥自在地游历天下了。”云海想到这里,喜不自胜,迫不及待地赶到离魂山下,此时再看,周遭景物多半便暗合‘结印篇’的要义。云海见状忖道:“如此象法,难道师父的师父竟然是我的同门么?”想到这里,敲了自己脑门一下,喃喃道:“简直废话,师父的师父当然跟我是同门,我应该说难道师父的师父也学过这结印篇么?”思索了一会儿,知道也不会有什么答案,当下跳到一块巨石旁,正待将它推入“无妄”位,忽听得山道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竟然游来一条三丈来长的黝黑巨蛇。这畜生目中光芒又绿又紫,鼻孔中黑气直冒,端的是猛恶无比。云海见了,识得此物正是上次把自己和子洋吓得魂飞天外的孽畜,不由得火冒三丈,道:“哎呀,又来吓我,你道我云海还似当初一般好欺负么?不给你些教训,你也不知道厉害。”当下在掌心画个符咒,向那巨蛇一展,喝道:“定!”

  那畜生正立身吐信,被咒光一照,登时僵直不动了。云海上前去,将蛇身打了两个结,道:“这回只是小惩大戒,下次再让我见你逞凶,便将你炖成美味的蛇羹补身。”说罢运力将巨蛇拖入草丛,在它身上撒了泡尿,这才回来将先前的巨石推入“无妄”方位。

  那大石才一入位,离魂山下登时云气弥漫,一条山道霎时间隐没不见,云海见状大喜,知道结界已成,从此不必再为山中魔兽烦恼了。

  云海回到家中,收拾行囊,第二日起了个大早,便来向父母辞行。云海他娘自然是不肯答应,云海的爹却道:“好,闯出些名堂来给爹瞧瞧。”父子俩合力,好说歹说,总算劝服了云海他娘。两老送他来到村口,千叮万嘱,依依泣别。

  云海离了大名村,也如子洋一般,取道矩州,赶了几日路,这天早晨,已到了矩州郊野。云海见阳光明媚,草长莺飞,不禁心怀大畅,来到一条小溪旁,除了鞋袜,跳入溪水里摸起鱼来。云海正玩得高兴,忽听“嗖”地一声风响,一箭飞来,穿过了他的发髻,带得他连退几步,一跤坐倒在水里。

  云海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跳起来骂道:“哪个不长眼的兔崽子乱放箭。”话音未落,马蹄声响,三匹健马从长草中跃了出来。马上乘客二男一女,女的只不过十六七岁,身着淡紫色劲装,手握一柄金背弓,姿容秀丽,英姿飒爽,男的作家人打扮,都已五十开外,鬓角微霜,满面无奈之色。

  三人勒停了奔马,一名老家人向云海道:“小兄弟,实在是对不住了,咱们小姐外出打猎,一时手快……总之,老朽代她向你赔礼了。”

  云海还没答话,那少女却道:“望叔,干吗给他赔礼道歉,自己躲在草丛里,还露出个白白的发髻来,当然会被人误认为兔子,这次没伤了他,就算是他走运了。”

  云海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我什么时候躲在草丛里了?小爷我是站在水里的,你眼睛盲了,瞧不见么?”

  那少女道:“那老远的,又隔着这许多障碍,谁知道你是站在水里还是地上,总之以后小心些,免得被人当成兔子,送了小命。”

  云海还没答话,另一个老家人小声嘀咕道:“早跟你说了不是兔子。”

  少女道:“你是说了不是兔子,不过我以为你要说那是獐子小鹿什么的,那有什么不同,还不是一箭一个。”

  云海闻言忖道:“哎呀,原来是个刁蛮无理的野丫头,不给你吃些苦头,你也不知道厉害。”眼珠转了转,心中已生出条计策来。

  云海将双手负在身后,转过脸冷哼一声,状似气愤难平,实则趁机在手心化了个符咒。那被称为望叔的家人见状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道:“小兄弟,的确是我们的不是,这锭银子便算作给你的赔偿。”

  少女闻言怒道:“望叔,你这是做什么?咱们又没伤着他,为何要赔偿?”

  云海则故作眉花眼笑,道:“这就不同了。”上前将银子接过,掂量了一下,道:“不错,不错,管得十日的酒食了。”

  少女没好气地道:“见钱眼开的无耻之徒,把我的箭还来。”

  云海伸手把插在发髻上的箭枝拔下,啧啧称赞道:“啊哟哟,了不得,箭头都是金色的,不知道是不是真金。”说罢将箭头放进嘴里咬了一下。

  少女怒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恶心,早知道我就在箭头上涂点毒药,毒死你。”

  云海故意叹了口气,道:“都说最毒妇人心,果然半点也不错,谁希罕你的破箭。”说着将箭枝一扬,道:“给你。”他这动作做得极为突然,又是冲着马头去的,那马儿受了惊吓,“希律律”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少女猝不及防,从马鞍上滚落下来,摔了个灰头土脸。

  云海道:“啊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忙不迭地上前扶那少女起来。那少女一把将云海推开,怒道:“谁要你假好心,要不是你作怪,马儿怎么会把我摔下来?”

  云海已趁机将符咒印在少女身上,心中窃笑,面上却故作委屈,道:“我也不是有心的,谁知道那畜生如此不济,罢了,算作我的不是,这里给你赔礼了。”说罢一揖到地。

  少女道:“今日遇见你这煞星,算我沈宝儿倒霉。”正要攀鞍上马,云海又是一声惊呼,道:“啊呀呀,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少女吓了一跳,怒道:“我当然是人,你才是鬼,见钱眼开的短命鬼?”

  云海满面惊惶,一指溪水,道:“你若是人,为何没有倒影?”

  少女正站在溪边,低头望去,只见溪水里一匹健马,马儿边上空荡荡的,竟然真的没有自己的影像。少女见状,不由惊得呆了,旁边两名家人过来查看,也是相顾骇然。

  云海道:“现在大白天的,你竟然敢出来,应该还不是鬼,我听人说人将死之时,元神已灭,所以镜中无影,想不到竟然是真的,姑娘你真可怜,还是快些回家准备后事吧。”说罢一面叹息,一面穿起鞋袜自去了。

  少女愣了半晌,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云海老远听见,心中好不得意,忖道:“叫你还横蛮无理,自以为是,这回还不把你吓个半死。”越想越觉得有趣,偷笑了一阵,才迈开大步,向矩州城而来。

  云海到达矩州城的时候,天色已是黄昏,按理人不应多,但城门口却人头攒动,一片议论之声。云海心中好奇,挤入人群中一看,只见城墙上贴了张告示,上面写着:“本人沈铁侯,居于矩州西北,小女宝儿罹患恶疾,诚求能人异士代为诊治,若有妙手回春者,酬黄金万两,绝不食言。”

  云海看罢,心中暗笑,忖道:“你的手脚倒快得很,黄金万两也真不少,若非我云海乃是少年侠士,便去将你这万两黄金骗回来。”他正胡思乱想,忽见有人上前一把将那告示揭了下来。云海不禁一愕,细细打量那人,只见他二十四五的年纪,模样普通,一身葛布衣衫,并无出奇之处。

  云海心道:“世上处处卧虎藏龙,我这点儿小把戏,原是唬不了人的。”正待离去,却见那葛衣人目中光芒闪烁,嘴角泛起一丝诡秘的笑容来。云海不禁心中一凛,忖道:“这人究竟有没有真才实学?不会是招摇撞骗的贼子吧。不成,这桩事故是我生出来的,倘若因此便宜了奸险小人,岂不是我的罪过,待我跟去看个明白,但求心安理得。”云海想到此处,抬腿跟在葛衣人身后,走了不少时候,来到城西北的一座大宅前。云海藏身暗处,远远望去,只见大宅门楣上高挂一匾,上书:“沈宅”两个大字,笔力雄浑苍劲,多半是出自武人之手。

  葛衣人整了整衣衫,上前扣响了门环。云海见状,将隐身石含在口内,悄悄来到他身后。少时,有仆人开门出来,打量了一下葛衣人,道:“请问这位尊客有何贵干?”

  葛衣人一言不发,只是将手中的告示扬了起来。那仆人见状,立时换了副笑脸,躬身道:“原来是小姐的救星来了,里面请,里面请。”说罢大开宅门,引领葛衣人向内而去。

  云海自然是紧紧跟入,来到了前厅,只见当中坐了个四五十岁的中年汉子,浓眉大眼,神态威猛,他身边则是个四十不到的美丽妇人,两人都是眉头深锁,满面忧色。

  领路的仆人快步上前,道:“老爷,夫人,有高人来了。”

  那老爷闻言大喜,向仆人身后望去,见了葛衣人,起身迎上前来,抱拳一礼,道:“定是这位先生了,在下沈铁侯,请教先生高姓大名。”

  葛衣人道:“在下罗海志,初通医术道法,得知令千金染疾,特来斗胆一试,希望沈老爷不要见怪。”

  沈铁侯道:“先生太客气了,既揭此告示,定是身负绝艺的能人异士,在下若有怠慢,还请先生担待。”

  罗海志道:“沈老爷是个爽快人,客套话我也不多说了,请小姐出来诊治吧。”

  沈铁侯道:“果然痛快。”回头向下人道:“快去叫宝儿出来。”说罢招呼罗海志落座,命人奉上精制茶点,刚打点停当,沈宝儿也出来了。

  云海见沈宝儿两眼又红又肿,显然是大哭了一场,神情憔悴萎靡,与日里所见那飞扬跋扈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不禁心中不忍,忖道:“罢了,也磨折你够了,这罗海志若是不济事,我替你解了符咒便是。”他正寻思,忽见罗海志起身便走。沈铁侯见状大惊,忙赶上将他拉住,道:“先生,为何还未诊治,便要离去,难道小女当真是没救了么?”

  沈宝儿闻言,泪水又“刷”地涌了出来,沈夫人见状,泪水也夺眶而出,上前揽住了沈宝儿,向罗海志道:“罗先生,我们夫妇俩就这一个女儿,求您无论如何救救她的性命,我……我……我给您下跪了。”说罢便要跪倒,罗海志慌忙上前扶住,道:“并非我不愿救治,只是……”

  沈铁侯见他迟疑,忙道:“先生不妨直言,但有所需,沈某倾家荡产也在所不辞。”

  罗海志想了想,道:“恕在下直言,令千金并非患上疾病,而是中了妖法。此法唤作‘生死轮符’,中了妖法的,元神慢慢耗散,初时一无所觉,后则镜中无影,唤之不应,不但性命不保,魂魄也难全。”

  沈铁侯闻言道:“先生真神人也,果然便是如此,请先生垂怜,千万救救小女。”

  罗海志叹了口气,道:“‘生死轮符’,是用你女儿的元神补给另一人的元神,一死一生,乃是极邪恶的妖法,虽非无法可解,但是……”

  沈铁侯道:“先生不必晦言,可是嫌酬劳太少了?”

  罗海志道:“非也,修道之人,怎会贪图钱财。这其中的难处……唉……要解此法,势必大耗精元,休说我二十余年的修为不保,便是性命也堪忧啊。”

  沈铁侯惊道:“啊,竟然这般厉害,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云海见那罗海志胡言乱语,危言耸听,知道他存心欺骗沈家钱财,正待现身揭穿谎言,忽听得脚步声响,外面又快步走来一人。

  这人约莫四十的年纪,身材高大结实,样貌与沈铁侯倒有七分相似,还没进厅,已大声道:“救人一命,胜修道百年,万望先生勿却。”

  罗海志循声望去,抱拳道:“这位是……”

  沈铁侯忙道:“这是我胞弟沈铁义,他胡言乱语,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沈铁义向罗海志深深一揖,道:“沈铁义心急如焚,言语不慎,若有得罪,请先生见谅,在下也知道强迫先生牺牲,实在不近人情。这样吧,在下方才听先生说到‘生死轮符’,就请先生施展此法,用我的元神去补我侄女的元神吧。”

  沈铁侯闻言大惊,道:“这如何使得,万万不可。”

  沈铁义道:“有何不可,我已活了几十年,早就够本了,宝儿正青春年少,花样年华,岂能无端夭折?”

  他二人还在争执,罗海志道:“二位沈老爷,‘生死轮符’乃是妖法,我不会使的,不过二老爷竟然肯舍己为人,着实令海志汗颜,你们放心,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我都会救治宝儿姑娘。”

  沈家上下闻言尽皆大喜,沈铁侯道:“罗先生的大恩大德,沈某无以为报,日后先生若有驱策,沈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罗海志道:“沈老爷言重了,目下有几件物事,还请沈老爷备办妥当。其一,道坛一座,其二,玄色符纸若干,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每日以最上品的南海珍珠十粒磨成粉,给宝儿姑娘口服,以定住元神。”

  沈铁义道:“没问题,都交给我了。”

  罗海志道:“既然如此,在下先告辞了,明日一早再来作法。”说罢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铁八卦,递给宝儿,又道:“宝儿姑娘请将此物配在身上,可暂时保你平安。”

  沈宝儿慌忙上前接过,沈家上下自然又是千恩万谢。罗海志客气了两句,转身要走,沈铁义道:“我送先生出去。”

  罗海志道:“多谢二老爷,不必麻烦了。”一面说,一面对沈铁义使了个眼色,唇边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他这举动原是背着众人的,哪知云海就在他面前,看了个真真切切。

  云海见状,不禁疑云大起,忖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罗海志和沈铁义竟然是认识的?沈铁义和沈铁侯是亲兄弟,他该不会伙同外人来欺诈兄长的钱财吧?有趣有趣,我原想瞧个热闹,没想到这热闹真是越来越热闹了。”云海想到此处,便暂不现身,跟着二人出来,这二人一路却没了多话,在沈宅前分了手。云海暗道:“这可糟糕,跟着谁好些?倘若是他二人合谋,主谋定是沈铁义,我还是跟着他妥当些。”当下又再跟着沈铁义回来。

  沈铁义到厅中跟兄嫂招呼了一声,便自回房,云海随着他入内查看,谁知沈铁义竟然倒头就睡,云海又不敢开门出去,只怕发出响动,惊扰了他,只好坐在旁边的雕花椅子上等着,百无聊赖之下,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云海忽然听见“咿呀”门响,睁眼一望,只见沈铁义开门出去,云海急忙起身,待他稍稍走远,也轻轻开门出来,蹑手蹑脚地跟在他后面。

  沈铁义来到西面的一间厢房,四面看了看,不见有人,伸手在房门上轻轻敲了五下,略略停顿,又轻轻敲了三下。那房门应声而开,一个女子道:“死鬼,怎么这么晚才来?”

  沈铁义揽住女子的腰肢,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道:“总要等到夜深人静才能行事。”

  云海趁着二人卿卿我我,闪身进了女子的房间,寻了个角落站定,只见沈铁义回身掩上房门,抱起那女子就向床榻而去。

  那女子忽然轻轻娇哼了一声,道:“不嘛。”

  沈铁义一愣,道:“怎么?”

  那女子媚笑道:“床老是吱吱嘎嘎响,我不喜欢,咱们用桌子试试。”

  沈铁义轻笑道:“小浪蹄子,便由得你。”将那女子在桌上放下,伸手在她腰间一抹,已将她的腰带解散了。

  那女子身上穿的原是件宽松的丝质薄衫,轻轻耸动肩膀,衣衫便如流水般滑下,露出内中光滑洁白,一丝不挂的身体来。

  云海见状不禁吃了一惊,忖道:“原想你二人没什么好事,谁知竟是这般赤裸裸的妖精打架,这可叫我如何是好。”

  沈铁义也迅速褪去衣衫,赤着上身将那女子搂在怀里,又亲又摸,模样不堪入目。那女子一面呻吟,一面将双腿紧紧盘住了沈铁义的腰,媚笑道:“你为何总是这般猴急?”

  沈铁义道:“如此温香软玉的销魂尤物,却整日独守空房,叫我怎能不急?”

  那女子闻言叹了口气,道:“你大哥也不知是不是身子虚弱,我嫁了他这些年,他前前后后和我同房也不过十几次。”

  沈铁义道:“无妨无妨,他不行不是还有我吗,多亏了他不行,才憋得你发浪,我玩起来才更有趣。”

  那女子娇嗔道:“你这人简直坏得要死,天生就是个做奸夫的料。”

  沈铁义道:“我是奸夫,你是淫妇,咱们正是天生一对。”说罢贪婪地亲吻那女子口唇,将她要说的话都堵住了。

  云海越听越惊,越听越怒,忖道:“这沈铁义简直禽兽不如,不但伙同外人诈骗钱财,还跟嫂子通奸,便是抓来砍头也不为过,待我想个法子,把你的阴谋丑行通通揭穿。”他这边思量,那边那女子又是一声呻吟,接着两人身躯摇荡,气喘咻咻,淫声浪语不绝于耳。

  云海见状周身燥热,心神不定,急忙眼观鼻,鼻观心,默念道法心诀,再不理二人无耻苟且。过了一柱香的工夫,二人渐渐止歇,那女子喘息着道:“你到底还要多少时候才能当家作主?我可等得心烦了。”

  沈铁义道:“别急别急,我已有了妙计,顶多月余,便让沈铁侯倾家荡产,乖乖地把银子装进我的口袋。”

  那女子道:“真的么?那我的苦日子就要捱到头了。”

  沈铁义道:“这个么……只怕还没有。”

  那女子怒道:“为什么?难道你玩腻了,不想要我了?”

  沈铁义道:“你别生气,怎么说你也是沈铁侯的妾室,我要娶你,总要名正言顺才行。”

  那女子道:“这有何难?我天天又哭又闹,让他把我休了不就得了。”

  沈铁义道:“你用脑子想想,他刚休了你,我便娶你,便是傻子也知道是为什么了。”

  那女子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要怎么办才好?”

  沈铁义道:“办法是有的,便是一不做,二不休,把沈铁侯弄死,沈家便是我当家,我说什么,做什么,还有谁敢妄言非议?”

  那女子闻言全身颤抖了一下,道:“这……使得么?”

  沈铁义道:“你放心,此事我会从长计议,你只要乖乖听话便是了。”

  云海听到此处,恨得咬牙切齿,忖道:“好呀,诈骗,通奸不够,再加上谋杀,总能定你的死罪了吧。这沈家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竟然摊上这个么狼心狗肺的东西。”他正寻思着,沈铁义已穿回了衣衫,亲了那女子一下,道:“我先走了,明日再来见你。”那女子点头答应,沈铁义打开条门缝,观望了一阵,才闪身而出,往自己的住所去了。

  云海待沈铁义走远,大摇大摆地开门出去,那女子见门户忽然大开,吓得面无人色,呆了半晌,见无其他异状,才敢挪步上前将门掩上了。

  云海寻了个偏僻的地方坐下,暗忖道:“若我明日现身戳穿他们的骗局,沈铁义大可将罪名全都推到罗海志头上,至于说他通奸,意图谋杀兄长,更是无证无据,难以取信于人。究竟应该怎样才好?”他一面思索,一面将隐身石吐了出来,毕竟嘴里老含着块石头,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

  云海坐得一阵,渐渐想出些眉目,正待离去,忽听身后一人道:“你是什么人?”

  云海一惊,本能地回头望去,只见那人秀眉紧蹙,双目圆睁,竟然正是沈宝儿这刁蛮丫头。云海心念电转,笑道:“是我啊,你不认识我了么?”

  沈宝儿道:“我当然认识你,要不是遇上你这倒霉蛋,我沈宝儿怎么会这么倒霉?说!你半夜三更跑到我家里来做什么?是不是来偷东西的?”

  云海连忙摇手,道:“不是不是,是……你爹爹找我来的。”

  沈宝儿一愕,道:“我爹爹?他找你来做什么?”

  云海道:“你爹爹是想问清楚日里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方便追查你是何时被人下了符咒。”

  沈宝儿道:“说得跟真的似的,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么?我爹要问你话,干么要半夜三更地把你找来,就算半夜三更把你找来了,又怎会把你留在女眷住宿的西厢?你再不说实话,我可要叫人了。”

  云海闻言心道:“别瞧你脾气毛毛躁躁,倒也不是太傻。”连忙摇手,道:“别叫别叫,我实话说给你听便是。”

  沈宝儿哼了一声,道:“知道害怕了吧,说吧,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云海道:“我还没说之前倒想问问,为何这么晚了,你还没有睡觉,却在这里晃荡?”

  沈宝儿道:“我……我睡不着,便出来走走,这里是我家,我做什么,难道还要知会你么?”

  云海道:“不需知会,不需知会,唉……知道自己命不久长,难免心中凄凄惨惨,哪里还能安然入睡,此乃人之常情,我明白的。”

  沈宝儿闻言眼圈一红,道:“你……你还说,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会是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云海眼珠转了转,道:“关我甚事?又不是我害你的。”

  沈宝儿道:“怎么不是你害我?原本我一无所觉,你偏要跟我说什么水中没有倒影,害我六神无主,终日惶惶,我若是根本不知道,便是立时死了,也是高兴鬼一只,可比现在强多了。”

  云海道:“啊呀,你这人真是姓赖的,你是女儿家,难道不照镜子的么?迟早还不是一样会发现。”

  沈宝儿愣了一会儿,道:“总之是迟些发现的好。”

  云海道:“罢了,我也懒得跟你争辩,我来问你,倘若我能把你的病治好,你怎么报答我?”

  沈宝儿愕然道:“什么?我没听错吧,你能把我的病治好?你这小子乳臭未干,有什么本事来治我,再者高人说了,我是中了叫做‘生死轮符’的妖术,根本就不是病,一听就知道你是胡说八道。”

  云海道:“妖术也好,病也好,总之我就是你命中的救星,你口中那高人,只不过是个讹诈钱财的卑鄙之徒。”

  沈宝儿闻言将云海又上下打量了一遍,道:“谁是卑鄙之徒还未可知呢,被你这一打岔,我都差点儿忘了,快说,你这么晚到我家来做什么?再东扯西拉,我真要叫人了。”

  云海脑中念头一闪,忖道:“索性再逗你玩玩。”故意叹了口气,道:“神仙下凡你当贼看,你想叫就叫吧,叫了也不会有用的,不信你瞧。”说着转过身去,将隐身石含在了嘴里。

  沈宝儿见云海忽然从自己眼前凭空消失,不由得大吃一惊,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云海见状心中窃笑,绕到她身后,把隐身石吐了出来,在她肩头轻轻拍了一下。

  沈宝儿猛地转过身来,见了云海,又连退几步,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云海道:“什么是人是鬼,跟你说了我是神仙下凡,你又不信。”

  沈宝儿半信半疑地道:“你……真的是神仙?”

  云海道:“当然啦,我这次是专门来解救你全家的。”

  沈宝儿一愣,道:“我全家?难道除了我,我的家人也有凶险?”

  云海道:“这个迟些再告诉你,总之你按照我的话做,自然就能消灾解难了。”

  沈宝儿兀自不敢相信,道:“请问……神仙你的名号是什么?”

  云海道:“我……是太上老君座下弟子……逍遥散仙,你以后叫我前辈就行了。”

  沈宝儿犹豫了一阵,道:“是,前……前辈。”

  云海忍住笑,道:“瞧你的模样,还是不肯相信,罢了,等我施些手段,解了你这一劫,你自然就会信了。你抬起手来。”

  沈宝儿迟疑着把双手抬了起来,云海在手心化了个“解”字诀,装模作样地一阵比划,顺手在她左臂后侧一抹,已将先前的符咒抹去了。

  云海道:“好了,你的劫数已经化解了。”

  沈宝儿道:“真的?这么……这么容易?”

  云海道:“什么容易,本仙人可是大耗元气了呢,算了,跟你这凡夫俗子也说不清楚,自己找个镜子瞧瞧去吧。”

  沈宝儿闻言伸手入怀,掏了面小铜镜出来,向内一看,只见一副憔悴病容,虽然难看了些,却正是自己的模样。沈宝儿见状大喜,失声叫道:“有了,真的有了。”

  云海吓了一跳,忙道:“你小声些,大半夜的,是要把所有人都吵醒么?怎么样,你现在相信了吧。”

  沈宝儿道:“信了信了,请问仙人前辈,我要怎么报答你才好?”

  云海道:“仙人就仙人,前辈就前辈,什么仙人前辈,罗里罗嗦的。你们沈家还暗藏重大灾祸,想要化解,便要听我的吩咐。”

  沈宝儿道:“是,请仙人指点,宝儿无不照办。”

  云海道:“本仙人暂时不想被别人瞧见,先找个避人耳目的地方说话吧,还有,本仙人的肚子饿了,弄些吃的来孝敬一下。”

  沈宝儿一愣,道:“仙人也会肚子饿?”

  云海没好气地道:“当然啦,难道你们家从来不供奉的么?”

  沈宝儿忙道:“不是不是,我们家常常供奉的,仙人别生气,我这就给你准备。”说罢领着云海到自己的闺房坐下,便待到厨房张罗。

  云海道:“你若是遇见旁人,千万不可说你的劫数已去,身子已恢复康健了,便是父母相询,也不能吐实。”

  沈宝儿不解道:“这是为何?”

  云海道:“此乃天机,不可泄露,你沈家的灾祸能否化解,全都着落在你身上,你可千万记住了。”

  沈宝儿对云海已是信服得五体投地,闻言点头答应,到厨房寻了些精制点心回来,云海开怀大嚼,看得沈宝儿目瞪口呆。云海被她瞪得浑身不自在,道:“怎么,没见过仙人吃东西么?”

  沈宝儿道:“我……以为你只是看看,不会吃下肚去的。”

  云海道:“是,平时我们仙人便只是看看,摄取食物的精神了事,今天我心情好,所以尝个味道,真是少见多怪。我也懒得跟你废话,咱们言归正传。我来问你,你爹爹有几个小妾?叫什么名字?”

  沈宝儿道:“只有一个,名叫王怜香。”

  云海道:“就是她了。”当下将先前所见给沈宝儿约略说了一遍。沈宝儿听了,震惊不已,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二叔,他先前还说要用自己的元神来补我的元神呢。”

  云海道:“你这丫头,当真蠢得可以,你二叔跟罗海志串通一气,他故意做作,就是要你们心存感激,将来若有变故,才不会疑心到他。”

  沈宝儿闻言呆在原地,口中不停地喃喃重复:“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云海推开窗户望了望天色,东方青白,隐隐有红霞显露,已快天明了,当下回头向宝儿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夜我带你去捉奸,到时候自见分晓。现下你可别发呆,去给我弄一件太极道袍,一柄拂尘和假的眉毛胡须回来,小心些,千万别被人瞧见了,还有,记得要愁眉苦脸,满面病容,知道了么?”

  沈宝儿仍有些失神,随口应道:“知道了。”打开房门,慢慢向外走去。

  云海忙了一夜,早已力倦神乏,当下便趴在宝儿的梳妆台上打起盹儿来。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宝儿携着个布包回来,轻推云海,道:“仙人,逍遥散仙,醒来了。”

  云海正在做美梦,被她惊醒,原待发作,转念一想:“怎么说我也是个仙人,怎能如此没有气度。”于是坐直了身子,道:“嗯,我叫你准备的物事都齐全了么?”

  宝儿道:“齐全了,都在这里。”

  云海道:“那本仙人的早膳呢?”

  宝儿一愣,道:“这个……仙人稍待,我去给你取来。”说完放下了包裹,正要出去,忽然听得敲门声响,一人道:“宝儿起身了吗,罗先生已经来了。”竟然是沈铁义叫门。

  宝儿闻言吃了一惊,不知如何作答才好,云海附在她耳边道:“我隐身,你开门,表情自然些,可别露了马脚。”

  宝儿点头答应,回过头来,已不见了云海的身影,当下整了整衣衫,开门道:“二叔,您怎么亲自来了,这种通传的小事,使唤个下人不就好了吗?”

  沈铁义手中端了个瓷碗,道:“二叔不光是来叫你起床,还给你准备了南海极品珍珠粉熬制的八宝粥,赶快吃了吧。”

  宝儿将瓷碗接过,道:“二叔对宝儿的关心无微不至,可惜宝儿的命不长久了,否则定会好好地报答您。”

  沈铁义道:“咱们是一家人,如何说出这等话来,二叔见你受苦,比二叔自己受苦还难受,唉……宝儿你慢慢吃,吃完了粥就赶紧出来,罗先生要为你作法,错过了时辰可就不好了。”

  宝儿点头答应,沈铁义帮她掩上房门自去了。云海这才现身,愤然道:“假仁假义,着实可恼。”

  宝儿脸上神色茫然若失,道:“仙人,二叔真的是坏人么?”

  云海叹道:“你总是不肯相信,我多言无益,今夜便见分晓。少时你出去应对罗海志,我隐身在旁观瞧,谅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宝儿叹了口气,道:“那咱们这就出去吧。”

  云海一愣,道:“现在?你的八宝粥还没吃呢。”

  宝儿道:“我没胃口,不想吃了。”

  云海道:“那正好,孝敬本仙人了。”说罢端起碗来,呼里呼噜地吃了个干净。

  二人来到前厅,罗海志装模作样地比划了一阵,末了对沈铁侯夫妇道:“从今日起,我每日都来作法,宝儿姑娘则每日都要服用南海珍珠粉,每日十粒,七七四十九日后,自然无恙了。”

  沈铁侯夫妇连忙称谢,命人奉上精美茶点,沈铁侯道:“罗先生每日奔波,在下深感过意不去,不如就住在舍下,既方便救治小女,也好让沈某好生招待罗先生,聊表心意。”

  罗海志瞥了沈铁义一眼,佯作沉吟了一阵,道:“好吧,海志打扰了。”

  沈铁侯夫妇闻言大喜,慌忙吩咐下人准备客房被褥,亲自带领罗海志四下参观沈宅去了。

  宝儿心中有事,自然先告辞回来,入了房间,云海现身,打了个呵欠,道:“本仙人现在要歇息了,午膳时再叫我。”说罢往妆台上一趴,竟然又睡了。

  云海这一觉也没睡多少时候,便被一阵饭菜的香味勾引醒来,睁眼一看,面前已放上了七八种菜肴,色香味俱全,真叫人馋涎欲滴。

  云海眉花眼笑,向宝儿道:“好,好,算你有心了,懂得孝敬仙人。”

  宝儿道:“这些只是小小意思,待仙人解了我家的灾祸,宝儿亲自下厨,整治些拿手绝活给仙人品尝。”

  这时云海的嘴巴已塞得满满的,闻言只“唔”了一声,心中却道:“你这千金小姐整治出来的食物,那还能吃么?不成,到时候我定要先找别人来试过,否则坏了胃口,从此厌食,那可就大大的不妙啊不妙。”

  宝儿从旁作陪,这餐直吃了一个时辰,二人酒足饭饱,又无事可做,宝儿便打听些仙界的事宜,云海信口胡编,居然也说得绘声绘色,一下午的时光很快便过了。

  宝儿看看天色,向云海道:“仙人先歇会儿,我再去预备晚膳。”

  云海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道:“不必了,我到现在还撑得慌呢。想来你也不会饿,不如抓紧时候,睡上一觉,入夜咱们还要去捉奸,不知要耗费多少精神呢。”

  宝儿道:“既然仙人这么说,宝儿便听从仙人的安排。宝儿能不能问您个问题,你要我准备道袍,拂尘,假须眉之类的作甚?”

  云海道:“这你就不明白了,就算咱们捉奸在床,也只能说沈铁义通奸,未必有什么证据指他意图谋害你爹爹,这些物件便是用来让你二娘不打自招的。”

  宝儿道:“不打自招?怎生用法?还请仙人明示。”

  云海道:“我虽然是仙人,模样却生得稚嫩了些,有了这些物事,便可把自己装扮成老神仙,先隐身到她房间整些古怪,吓她个半死,再现身警示她,要她指证沈铁义,她必定不敢不应,到时候证据确凿,自然可以定沈铁义的罪了。”

  宝儿道:“原来如此,仙人果然高明,只是可怜我爹爹,一个是兄弟,一个是妾房,两个最亲密的人居然背叛自己,还意图谋财害命,爹爹若得知,定会伤心欲绝。”

  云海想了想,故作老成,道:“自盘古开天,世上便有了乾坤阴阳,善恶正邪,唯有惩恶扬善,世途才能归于正道,人民安居乐业。沈铁义虽然是你爹爹的骨肉至亲,但十恶不赦,早日除去这个心腹之患,对你爹爹有百利而无一害。”

  宝儿闻言叹息了一声,沉默了许久,道:“我去打个招呼,说我不用晚膳了。”说罢开门出去,不多时后回来,闷闷地爬上床去睡了。云海无聊,便修习仙法道术,不知不觉间便到了夜深人静。

  云海行气完毕,探首窗外,只见月儿高挂,已是快三更时分,忙唤了宝儿起来,二人悄悄到王怜香屋外寻了个隐蔽的所在藏好身形,过不多时,果然听得轻轻的敲门声响,二人探头张望,只见沈铁义手中拿着个物事,正站在王怜香门前。须臾的工夫,那房门便开了,沈铁义迅速闪身进去,屋中却仍是黑沉沉的,半点灯火也没有。

  云海和宝儿潜行到窗下,侧耳静听,屋内传来的却是隐约淫糜的呻吟声,宝儿不禁面红耳赤,如坐针毡。云海见状拉了她退到远处,道:“怎么样,现在你可相信了吧。”

  宝儿满面怒色,道:“想不到二叔和二娘竟然真是做出这种禽兽不如之事,真是……真是……无耻下流……人面兽心。”

  云海道:“你冷静些,别乱了咱们的计划,无论多大的事情,总有本仙人给你作主。”

  宝儿兀自怒气冲冲,焦躁地来回踱步。云海劝她也不听,只好由她。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忽然传来“咿呀”门响。云海急忙拉宝儿伏低了身子,沈铁义闪身出来,警惕地四面观望了一阵,才向自己的住所快步而去。

  云海待他走远,起身道:“好啦,现在是本仙人出场的时候了,你自己先回房去吧。”说着穿好太极道袍,粘上假的须眉,隐了身形,大步来到王怜香门前,伸手一推,房门却已从里面闩上了。云海心中暗道:“还真是麻烦。”凝神用灵力将那门闩挪开,推门走了进去。

  王怜香正坐在床边,不知想些什么,忽然见到房门又无故大开,一阵冷风倏然袭来,不禁头皮发麻,全身汗毛直竖,呆了好一阵,才战战兢兢地上前把门重新闩上,正要上床,忽然眼前一片光明,桌上的油灯竟然莫名其妙地点亮了。

  王怜香吓得连退三步,绊着凳子,一跤摔倒在地上,惊惶四顾,用颤抖的声音道:“小……小琴,是……是你么?我不……不是……不是故意害死你的,都是……都是沈铁义的主意,你……你可千万不要怨我。”

  云海闻言暗忖道:“小琴是什么人?为何被她二人害了性命?不知道他们还做了多少坏事,待我一一套问出来。”四面一望,见书架上有笔墨,当下取了一管笔来,蘸了茶水在桌上写道:“冤有头,债有主。”

  王怜香见毛笔凌空舞动,更是吓得牙关打颤,忽觉一股大力将自己拖倒桌边,张目望去,见了那六字,忙道:“对对对,冤有头,债有主,是沈铁义说的,你撞破我们的……的奸情,非弄死你不可,主意是他出的,毒药也是他给的,不……不关我的事。”

  云海暗道:“原来如此,你们这对狗男女,心肠都是恁地歹毒。”想了想,又在桌上写道:“坏事做尽,罄竹难书。”

  王怜香见了,连忙将头乱摇,道:“没有了,没有了,再没做过别的坏事了,连想也没想过。”

  云海心道:“这当口上,居然还敢说假话。”提笔又写道:“谋害亲夫,天理难容。”

  王怜香见字,脸色登时惨白,瘫软在地,道:“不错,我是有想过,我无耻下流,我猪狗不如,不过都是沈铁义的主意,他心狠手毒,我……我不敢违背他。”

  云海见时机成熟,现出身形,压着嗓子道:“你这毒妇,抬起头来。”

  王怜香举目望去,见眼前赫然多了一个身着太极道袍,白眉长须的仙人,更是骇然失色,紧紧闭上了双眼,拜伏在地。

  云海道:“我乃太上老君座下逍遥仙,今日下凡,便为收服你们两个孽障,阻止你们继续害人,你若听我一言,我或可向老君求情,免你一死,也免了你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上刀山,下油锅,剥皮抽筋之苦,如若不然,定叫你万劫不复,永难超生。”

  王怜香已是惊得几欲晕去,闻言忙道:“仙人只管吩咐,民妇无不遵从。”

  云海道:“简单容易之极,明日一早,你趁着罗海志行骗之时,当众揭穿沈铁义的丑恶嘴脸便可。”

  王怜香叩头如捣蒜,连声道:“是是是,民妇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云海道:“你可记住,此乃你唯一机缘,千万不要再行差踏错,本仙人会一直盯着你的,还有,本仙人现身之事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否则后果自负。”说罢再度隐去身形,开门去了。

  王怜香浑然不觉,仍然不住叩头,直到额角见血,方才止住。

  云海从王怜香处出来,回到宝儿的房间,宝儿早已等得心急如焚,见了云海,忙道:“仙人,事情怎样了?”

  云海道:“本仙人出马,岂有不成功之理?王怜香明日一早便会当众指证沈铁义的罪行,你随时准备通知官府,将他收押。对了,你们府上可有个叫小琴的?”

  宝儿道:“有啊,就是二娘……王怜香的贴身侍婢,不过半年前已经得急病死了。”

  云海道:“她哪里是得急病死的,只因她撞破沈铁义和王怜香的奸情,被这二人合谋毒死了。”

  宝儿惊道:“啊,竟有这等事,怪不得小琴死时,脸色发绿,二叔……沈铁义和王怜香丧尽天良,杀人灭口,我再也不会留恋亲情,仙人你将他二人都收化了吧。”

  云海道:“这……人世自有人世的律法,做仙人的也不便干扰人间秩序,还是交由官府来办吧。”

  宝儿还要再说什么,云海抢道:“本仙人现在累了,要好生歇息,你可不要来打扰我。”说罢伏案而眠。宝儿无奈,也只好上床睡了。

  第二日清早,沈铁义又来了,不过这回送来的只是一碗溶了珍珠粉的清水。沈铁义道:“宝儿,我听人说珍珠粉还是以清水送服的好,免得乱了性子。”

  宝儿道:“多谢二叔。”上前正要接过那瓷碗,沈铁义的手却忽然一抖,险些将碗砸在地上。

  宝儿一愕,道:“二叔,你没事吧。”

  沈铁义道:“我没事,我忽然想起好象少放了一颗珍珠,你等等,我马上回来。”说罢匆匆去了,不多时果然回来,放下了瓷碗,又匆匆去了。

  宝儿将瓷碗放在桌上,仍是无心饮用,云海道:“怎么?又没胃口。”

  宝儿道:“是啊,宝儿又孝敬仙人了。”

  云海笑道:“有心有心,总不能浪费了。”说罢将珍珠液一饮而尽。

  二人来到前厅,罗海志早已装模作样地驾起了道坛,王怜香也在旁侧,却只是呆呆地站着,一言不发。

  罗海志鼓捣完毕,众人散了,王怜香也低头向外走去,宝儿见状不禁心中奇怪,忍不住道:“二娘,请留步。”

  王怜香转过头来,勉强一笑,道:“宝儿,什么事?”

  宝儿道:“二娘,你……你没有话要说么?”

  王怜香道:“我……”才刚开口,沈铁义已插口道:“当然有话说,你二娘不知多关心你,还邀我去东山的栖霞寺为你祈福,咱们即刻便要启程,否则便会误了吉时了。”

  宝儿道:“栖霞寺?栖霞寺在数十里外,岂不是要去整整一日?”

  沈铁义道:“是啊,宝儿,咱们不跟你多说了,这就去打点上路。”说罢与王怜香向外去了。

  宝儿满心疑惑,回到自己房间,轻声唤道:“仙人,逍遥仙人,你在不在。”

  云海现身道:“本仙人在此。”

  宝儿道:“仙人你不是说王怜香会当众说出真相,指证沈铁义吗?怎么……”

  云海挥手止住了她,道:“这一点我也觉得非常奇怪,按照王怜香昨日的表现,断不敢再隐瞒作恶,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变故?”沉吟了一阵,接道:“如今只好等他们从栖霞寺回来再作打算了,你便好生歇着,我去罗海志处瞧瞧。”说罢隐去身形,悄悄来到罗海志处,查探了半日,这厮却只是吃喝享乐,没有半点异状。

  沈铁义和王怜香这一去直到夜晚二更时分才回来,收拾用膳,直折腾到将近三更。云海和宝儿等到外面没了动静,才又来到王怜香屋外查探。云海正待入内质问王怜香,忽见远处过来一条人影,鬼鬼祟祟地走到王怜香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月光下云海和宝儿看得分明,这人竟是罗海志,二人不禁都吃了一惊,云海忖道:“王怜香不会跟罗海志也有暧昧吧,怎地这事越来越复杂了。”

  宝儿满脸疑惑,向云海道:“仙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海见罗海志闪身进了王怜香的房间,想要入内查看,却又怕撞着些不堪入目的场面,只得道:“你别着急,咱们等罗海志出来再作打算。”

  罗海志这一进去,直过了两个时辰都不见出来,此时天色忽变,满天密云,月黑星沉,一阵狂风卷过,豆大的雨点砸落了下来。

  宝儿道:“糟糕,就快下大雨了,这可如何是好。”

  云海还没答话,却见王怜香的房门开了,罗海志轻手轻脚地出来,低着头向自己的住所走去,他只走出数步,空中便是一道强电闪过,接着霹雳声响,暴雨倾盆而至,云海和宝儿不及躲避,登时成了两只落汤鸡。

  宝儿道:“仙人,现在可怎么办?”

  云海没好气地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回去换衣服。”说罢携着宝儿回来,先让宝儿入内换了衣衫,自己方才进去,宝儿道:“仙人,我可没有男人的衣衫,只好委屈你了。”

  云海道:“废话,我是仙人,淋场雨有什么大不了的。”话是这么说,鼻孔却痒痒的,好想打个喷嚏。云海拼命忍住,盘腿坐定,运起师父传授的道家内功,把身上的衣服慢慢焙干了。

  这场大雨下到接近辰时,渐渐收成毛毛细雨,云海正昏昏欲睡,忽然听见外面有人惊恐地呼喊:“啊呀,不得了了,二主母死了,罗先生也死了!”云海和宝儿闻言都是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地跳了起来。

  宝儿冲出门外,正撞着那惊惶失措的丫鬟,急忙一把拉住了她,道:“小吉,你说什么?二主母死了?”

  小吉面色惨白,道:“是啊,小姐,二主母七窍流血,已经死了。”

  宝儿道:“那罗海志呢?你为何说他也死了?”

  小吉道:“罗先生就躺在二主母边上,也是一般情状。”

  这时沈铁侯夫妇已闻声赶来,沈铁侯问过小吉,略略沉吟,向周围聚集的仆人道:“传我命令,除了我,夫人,二老爷以及宝儿,任何人不得到西厢来。”

  众人闻言议论纷纷地退去了,沈铁侯来到王怜香的房间,房门开着,床上的粉色帷帐掀开了一角,隐约可以分辨出床上的确是躺了两个人。

  沈铁侯上前掀开帷帐,只见王怜香和罗海志肩并肩地躺着,二人都是七窍流血,脸上泛着一层绿气,显然是中了剧毒死的。王怜香的枕边放着一个信封,上面写着“铁侯亲启”四字。沈铁侯见状,取过那信封,拆开查看,只见信笺上写着:“铁侯吾夫,妾自嫁与君,虽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却多寂寞,每独守空闺,忧烦不堪,自年前庙会偶遇罗郎,言谈合契,深觉相见恨晚,此后多有密会,倾诉心曲,终于情难自禁,僭越理法,做下不可挽回的错事,妾念及君之恩义,愧疚难当,常欲自裁以谢,今番罗郎借宝儿事赚入沈家,妾得解相思,生已无可恋,难得罗郎愿与我同赴黄泉,遂以死偿罪,妾亏负君恩,唯有来生报还。怜香绝笔。”

  沈铁侯看罢,脸色铁青,一言不发。沈夫人见状将信笺接过,读完之后,不禁勃然大怒,道:“原来如此,居然还有脸死在沈家,待我找几个仆人来,将这对奸夫淫妇抛尸荒野。”

  沈铁侯沉吟道:“夫人先别动怒,此事颇为蹊跷,我想先查个明白,再作打算。”他话音未落,沈铁义匆匆赶来,满脸迷惑地道:“大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铁侯道:“铁义,先别问了,帮我去请仵作回来。”

  沈铁义愣了愣,道:“是。”转身去了,小半个时辰后带了仵作回来。仵作验过尸身,向沈铁侯道:“沈老爷,银针入喉变黑,入胃也作黑色,是中毒而死不会错,以尸体僵硬的程度来看,大概是死于昨晚三更至四更之间。”

  宝儿闻言不禁轻轻“咦”了一声,沈铁侯侧头问道:“怎么了,宝儿,有什么不对么?”

  宝儿摇了摇头道:“没什么,爹,我在这儿浑身不舒服,我先出去了。”

  沈铁侯点头答应,从袖中取出张一百两的银票交给仵作,道:“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沈家不幸,还请先生代为隐瞒。”

  那仵作年已五十许,早见惯了这种场面,当下收了银票,道:“沈老爷放心,在下的嘴要是不严,这一行也干不了三十几年。”说罢躬身一礼,告辞而去。

  宝儿回到房中,一回头已见云海站在旁侧,急忙问道:“仙人,方才的情形你应该都瞧见了,昨夜五更我们明明还见到罗海志从王怜香房中出来,他怎么会死于三更至四更之间?王怜香不是跟二叔通奸吗?怎么又跟罗海志殉情而死?我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云海思索了一阵,道:“此事的确疑点重重,罗海志快天明时离开,那时下起了大雨,若是他之后再回去,屋中应该留下不少泥水脚印,但我一个也不曾瞧见,屋内没有雨伞,罗海志的衣衫却半点不见潮湿……”

  宝儿道:“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不是自杀的?”

  云海道:“他二人死了,对你二叔有不少好处,我会假设是他谋杀了王怜香和罗海志,然后伪造二人通奸殉情。但我不明白的是沈铁义和罗海志合谋诈骗沈家钱财,明明还没有得手,怎么会迫不及待地将他杀死?”

  宝儿道:“就算让他们诈骗成功,万两黄金对沈家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二叔未必看重,或许他们为了王怜香争风吃醋,以至沈铁义动了杀机。”

  云海道:“你错了,你二叔图谋的岂止是万两黄金,十倍百倍还差不多。”

  宝儿一愣,道:“这……宝儿不明白了,请仙人明示。”

  云海道:“你好好想想,在整个骗局中,最值钱的是什么物事?”

  宝儿想了想,道:“难道是给我服用的南海珍珠?”

  云海道:“不错,我前些日子见过有人变卖家传极品南海珍珠,只一粒便要上万两银子,你每日服用十粒,便是十万两银子,按照罗海志的说法,你要服足七七四十九日,算来便是四百九十万两银子,你沈家的财富只怕去了大半了吧。”

  宝儿道:“可是这些钱怎么会进了二叔的腰包?难道……您说二叔给我服用的珍珠粉是假的?”

  云海道:“不错,你想每日清早给你送珍珠粉来这种小事,你二叔都要亲力亲为,难道真是出于对你的关心?不是另有所图?他要是真的关心你,就不会趁你有事,大肆骗取沈家的钱财了。”

  宝儿闻言思索了一会儿,道:“我是觉得二叔举动反常,这么一想,的确是有理。”

  云海道:“可奇怪的是这个骗局才刚开了个头,为什么你二叔要迫不及待地痛下毒手,就算他害怕与王怜香的奸情会被揭破,也完全可以找个类似的理由,只害死王怜香一人,再伪装成自杀的模样,为什么要连罗海志一起毒死呢?而且昨夜我们几乎整夜都在王怜香屋外监视,他是什么时候,又是怎样害死罗海志和王怜香的呢?”

  宝儿迷惑地道:“仙人您都不明白,宝儿就更不明白了。”

  云海沉吟了一阵,道:“你再好好想想,昨日你见到你二叔,他的表情举动可有什么反常之处?”

  宝儿道:“没有啊……啊,对了,昨天早上他送珍珠粉来,把碗递给我的时候,忽然手一抖,险些将碗砸在地上,还有,他还说少放了一颗珍珠,回去加上了,才再送来的。”

  云海闻言皱眉喃喃道:“险些将碗砸在地上……”忽然心头猛地一震,失声道:“啊哟,不好。”

  宝儿一惊,道:“怎么了?仙人,是不是又有变故?”

  云海不答,端起桌上的瓷碗,道:“宝儿,你过来把碗接过去。”

  宝儿不解地上前将碗接过,茫然地望着云海。云海道:“果然是如此,果然是如此,都怪我疏忽了,都怪我疏忽了……”

  宝儿道:“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宝儿有什么错失?”

  云海道:“不关你的事,是我的错失,你方才过来取碗,模样便真切地映在碗中,你二叔定是瞧到这个,才会心中惊动,险些将碗摔在地上。”

  宝儿想了想,道:“我明白了,二叔看见我的倒影,知道我已经恢复正常,而我担心自己,定会时时照镜,加上我面上没有半点忧色,显然也早知此事。我知道自己恢复了,却不告诉他,就是对他起了疑心,他只怕夜长梦多,所以才骤下毒手。”

  云海道:“不错,罗海志和王怜香一死,就再也没有人能证明他的罪状。”

  宝儿道:“可是……他到底是怎样杀死这二人的?我们不是亲眼见到罗海志离去的么?如同您说的,他要是后来回去,屋中必有泥水脚印,就算是二叔杀了他,再移尸王怜香房中,也必定会留下脚印,淋湿衣衫,为什么这些痕迹通通没有呢?而且罗海志死亡的时辰也不对,难道是仵作验错了?”

  云海闻言闭目苦思,将昨夜至眼前之事一一过了一遍,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睁眼道:“我似乎有些明白了,咱们再去王怜香屋中瞧瞧。”

  宝儿闻言,与云海又来到王怜香屋中,沈铁侯夫妇已经走了,几个下人正在打理尸体。云海只看了一眼,便拉了拉宝儿的衣角,示意她离开。二人回来,宝儿道:“仙人,有头绪了么?”

  云海道:“已大概差不多了,你方才没有瞧出其中的破绽么?”

  宝儿茫然地摇了摇头,道:“我什么也没看出来。”

  云海道:“破绽便在罗海志的衣衫上,你再好好想想。”

  宝儿思索了一阵,忽道:“咦?罗海志的衣袖上似乎没有滚边,颜色好象也不大对。”

  云海道:“不错,所以这件根本就不是罗海志的衣服,咱们的困惑也就迎刃而解了。”

  宝儿闻言仍摸不着头脑,道:“你是说有人替罗海志换了衣服?换衣的人就是凶手?那他到底是谁?”

  云海道:“你这丫头真是笨得可以,自己已经说出大半了,为何不多想一点点?事情应该是这样的。沈铁义发现你对他起了疑心,立即决定杀人灭口,于是找了个借口骗罗海志三更时分去到王怜香房中,他和王怜香从栖霞寺祈福回来,已是夜阑人静,没人会注意他们,沈铁义趁机跟着王怜香进入房中,将她毒杀,然后等罗海志上门,照样将他毒死,随即剥了他的衣衫给自己换上,再伪造二人殉情假象,从容离开。他换过了罗海志的衣衫,低着头出来,又是在黑夜之中,就算有人瞧见,也只会当他是罗海志,完全疑心不到你二叔身上。这就解释了为什么罗海志是死于三更,而咱们快天明还见到他的身影,其实咱们第二次见到的罗海志,根本就是你二叔。”

  宝儿听完呆了一阵,才道:“想不到二叔竟然这么狡猾,现在什么证据都没了,咱们要怎样才能定他的罪?”

  云海道:“也不是全无证据,罗海志的衣衫就是证据,或许你二叔还来不及处理,咱们快去他房里看看,倘若能找到罗海志的衣衫,那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宝儿道:“对啊,咱们现在就去,省得他毁灭证物。”说罢与云海快步来到沈铁义房门口,不住拍门。宝儿拍了一阵,内中却无人应声,看来沈铁义并不在房内。宝儿想了想,径直推门进去,室内果然没人,除了家什摆设,中间的地上还放着个铁盆,里面是一堆黑黑的灰烬。云海现出身形,伸手在铁盆上一摸,还是温热的,不禁叹道:“糟糕,看来还是被他快了一步,已经把罗海志的衣物烧毁了。”

  宝儿闻言急道:“那可怎么办?是不是不能定他的罪了?”

  云海沉吟了一阵,道:“也不是全无机会,你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应该能治得了他的罪。”说罢如此这般地跟宝儿说了一通,宝儿点头答应,二人当下便分头行事去了。

  到了这日傍晚,沈铁义回来,刚进了自己房门,便见宝儿端坐在桌边,不禁心中“咯噔”了一下,面上仍笑道:“宝儿,有事找二叔么?怎么这么没规矩,自己就进来了。”

  宝儿面无表情,道:“二叔,宝儿有话跟你说,不过不想让别人听见,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吧。”

  沈铁义眼珠一转,道:“好吧,我正巧知道个没人的地方,你跟我来。”说罢领着宝儿出了沈宅,走了不少时候,来到一座废弃的庭院,沈铁义四面查看了一番,空无一人,当下道:“宝儿,有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了。”

  宝儿道:“二叔,我知道你和罗海志合谋诈骗沈家的钱财,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铁义道:“宝儿,你这是什么话,二叔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宝儿道:“二叔,你不必在装作了,我知道你给我吃的珍珠粉都是假的,要不是合谋诈骗,为什么要给我假的珍珠粉?”

  沈铁义道:“珍珠粉是假的么?把它给我,我找那奸商去。”

  宝儿一滞,道:“都已经被我吃掉了。”

  沈铁义嘿嘿一笑,道:“这么说来就是全无证据了,宝儿,话可不能乱说。”

  宝儿道:“做没做过,你自己心里清楚,根本不需要我说。”

  沈铁义道:“我忙着呢,没空在这里听你胡扯,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说罢转身要走,却听得宝儿道:“且慢,我还知道,二娘和罗海志是你杀的。”

  沈铁义闻言心中一凛,回头盯着宝儿,冷冷地道:“哦?是吗?我倒想听听你这回又有什么高见。”

  宝儿道:“你和二娘通奸是宝儿亲眼所见,你害怕奸情败露,所以要杀她,而罗海志与你合谋诈骗,你唯恐阴谋被揭穿,所以也要杀他。本来你打算诈取沈家五百万两银子,不会急于杀罗海志的,但你从碗中发现我的倒影,知道我对你起了疑心,所以迫不及待地要动手。”宝儿一面说着,一面从怀中掏出个物事,接道:“二叔你趁宝儿有难,趁机讹诈钱财,正应了那句古语——‘趁火打劫’,可怜宝儿我还把罗海志送我的这个铁八卦当作宝贝,贴身带着,象这种骗人的玩意儿,二叔也应该有不少吧。”

  沈铁义冷笑道:“这种破铜烂铁我怎么会有?你拿我跟这种下九流的小人相比,也太小看你二叔了吧。”

  宝儿道:“二叔你工于心计,城府之深,让人望而生畏,宝儿怎么敢小瞧你?二娘原本要在昨日当众指证你讹诈以及意图谋害我爹爹,谁知道我的倒影坏事,被你瞧出端倪,居然抢先一步,不知道用什么花言巧语把二娘骗去了栖霞寺。你们回来之后,趁着没人留意,你便溜进了二娘房里,将她毒死,而一早你已经要罗海志去二娘房中商量对策,那小人哪有防备,自然也被你轻易毒杀,随后你剥下他的衣衫,装扮成他的模样,伪造了现场才离开。你穿了罗海志的衣衫,如果被人看见,不会疑心到你头上,说不定你反而存心让人看见,因为这样一来,你伪造的二娘遗书就更有说服力了。”

  沈铁义闻言仰天狂笑,抚掌道:“好,好,说得好,可是你说了这么多,究竟有什么证据?”

  宝儿道:“证据当然是有的,罗海志的衣衫便是证据,如果你没有杀他,他的衣衫就不会出现在你房里。”

  沈铁义道:“说得对,你已经去过我的房间了,罗海志的衣衫在哪里?”

  宝儿叹道:“可惜我去晚了一步,衣服已经被你烧成灰烬了。”

  沈铁义嘿嘿一笑,道:“这么说来,就是仍然没有证据了?既然没有证据,就算你说得天花乱坠,还是一样治不了我的罪。”

  宝儿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任凭你认为自己多聪明都好,一个人做了坏事,总会留下证据的。”说着从怀中取出另一件物事,道:“二叔,方才我问过你了,你说你不会有这些破铜烂铁,那这个从你屋中火盆里发现的,烧得焦黑的,和罗海志给我的铁八卦一模一样的铁八卦,你怎么解释。”

  沈铁义闻言一愣,道:“这……对了,是罗海志之前送我的,说可以避邪挡灾,我刚才随口答你,一时疏忽了。”

  宝儿道:“既然是可以避邪挡灾,二叔你为什么要把它放进火里烧呢?”

  沈铁义道:“是罗海志教我的,说是用强火可以催出八卦元神,我瞧最近家中许多不幸,所以姑且一试,希望能替沈家挡灾。”

  宝儿闻言,长长叹了口气,道:“二叔,你这随机应变的本事当真了得,可是有个道理你却不明白,一个人说得越多,做得越多,就越容易出错,特别是做了坏事的时候,害怕一个谎言被揭穿,就说另一个谎言去掩饰,结果漏洞越来越多,终于不能自圆其说。二叔,我老实告诉你,你屋中的火盆里根本没有什么铁八卦,这个铁八卦是我今日下午才让人打制出来的。”

  沈铁义听了,沉默半晌,道:“想不到我沈铁义自认为所有事情都做得天衣无缝,却被你这个小丫头轻易戳穿。宝儿,恕二叔直言,你平日疯疯傻傻,断不能有此智慧,是谁在后面帮你,让他出来说话吧。”

  宝儿道:“没有旁人,这些都是我自己推断的。”

  沈铁义道:“宝儿,你不必瞒我了,昨日一早,你二娘来找我,说要把所有的事情说出来,还说是神意,我问她究竟,她却怎么也不肯说。我费尽唇舌才哄她暂缓一日,先去栖霞寺上香祈福。就凭你沈宝儿,有什么本事装神弄鬼,吓得你二娘三魂不见了七魄?”

  宝儿道:“那是你小瞧我了,我的本事还大着呢。”

  沈铁义冷笑道:“好吧,就算我小瞧你了。宝儿,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倘若在官府衙门说出这番话,我自然难逃性命,但在此处……嘿嘿……半个人影也没有,我只需杀人灭口,便能永绝后患。”

  宝儿闻言吃了一惊,道:“你要杀我?”

  沈铁义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当然是你死比我死好。”说罢身形一展,正要动手行凶,忽听得身后有人厉声喝道:“铁义,住手!”

  沈铁义顿住身形,回头望去,只见沈铁侯站在丈许外,满面怒色,手中握着个圆圆白白的小物事。

  沈铁义连声冷笑,道:“大哥?莫非你就是她身后的高人?”

  沈铁侯道:“铁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铁义道:“为什么?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你只是比我年长几岁,沈家的一切便要由你作主?为什么我才智比你高,武功比你好,做生意也比你强,你却始终骑在我头上?”

  沈铁侯道:“不错,你的确是什么都比我强,可惜不肯脚踏实地,你要不是这么浮躁,我早已将沈家家业交给你了。”

  沈铁义道:“说得好听,你会舍得放手?”

  沈铁侯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道:“铁义,你以为你跟怜香相好,我不知道么?不错,你的确掩饰得天衣无缝,但怜香却不是一个善于隐瞒的人,我一直不予拆穿,是希望有一日你能幡然悔悟。沈家虽然是我当家,但是你做任何生意,要多少银子,我从来没有说过半个‘不’字,怎么这样你还不满足?”

  沈铁义道:“你始终都不明白,我最不满的就是你——沈铁侯,你这人因循守旧,胸无大志,虽然富有千万,却从没想过开创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我沈铁义堂堂男儿,岂能似你一般,终生碌碌无为?我要一展抱负,定要先踢开你这块绊脚石,沈铁侯,今日话已说尽,谁能走的出这里,谁就是沈家的主人。”

  沈铁侯长叹一声,道:“既然如此,你出招吧。”

  沈铁义闻言再不答话,猱身上前,一招“泰山压顶”,直向沈铁侯顶门砸去。

  沈铁侯一式“举火燎天”,架开沈铁义的右拳,顺手还了一招“峰回路转”,这兄弟二人都是武林健者,招招疾若风,式式迅如雷,只见场中飞砂走石,好一场恶斗。

  宝儿见爹爹落在下风,忧急不已,不住向来处张望,喃喃道:“仙人呢,仙人呢,怎么还不现身?”

  沈铁义没有说大话,他的武功的确比沈铁侯胜出一筹,数招过后,沈铁侯渐渐不敌,左支右绌,险象环生,眼看就要落败。正在此时,忽听得锣声大作,有人群潮涌而入,劲装执刃,竟然都是衙门的捕快。沈铁义见状吃了一惊,不自觉地停了手,定睛望去,只见人群中一人越众而出,朝服乌纱,竟是知府大人楼文定。

  楼文定道:“沈铁义,本府平日与你都算有些私交,想不到你竟是如此狼心狗肺之人。本府得仙人点化,方才你所说的话,本府都通过宝儿姑娘身上的传音咒听见了,你还有何话说?”

  沈铁义环顾四周一眼,道:“成者王侯败者寇,我无话可说。”

  楼文定道:“既是如此,来人,将沈铁义锁起来,即时收押,秋后问斩。”

  沈铁义伸出双手,任由捕快套上铁锁木枷,忽然嘿嘿一笑,向沈铁侯道:“大哥,我还有句话要跟你说,你附耳过来。”

  沈铁侯闻言略略迟疑,仍是走上前去,道:“有什么话,你说吧。”

  沈铁义探头在沈铁侯耳边轻轻说了几句,沈铁侯听罢,登时脸色大变,沈铁义却是纵声狂笑,随着捕快大步去了。

  楼文定见状问道:“这厮又说些什么?竟然如此得意?”

  沈铁侯道:“没有什么,只是些侮辱在下的废话。沈某家门不幸,竟然惊动知府大人亲临,实在惭愧。多谢知府大人了。”说罢深深一揖。

  楼知府道:“沈老爷何必跟我客气,你我也算有些交情,何况还有仙人授意,本府焉能坐视不理?沈铁义作奸犯科,十恶不赦,待我奏明刑部,不须等到秋后,即时便将他斩首示众,以正法理。”

  沈铁侯道:“不敢再劳知府大人费心,我这不肖的兄弟,便由他去吧。”

  楼知府一愣,随即道:“想不到沈铁义如此害你,你竟然还有心留他数月性命,足见宅心仁厚,你这个朋友,本府没有交错,待我先将公事办完,再到府上一叙。”

  沈铁侯忙道:“在下一定洒扫整治,恭迎知府大人大驾。”

  楼知府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再见。”说罢下令收兵,前呼后拥地去了。

  庭院中人群散尽,云海才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转了出来,向沈铁侯笑道:“沈老爷,内奸已除,凶案已破,本仙人也算是功德圆满,就此告辞了。”

  沈铁侯忙将隐身石奉还,道:“多谢小仙人,多亏了你的妙计,诱使沈铁义说出真相,又给我隐身石,让我在旁侧听得明明白白,还通知知府大人来救我性命,神机妙算,沈铁侯感激不尽,无以为报,请仙人到舍下盘桓数日,让在下尽尽地主之宜。”

  云海笑道:“不必了,本仙人云游天下,号称逍遥仙,老在一个地方呆着,难免气闷,还是下次有缘再见吧。”

  沈铁侯又深深一揖,道:“不瞒仙人说,在下还有一事相求,万望仙人勿却。”

  云海一愣,道:“什么事?”

  沈铁侯道:“方才沈铁义跟在下说,他在给宝儿服用的珍珠粉里下了慢性毒药,要想宝儿活命,便要设法救他出来,在下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请仙人无论如何救救她的性命。”

  云海闻言猛吃一惊,心念电转,忖道:“宝儿说沈铁义曾经说少放了一粒珍珠,回厨房重新加过,想不到竟是回去下毒,都怪我嘴馋,这下可倒了大霉了。”他这里还没答话,宝儿已道:“啊?竟然有这种事,二叔真是狠毒,不过还好,幸亏那些珍珠粉我都没吃。”

  沈铁侯一愣,道:“什么?你没吃?方才我明明听你说吃了。”

  宝儿道:“吃了是吃了,不过是仙人吃的,我一点儿也没碰。”

  沈铁侯闻言转头望向云海,云海心中暗暗叫苦,面上却笑道:“是啊,都是本仙人吃的,本仙人掐指一算,早知道沈铁义会在珍珠粉中捣鬼,所以都抢来吃了,那些毒药进了本仙人的肚子,早已化得一干二净,不必担心,不必担心。”

  沈铁侯道:“原来是这样,那在下就放心了,在下不敢再耽误仙人的时候,仙人若有任何需求,直管吩咐,沈铁侯无不遵从。”

  云海心不在焉地道:“任何需求?没有了,没有了。就此别过,就此别过。”说罢胡乱一礼,转身向外而去。出了废园没多远,宝儿追了出来,叫道:“仙人请留步。”

  云海回头道:“还有事么?”

  宝儿道:“仙人你……你真的要走了?”

  云海道:“嗯,本仙人还有很多紧要事做。”

  宝儿道:“那你……”忽然间满面飞红,低下了头,轻声接道:“……你还会不会回来看我?”

  云海原没想过要回来,但见宝儿神态楚楚可怜,不禁心中一软,道:“我若得空闲,就勉为其难,回来瞧瞧你好了。”

  宝儿闻言大喜,道:“仙人说过的话要算数的,骗人可就作不成神仙了。”

  云海道:“好好好,本仙人还记着你要亲自下厨整治佳肴美味的,到时候可别忘了,就此别过,多多保重。”说罢抱拳一礼,转身而去。

  云海在夜色中漫无目的地地走了一阵,暗忖道:“不知道沈铁义下的是什么毒药,药性如何,倘若突然发作,我云海就此横尸街头,那可就大大的不妙,我记得‘伏魔录’上有‘辟毒’篇,还是赶紧拿出来瞧瞧,也许有方法化解。”云海想到此处,忙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取出怀中书卷,就着月光研读。

  云海果然没有记错,‘辟毒’篇讲的正是如何驱除自身的毒质,当下依法施为,每两个时辰运气三转,并在自己身上画下驱毒符咒,但一日过去,仍觉得五脏六腑中有一股戾气潜伏,一时之间无法将之逼出体外。云海暗暗心惊,忖道:“沈铁义人狠毒,连用的毒药都特别毒,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见得真的要到监狱去放了他出来吧。”思量了一阵,转而忖道:“沈铁义从没见过我,便是去监狱会会他也未尝不可,说不定能探出些眉目。”主意拿定,便向矩州府衙而来。

  矩州大牢重地,却只有四个狱卒值守,四人围着一张杯盘狼藉的八仙桌,其中三个趴在桌上,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剩下一个倒颇为清醒,手按刀柄,不时游目四顾。云海见状,给那清醒的下了个“入梦”咒,只眨眼的工夫,也将他送去见周公了。

  云海四下查探了一番,不见他人,于是现出身形,挑了个跟自己身形差不多的狱卒,剥了他的衣衫穿上,大摇大摆地进了天牢。

  沈铁义被囚禁在单独的一间牢房,盘腿坐在地上,披头散发,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云海见他面前兀自放着食物清水,半点也不曾动过,眼珠一转,问道:“沈铁义,为什么不吃饭?”

  沈铁义闻声抬起头来,道:“你是什么人?”

  云海道:“废话,你瞧不见么?我是这里的狱卒,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王小武就是我。”

  沈铁义嘿嘿冷笑,道:“区区一个狱卒也敢来问我话,真是虎落平阳。”

  云海也冷笑道:“没见过你这种死到临头还摆架子的,几日后你便要开刀问斩,我劝你有吃的就赶紧吃,做个饱鬼总比做饿鬼好。”

  沈铁义闻言一愣,道:“你说什么?几日后问斩?眼前只是初夏,岂能说斩就斩?”

  云海道:“原来你还不知道,沈老爷要我们知府大人奏明刑部,说你罪大恶极,不必等到秋后,判个斩立决就是了。”

  沈铁义怒道:“什么?沈铁侯竟然如此狠毒?难道……那他女儿呢?怎么样了?”

  云海道:“你是说沈宝儿么?这些姑娘家的,我怎么会知道?你当我是偷香窃玉的采花贼么?话又说回来,今天城门口又多了张告示,好像是说她的,说她中了毒,凡有能解毒者,酬万两黄金什么的。喂,这些饭菜你到底吃不吃?不吃给我拿回去喂阿黄,免得浪费了。”

  沈铁义闻言气得脸色铁青,道:“你竟敢把我与你的狗相提并论?”

  云海道:“咦?我什么时候把你跟我的狗相提并论了?阿黄是我养的猫。老子要不是刚才赌了几把,输得身无分文,怎么会来要你的饭菜?奶奶的,最近真是穷得要死,谁要是给我一千两银子,卖老婆我都干。”

  沈铁义原待发作,忽然脑海中转过一个念头,压下了怒气,道:“你很穷吗?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就给你一千两银子。”

  云海闻言装模作样地将沈铁义上下打量了一番,道:“瞧你那模样?全身上下哪有藏得住一千两银子的地方?”

  沈铁义道:“现在我是没有,但只要我一出去,要多少有多少,莫说一千两,便是给你一万两,我也不会皱皱眉头。”

  云海道:“你莫不是消遣着我好玩儿么?你自己不是不知道犯了什么罪,你要是能出去,公鸡都能下蛋,母鸡都会打鸣了。”

  沈铁义嘿嘿一笑,道:“只要你帮我办成这件事,我就一定能出去。”

  云海道:“你不会是要我放你出去吧?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我可不干。”一面说着,一面把头颅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沈铁义道:“你放心,不要你放我,只要你给我送个信就成。”

  云海半信半疑地道:“送个信就有一千两?”

  沈铁义道:“不错,轻松容易就有一千两。”

  云海佯作沉思了一阵,道:“还是不行,除非你现在把钱给我,否则我送了信,你又说没钱,我岂不是白干了?”

  沈铁义道:“你放心,只要我一出去……”话还没说完,云海已经截口道:“不行,除非现在就拿钱来,否则没商量。”

  沈铁义闻言心中暗忖:“沈铁侯张贴告示寻人为宝儿解毒,多半是宁愿搭上宝儿的性命也不肯放过我了,既然如此,不如……”当下道:“我没有银子在身,但却有个帮你赚钱的法门。”

  云海道:“什么法门?歪门邪道的事我可……这个……赚得不多可不要找我。”

  沈铁义心中暗道:“听这小子说话就是个见钱眼开的,这样的人倒好,只要有钱,就能驱使他办事。”放低了声音道:“沈铁侯不是说了,谁能解了宝儿的毒,就赠谁黄金万两么?只要你替我送了信,这笔钱就是你的了。”

  云海道:“听你这说法,莫非你知道解毒的法门?”

  沈铁义道:“不错,知道得再详细不过。”

  云海思索了一会儿,道:“好,你把法门告诉我,我就替你送信。”

  沈铁义道:“沈宅中我卧房内的书架上有三个瓷瓶,内装红,绿,黑三色药粉,你想办法弄来,我帮你配成解药。”

  云海道:“既然我已经知道解药的所在,你不怕我自己领赏,不帮你送信了么?”

  沈铁义一笑道:“这三色药粉都是毒药,唯有配制得法才能解毒,你要是有本事,尽管自己拿去。”

  云海想了想,道:“好吧,算你厉害,反正明日就要去抄你家,不是……这个……抄你的房间,到时候我趁人不备,顺手牵羊便是了。喂,你的饭到底吃不吃?”

  沈铁义被他弄得哭笑不得,道:“不吃了,你拿去喂猫吧。”

  云海喜道:“那就多谢了。”伸手从牢门下的窄槽里取出托盘,道:“我可走了,我家阿黄已经饿得七荤八素,再不喂食,只怕就要弃我而去了。”说罢端着托盘出来,四个值守的狱卒兀自呼呼沉睡,看模样不是日上三杆也醒不了。

  云海倒了盘中食物,将衣衫换回给先前的狱卒,隐身出了府衙,暗忖道:“我这番做作,也不知道瞒过了沈铁义没有,此人老奸巨猾,怎能轻易吐实?莫非是故意试探我来着?但若是真话,他要送信给什么人?难道他还有同党?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先到沈家瞧瞧有没有他说的物事再作打算。”当下径直来到沈铁义的房间,只见左侧墙角的书架上果然放着三个瓷瓶,打开来查看,里面装的也正是红,黑,绿三色药粉。云海见状将三个瓷瓶纳入怀中,又细细寻思了一阵,才自去了。

  第二日夜里,云海又来到矩州大牢,这回换了四个狱卒,个个都是虎背熊腰,精神抖擞,云海见状,暗道:“这才有些样子,想来昨日那三只醉猫只是大树枯枝,不足为凭。”当下一人一道“入梦咒”将四人送进了梦乡,这才换过一人衣衫,又来见沈铁义。

  云海故作惊慌,一面从怀中取出瓷瓶交给沈铁义,一面不住四处张望,道:“你动作快些,这是我从证物间偷来的,我原想我手脚快,没料到证物间的老朱手脚更快,竟然已将这些物事一一登记在册,你弄完了我还得赶紧送回去,免得被人查出古怪。”

  沈铁义闻言取了那三个瓷瓶,背转身去,把自己的动作全挡住了。云海故意在一旁不停催促,不多时后沈铁义转过身来,手中已多了一粒用三色药粉搓制的药丸。

  云海急道:“完成了?给我给我,快都给我。”

  沈铁义道:“瞧你那胆小怕事的模样,就你这德性,居然也想赚大钱?”一面说,一面将药丸,瓷瓶都交给了云海。

  云海道:“我现在不跟你说,待我还了这几个瓶子,再来跟你详谈。”说罢匆匆出去,在外面等了好一阵,才又回来,将脸上神色放轻松了许多,笑道:“大功告成,神不知,鬼不觉。对了,你说这药丸怎么用来着?”

  沈铁义道:“那还有怎么用的,吞下去了事。”

  云海眉花眼笑,道:“那敢情好,我明日就去领赏,哈哈……我也快成富豪乡绅了。”

  沈铁义道:“那你答应我的事……”

  云海道:“照办照办,当然照办,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我王小武不会这么不讲义气的。待我明日取了笔墨来,你有什么尽管写下来,我一定帮你送到,就是这么说了。”云海一面说,一面佯作欢天喜地地退了出来,将衣衫还给狱卒,摸出那药丸瞧了瞧,喃喃道:“也不知是真是假,万一他是想假借我的手毒死沈宝儿,那可就大大的糟糕,不行,还是先找个猫儿狗儿的试试。”当下大步出来,在街面上觅得一只野猫,一把抓了过来,塞了三分之一颗药丸到它嘴里,等了半晌,那猫儿兀自挣扎有力,云海将它放下,那猫儿怒冲冲地瞪了云海一眼,恨恨地去了。

  云海见状忖道:“瞧这模样,应该不会是毒药,至少不是烈性毒药,反正我也是中了毒的,怕不了这许多了。”当下将那药丸放入口中,只觉一股辛辣阳气顷刻间充满全身,将五脏六腑中的戾气化去了不少。云海忖道:“想不到这解药倒是货真价实的,只不过分量不够,这沈铁义可真够狡猾的,给我真解药,却不给十足,宝儿若是中毒,服了这半份解药,自然好得一时,但数日后必定复发,他这么做是防着我反悔,不给他送信呢。好在你聪明,我也不笨。”当下取出三个瓷瓶,自己又配了一份解药服下,这才内腑一片祥和,将余毒都清去了。云海如何得知解药配方?原来云海一早将三瓶药粉调成一般多少,作了记号,沈铁义配药时,他便在一旁拼命催促,让沈铁义没有机会发现其中动了手脚。现下取出瓷瓶,只消看清楚每瓶药粉少了多少,便知道解药的配方了,这原是个极简单的道理,但聪明人往往自以为聪明,反而忘记了事物的本质。

  云海服了解药,心情松了,又再忖道:“这样看来,沈铁义是真的要送信出去,那接收信件的会是什么人?瞧沈铁义的神情,似乎那人有十成把握救他出狱。我要不要通知沈老爷和宝儿姑娘?”思量了一阵,已有了计较,于是寻了个地方练习道术符法,不知不觉间就是一夜过去了。

  第二日一早,云海在街面上购得笔墨,又来到矩州大牢,依照老方法进去,作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向沈铁义道:“你的药丸果然有效,沈老爷也果然有信用,哈哈……我现在可成了矩州城里的一名富翁了,过了今日我便辞职不干,四处游山玩水去了。”一面说着,一面将笔墨递了进去,道:“有什么你就快写吧。”

  沈铁义撕下一幅衣襟,写下“有难,速来天牢。”六字,交给云海道:“你将此信放到城西三十里外‘长春观’里老君像前的香炉下就好。”

  云海道:“你倒真相信我,我现在钱已到手了,你就不怕我食言,不帮你送信了?或者我说送去了,实际却没去,反正你也不知道。”

  沈铁义嘿嘿笑道:“你若骗我,自然有你后悔的时候。你的信若送到了,那人会在香炉下放一个信物,你把信物带回来给我,咱们的交易就算两清了。”

  云海道:“好吧,看在万两黄金的分上,勉为其难了。”说罢出了天牢,在街面上雇得马车,径向长春观而来。

  长春观是一座萧条冷落的道观,一路行来,几乎不见半个别人。云海下了车,吩咐把式稍等片刻,迈步向观内走去。寂寞的庭院,两棵孤傲的梧桐,小小的规模,却透着与之不相称的幽深。云海张目望去,只见正殿中果然有座老君像,老君像前面也果然有个青铜香炉。云海上前将那布片放在香炉下,自己站在远处的角落里,静静地等着有人来取。时候过去很久,长春观里却半点动静也没有,仿佛除了云海,真就没有旁人了。再等了片刻,车把式进来了,自然是询问云海还要再等多少时候。云海道:“总之你多等一刻,我便多加你一钱银子,这样你满意了吧。”车把式听了,甚为高兴,自己回去歇息了。云海来回踱步,将殿内物事一件件打量观瞧,目光转了一圈回来,忽然猛吃一惊,目瞪口呆。

  香炉下的布片竟然没有了,云海使劲揉了揉眼睛,真的是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小的铜钱,上面系了根红线。云海取过铜钱,冷汗涔涔而下,忖道:“是什么人把布片取去的?这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为何一点感觉也没有?”快步在观内巡视了一圈,仍然不见人影,不闻人声,甚至鸟鸣虫唱也没有半点。

  云海心中直冒寒气,出了门口,向车把式道:“你可看见有人出入么?”

  车把式道:“这座道观老传闹鬼,除了你还有谁来?要不是你出的价钱高,又是大白天的,我也不会来这阴森恐怖的地方。”

  云海闻言思索了一会儿,道:“好吧,咱们回去。”

  车把式早已迫不及待,不等云海坐定,已甩起响鞭,大声吆喝,纵马向矩州而回。

  云海付过车资,隐身来到矩州府衙,却见四处人头攒动,仿佛炸开了锅,云海心中不解,刚寻了个角落站定,便听得有人问道:“赵三哥,怎地这许多人?出了什么事了?”

  赵三道:“咦?宋虎,怎么你从建康回来了么?事情办得怎样?”

  宋虎道:“事情还算顺利,这不,家还没回,我便先来府衙交差,赵三哥,到底什么事?”

  赵三道:“你刚回来,难怪不知道。咱们天牢出大事了,一是连杀十三人的狂人张定越狱逃跑,二是沈铁义自缢身亡,唉……这下麻烦可大了。”

  宋虎道:“沈铁义?这名字怎地如此熟悉,莫非是……”

  赵三道:“不错,就是沈家二老爷,此事说来话长,我得空再跟你慢慢道来。”

  云海听了这话,不禁大吃一惊,急忙入内查看,只见沈铁义的尸身才刚放下,满脸涨成了紫红色,舌头长长地吐了出来,死状甚为恐怖。

  云海见状心中一片混乱,忖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沈铁义为什么要自杀?他让我送信,便是希望有人来救他,为何突然间自缢而死?这……无论如何也说不通。”思量了一阵,毫无半点头绪,上前将那系了红线的铜钱塞入沈铁义怀中,暗道:“你的信物我拿回来了,咱们两清了,你变了鬼可不要来找我。”

  沈铁义既死,事情便告终结,虽然疑点重重,却是毫无头绪。云海寻思了一阵,忖道:“沈铁义这厮已耗费了我不少时日,现既殒命,还管他这许多作甚,还是快些去寻找子洋,游历天下才是。”当下大步出来,但见长天一碧,万里无云,真又是一番好气象,不禁心胸陡然开阔,也不管已近申时,径直出了城门,取道东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