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鬼王出世
关士韵大吃一惊,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寒气,一把抓住了云海,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咱们……咱们不是见了鬼了吧。”
云海还没答话,却听得唐宛儿没好气地道:“是啊是啊,见他个大头鬼,谁在这里挖了个大坑,摔得我屁股都快裂开了。”声音从地下传来,原来她失足掉入一个地洞中去了。
云海闻言暗笑,道:“你先点亮火折子到处看看,我想办法来救你。”说罢四面观望,正待寻些藤蔓放下去拉她上来,唐宛儿却又是“啊”的一声惨叫,这回明显惊恐得多,不知遭遇了什么变故。
云海俯身到地洞口,叫道:“又怎么了?”
唐宛儿颤声道:“这里有两……两具尸骨,咦?还有条通道。”
云海闻言好奇心大起,向关士韵道:“你在这里等候,我下去瞧瞧。”说罢翻身向地洞中跳落。
这地洞大概三丈来深,一头是坚硬的玄色岩壁,岩壁下倒卧着两具枯骨,另一头则是一条漆黑幽深的甬道,唐宛儿就站在甬道口,手中火折子摇曳闪烁,照亮了入口处丈许的范围,地面和四壁都是青色的,反射出妖异的光芒。
关士韵一人站在地面上,冷风穿绕着树林,发出怪异的低鸣,好似四周都潜伏着凶妖恶鬼,关士韵毛骨悚然,禁不住叫道:“我也下来了。”
云海忙道:“慢着,顺带取些粗大的枯枝下来作火把。”
关士韵闻言胡乱在地上拣了几根树枝,忙不迭地跳入地洞中。云海将枯枝点燃了,越过唐宛儿,当先向前走去。
甬道里阴冷潮湿,似乎有些尖锐凄厉的声音在耳旁飘荡,而当你仔细聆听,又只是一片压抑的死寂,若有若无的阴风象冷血的毒蛇,诡异地钻进你的衣袖,将刺骨的寒意直透心底。
关士韵和唐宛儿都是汗毛倒竖,冷汗直流,不知不觉地便将手牵在了一起。三人小心翼翼地走了一阵,面前分为两条岔路,云海略略犹豫,选了左边一条,走不多时,前路却又一分为三,云海仍是选了最左的道路,领着二女弯弯曲曲地走了许久,转过一道石壁出来,眼前的景象却让三人不约而同地颓然坐倒,原来这一番辛苦,换来的竟是回到了原地。
关士韵道:“不成不成,又累又饿,我是走不动了,这里诡秘阴森,好不吓人,反正雨也停了,咱们还是到外面去吧。”
唐宛儿道:“我也好饿,不过这里挺刺激的,不如咱们找点儿吃的,好好睡上一觉,明日再来玩儿?”
云海受了这番挫折,反而益加兴趣浓厚,闻言道:“这主意不错,就这么说了。”
关士韵道:“你们还要来?我真服了你们了,这种情形下,不好好打算怎么回去,反而浪费精神做这些无聊的事情。”
唐宛儿道:“这可不是无聊的事,你想想,这里的路径如此邪门,摆明了就是不让你进去,为什么不让进?定是内中藏有秘密,说不定是数之不尽的金银财宝,这么个大好机会摆在眼前,岂能白白错过?”
关士韵道:“是是是,你想得倒美,莫忘了这两具尸骨,这里是荒山野岭,寻常的人不会来,来的多半也是贪心的寻宝客,瞧瞧这下场,你还想去么?”
唐宛儿闻言不由自主地望了那两具枯骨一眼,只觉骷髅头上的眼窝黝黑邪恶,深不见底,不由得机伶伶打了个冷战,再也说不出话来。
云海也愣愣地瞧着那两具枯骨,心不在焉地道:“去不去明日再说,还是先用膳要紧。”
关士韵道:“用膳?用什么?风还是雨?”
云海道:“反正我有美味佳肴,你们吃不吃我可就管不着了。”说罢跃出地洞外,寻得藤蔓放下,二女都是出身武林世家,稍稍借力,也就跳了出来。
三人一路收集木柴,回到早前的火堆旁,唐宛儿道:“你到底有什么美味佳肴?我怎么什么也没瞧见?”
云海微笑不答,将火生起,到远处取了一物过来,二女见状都吃了一惊,关士韵道:“你说的就是这个,快点儿拿开,恶心死了。”原来云海手上拿的竟是二女先前打死的那条大蛇。
云海道:“我早说过了,你们吃不吃我管不着。嘿嘿,蛇胆明目,蛇肉鲜甜,如此美味,你们竟然不懂得享受。”一面说着,一面剥去蛇皮,把蛇身用尖木穿了,放在火上烧烤。
不大的工夫,肉香四溢,云海撕下一截,开怀大嚼。二女见状都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口水,益发觉得饥肠辘辘。
又过得一阵,唐宛儿按捺不住,起身道:“罢了,也分我一份。”
云海道:“怎么你不怕……”话没说完,唐宛儿已抢道:“怕什么?你也没被毒死,总不见得就毒死我了。”说罢不由分说,从云海手中夺过蛇肉,扯了一大截下来,闭上眼睛,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关士韵皱着眉头,咬着嘴唇,愣了好一阵,才向唐宛儿道:“怎么样?好吃么?”
唐宛儿尝到甜头,正吃得开心,闻言含混地道:“好吃……没想到蛇肉这么好吃……可惜没盐,否则定会更有滋味儿。”
关士韵闻言兀自犹豫不决,云海道:“你再不吃可就没了,饿得手软脚软,回不了家可不要怪我。”说着取过剩下的蛇肉,硬塞在关士韵手里。
关士韵将蛇肉放到鼻子边上嗅了嗅,踌躇再三,终于鼓起勇气咬了一口,她本已饿得七晕八素,这一口咬落,肉香渗入齿颊肠胃,哪里还能控制得住?三下五除二便将一段尺许长的蛇身吞到肚子里去了。
云海见状哈哈大笑,刚寻了片平整的地方躺下,唐宛儿已来到他身边,小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那日救我,从数十丈高崖跳下也浑然无事,方才拧身一纵便是三丈来高,这等身手,武林罕有,怎能做了关家的下人?”
云海道:“我只是会些轻功罢了,练来逃命用的,那日我手痒,到大吉赌坊赌两把,谁知道煞星高照,糊里糊涂地把自己输出去了。”
唐宛儿听了,只是半信半疑,道:“管你是真是假,总之你这下人做得也窝囊,不如我替你赎身,请你做我的贴身保镖,保管礼敬有加。”
云海还没答话,关士韵警惕地道:“你们俩说什么呢?”
唐宛儿忙道:“没什么,没什么,随便聊聊。”回头又向云海低语:“好好考虑,回长沙给我答复。”说罢挪到一旁去了。
云海望着黑沉沉的树影,心中暗道:“我这下人真的做得很窝囊么?我到底为什么要进关家?是因为我好奇,还是因为庄无梦……”想起庄无梦,云海心中忽然生出些莫名的烦躁,翻身起来,寻了好些柴草,将火堆添得又大又旺,望着跳动的火焰发起呆来。
是夜三人就在火堆边和衣而卧,真火阳气绕身,既不觉寒意,也无野兽敢近,不知不觉就是一夜过去。第二日清晨,二女还在沉睡,云海已起身将挂在树上的海韵天机放了下来,所幸损坏并不严重。云海用藤蔓重新固定骨架,又刮来树脂,撕下衣襟将破损的部位粘好,一切完成,时候已是辰牌末,二女也起身了。
关士韵寻见了云海,见海韵天机已然复原,喜道:“好呀,云海你真是能干,眼下天气晴好,咱们应该可以回家了吧。”
唐宛儿随后赶来,闻言道:“还乘这玩意儿?你还真不怕死啊。”
关士韵听了,心中不禁生出惧意来,向云海道:“这……应该不妨事吧?”
云海天性好奇,昨日在甬道中白白转悠了几个时辰,一无所获,哪肯善罢甘休,当下道:“今日天边藏着黑气,只怕少时又要下雨,我看还是等明日好了。”
唐宛儿笑道:“也好也好,不如趁着时候尚早,咱们再到那地洞中瞧瞧?”
关士韵忙摇手道:“不好不好,我是不去的。”
云海道:“闲着也是无聊,我随你去。”
唐宛儿闻言大喜,道:“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走。”云海点头答应,与唐宛儿联袂向前行去。关士韵见二人走远,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越想越是害怕,急忙快步赶上,道:“等等我,既然你们都去,我留下也没什么意思,就一同去吧。”
云海原也是激她,闻言停步转身,道:“这回再去可不能似昨日那般胡乱冲撞,否则万一困在里面可就大大的不妙。你们去弄些清水来,我去捕猎小兽,一切齐备,咱们再探查那地穴不迟。”
二女应声去了,云海迈入一片林中,仗着“定身咒”相助,不大的工夫便捕得山雀野鸡之类,尽够两三日的所需,当下快步回来,洗剥烧烤,刚整治完毕,二女也回来了。她二人倒也聪明,折断山间毛竹,制成一节节的竹筒,将清水灌入其中,正是一个个天然的水壶。二女原本都是得意洋洋,但见了云海的所获,又都是目瞪口呆,唐宛儿道:“只这片刻的工夫,你就弄来这许多猎物?莫不是我眼花了么?”
云海笑道:“我小时候常常在山间狩猎,这吃饭的本领,自然是练得精熟的了。”说着从火堆旁取了预备好的火把,又将一根熄灭了的焦黑炭条放入怀中,才向二人道:“咱们这就走吧。”
关士韵道:“你藏根脏兮兮的木条作甚么?”
云海一笑,道:“少时你就明白了。”说罢领着二女径直来到地洞,燃着了火把,大步向甬道内走去。
这地下的甬道浑然就是个迷宫,到处岔口,四通八达,云海每走一段就取出炭条来做个记号,虽然清晰明了了许多,仍是不免白白兜圈绕路,几个时辰下来,三人只不过向内推进了两三里的路程,关士韵和唐宛儿已是累的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云海招呼二女坐下,取出食物分给二人,唐宛儿道:“这么个走法,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尽头,这里又闷又冷,还有股怪味儿,不如还是回去得了,你们认为呢?”
关士韵想了想,缓缓摇头,道:“我说还是继续往前走。”
唐宛儿闻言一愕,道:“你先前不是不想来的么?怎么忽然改了主意了?”
关士韵道:“要么不来,既然已经来了,就要走到底。”
云海见她目光倔强坚定,不知为何,心中忽地一阵凛然,道:“说得对,不走到底,怎么也不会甘心的。”
唐宛儿见状道:“好好好,既然你们都这么说,咱们接着走就是了。”
三人歇息了一阵,再往内中探索,地面的颜色由青而灰,由灰而黑,寒气越来越重,前途一片氤氲朦胧,缥缈的魔音时抑时扬,在三人耳畔凄厉地震魂摄魄。
云海不禁心中忐忑,二女也都是目露惊恐之色,胆怯地亦步亦趋。三人勉强穿过了浓重的雾气,眼前忽地豁然开朗,现出好大的一间石室来。
唐宛儿轻“咦”一声,道:“这间石室砖石整齐,分明是人工砌成的,莫非这里有人居住么?”
云海随口答道:“大概是吧。”举目望去,只见石室的远处一排石级向高深处延伸而去,不知哪里才是尽头。
二女见了人迹,胆子便大了许多,唐宛儿举高了火把当先向前,方踏上了那石阶,脚下一溜,险些滑了个跟斗。云海紧随其后,慌忙伸臂扶住,凝目望去,这才发现石阶上布满厚厚的青苔,不知多少年没人走过了。
唐宛儿躺在云海怀中,目光正停在他腮边,忽又想起他跳下高崖相救自己的那般景象,心中陡然悸动迷乱,一时间竟然呆住了。
云海道:“唐小姐,你没事吧。”
唐宛儿闻言猛然惊醒,顿时羞得面红耳赤,站直了身子,嗫嚅道:“我……我没事。”
云海道:“没事就好。”将鞋底在地上磨了磨,小心翼翼地向上走去。待登上了石阶顶部,三人眼前变得更加广大,左右两侧各有两尊数丈高的石雕像,青面獠牙,神态狰狞,当中一条平坦大道,大道的尽头横着一张白玉雕成的座椅。
关士韵道:“这里看来好似一座宫殿,莫非是某个远古王朝的遗迹?”
唐宛儿道:“那可好了,既然是宫殿,定会藏着许多稀世珍宝。”
云海闻言一笑,走上前去,在那白玉椅上坐了,正想说笑几句,却听得“哗啦”一声响,整张座椅如同摧枯拉朽般散开,云海一屁股坐在地上,虽然不怎么疼痛,但却好不尴尬。二女见状同声大笑,云海讪讪地爬起来,回头望去,只见那白玉座椅裂成了十几块,大大小小地散落在地上。
云海见状不禁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唐宛儿笑道:“怎么?难道你在跟这张椅子生气?”
关士韵也道:“这是谁这么有趣,将一张四分五裂的椅子拼得一点痕迹也不露,不是明摆着算计那些妄自尊大的人么?”一面说,一面笑盈盈地望着云海。
云海不去理她,抬手摸了摸下巴,喃喃道:“奇怪啊奇怪。”说着转头向四面望去。
二女见状不禁一愕,唐宛儿道:“有什么好奇怪的?”
云海道:“你们瞧那些碎块的断口处,平整顺滑,好似刀砍斧削一般。”
唐宛儿不解道:“那又如何?”
云海道:“你们细心些查看,大道上的青砖粉碎了不少,这四周的墙壁上也纵横交错,布满细细的裂痕,难道……”他话没出口,关士韵已抢道:“难道这里曾经有过一场激战?”
云海道:“不错,我也正是这么推想。”
唐宛儿闻言咋舌道:“不可能吧,你们的意思是说有人用兵刃将这椅子劈碎的?椅子碎成了数十块,却还没散,这武功也太惊世骇俗了吧。”
关士韵道:“的确是登峰造极,但如有一柄神兵利器,我爹爹或你爹爹也未必做不到。”
唐宛儿想了想,道:“也许是吧,不管这个了,咱们再到里面瞧瞧。”
座椅的后面有一道门户,说高不高,说矮不矮,门框上全是尖利突出的石笋,象兽牙一样狰狞地交错着。三人闪身进去,门户后面又是四通八达的道路,好在每条道路都只通向一间石室,不至于转晕了头。
这些石室大多象是卧室,摆设简陋,床榻,桌椅或妆台,仅此而已,另有一些则空荡荡的,不纳一物,大概是储藏室,最特别的一间,里面收藏了不少兵刃,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应有尽有。唐宛儿取了一柄长剑在手中,屈指在剑脊上一弹,只听得“叮”地一声响,音质清越,宛若龙吟,久久不散。关士韵道:“看来只有这些兵刃才值得几两银子。”说着也取过一剑,剑身黑黝黝的毫不打眼。关士韵随手舞了两下,只听得“嗤嗤”轻响,剑风所过之处,石壁上顿时多了几道细细的裂痕。三人见状都吃了一惊,云海道:“看来不止值得几两银子,价值连城就差不多。”
关士韵道:“可惜实在太难看了,这黑不溜丢的,怎么带出去见人?”
唐宛儿道:“你不要给我,我不怕难看。”
关士韵忙道:“谁说不要了?拿去卖掉也好,送给爹爹也不错。”
云海闻言暗笑,不再理会二人斗嘴,顺手抽了根银枪握在手中,转身出来,只见左手边已到了道路尽头,一面粗糙的石壁上雕刻着一个巨大的兽面吞口,上下獠牙交错,双目隐现红光,好似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云海扬起银枪在兽面前一晃,道:“你瞧什么?莫以为样子生得凶狠些我就怕你了。”说着压下枪头,在兽面的鼻子上敲了两下。这一敲不打紧,只听得“喀喇”一声响,兽面巨口突然张开,一团烈焰爆出,向云海劈头盖脸地涌来。云海大吃一惊,忙不迭地翻身滚倒,烈焰堪堪从他身侧掠过,将他的腰带都点燃了。
云海慌忙翻身坐起,双手乱拍,刚拍熄了火焰,狼狈起身,却见二女就站在面前,瞬也不瞬地瞧着自己。云海不禁面上一红,道:“有什么好看的?”
二女不答,对望一眼,齐声大笑。云海好不尴尬,拾起银枪,转头望去,只见那兽面张口八尺,内含阶梯,蜿蜒向下,竟然是一道门户。云海吃了火焰的亏,不敢再鲁莽,走到门户边张望了一阵,才用银枪探索着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去。二女紧随云海身侧,各自仗剑护身,全神戒备,所幸一路下来再没意外发生。三人走到阶梯尽头,四面隐隐透出不知从何而来的妖异青光,时不时地在石壁上抖动一下,仿佛无数凶恶的魔眼,阴险,狠毒地窥视着你。
二女都不禁打了个冷战,停下了脚步。云海心中也一阵发紧,大着胆子向前走了几步,眼前忽然现出两条人影来,云海大吃一惊,猛地定住身形,凝神望去,只见两名女子一左一右地跪伏在一具石棺前,左面那人身着青色衣衫,左手扶在石棺一角,右面的女子则一身淡紫衣裙,头靠石棺,右手握着一柄光彩游移不定的长剑,拄在地上,勉强支撑着身体。二女各伸一手紧紧相握,仿如泥塑木雕,一动不动。
关士韵和唐宛儿从云海身后探出头来,见了这情景,都是惊得心中“扑通”乱跳。唐宛儿定了定神,勉强道:“请问二位,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二人并不应声,唐宛儿又道:“请问……”话没说完,云海已打断了她,道:“不用问了,她们不会回答你的。你瞧清楚些,她们早已经死了。”
唐宛儿闻言定睛望去,只见那二女虽然兀自秀发如云,姿态宛然,但紧握的两手却皮销肉毁,只剩下森森白骨。唐宛儿见状,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以手掩口,才勉强没有叫出声来。
云海再上前一步,举目向棺内望去,只见其中卧着一名男子,身材高大,面色惨白,眉毛浓黑,嘴唇乌紫,心口插着一柄长剑,剑身犹如罩在烟雾之中,怎么也看不分明。
关士韵见状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又究竟是什么关系?难道棺中的男子是被那两女子所杀的么?”
唐宛儿道:“看来多半是如此,总不见得是他自杀的。不过似乎又有些说不过去。”
关士韵一愣,道:“为什么说不过去?”
唐宛儿道:“你瞧这两女子都已成了一堆枯骨,而这男子虽然没有半分生气,但却骨肉完好,看来倒似新丧不久一般。”
关士韵想了想,道:“不错,这一点的确匪夷所思,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了。”
云海也猜想不透,正低头沉吟,忽听得关士韵道:“她的这把剑可好看多了,就不知道质地如何,咦?这里有些字迹呢。”
云海和唐宛儿闻言侧头望去,只见紫衣女子身旁的地上果然有些浅而潦草的文字:“张妍,莫欣战北都鬼王于此,力尽难支……”其后的字迹委实模糊难辨,关士韵瞧了一阵,泄气道:“我是没这耐心了,你们慢慢看吧。”说着漫不经心地用掌中黑剑拍了紫衣女子手里的长剑一下,她这一拍,原本没什么意图,谁知“叮”地一声轻响过后,黑剑头部竟被齐齐削去一截,而那两具尸身受了这点震荡,立时便摧枯拉朽,崩散为一堆灰烬。
三人见状都吃了一惊,关士韵呆了一阵,望望四周,战战兢兢地道:“小女子年轻不懂事,冒犯了二位前辈,你们大人大量,可千万莫要怪我。”
唐宛儿却道:“不是吧,这黑剑削铁如泥,乃是万里挑一神兵利器,竟然这么轻轻一下就断为两截了?”说着伸手欲拔地上的长剑,那长剑却微微震动,忽地飞起,直蹿入关士韵的掌中去了。
三人见状都是目瞪口呆,过了半晌,云海才向关士韵道:“剑有灵性,乃是神物,看来它已挑了你作主人了。”
关士韵闻言仔细端详那剑,只见五彩神光流转,似真似幻,果非凡俗之物,自是欢喜非常。唐宛儿却是闷闷不乐,忖道:“怎地连把剑都欺负我?难道关士韵当真是比我好命些?”越想越是难受,低下了头,默默不语。
这边一个欢喜一个愁,云海却浑然不觉,只是呆呆地望着地面上的字迹,忖道:“只怕这石殿中的往事便只有在这些文字中一窥端倪了,这字迹如此混乱虚浮,定是重伤无力时写就,我却要怎么才能读出其中的意思?”思忖良久,忽然抛下银枪,模仿着那紫衣女子的模样跪下,闭了双目,伸手向地上摸去。
云海摒除心中杂念,用指端轻轻触碰地上的痕迹,暗藏其中的深深浅浅渐渐清晰起来,他一笔一划地仔细辨别,心中默念:“张妍,莫欣战北都鬼王于此,力尽难支,惟得以‘定魂钉’勉强制住鬼王元神,后世道友,须以‘镇魔咒’封印‘青石玄棺’,外结‘九阳锁妖阵’,方能永镇此獠。我二人命在顷刻,惟将一点灵性赋予‘流霞’,‘飞烟’,剑能择主,有缘者便是我二人弟子,传我衣钵,承我志愿,则虽死亦无憾矣。”地上字迹,自此而绝。云海不禁心中感慨,忖道:“原来如此,石棺中的定然就是北都鬼王了,他元神不灭,难怪容色如生,可怜这二位前辈侠女,除魔卫道,竟落得如此下场。”正思量间,忽听得关士韵道:“咦?快看,那把剑也在震动。”
云海闻声抬头望去,只见鬼王身上那把剑果然摇晃不停,慢慢升腾而起,在空中画了两个圈,直飞入唐宛儿手中。唐宛儿又惊又喜,一时呆住了,说不出话来。
云海起身向二人一揖,道:“恭喜关小姐,唐小姐,你们已是张妍,莫欣二位前辈的弟子了。”
关士韵和唐宛儿闻言都是一愕,唐宛儿道:“此话怎讲?”
云海道:“根据地上的遗言,这二位前辈将灵性赋予‘飞烟’,‘流霞’剑中,凡被剑选为主人的,就是她们的衣钵弟子。看这两把剑的模样,关小姐手中应该是‘流霞’,而唐小姐手中的,自然就是‘飞烟’了。”
二女闻言大为兴奋,关士韵道:“是么?剑也能通灵?二位前辈还说了什么?会不会有武功秘籍留给我们?”
云海脑中正挂着“镇魔咒”和“九阳锁妖阵”这两种伏魔录上都有记载的道法,闻言只是轻轻“唔”了一声,却没答话。
唐宛儿手持“飞烟剑”,舞动起来,周身有如裹着一团祥云瑞气,好比仙子驾雾,优雅缥缈。关士韵瞧在眼中,脸上不禁现出艳羡之色,唐宛儿见状更加欢喜,收住剑势,道:“待我瞧瞧,还有没有什么宝贝。”说罢绕着那石棺细细寻找起来。关士韵生怕有什么神奇的宝贝被她抢了先,也连忙沿着石棺另一侧寻去,只剩下一个云海,站在原地呆呆出神。
二女寻了一圈,一无所获,正有些气馁,却见石棺中鬼王的发髻内有金光一闪,二女几乎是同时伸出手去,将那物拈住了。
关士韵道:“是我先瞧见的。”
唐宛儿道:“胡说,谁先拿到手里就是谁的。”说着运劲回夺。
关士韵哪肯示弱,也发力争抢,二人谁也不肯让步松手,直憋得面红耳赤,也没分出个胜负来。
云海心中想定了“镇魔咒”的用法,收回心神,却见二女正拼命争抢鬼王头上的一件金色物事,不禁猛吃一惊,喝道:“你们做什么?”
他这一声吼却已来得太迟了,二女不遗余力,只觉手腕一震,那物已被二人拔了出来,原来是一根四寸来长的金钉。二女还待争抢,却见鬼王头上涌出一阵白气,倏然睁开了双眼。云海见状大骇,厉声喝道:“快把金钉插回去!”可惜二女还没回过神,石棺中的鬼王已翻身而起,随即跃在空中,周身黑气爆发,衣带激飞,双臂猛展,纵声长笑。
二女骇得三魂不见了七魄,呆呆地不知如何是好,鬼王回过头来,见了二人手中长剑,目中闪过一抹赤光,缓缓道:“你们是张妍和莫欣的弟子?好,好,太好了,这笔账便算在你二人头上,受死吧。”说着举双手过头,十指中黑气渗出,迅速凝成一团,好似一朵乌云罩在头顶。
云海见状哪敢怠慢,默念“诛邪”咒诀,双臂急推,一道咒光飞出,正正击在北都鬼王后心。鬼王方才解脱,元气未复,吃了这一记重击,竟从半空中跌落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云海凝神施咒,第二击还未出手,北都鬼王已挺身立起,一双赤眼凶狠中又带着惊诧,瞬也不瞬地盯着云海,厉声道:“小子,你是何人?”
云海朗声道:“你管我是谁,总之今日有我在,你就别想走得出去。”
北都鬼王闻言哈哈狂笑,道:“小子,大言不惭,我纵横三界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凉快,本座只不过见你用的是元始天尊正宗道法,所以多嘴问一句,想不到你如此嚣张狂妄,难道你以为本座会怕你?”
云海道:“怕不怕都好,直管放手一搏,谁能走得出去,就看命数了。”说着两掌急推,又是一记“诛邪”咒光狠狠击来。北都鬼王受困百年,虚弱不堪,又中了云海一记暗算,本事没剩下百分之一,那咒光如电而来,北都鬼王躲闪不及,只得挥臂硬挡,只听得一声轰然巨震,北都鬼王退开几步,脸上绿气翻涌,单膝跪倒在地上。
云海见状踏步逼上前来,北都鬼王惊怒交集,目中凶光乱闪,忽地嘿嘿一声冷笑,道:“小子,果然有些本事,咱们后会有期了。”说着将披风一甩,全身化作一道黑气,倏然绕过了云海,消失在黑暗之中。
云海暗叫声“不好”,急施“搜神咒”查看四周,却哪里还有北都鬼王的踪迹?
二女在旁惊魂稍定,正待向云海询问,却见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原来方才的“诛邪”神咒,云海已耗尽全力,此时心中稍懈,登时不能支持。
二女慌忙上前将他扶起,云海盘膝而坐,调息许久方才睁开眼来。唐宛儿见状,一面惊恐地打量着四周,一面颤声问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海叹息一声,道:“今番咱们是闯下大祸了,石棺中的男子乃是北都鬼王,数百年前被张妍,莫欣二位前辈以‘定魂钉’制住元神,困于此地,本来尚须加施‘镇魔咒’以及布下‘九阳锁妖阵’方能永绝后患,可惜二位前辈伤重难支,功亏一篑。方才你二人拔出鬼王头上的‘定魂钉’,鬼王元神脱困,恐怕人间要有一番大乱了。”
唐宛儿闻言急道:“你怎么不早说,现下可如何是好?”
云海道:“鬼王初醒,元气未复,加上受了我两记‘诛邪’重击,现下定是寻觅隐秘所在,休养生息,咱们唯有尽快找到他,将他重新封印,才能消弭此劫。”
唐宛儿道:“可是那鬼王神通广大,须臾间便幻化无形,咱们可要怎么才能寻到他?”
云海闻言默然不语。三人忧心忡忡地呆想了一阵,唐宛儿道:“不如……咱们先回长沙吧。”
关士韵道:“不行,祸是咱们闯下的,不能这么一走了之,我这就去找他。”说着转身向外行去。
云海一把抓住了她,道:“你莫冲动,莫说你找不到,就算你找到了,又能如何?”
关士韵想了想,道:“咱们有‘流霞’,‘飞烟’剑在手,张,莫二位前辈能制住他,咱们也一定能。”
云海道:“二位前辈靠的是除魔降妖的精深道法,可不是只靠这两件兵刃,况且以二位前辈的修为,尚且命丧鬼王之手,你凭什么与他为敌?”
关士韵闻言心中烦躁,跺脚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成,你说应该怎么办?”
云海沉吟了一阵,道:“北都鬼王要藏起形迹,谁也找不到他,今日忍辱退却,一来固因体力不支,二来也是不明就里,忌惮‘流霞’,‘飞烟’,他若知道你二人不会半点道法,未必退得这般痛快。目下敌暗我明,实在太过凶险,还是先回长沙再作打算。”
关士韵道:“回长沙?真的扔下北都鬼王不管?”
云海道:“不是不管,而是管不了。鬼王重生,需要一段时日凝聚真元,咱们唯有趁着这段时光,寻访高人名士,希望借着他们的力量,能够一举消灭鬼王。”
关士韵闻言思索良久,道:“好,咱们快回长沙,我要请教爹爹,到底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对付鬼王。”
三人拿定了主意,联袂出来,虽然先前早有记号,仍是耗费了一个时辰才回到地面。此时已是丑牌,夜露深重,月黑风高,正是凶时恶夜,三人心中忐忑,匆匆来到“海韵天机”旁,云海给二女画了“御风咒”,点起三昧真火,只少时“海韵天机”便鼓荡而起,三人跨入苇筐,摇动风轮,直向长沙而来。
这一路上三人都是心事重重,漫长的沉默后,关士韵忽然向云海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明明会许多高明的道法,为何要到我家来做下人?”
云海道:“在下的确是修道之人,此番游历天下,只为增广见闻,寻访明师,至于进入关家,完全是我一时贪玩,绝无半点恶意。”
关士韵道:“我知道你没有恶意,否则似我这般欺负你,你还不狠狠报复么?”
说话之间,天色渐明,“海韵天机”已到了长沙上空,三人只怕惊世骇俗,仍是来到岳麓山才降落下来。这里平台仍在,上面还睡了个身着黑衣男子,三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唐宛儿的仆人阿柱。
唐宛儿见状心中感动,上前摇醒了他,道:“阿柱,你怎么睡在这里?”
阿柱睡眼朦胧,好容易看清了唐宛儿模样,道一声:“啊,小姐啊,你总算回来了……”竟然肆无忌惮地大哭起来。
云海和关士韵见他呼天抢地,不禁心中暗笑,当下辞别了唐宛儿,径向“卧虎山庄”而回。庄中下人见了关士韵,都关切地围上来问长问短,关士韵正随口敷衍,忽见一人立在身前,双手背负,面罩寒霜,正是爹爹关天雄。
关士韵见状惴惴地叫道:“爹。”
关天雄“哼”了一声,冷冷地道:“跟我到书房来。”说罢转身向内而去。
关士韵乖乖跟关天雄进了书房,抬头道:“爹,我……”
关天雄道:“不必多说,我都知道了,听说你造了个物事,唤作‘海韵天机’,驾之能遨游天际是不是?”
关士韵闻言脸上闪过一抹兴奋,道:“是啊,真的飞起来了。”
关天雄叹了口气,道:“从前爹不让你做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是唯恐你不务正业,误入歧途,想不到你真有超凡才华,能人所不能,造出这等震古烁今的奇物,从今以后,爹不会再管你了,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关士韵闻言大喜,欢跳而起,笑道:“真的?爹,您真是太好了。”她原本手中握着‘流霞’剑,背负在身后,这一欢跳,不自觉地将长剑扬了起来。
关天雄只觉眼前陡然流光溢彩,一道逼人的气势扑面而来,不禁吃了一惊,道:“你手中的是何物,给爹瞧瞧。”
关士韵闻言递上长剑,关天雄细细端详了片刻,变色道:“此剑似乎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兵‘流霞’,你从何处得来的?”
关士韵道:“爹果然是好眼力,此剑正是‘流霞’,是女儿此次出游,在一座地下宫殿中寻得的。”
关天雄闻言如中雷击,退后两步,颓然坐倒。关士韵见状吃了一惊,道:“爹,您怎么了?”
关天雄却好似充耳不闻,目光散乱,失魂落魄地望着前方。关士韵大急,连连摇他臂膀,不住道:“爹,您怎么了?爹……”
关天雄这才回过神来,摸了摸关士韵的头,道:“爹没事,只是突然有些头晕,爹想休息一下,你先出去吧。”
关士韵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爹爹脸色煞白,不忍再扰他歇息,当下道:“那爹您好生歇着,女儿迟些再来看您。”说罢转身出去,顺手将门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