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吉赌坊
云海走了数日,这天黄昏,来到了长沙地界,此地倒也是个繁华所在,天还未黑尽,四处已是张灯结彩,铺开了一地的夜市。云海是个贪玩的性子,东瞧瞧,西看看,好些玩意儿都爱不释手,无奈囊中羞涩,却无法一一购入了。
云海看了一路,不住摇头叹息,喃喃道:“早知道就跟沈老爷提提酬金的事了,却偏要冒充什么仙人,现在倒好,就快沦落街头,成了乞丐。”正在自怨自艾,忽听得前方人群中爆发出一片惋惜之声,过了一会儿,又是一片抚掌欢呼,云海不由心中大奇,举目望去,瞧不清是何情状,但见一条横幅高挂,上面写着“套中免费”四字。云海见了“免费”字样,登时来了精神,挤入人群一看,只见地面上整整齐齐地放着许多瓷娃娃,个个色彩鲜明,手工精致,一眉一眼描绘得栩栩如生,这倒也罢了,最难得的是,细看那百十孩儿,竟然无一样貌相同,无一姿态重复,端的都是呕心沥血的佳作。这地摊的主人手中握着许多藤条编成的小圈,见云海挤入,迎上前笑道:“这位小哥,要不要试试啊?”
云海道:“这……是个什么玩法?”
摊主道:“容易得很,三文钱一个藤圈,站在那边的线后抛掷,套中的娃娃就是你的,三文钱也原数奉还,但如果套不中,钱就归我。”
云海看看那抛掷的距离,也不过一丈来远,心道:“这还不容易么?”当下买了三个藤圈,站到标识后,挑了个漂亮的女娃娃,扬手就把藤圈抛了出去。他这一抛倒也准确,但却用力偏大,藤圈碰到瓷娃娃,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滴溜溜跌落尘埃之中。云海听得周围惋惜声四起,不禁有些羞赧,随手又抛了一个,仍是不能中的,而旁边几个少年男女中倒有人赢得娃娃,欢天喜地地去了。云海拈起最后一个藤圈,忖道:“这回可要小心些了,没了几文钱事小,那可爱的娃娃被别人套去可就糟糕。”当下凝神静气,瞄了又瞄,才将那藤圈抛了出去,他这一下用上了功夫,原本是非中不可,谁知那藤圈到了娃娃头顶,斜刺里竟飞来另一个藤圈,无巧不巧,正撞在他的藤圈上,两圈受力,各自变向弹开,云海的藤圈套上了旁边一个男瓷娃娃,而半途飞来的那藤圈却套上了云海想要的女瓷娃娃。
云海见状一愕,却听耳旁传来“啊哟”一声轻呼,转头望去,只见身侧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微皱眉头,轻咬下唇,模样甚是懊恼。云海原待抱怨她两句,但见她目若秋水,唇若涂珠,美得超凡脱俗,不由心中怦然一动,竟瞧得痴痴呆呆地忘了所以。那少女转过身来,瞧清了云海模样,又是“啊”地一声,目中全是惊诧之色。云海闻声猛然惊醒,自觉失态,羞得满面飞红,语无伦次地道:“姑……姑娘,你……你套中了。”
那少女的眼神又恢复了平静,低头道:“嗯,你……你也套中了。”
云海道:“我……我去帮你拿过来。”说罢上前跟摊主讨了两个瓷娃娃,返身回来,将漂亮的女娃娃和三文钱递给她,道:“这个是你的。”
那少女瞧了女娃娃一眼,道:“其实……我想要的是你那个,我……跟你换好不好?”
云海闻言一怔,随即笑道:“那可巧了,我想要的是你的这个,你肯换真是求之不得。”说着收回女娃娃,把男娃娃递了过去。
少女接过瓷娃娃,凝望了云海一眼,道:“谢谢你。”说罢转身去了。
云海望着她背影消失,低头再看手中的瓷娃娃,竟跟那少女有八分神似,不禁哑然失笑,随手将娃娃放入怀中,信步向前行去。街市还是一般的繁华热闹,云海却不知为何有些失魂落魄,心中空荡荡的提不起劲来。他胡乱走了一阵,来到一家卖夜宵的小摊前面,正想叫碗阳春面,却听得一人道:“掌柜的,这块玉多少钱?”
云海听那声音熟悉,不禁心中一动,回头望去,果见先前那少女正在对面一家贩卖玉器的店铺内问价。云海见状欢喜莫名,正待上前招呼,却听得那掌柜道:“姑娘,真是对不住,这玉佩已经被别人定下了。”
那少女道:“掌柜的,我不是要买,只是问问价钱。”
掌柜的道:“哦,这块玉佩十两银子。”
那少女又问:“那你这整间店铺值多少钱?”
掌柜的闻言一愕,迟疑道:“总要万两银子左右,姑娘你问这个作甚?”
那少女道:“不瞒您说,我家中也是做玉器生意的,想来长沙开间分号,但挑选地段铺位实在麻烦,不如买间现成的省事,所以……掌柜的,您这店铺有意出让么?”
掌柜的道:“这……我可作不了主。”话音未落,已听得一人道:“是谁要买我关家的产业?拿十万两来,我就卖给你。”
少女转过身去,只见一个少年公子,身着锦袍,腰缠玉带,双手背负在身后,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微笑。少女见状不禁心中有气,道:“十万两就十万两,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少年站在少女背后,原不见她面容,此时瞧清了她闭月羞花的模样,不禁微微一呆,才道:“只要姑娘拿十万两来,店铺就是你的,绝不食言。”
少女闻言哼了一声,道:“你等着,我去拿钱来。”说罢快步去了。
云海见状,不由自主地跟在她身后,行出不远,前方显出一处灯火通明耀眼的所在,门楣上高挂着“大吉赌坊”四个大字。那少女显然早拿定了主意,毫不犹豫地向内去了,云海暗道:“她莫不是要靠赌来赢十万两吧?”略略踌躇,也迈步跟入。
大吉赌坊内赌客云集,人声鼎沸,但那少女一入内,赌坊中霎时便安静了,只因她姿容绝美,体态风流,便好似仙女从梦中走来一般,难怪一干赌徒看得目瞪口呆,涎水直流。
那少女来到赌台前坐下,向庄家道:“怎地没了动静,你们到底做不做生意了?”
那庄家这才回过神来,连声道:“做做做。”翻手用瓷碗盖住骰子,晃动了几下,放在桌上,道:“各位请下注。”
那少女道:“我押五十两大。”口中这么说着,手上却没动作。
庄家道:“姑娘,不知道你押多少,我们赌场的规矩,银子是一定要放在桌面上的。”
那少女道:“我没有那许多银子。”
庄家闻言一愣,道:“姑娘,你莫不是来消遣我的?没有银子可怎生赌法?”
那少女一笑,道:“我赌我自己,要是输了,你把我带走,要是赢了,你给我五十两银子,你看如何?”
庄家闻言先是一愕,随即眉花眼笑,道:“姑娘,你这话可着得数的?”
那少女道:“周围这许多父老都是见证,难道我还能赖么?”
庄家大喜,道:“好,就是这么说了。”说罢迫不及待地掀开瓷碗,却见三粒骰子,双五一个六,是大。
那少女见状喜道:“哎呀,我赢了,我赢了。”
庄家自认晦气,推了五十两银子过来,道:“再来一把,这回咱们赌一百两。”
那少女摇头道:“我没有那许多,只有这五十两。”
庄家不怀好意地笑道:“加上你自己不就有了?”
那少女闻言想了想,道:“好吧,反正算命的说我今日运气好,不会输的。”
庄家嘿嘿直笑,摇好了骰子放下,道:“姑娘请下注吧。”
那少女把五十两银子推到“大”上,道:“我还是押大。”
庄家向周围吆喝道:“还有没有?买定离手,开……”这开字还在喉咙里,忽听得一人道:“等等,我也来沾沾这位姑娘的运气。”说罢放了五两银子上来,却原来是云海凑热闹来了。少女见了云海,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庄家瞪了云海一眼,掀开瓷碗,只见骰子分为“四”,“五”,“六”点,却仍旧是个“大”。那庄家见了,登时傻眼,云海和那少女却是笑逐颜开,忙不迭地清算银子。
庄家心中暗忖:“方才我掷下骰子,明明要的是个‘一’,‘二’,‘四’七点小,怎地开出来却是个大?难道是我的手法用错了?”思忖了一会儿,颇不甘心,又道:“再来再来,这回加注到二百两。”
那少女一笑,道:“二百两?小女子想请教一下,这位大哥你输的是自己的银子还是赌坊的银子?”
庄家一滞,道:“这……第一注算赌坊的,第二注和这一注都算我的。”
那少女道:“好,你这人处事倒也分明,就凭这一点,再与你赌一把,你摇骰子吧。”
庄家闻言再用瓷碗将骰子盖了,暗忖道:“这回我摇个豹子,管你押大押小,赢的终归是我。”当下使出浑身解数,把一只瓷碗摇得“叮当”乱响,临末将一副行当重重往桌上一扣,待骰子翻滚落定,都成了一点向上,红艳艳的一副“豹子”。庄家默察手底动静,心中已有了十足把握,得意洋洋地笑道:“请下注。”
那少女仍旧是轻轻一笑,把银子一推,道:“我还是押‘大’。”
云海顺手把十两银子扔到桌上,也笑道:“我自然是跟着手气旺的。”
周围的赌客见了,纷纷见风使舵,将银子都放到了“大”上。
庄家见桌上赌资已过千两,不禁手心出汗,忖道:“我一副身家也不过千两银子,这一把失手,我可就倾家荡产了。”思量了一会儿,仍是鼓起勇气,将瓷碗掀了开来。
瓷碗内的骰子好似着了魔,原本全是红艳艳的向上,待显露人前,却都翻了个身,变成两个“六”一个“五”,一般的黑口黑面,“大”得不能再大了。
庄家见状不禁一阵眩晕,冷汗涔涔而下,愣了半晌,才长叹一声,道:“我又输了。”转头向身边的伙计道:“取银子出来照赔,全都算在我的账上。”说罢放下了瓷碗,转身向外走去。
那少女见状道:“这位大哥,你这是要到哪儿去?”
庄家立定脚跟,回头道:“我赌了几十年,从未似今天这般输得莫名其妙过,想是时候到了,从今以后我不再染指赌博,现下回家取银钱来还账。”
那少女道:“要还账也不急在一时,你走了,可就没人跟我赌了,不如还是先找个别人出来作庄吧。”
庄家闻言想了想,唤过一名伙计交代了几句,转而向那少女道:“姑娘稍候,我已命人去请少东出来,姑娘的雅兴,便由咱们少东作陪了。”说罢拱手一礼,大步而去。
云海在那少女身旁坐下,把手上的银子抛来抛去,嘻嘻笑道:“五两银子变成了二十两,都是托姑娘的洪福,没请教姑娘高姓大名。”
那少女淡淡一笑,道:“人的运气有三衰六旺,你要是一味跟我下注,吃了苦头可不要怨我。”
云海道:“看姑娘你红光满面,正是福星高照,跟你下注只有甜头,哪来的苦头?”他正这里罗里罗嗦,忽见门帘掀开,内中走出来一位华服少年,二十左右年纪,面目俊美,气质儒雅,却正是先前在玉器铺见过的那公子。
那少年来到赌台前站定,见了少女,却不惊奇,只拱手一礼,笑道:“姑娘,咱们又见面了,在下是大吉赌坊的少东关士杰,请问姑娘芳名。”
少女道:“原来这里也是你家的产业,小女子庄无梦,打扰了。”她说了这句,脸色忽然变得煞白,目光迷离,竟有些失神。
关士杰见状一愕,道:“庄姑娘,你没事吧。”
庄无梦闻言猛然惊醒,道:“我没事,开始吧。”
关士杰道:“我瞧姑娘丰神出众,不似赌场中人,如何竟……”
庄无梦道:“废话少说,还不是你招惹的,待赢够了十万两银子,我自然就走了。”
关士杰碰了个钉子,不禁面上微红,咳嗽一声,道:“既然如此,在下祝无梦姑娘好运。”说罢上前摇了骰子,缓缓放下,道:“无梦姑娘,请落注。”
庄无梦道:“我一直都是押大的,这次也不例外。”说着又将银子都推了出去。
云海见状笑道:“甜头又来了,跟注二十两,各位可都别闲着,跟着这位姑娘……贵人,定赚不赔。”旁人哪用他说,早已纷纷下注,全都押在“大”上。
关士杰见状微微一笑,道:“这位姑娘果然是好运气,这注不必开了,我通赔。”
众人闻言齐声欢呼,赌坊里好似炸开了锅,玩其他样式的赌徒们也纷纷闻风而来,登时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小小的骰子赌台围了个水泄不通。
如此又赌了两注,关士杰都是还没掀开瓷碗便已认输,赌坊中人人赢得眉花眼笑,一时谀词如潮,直欲将庄无梦捧上天去。
关士杰仍是不动声色,吩咐人在远处摆下桌椅,奉上香茶,向庄无梦道:“庄姑娘,请这边说话。”
庄无梦笑道:“怎么?莫非是输得心虚,所以弄些花巧,坏我运气?”
关士杰也不生气,仍然笑道:“请庄姑娘移玉,在下有几句话说。”
庄无梦道:“好,便听你说些什么。”起身到那桌边坐下,道:“有什么话,关少东请说吧。”
关士杰品了一口香茶,道:“庄姑娘,你瞧这些赌客中哪一位最忠厚老实?”
庄无梦一愕,道:“这……有相干么?”
关士杰道:“有相干的,少时在下自会解释。”
庄无梦道:“既然如此,那……”往人群一望,见到一个衣着朴素,矮矮胖胖的,便向他一指,道:“大概是这位大哥。”
关士杰道:“好,就是他了。庄姑娘,恕我直言,方才我摇的每一注都是‘小’,不过姑娘每次落注都借机在桌面上轻轻一敲,便借着这些微力道,恰到好处地将骰子翻转过来,而且力量柔和,几乎全无动静,能做到这般境界,无论内功赌技,都是出类拔萃。我大吉赌坊向来童叟无欺,赌的是个公平,所以在下斗胆请姑娘过来,咱们换个公平的赌法。”
庄无梦闻言并不否认,只是淡淡一笑,道:“按照少东的意思,怎样才算公平?”
关士杰道:“这把只论大小,其他一概不论,咱们事先落注,再由你挑的这位大哥为咱们掷骰子,咱们都远离赌台,输就是输,赢就是赢,你瞧如何?”
庄无梦道:“这法儿倒也不错,好,就按你说的。”
关士杰道:“庄姑娘果然爽快,不如就更爽快些,你想要赢到十万两银子,来来去去不知要多少时候,索性咱们一把定输赢。”
庄无梦道:“这你可就为难我了,我全部的银子也不到三千……”
关士杰道:“无妨,庄姑娘先前不是用自己作赌本么?在下有个提议,姑娘赢了,在下立即奉上十万两白银,在下若是赢了,姑娘便由得我处置。”他此言一出,赌坊里立时传出一阵哄笑声,有人轻声道:“美人儿人人爱,关家少东也不例外。”此言一出,人群便笑得更加响了。
关士杰全不理会,望着庄无梦道:“庄姑娘,你意下如何?”
庄无梦想了想,道:“以小博大,总要有些风险,九万七千两来买我,也不便宜了,我与你赌便是。”
关士杰抚掌道:“庄姑娘果然是女中豪杰,在下好不佩服。各位父老,我不会阻止你们下注,但这一把,每注至少二百两,若是不想把方才赢来的全都输了出去,最好考虑清楚些了。”
庄无梦也道:“不错,各位,这一把绝无投机取巧,输赢全安天命,各位千万不要轻易落注。”转头向云海一笑,却道:“你呢?有没有胆量赌这一把?”
云海吃了她这一激,心中生出一股豪气,道:“赌,当然赌,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总不能沾了你的福气便溜之大吉。”当下将手中银子全都放在了赌台上。
关士杰望了银子一眼,道:“这位小兄弟,你全部的银子好象只有一百六十两,我方才说了,赌本最少二百两,你好像还差不少。”
云海一滞,道:“这……便如同这位姑娘一般,她天仙般的人儿,当得九万七千,我贱价些,只当四十两,总成了吧。”
关士杰道:“既然你执意要赌,我也不会阻拦。”回头向庄无梦拣定的那人道:“请问这位大哥贵姓?”
那人道:“在下姓包。”
关士杰道:“包大哥,有劳你了,赌局结束,在下定会奉上酬金。”
那人道:“好说好说。”上前拿起骰子,道:“两位落注,在下可要掷骰了。”
庄无梦道:“既然一直都是押大,总要有始有终,这把我仍然是押大。”
关士杰向云海道:“如无意外,这位小兄弟是跟“大”的。”
云海道:“这还消说么?”
关士杰一笑,向其他人道:“各位还有落注的么?”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都不敢落注,毕竟二百两已够普通人家数年的花用了。
关士杰见状道:“既然没有加注,包大哥,请。”
姓包的那人闻言将手腕一抖,径直将三粒骰子抛落碗中,这一把赌注巨大,连局外人都是一般的紧张,眼望着骰子在瓷碗里“滴溜溜”转个不停,不禁将呼吸都屏住了。
云海一时冲动,将自己都押上了,难免心中忐忑,探首望去,只见两粒骰子已经停住了,分别是三点和四点,最后这一粒虽然还在旋转,但二点始终朝上,看来这“二”,“三”,“四”九点小,是怎么也跑不了的了。云海见状吃了一惊,正待用灵力将那骰子翻转,眼角却瞥见庄无梦脸上神色似笑非笑,全然没有半分忧虑,霎时间心中转过数个念头,竟也满脸微笑,袖手旁观。
须臾的工夫,骰子落定,自然是“二”,“三”,“四”九点小。围观众人见了,禁不住都发出惋惜的叹息声来。关士杰见状向庄无梦道:“庄姑娘,看来在下的运气比你好上那么一点点。”
庄无梦道:“认赌服输,既然我输了,关公子要怎么处置我,请便吧。”
关士杰道:“怎么处置庄姑娘,在下还没想好,请先随我回府,稍后再作打算。”说罢转头望向云海。云海道:“你不消看我,我也随你回去便是。”
关士杰道:“好。”吩咐下人取来一张卖身契,向云海道:“小兄弟,麻烦你按个手印。”
云海道:“啊呀,好不公平,怎地庄姑娘就不用卖身契,而我……”话没说完,关士杰道:“你既输了给我,便由得我处置,哪还有资格讨价还价?”
云海一滞,泄气道:“你说得有理,我按了手印便是。”说罢老老实实地在卖身契上按了个拇指印。
关士杰见手续办妥,道:“二位请随我回卧虎山庄,我有安排。”说罢亲自引领二人来到一座高宅大院,不消说,便是关家本部——卧虎山庄。才入内没多远,迎面碰上一个身着五彩衣裙的少女,见了关士杰,高声叫道:“哥,你回来了。”
关士杰笑道:“妹妹,二更了还没睡?今日又到哪里淘气了?”
少女闻言撅了撅嘴,道:“我哪有淘气?我已经十几天没闯祸了。”
云海闻言险些笑出声来,那少女见了,向关士杰没好气地道:“哥,他们是什么人?”
关士杰道:“这位是庄无梦庄姑娘,至于这位小兄弟……”
云海道:“我叫云海,白云的云,海洋的海。”
少女道:“哥,他们都是你的客人?”
关士杰道:“无梦姑娘是我的客人,云海小兄弟么……是我们家新来的下人。”
少女闻言哼了一声,将声音拐了个弯,道:“哦,原来如此。”眼珠一转,又道:“哥,把这个新来的下人给了我吧。”
关士杰闻言一愕,道:“你不是已经有两个丫鬟了?还有阿忠……”
少女道:“阿忠长得实在碍眼,难得这个看上去俊俏些,哥,你就分了给我吧。”一面说,一面拉着关士杰的胳膊不停摇晃。
关士杰知道这个淘气妹子专爱捉弄新人,不分了给她只怕麻烦更多,当下道:“好好好,我怕了你了,不过阿忠我可就调往别处了。”
少女喜道:“随便你。”一把拉过了云海,道:“新来的,你叫什么海来着?不管了,跟我来吧。”说罢硬拽着云海向内而去。
二人走了一段,云海道:“无论你要带我去哪里都好,劳烦你先放开我,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少女闻言放开云海,双手叉腰,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道:“啊呀,你个作下人的,竟然比我这作主人的还凶?竟敢教训起我来了。我来问你,方才你为何笑我?”
云海道:“我方才哪有笑了?”
少女道:“怎么没有?你没笑出声来,却有笑的企图,再不说实话,看我怎么整治你。”
云海心中暗暗叫苦,忖道:“又是一个刁蛮丫头,以后的日子可难熬了。”口中应道:“是,方才我是想笑,你这么个美丽动人,千娇百媚的姑娘,竟然说出‘我已经十几天没闯祸’了这样的话来,这让人听了,还不觉得你是个捣蛋精么,我想笑也是人之常情。”
云海故意将“美丽动人,千娇百媚”八字说得又重又响,其余的则轻轻带过。那少女果然甚是受用,笑道:“罢了,看在你还肯说实话的分上,这回便轻轻罚你一下,留个教训,你认不认?”
云海心道:“这不是不认也得认么?”陪了个笑脸,道:“认,认了。你要怎么罚我?”
少女道:“这……一时也想不到,当我的仆人,一定要够强壮,就扎个马步吧。你等等,我去取些物事来。”说罢快步去了,不一会后回来,手中拿了五只瓷碗,一个水壶。
少女兴冲冲地过来,道:“扎好马步,抬平双臂。”
云海依言做了,少女将五只瓷碗分别放在他的头顶,双臂和大腿上,提起壶来往里面倒水,水色竟然是红的。云海叫苦不迭,道:“小姐,我这马步要扎到什么时候?”
少女道:“我过三个时辰自然会来查看,你可不要偷懒,碗里的水都和了胭脂,要是被我发现你身上沾上一星半点儿的红色,便要重来,本来还应该在你屁股底下点枝香的,一时找不着,已经便宜你了。”少女说罢,嘻嘻笑着自去了。
云海正在苦不堪言,忽见远处漫步而来一条人影,凝眸细看,竟是庄无梦来了。云海忙道:“庄姑娘,来得正好,快帮我把这些瓷碗拿下来。”
庄无梦见了他的滑稽样,掩口笑道:“我跟你一样,都是下人身份,主子要做的事,做下人的可不能破坏。”
云海道:“你还说,要不是你赌输了,我怎么会沦落到当下人的地步?”
庄无梦道:“那可怨不得我,我早跟你说了,人的运气有三衰六旺,你老跟我下注,吃了苦头也是活该。”
云海道:“哪见过你这样的,没有十足把握竟然敢把自己都赌上,罢了,都怪我有眼无珠,错信了你,现下请你行行好,把瓷碗都拿下来吧。”
庄无梦道:“听你这说法,你是怨我了?我来问你,你最初为何要跟我下注。”
云海道:“这……我是瞧姑娘你丰神绝世,神仙一般的人品,不由自主地想跟你交个朋友。”
庄无梦道:“这么说来,你也是个好色之徒了,那真是罚得轻了,你就慢慢捱着吧。”说罢转身要走。
云海忙道:“等等……”
庄无梦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云海眼珠转了转,道:“现下你不帮我,改天我怂恿那疯丫头把你要过来做小婢,到时候有你的苦头吃。”
庄无梦道:“这苦头我多半是吃不了了,因为我已经答应了关士杰,帮他打理大吉赌坊,从今以后,我也是大吉赌坊的半个老板,你见了我,千万要毕恭毕敬,否则我找个借口,一样可以重重罚你。”庄无梦说罢转身离去。云海见她肩头微微颤动,多半是在偷笑,不禁喃喃道:“都说最毒妇人心,果然没错,我云海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竟然被这两个女人作弄得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