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奇谋盗宝
这边云海回到自己房中,一进门便见到一团白白的毛球躺在自己床上,这才想起云小天来,忙上前抱了它,道:“啊哟哟,小可怜,这两天可难为你了,饿死了吧。”一面说着,一面解下悬在屋梁的竹篮,取了鱼粉出来喂它。那小家伙却只吃了几口就不再吃了,跳回到床上,蜷成一团,又睡起觉来。云海见状不禁愕然,喃喃道:“就吃这么一点儿?难不成你每天自己偷吃么?”这话刚落音,忽觉脊背上传来一阵寒意,回头望去,只见庄无梦正恨恨地站在门口,一张面孔冷得好似结冰了一般。
云海急忙换过一张笑脸,道:“庄姑娘,这两日可好么?”
庄无梦不答,反问道:“你这两日跑到哪里去了?要不是我每日来喂小天,它岂不就饿死了?你……你几次三番令我失望,我瞧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朋友。”
云海见她容色气苦,不知为何心中一阵刺痛,嗫嚅道:“我……我心里有你这个朋友的。”
庄无梦道:“罢了,我也不来跟你说这个,明日卧虎庄内有个‘珍奇联赏会’,我正忙得不可开交,你把小天给我,我这就走了。”
云海道:“既然你事务繁忙,就将小天留下吧,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庄无梦道:“不成,我不再信你,小天在你手里,迟早一命呜呼。”说着径直进来,抱了小天,头也不回地去了。
云海还想再说点什么,张了张口,却又没发出声来,眼睁睁地望着庄无梦离开,心中忽然空荡荡的,茫然若失。
再说关士韵忧心如焚地从书房里出来,走没多远,忽听得身后有人叫道:“妹妹,你总算回来了。”
关士韵回头望去,见关士杰就站在三尺外,笑嘻嘻地望着自己。关士韵道:“哥,你来得正好,快告诉我,爹他是怎么了?”
关士杰一愕,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
关士韵道:“方才我正跟爹说话,爹突然脸色煞白,神情呆滞,叫他也许久不应,我瞧多半是生病了。”
关士杰笑道:“爹是内外双修的高手,寒暑不侵,怎会轻易生病?我瞧他多半是为筹备‘珍奇联赏会’劳累过度,休息一阵就会好的。”
关士韵想了想,道:“也许是吧,对了,哥,你刚才说的那个‘珍奇联赏会’是个什么玩意儿?”
关士杰道:“这是庄姑娘想出来的主意,她说咱们庄家财雄势大,交游广阔,除了赌坊钱庄,应该还有很多生意可做,于是就想了这个办法,把附近州县的富豪都请了来,大家有说有笑地济济一堂,自然能生出许多做生意的机会来。”
关士韵道:“哥,你唠唠叨叨地讲了一通,怎地就是不说那‘珍奇联赏会’究竟是怎样的?”
关士杰道:“咱们爹爹手腕上那颗‘卧虎石’乃是金刚石中绝无仅有的极品,你是知道的,卧虎山庄也是因此得名,这左近的富商大贾多想一睹‘卧虎石’的真容,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庄姑娘冰雪聪明,便以展示‘卧虎石’为名发出请帖,不但邀他们来观赏‘卧虎石’,还请他们各自带一件珍品来给大家共赏,这便有了这‘珍奇联赏会’了。”
关士韵道:“原来如此,庄姑娘果然精明能干,而且还武艺高强,貌美无双,这样的女子哪里去找第二个?哥,不如你把她娶回来算了。”
关士杰闻言面上一红,嗫嚅道:“不瞒妹妹你说,为兄的确有这个打算,就不知道庄姑娘她意下如何。”
关士韵道:“这个容易,我帮你去问问她。”说罢转身就走。
关士杰见状急道:“别……别去,你可别吓坏了她。”
关士韵哈哈大笑,道:“哥,我只不过跟你开个玩笑,看把你急得。小妹我昨天一夜没合眼,正困得要命,哪有工夫理你的闲事?不跟你说了,还是睡觉要紧。”说罢别了关士杰,径直回房去了。
关士韵这一觉,直睡到黄昏才起来,懒洋洋地出了门,来到前厅,却见关士杰和庄无梦正坐在厅中,两人都是愁眉深锁,忧形于色。关士韵见状讶然道:“哥,庄姑娘,出了什么事了?”
关士杰道:“桌上有张信笺,你自己看吧。”
关士韵闻言向桌面上望去,果见一支形状奇特的飞镖压着张素笺,拿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写道:“素闻卧虎石夺天地造化之工,乃当世一奇,在下心仪久矣,今关兄以之邀天下人,凌空岂敢错失良机?窃以为天下奇物,惟有能者居之,凌空不才,当于明日午时亲取此石,尔若震恐,深藏之耳。”
关士韵看罢大怒,道:“哥,这凌空是什么人?这么说法,岂不是要来明抢么?”
关士杰道:“不是明抢,是明偷。凌空是江湖上有名的飞贼,传言他从不与人动手,而只以妙手空空,神不知,鬼不觉地窃人财物。此人数十年来作案百余件,从没有一次失手。”
关士韵闻言撇了撇嘴,道:“有这么厉害?我才不信,咱们关家高手如云,他若敢来,管教他来得去不得。”
关士杰道:“妹妹,有道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咱们切不可轻敌,万一不慎被他把卧虎石窃去,咱们关家可就丢人丢大了,卧虎山庄没有了卧虎石,还成何体统?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关士韵道:“既然这样,不如不要展示卧虎石了。”她话音未落,忽听得门外一人道:“胡说,咱们关家做事什么时候畏首畏尾了?帖子发了,就要守诺,明天照样展出,我就不信凌空能从我眼皮底下把卧虎石偷走。”声音沉稳有力,正是关天雄来了。
庄无梦道:“庄主说得对,卧虎山庄决不能失信于人,我看这样,把展厅的窗户全部封死,只留下正门,由少庄主亲自把守,再安排几个家人从不同的方位牢牢盯住卧虎石,凌空本领再高,也无机可趁。”
关天雄道:“窗户要封,安排家人就不必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显得我卧虎山庄小家子气,况且人多反而更容易出事,士杰,明日你就站在卧虎石旁,无论发生什么事,你的目光都不要离开卧虎石。”
关士杰道:“是,爹您放心,孩儿绝不会让您失望。”
关天雄道:“好,你们这就去准备一切,以策万全。”
关士杰和庄无梦应声去了,关士韵道:“爹,女儿有些问题想问您,您有没有听过‘北都鬼王’这个名号?”
关天雄闻言眉头一紧,道:“‘北都鬼王’?未曾听过,是哪一派的高手?”
关士韵道:“这……他不是武林中人……那爹您认不认识修炼仙术道法的高人?”
关天雄一愣,道:“‘仙术道法’?你又胡思乱想什么?不要再缠着爹了,自己玩儿去吧。”说罢负着双手,转身去了。
关士韵闷闷不乐地出了前厅,饭也懒得吃了,回房躺了两个时辰,心中益加烦乱,忖道:“‘北都鬼王’不知道已经害了多少人了,我却在这里白白消磨时候,不成,云海也会道法,好歹让他先教我些。”当下翻身起来,向南厢而去。
时候已是三更,夜空中黑沉沉的,厚重的云层在高空的乱风中摇摆不定,云海坐在阶前,心中仿如一团乱麻,忖道:“我离家数月,没查出子洋半点踪迹,也没访得一位明师,反而莫名其妙地令鬼王复生,我到底都做了什么?我到底要做什么?为何我心里总是一片茫然?”痴想了一阵,更加烦闷难当,当下盘膝坐定,正想练一遍师父传授的内功心诀,忽听得一人道:“夜已深沉,你为何还不睡?”竟是庄无梦的声音。
云海回头望去,庄无梦就站在不远处的槐树旁,一双眸子清澈,柔和,瞬也不瞬地望着自己。云海见状脸上一红,道:“庄姑娘你也还没睡呢?”
庄无梦道:“我睡不着,出来走走。”说着慢慢行来,坐在了云海身边。
云海嗅见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不禁心头突突乱跳,道:“我……我不是……小天它……”
庄无梦道:“我明白,我没有怪你。”
云海傻傻地道:“哦。”侧头望去,只见她双目中噙着一种浅淡而又深沉的温柔,那么似曾相识,那么动人心魄。云海不禁瞧得痴了,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庄无梦见状抿嘴一笑,从怀中取出个男瓷娃娃,道:“你的瓷娃娃呢?还在么?”
云海道:“还在啊。”说着把自己的女瓷娃娃也取了出来。
庄无梦道:“你的娃娃可好看多了,我的娃娃看起来好傻。”
云海道:“你不是说喜欢他吗?”探过头一看,接道:“也不是很傻啊,跟我还有些象呢。”
庄无梦道:“就是因为象你才傻啊。”
云海闻言一滞,愣愣地说不出话来。庄无梦见了,不禁掩口失笑,道:“你为什么喜欢那个女娃娃?”
云海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象你吧。”
庄无梦面上一红,道:“花言巧语,胡说八道,你明明是先看中了她,才见到我的。”
云海道:“可是……可是你们真的很像嘛。”
庄无梦听了,凝望了云海一眼,没有说话,过了好长一段时候,才轻轻叹息一声,道:“过了明日,你就走吧。”
云海一愕,道:“为什么?”
庄无梦淡然一笑,道:“不为什么,该来的来,该走的就要走,这就是我们的宿命。”说罢缓缓站起身来,向着远处去了。
云海目送着她离开,心中忽然涌起一阵难言的伤感,好似被迫跟一个很亲近的人分离一般,那么无奈,那么恋恋不舍。
此时关士韵已来到南厢,远远望见庄无梦和云海并肩而坐,心中酸溜溜的升起一股醋意,忖道:“人家谈情说爱,你却在这里窥探什么?真是好没趣味。”念及此处,转身回房,重重把门关上了,跳上床去,蒙头大睡。
第二日是个晴天,天朗气清,风和日丽,辰牌刚至,便有客人陆陆续续地来到,关士杰和庄无梦招呼客人,摆设展品,忙得不可开交,到了辰牌末,客人已差不多全到齐了,聚集在前院中,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关天雄从内堂出来,大步走到人群中,朗声道:“在下卧虎山庄关天雄,各位或远或近,识与不识的朋友,关天雄这里有礼了。”说着躬身作了个四方揖。众人见状,纷纷还礼。关天雄接道:“关某冒昧请来各位,绝非存心卖弄耍宝,而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多多结交朋友,开阔眼界,大家互通有无,协力同心,创出一番新的天地来。眼下各位的藏品都已安置妥当,在下也不多说了,这就放下卧虎石,请各位观赏。”说罢正待向展厅走去,忽听得一人道:“关庄主,在下风闻大盗凌空要于今日午时来卧虎山庄窃取宝物,不知是真是假?”他此言一出,立刻便有数人附和,看来这消息已经在江湖上传开了。
关天雄微微皱眉,道:“那狂妄之徒的确向本庄下书挑衅,不过各位放心,那厮针对的只是本庄的卧虎石,绝不会损害到这里任何一位的宝物,倘若真有闪失,关某一定十倍赔偿。”
那人道:“庄主这么说,在下就放心了,不过卧虎石乃是卧虎山庄的镇庄之宝,庄主若不留心提防,万一……”
关天雄道:“多谢这位仁兄提点,但宵小之辈,岂敢登大雅之堂?今日有如许好朋友在此,众目睽睽,法眼昭昭,区区一只老鼠,何足为患?在下现在就将卧虎石放下,专等着他来跳我的房梁。”
那人道:“庄主果然好气度,在下佩服,这样的朋友,在下交定了。”
关天雄闻言哈哈大笑,大步迈入展厅,将手腕上的卧虎石解下,放在一块红色锦缎上,回过头来道:“大家请随便观赏,关某在展厅左侧备有薄酒,各位随便取用,至于会后的筵席,更要请各位多多赏脸了。”
众人闻言齐声称谢,从门口鱼贯而入,争先恐后地去瞧那闻名天下的卧虎石。这块宝石果然非同凡响,质地清澈,犹如一泓清水,内中镶嵌黑,黄,白三色纹理,纵横交错,宛然构成一只卧虎形状。众人见了无不啧啧称奇。
关士杰站在卧虎石一侧,见身前人头攒动,紧张得手心里直冒冷汗。众人正指点品评,忽听得外面“砰”地一声巨响传来,不由得都吃了一惊,齐齐回头向往望去,只见半空中一团烟雾散去,悠悠然飘下一张信笺来。
众人见状,纷纷来到展厅外,一人拾起那信笺,念道:“凌空拜候关庄主,午时将至,卧虎石今日易主矣。”众人闻言大惊,四下观望找寻,一时草木皆兵,仿佛人人都是凌空一般。
关天雄见状皱起眉头,召唤了一众下人过来,问道:“巨响,信笺从何而来?”无人应声,再问:“方才哪位客人不在展厅中?”下人们仍是面面相觑,没有答案。关天雄心中愠怒,沉声道:“一群饭桶,各自归位,好好盯着,出了什么差错,决不轻饶。”众下人闻言唯唯诺诺地去了。关天雄在院中站定,将目光移到高处,不停来回扫视。
关士杰见展厅中已空无一人,当下上前一步,将卧虎石挡在身后,忖道:“即便你用飞爪套索之类也休想得手。”举目向外望去,却见庄无梦也正好朝自己这边望来,二人四目交投,关士杰面上一红,向庄无梦微微点了点头,便将目光转了开去。
庄无梦今日打扮得分外美丽动人,怀中还抱着雪白的云小天,益发增添了她的娇俏妩媚,虽说商人重利轻色,那死死盯着她不放的还是大有人在。
庄无梦正被那凌空烦得焦头烂额,低头沉思了一阵,举步向关士杰走来,才刚走到门口,忽听得四面一阵“噼啪”乱响,她华丽的衣裙上莫名其妙地炸开一团火焰。庄无梦见状大吃一惊,连忙放了小天,就地滚倒。
关士杰一直偷眼瞟她,见此情形,骇得手足无措,抢上几步想要扶她,猛然又想起身后的卧虎石,一时愣在展厅门口,进退两难,忧心如焚。便只他这么一犹豫的工夫,庄无梦已压熄了火焰,翻身而起,好似一只狸猫般蹿上房顶,展开身形,轻灵迅捷地四处游走观望。众人见状,禁不住齐声喝彩。
庄无梦转了一圈,不见敌人踪迹,在房顶站定,提气扬声道:“凌空,午时已到,为何还不现身?”声音清亮悠长,在卧虎山庄中久久回响。来客中颇有几位武林高手,听得这声呼叫都是暗暗钦佩,暗道:“想不到这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内力竟如此深湛,卧虎山庄果然是藏龙卧虎,名不虚传。”
庄无梦又叫了两声,凌空却始终不肯露面,正待纵身跃下,忽听得关士杰失声惊呼:“不好,卧虎石不见了。”
众人闻声大惊,齐回头向展厅中望去,只见关士杰面色铁青,愣愣地盯着桌上的红色锦缎,原本置于其上的卧虎石果真已不翼而飞。
关天雄惊怒交集,一个起落纵入厅中,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士杰张口结舌地道:“孩儿……孩儿也不知道,孩儿就站在门口,全神戒备,真不明白卧虎石怎么会……怎么会……”
关天雄道:“方才有何人进来过?”
关士杰道:“没有,绝对没有,莫说进来,就是靠近展厅三丈内的都没有。”
关天雄闻言大为诧异,忖道:“士杰把守展厅唯一通道,要避过他的耳目,潜入厅中,相信世上没人能做到,庄无梦在对面房顶,我的目光始终不离高处,况且展厅的三层瓦面完好无缺,凌空究竟是怎么盗走卧虎石的?”
关天雄百思不得其解,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庭院中的客人则已从惊诧变成了惊奇,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边关士韵刚从后院出来,正好撞上凌空盗石,震惊过后,怒气升腾,正待发着,旁边一人拉住了她,小声道:“你要做什么?”正是云海的声音。
关士韵侧头望了他一眼,道:“我要好好骂骂凌空这个卑鄙小人,缩头乌龟。”
云海道:“你还嫌卧虎山庄不够丢脸么?难道你痛骂一顿,凌空就会出来见你?”
关士韵闻言一呆,思索了一阵,道:“你说得对,我不该再来火上浇油,你方才一直在这里么?有没有瞧见凌空的踪迹?”
云海摇了摇头,道:“不曾瞧见。”说罢将目光投向了远处,若有所思。
展厅内关天雄思虑良久,出门向众人道:“关某闯荡江湖几十年,想不到今天栽了这么个大跟斗,各位见笑了。这凌空的手段委实匪夷所思,关某愚钝,想不明其中缘由,敢问各位朋友,可有什么见地么?”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没有一个应声的。关天雄见状道:“时候也不早了,关某早已备下筵席,请各位先行用膳,各位高贤若想到任何可疑处,还望不吝赐教,关某先谢过了。”说罢拱手一礼,向关士杰使了个眼色,二人一前一后向内而去。
云海见二人走远,向关士韵道:“你带我到展厅中瞧瞧成么?”
关士韵道:“当然了,最好立即帮我把凌空找出来,让我狠狠抽他几个耳刮子。”
二人来到厅中,云海四处查看,却见屋顶,四壁都封得严严实实,要不是有一扇大门,简直就是间泼水不进的密室,厅内的陈设也极简单,除了古玩,架子,别无他物,绝对没有任何地方能藏得住人。
关士韵见状道:“这样都能把卧虎石偷走,真是见了鬼了。”说到此处,忽然心中一凛,猛地想起北都鬼王来,忙向云海小声道:“说不定真是鬼怪所为,我瞧也只有那北都鬼王才有这本事。”言罢打量四周,双眸中不由透出恐惧之色。
云海不答她话,只呆呆地望着桌上那块红色的锦缎。关士韵道:“怎么?有什么不妥么?”也学着他的样子,凝神向那锦缎瞧去。
云海好似突然醒过神来,淡淡地道:“没有。”上前轻轻拂了拂锦缎,接道:“只是觉得它皱了些。”说罢又在锦缎前站了一阵,这才转身向外去了。
关士韵随后追了出来,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云海停下脚步,想了想,道:“我想我是时候要走了,关小姐,咱们后会有期。”
关士韵闻言吃了一惊,道:“你要走?为什么?”
云海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有种感觉,我该走了。”
关士韵急道:“不行,说不出理由来,我就不让你走。”
云海道:“你不让我走,可又有理由么?”
关士韵一愣,道:“这……北都鬼王的事还没有解决,你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云海道:“就因为这样,我更要走,不去寻访高人名士,凭我们几个,是制伏不了鬼王的。”
关士韵想了想,道:“要走也行,带我一起去。”
云海道:“你?你不会道法,武功又差,带上你只会白白拖慢了行程,你还是听话些,乖乖呆在卧虎山庄吧。”
关士韵闻言大急,道:“胡说胡说,总之就是不许走,你……你莫忘了,你是卖入关家的,要走就拿四十……万两银子来赎身。”
云海愕然道:“卖给你四十两,赎回来要四十万?”
关士韵道:“怎么?不成么?做买卖当然是要赚钱,你要是嫌我赚多了,可以不赎身啊。你说我野蛮无赖也好,失心疯了也好,总之不拿钱来就不许走。”
云海想了想,道:“好吧,我会筹钱给你。”
关士韵道:“你可听清楚了,四十万两,少一个铜板也不行。”
云海闻言叹了口气,拔腿向前走去。
关士韵一侧身,挡在他面前,紧张地道:“你又去哪里?”
云海道:“肚子饿了,去吃饭总可以吧。”说罢绕过了关士韵,径直去了。
关士韵呆在原地,心中一片混乱,全然没了主张。
云海草草用过了午膳,回到自己屋中,便有人来敲门,云海返身开了门,站在外面的是庄无梦,怀中还抱着小天,这小家伙胸口坠着个漂亮的金铃,看来是刚刚才挂上去的。云海见状一滞,道:“你……来了。”
庄无梦道:“怎么?不欢迎?我实在太忙了,没工夫照顾小天,你帮我照顾它吧,这回你可要答应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扔下它不管。”说着把小天递了过来。
云海伸手接过,轻轻抚摸着小天的皮毛,点了点头。
庄无梦道:“那我可就走了。”转身正要跨出门口,却听得云海道:“等一等。”
庄无梦回头道:“还有什么事?”
云海想了想,道:“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钱?”
庄无梦道:“好。”从腰际掏出一叠银票,随手递了过来。
云海见状一愕,道:“你……不问我要钱做什么?”
庄无梦一笑,道:“你欠我的,一定会还,我一点都不担心。”说着把银票塞在云海手里,转身向外而去。
云海略略犹豫,仍是开口叫道:“再等一等。”
庄无梦回头道:“又怎么了?你还真是麻烦,有什么事不能一次说完么?”
云海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庄无梦笑道:“我不是已经说了,你迟早都会还我……啊哟,我忘了,我可是要加收三分利的……”
云海打断了她,轻声道:“我说的是卧虎石。”
庄无梦闻言一凛,道:“你说什么?”
云海没有答话,只是瞬也不瞬地望着她。
庄无梦思量了一阵,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说罢领着云海来到后山一处冷僻的所在,四下查看了一番,不见有人,才道:“有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了。”
云海道:“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窃取卧虎石?”
庄无梦道:“咦?卧虎石被窃之时,我正在数十丈外的屋顶,怎么可能下手?你这么说法也太没道理了吧。”
云海道:“我既然这么说了,自然有我的依据。”
庄无梦道:“哦?那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高见。”
云海叹了口气,缓缓道:“你故意把自己输给关家,自然是有所图谋。今日我才明白,你想要的就是这粒卧虎石。‘珍奇联赏’是你一手操办,‘凌空盗宝’也是你一手策划,你的计划真可算是天衣无缝了。”
庄无梦闻言面无表情,淡淡地道:“说下去。”
云海道:“你知道关庄主将卧虎石系在手腕上,就算洗澡也不会卸下,于是想出这个‘珍奇联赏会’来,只有关庄主脱下了卧虎石,你才有机会下手。‘珍奇联赏’一来的确对关家有莫大的益处,二来关士杰对你有情,自然言听计从,有他从中游说,这‘珍奇联赏’自然就办成了。接着你就放出风声,谎称大盗凌空要来盗宝,转移众人的注意。宝石丢失之时,庭院中有数十人,凌空不袭击别人,为何偏偏要袭击你?你打扮得超凡脱俗,已经抢尽风头,再忽然间身上起火,自然是万众瞩目,最重要的是,关士杰见到你出事,必定分心。你纵上屋顶,左右奔走,炫耀武技身法,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得一点不剩,你的同伙趁机出手,果然一击成功。”
庄无梦道:“我的同伙?好,就算我有个同伙吧。你莫忘了关士杰自始自终站在展厅门口,无论怎样都好,也绝不可能眼睁睁地放进一个大活人。”
云海轻轻抚摸着小天的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你的同伙是人?你的同伙就是它——云小天。”
庄无梦闻言目光闪动,笑道:“第一,小天的大名是庄小天,第二,一只猫能帮我偷东西,也未免太离奇了吧。”
云海道:“听起来的确匪夷所思,不过你们走后,我去过展厅,我发现放卧虎石的红色锦缎上有两个极为浅淡而残缺的梅花形印记,本来我还没想到小天,可那锦缎上还有别的物事,那才是小天帮你作案的紧要所在,你猜是什么?”
庄无梦道:“是什么?莫非是猫毛?”
云海道:“不是,是气味。锦缎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我想了很久,终于想起在小天吃的鱼粉里也有这种香味,而碰巧的是,今天早上我听见你命下人请关庄主沐浴更衣,不消说,热水,器具应该都是你准备的,这么前后联想,我便得出了一个大胆的结论。小天的食物里被你放了一种吃了会上瘾的香料,而你也把这种香料放进了关庄主沐浴用的热水中,刚才说了,关庄主洗澡也不会解下卧虎石,卧虎石自然沾满了这种独特的香味。你昨日中午把小天带走了,晚上一定没喂它。今日你抱小天到会场,乘着假装遇袭之时将小天放在展厅门口,小天已饿了半日,闻到香味,自然溜进了展厅。一只小猫原本就不会引人注意,况且关士杰的心思完全在你身上,对小天更是视而不见。随后你跳上房顶引人注目,而小天就跳上展台,将卧虎石吞落肚中。你站在对面屋顶的高处,见小天离去,才停止装作。小天身体轻小,脚上生有厚厚的肉垫,再加上你不遗余力地吸引关士杰的注意,这疑案便这么做成了,我说得对是不对?”
庄无梦闻言一笑,道:“虽然有小小的疏漏,却也八九不离十了,我没有看错人,你果然很聪明。”
云海不料她竟坦然承认,愣了一下,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庄无梦道:“我做事总有我的理由,你何必要问?总之我没有做坏事,没有害人就是了。”
云海道:“可是……”话未出口,庄无梦已截道:“可是什么?难道你不信我?”
云海闻言身躯一震,抬头凝望庄无梦,只见她目光清朗坚定,带着一种令人震慑的力量,不由得冲口而出道:“我相信你。”
庄无梦道:“相信就好,今夜子时之前,你一定要离开。不要问我缘由,将来你自然会明白。”
云海略略思索,道:“好,反正我去意已生,庄姑娘你自己保重,咱们后会有期了。”说罢转身要走。
庄无梦道:“慢着,记得把小天也带走,从今日起,你就是它唯一的主人,你要是欺负它,虐待它,我可不会轻饶了你。”
云海回过头来,见她绝美的脸上带着一种娇嗔之色,不禁心旌摇荡,不能自已,忙低头道:“你放心,小天在我手里,必定是天下最幸福的猫儿。”说罢别了庄无梦,径直向外而去。
云海出了卧虎庄,将小天放入怀里,只露出小小的猫头,一人一猫在长沙城中大摇大摆地东摇西逛,到了入暮时分,云海寻了一家酒楼,珍馐百味点了一桌,与小天海吃猛喝一顿,才结帐出门,向大吉赌坊而来。
庄无梦给了他上千两银子,赌本丰厚,再加上用灵力作弊,不大的工夫,云海便赢了白银一万多两。那庄家输得手指哆嗦,额头直冒冷汗,唤过一名伙计,让他火速通报庄无梦。云海见状笑道:“毋须通报庄姑娘,通报关小姐便是了。”
庄家闻言一愕,道:“这位公子识得我家小姐?”
云海道:“我今日便是冲着她来的,只要她现身,万事都好商量。”
庄家听了,忙令伙计去请关士韵来。过了盏茶时分,关士韵火烧火燎地冲进大吉赌坊,一步抢到云海面前,没好气地道:“你又想折腾什么花样?”
云海道:“我今日是来还债的,我欠你四十万两,赢够了还你,我就自由了。”
关士韵道:“我对你究竟有哪点不好?你有单独的房间,我也从来不让你干活,你问问这里所有的人,什么时候见过这么逍遥的下人?”
云海道:“关小姐,有聚必有散,有散才有聚,你何必一定要强人所难呢?”
关士韵不理他,回头向庄家道:“你别理他,凡是他下的注,一概不收。”
云海道:“你还真是蛮不讲理,罢了,长沙城里也不是只有一家赌坊,我去别家赌过。”说罢起身向外走去。
关士韵随后追了出来,叫道:“你给我站住。”
云海回头望了她一眼,叹道:“大小姐,你到底想怎么样?”
关士韵眼珠转转,道:“罢了,你实在要走也由得你,不过你要教会我一样道法,当作替你赎身,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云海闻言暗道:“这位大小姐可真是会折磨人,学道法首先要学灵力,就算你资质盖世无双,只怕也要一两年的工夫,我哪有这许多时日与你耗费?罢,不如就是这样吧。”心中主意拿定,抬头道:“教你道法我可没这个本事,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件法宝防身。”
关士韵道:“什么法宝?先拿出来瞧瞧,看值不值四十万两。”
云海道:“你随我来。”领着关士韵进了一条冷僻的小巷,取出隐身石在她面前一晃,道:“就是此物了。”
关士韵一把抢过隐身石,细看了一阵,道:“除了质地奇特些,也没什么好处。”
云海道:“这你可就不明白了。”说着又把隐身石抢了回来,道:“你可瞧清楚了,千万别眨眼。”说罢将隐身石放入口中,隐去了身形。
关士韵见状大吃一惊,道:“你到哪儿去了?快出来,你可不要耍赖逃跑……”
云海吐出隐身石,道:“瞧见了吧,此物唤作隐身石,只要含在口中,便没人能瞧得见你。”
关士韵闻言大为兴奋,伸手要取那隐身石,却又忽然顿住,皱眉道:“被你含过了,上面全是口水,好不恶心。”
云海将隐身石在身上擦了擦,道:“这样行了吧。”
关士韵扁了嘴巴,道:“更恶心了,想不到你这人这么肮脏。”说着从怀中取出丝帕,将隐身石包了,又使劲揉搓了几下,才将它拈了出来,道:“真是这么神奇?那可就太有趣了。”
云海道:“好啦,咱们现在可就两清了,云海就此别过。”方抬步欲行,原本已熟睡的小天却从怀中探出头来,“喵”地轻叫了一声。
关士韵闻声转过头来,失声道:“啊呀,好可爱的猫儿。”说罢不由分说,探手从云海怀中把小天抱了出来。
云海急道:“你小心些,可别伤着它。”
关士韵道:“看你紧张得,我哪有你那么毛手毛脚?”说着轻抚小天的皮毛,道:“你叫什么名字?跟姐姐回家玩几天好不好?”
云海道:“不好不好,当然不好,小天要随我闯荡江湖,没工夫跟你玩儿了。”
关士韵不理他,却向小天道:“原来你的名字叫小天啊,走,姐姐带你吃好吃的去。”说罢转身就走。云海急忙跟上,关士韵道:“咦?你不是要离开的么?”
云海道:“你把小天还我啊。”
关士韵自顾自地道:“现在我可没逼你留下,是你自己要跟着我的。”说着索性朝卧虎山庄小跑起来。
云海急道:“喂,你把小天还我,要不我可要硬抢了。”
关士韵停步回头,狡黠地笑道:“硬抢?好啊,找得到我,你直管抢。”说罢将隐身石塞进口里,瞬间就不见了身影。
云海见状叫苦不迭,暗道:“我怎么会把隐身石给了这丫头,这下我可真是自讨苦吃了。”万般无奈,只得又回卧虎山庄。此时已是亥牌,庄中的客人或是仆众多半已经睡下了,灯火稀稀拉拉的散落着。云海找不见关士韵,只好回房,正胡思乱想间,目光触到挂在屋中的竹篮,暗忖道:“何必寻关士韵?用鱼粉把小天诱出来不就得了。”当下提了竹篮,掀开盖子,在卧虎山庄中晃荡起来。他胡乱走了一阵,不见小天踪迹,时候却又消磨过去了许久,云海不禁心中忧急,忖道:“庄姑娘要我子时之前一定要离开卧虎山庄,算来只有不到半个时辰了,这可如何是好?现下只有后院女眷的居所还没有去过,说不得,偷偷摸摸地去转一圈吧。”主意拿定,默想那‘隐身’咒诀,灵气流转,登时将身形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