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我的血泪控诉

书名:传销内幕揭秘本章字数:9273

  ——一个“传销虫”的悔恨

  2001年10月1日,国庆节和中秋节双喜临门,神州大地欢乐、祥和,洒满了阳光、雨露。

  但是,节未过完,警钟响起。10月6日至8日,在中央电视台收视率最高、影响最大的“焦点访谈”中,连续播放“打击传销”系列节目,引起全国震动。传销,这只祸国殃民的“大老鼠”,被再次“曝光”。

  作为打击传销的资深记者,作为中央电视台“实话实说”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名人相约星期五”节目的特邀嘉宾,我的心情非常激动,也格外振奋。是啊,传销的社会危害性已昭然若揭,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局面已经形成。

  传销损人不利己,毒害社会伦理,伤害人间亲情,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痴迷?很多人对此不理解。一开始,我也很困惑。后来,我在采访时,倾听了脱离传销陷阱的大学生晓林的自白之后,才逐步破解了这个谜团……

  我要对得起卖血的母亲

  我的身世挺不幸的。父亲是城里人,中学毕业就随着上山下乡大军,到辽南农村插队落户。几年后,因为家里成分高,又无有权有势的亲戚帮助,眼看着青年点的人有的参军,有的被推荐上了工农兵大学,有的回城当工人,来了一批又一批,走了一茬又一茬,心里非常绝望。1974年夏天,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到青年点屋后一棵苹果树上自尽。那个果树园子就在我母亲的家门前,巧的是,那天晚上,我母亲家的院门被风吹开,噼噼啪啪乱响,母亲就冒雨出来关院门。当她正要把院门插上时,突然一道很亮很亮的闪电划破夜空,父亲吊在果树上的身影投进她的眼帘,她惊叫一声,转身跑回家去。

  父亲被母亲家里的人给救活了。母亲因此成了抢救知青典型,受到大队革委会的表扬。后来,在领导的动员下,父亲和母亲结为革命夫妻。一年以后,我便哭喊着来到这个世界上。

  母亲是个朴实的农家女,聪明贤惠又能干,收拾果树院子,养猪种菜,里里外外一把手,可惜就是没有多少文化。父亲能写会画,是远近出名的小秀才。

  在我的印象中,好象没看见他俩说过什么话。

  1978年,在我3岁的时候,父亲考上一个中专学校,跳出农门。从此,他似乎从我的眼里消失了。待我再看见他时,他已经是大连某中学的老师。

  那次,父亲是利用暑假,专程回来,与母亲办理离婚手续。办完手续,父亲就走了。母亲紧紧地搂着我这个刚上一年级的儿子,愣愣地看着门外。那天晚上也是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母亲擦了把眼泪,说:“晓林,这世界上谁也值不得相信……你可要好好读书,为我争口气呀!”

  我使劲地点点头,说:“娘,你别怕,有我呢。我要让你过上好日子。”

  1995年8月,我接到黑龙江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成为我们村子有史以来第一个大学生。亲戚邻居闻讯后,都来向我母亲道喜:你儿子真争气。以后,你就等着进城享清福吧。那天,我才第一次看见母亲开心地笑,满脸的皱纹像春风吹过的河面似的……

  报名之前,我又发起愁来,因为一年几千元的学费,到哪里筹集呀。母亲东借西挪,还是少七八百。

  我看母亲到处给人说好话、陪笑脸,十分过意不去,就悄悄和他商量:“娘,我是不是去大连走一趟,求我父亲给点支持。”

  母亲叹了口气,说:“晓林,你是凭本事上的大学,他那不忠不义的钱我不稀罕。”过了几天,眼看就到报到时间了,学费还没凑齐,我觉得于心不忍,就哀求母亲:“娘,要不,这学我不去上了。我去打工养活你。”

  母亲呼地一下子站起来,把手举得高高的,然后无力放下,双手蒙脸嚎啕大哭,“孩子,你要是不上学,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第二天一大早,母亲把家里养的那头刚上膘的半大猪推到集上,为我换了学费。

  这几年,苹果价一降再降,有时比土豆还贱。我虽然省吃俭用,但每月还是有两三百元的开销。母亲就是再苦再难,也是按时给我寄来。每次放假回家,我都感到她一天比一天苍老,才40岁的人,走路都是东摇西晃的。

  1998年春节,我在家休寒假。一天,母亲在院子里喂鸡,不知怎的,一下子四脚朝天摔在地上。我慌忙把她背进村卫生所,医生说:“你母亲血糖低,要增加营养多补血。”后来,一个大娘把我叫到一旁,说:“你知道你母亲为什么晕倒?这些年,她为了你学习不分心不受屈,没有钱给你寄,就偷偷去卖了几次血……”

  我全明白了,泪留满面地跑到母亲的病床前,望着她那苍白的面孔,发誓道:“娘啊,我一定要报答你的恩情!”

  挡不住的诱惑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毕业可以挣钱了。这些年来,家里欠了不少债,母亲的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需要减轻劳动,增加营养。我被分配到家乡的一所中学,一个月能开三四百元,母亲也觉得生活有了奔头,心情更好。和我一起毕业的同学,有的城里有门路,有的不愿呆在农村当孩子王,未教满一个学期,就到大连等地闯天下去了。我因为要照顾母亲,又因为对城里人没什么好感,就没有动心。

  乡村中学的经费靠地方财政,由于当地经济比较落后,地方财政很紧张,两三个月不开资是家常便饭。老教师都已习惯,也有一些积蓄可以支撑,而我家是一穷二白,哪受得了?

  转眼到了春节,一天,兰兰打电话约我去瓦房店市(县级市)参加同学聚会。兰兰的家离我家只有十几里地,在大学里我俩是最近的同学加老乡,平时就谈得来,有几次学院放假,还一起回乡。最惊险的一次是,在途中有两个小地痞对她不尊重,动手动脚的,我冲上前去与他俩理论,结果动起手来,虽然我吃了不少亏,但赢得了兰兰的信赖。兰兰离开学校,到大连后,在一家公司做业务,月收入1000多元。

  老同学相见分外亲热。兰兰穿金戴银,满面春风。陈强、小迷糊(下课比谁都机灵,上课老爱打瞌睡)等几个跳槽的同学也是腰揣BB机,手握大哥大,十分潇洒。倒是我们还留在农村当孩子王的人,显得土头土脑,说话都有些底气不足。分别时,兰兰轻轻地握了一下我的手,说:“如果你想到大连找工作,就给我打个电话。”

  回到家里,眼盯着昏暗的灯光,我的心里翻江倒海。是啊,手握着“鸡肋”一样的工作,何时能甩掉贫困的帽子、让母亲过上舒心的日子啊?别人的话我可以不信,兰兰的话我能不信吗?

  第二天,我把自己要到大连去闯一闯的想法一说,母亲满心疑虑:“要是丢掉工作又没挣到钱,那可怎么得了?”

  千难万难,不如找工作难。到了大连我才发现,稍微好一点的工作在招聘时,都要本科以上文凭,大专在这里基本上等于半文盲。一开始,我还郑重其事地揣着毕业证去应聘,挨了几次冷眼后,便把它扔到一旁。我的应聘标准也是一降再降。兰兰为我的工作也是竭尽全力。十多天后,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宾馆干门童的工作。接到录用通知,我心里很苦涩:一个中学教师成了酒店门童,农村的凤凰卖不出城里的鸡价钱。但转念一想,一个月能挣600元,白天还管饭,值得。

  半年后,因为我嘴甜腿勤,头脑活络,就被宾馆冯总看好,提拔为大堂副理,月薪也提到1000多,基本上在大连站稳了脚跟。这个时候,我与兰兰的感情也在不断加温,有几次都半真半假地谈起了婚嫁之事。母亲听说我当了大堂副理,乐得眉开眼笑。

  人的欲望常常随着自信心的增强而膨胀。兰兰做业务,经常与天南海北的人打交道,对南方很羡慕,说那里机会多收入高,言语之间充满了到南方去奋斗的渴望。我只当她是说说而已,就未往心里去。

  2000年春节前,她突然告诉我,一个亲戚邀请她去昆明发展,保证一个月底薪是2000元,说是西部大开发,那里正兴起人才热。她希望我和他一块走。我问她是什么样的亲戚,她说是表弟。我说我俩刚稳定,你答应春节到我们家去过,就不稀去吧。而且,我听说那边有些人以帮助找工作为名,骗人去干传销。

  她有些生气,说:“你以为谁都是骗子?我表弟与我一起长大,他能骗我?”然后就说我胆小怕事,说我是燕雀之志,说我自私自利没出息。两个人争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后我说:这样吧,你先去看一看,探探路子。如果条件好,我过了正月十五就去;如果不理想,你早点回来,我这份工作够我俩糊口。

  那天,我送兰兰登上南下的火车。临别时,我把村长家的电话号码留给她,并千叮呤万嘱咐,要她到昆明下火车就给我报平安,要她多长个心眼,情况不妙立马往回转,要她……她皱皱眉头,用手堵住我的口,说:你怎么像个老娘们似的!

  三天后,她的双脚一踏上昆明的土地,马上给我来了电话,还自豪地说:我表弟专门弄了一辆轿车来接我。次日,她又来电话,说:我表弟请了假,专门陪我逛昆明,还游览了世博园——看来,我是多虑了。

  我心疼她打长途破费,就问她要电话号码,我给她挂过去;她支吾了一会儿,解释说:我们公司所在小区电话线路正在调整,过几天我才告诉你号码。

  我想,肯定是西部大开发后,原来线路不够用,需要上新的程控交换机。

  后来,她又告诉我已经上班,还是干业务。我提醒她:听说那里挺乱,骗子贼多,你人生地不熟的,可要多加小心啊。

  正月初一,我还在被窝里躺着,村长就派人来叫我,说是昆明的长途找我,电话打到了他家。我心里非常激动,肯定是兰兰的拜年电话。我一骨碌跳下床,只穿着一条衬裤,披着一件大衣跑出家门。

  抓起电话,嘴巴只颤颤,说不清是刚才冻的,还是心里激动。

  兰兰客套一番后,说是给我联系到一家宾馆,做部门经理,月薪2500,还有奖金。

  我说:我能干的了吗?

  她说:西部落后,人才少。在大连大专没有要,到这里就成了宝贝。就像外国人到中国一样神气。说完便问我何时动身。

  我说:不是说好了吗,过了十五才定。

  她说:要是等到十五,黄瓜菜都凉啦。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从那以后,她是三天两头来电话,每次只说三五分钟。我一问是什么宾馆,离市中心有多远,有多少张床铺,她要么把话头岔开,要么说我罗嗦,弄得我一头露水。到了初五,她还催我动身,并要求我多带些钱,坐飞机过去,否则,去晚了工作不保。我打听了一下,从大连去昆明,单程机票大约是2000元,我回家还了一些账,又过了一个年,兜里没几个钱了。母亲也舍不得让我走那么远,就劝我:你说走就走,可对不起人家冯老板。我琢磨了一夜,觉得兰兰不会骗我,而且,我一旦不听她的话,我俩的事肯定没指望。真的,在恋爱中的人特别容易冲动。

  村长听说我要去昆明高就,就对儿子说:“你瞧人家晓林,有文化到那都稀罕。”他主动借给我5000元,并说:“如果那边有空缺,别忘了你小弟。”他所说的小弟,就是他那高中毕业后在家闲逛的儿子。

  唱《国歌》让我热泪盈眶

  2月1日,我满怀希望地飞抵昆明。兰兰在出站口迎接我,等我走到她面前,她突然伸出双手拥抱了我一下。我一激动,眼里热乎乎的。在大连相处那么久,她从未这样大胆地向我示爱,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看来,真是小别胜“新婚”。

  出租车在飞驶,刚刚从北国的冰天雪地中走出,就扑进了南国的绿树红花,心情格外高兴。

  出租车大约跑了一个小时,在一个居民小区停下。刚下车,走廊里猛地跑出十来个剃光头的人,又是握手问候,又是帮助拎皮包,他乡遇知己,真应了那句老话: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最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的,是陈强和小迷糊也在门口等我,“哇塞,你们都在这里发财呀,怎么没和我打过招呼?”他俩咬着嘴唇笑道:现在迟吗?

  走进六楼集体租住的房间,我的热情减了一半。这是个两室一走廊的民宅,屋里住着8个人,按行话叫一个“家庭”(按照消费联盟要求,每个家庭编制10人),家长是个四川小伙。屋内还算干净,可大家都是打地铺,被子脏兮兮的。几乎每个人的枕头旁都放着一包“海豹油”。

  按照先来后到的“游戏规则”,我的位子排在门口。更让我吃惊的是,兰兰也和我们一起住。7男一女,怎么方便?

  还没等我问清楚,大家又拉又扯,请我喝酒。一盘呛土豆丝,一盘炒鸡蛋,一盘黄瓜粘酱,还有一锅白菜汤。酒是散装白酒。酒菜档次虽然较差,但他们的热情让我感动,你一碗(因为没有酒杯),他一碗,再加上豪言壮语,让我晕晕忽忽地找不到北。

  第二天,我醒来已经九点多钟了,可他们还没去上班。我有些不好意思,说:“你们都去干活吧,别老陪我。”

  陈强拍拍我的肩膀,痛快地说:“老同学,我们和公司请假了,今天陪你好好逛逛昆明城。”

  一路上,他们热情地为我做向导,但打车、门票,包括午饭,全由我掏钱。

  第三天,别的人一早就走了。兰兰还留下陪我。我不好意思地说:“你去上班吧,别因为我耽误了工作。”

  兰兰笑了笑,温柔地说:“上班?你真是老外。现在时兴在家上班,自己给自己当老板。”

  到了晚上,我突然发现大家的情绪不太高,不说话,也不做饭。四川“家长”和一个湖北佬叽里哇啦说了一阵子,我模模糊糊听出来,是要他想办法去买点吃的。那人满脸不高兴,骂骂唧唧地去翻包,然后攥着一把零钱出门。那天晚上,我们9个人吃了一斤白水煮挂面。我初来乍到,最后盛饭,只喝了大半碗面条汤。

  几天来,他们老是打电话,说自己在昆明如何如何发财,还邀请亲友们过来发展,可是,怎么连饭都吃不上?我悄悄把兰兰叫到一旁,想问个究竟。兰兰说:“你别多心,明天我带你去听课你就知道了。”

  第四天早上7时,兰兰把我叫醒,向我要了200元,说是听课费。“家长”把我的身份证要去,说是要办暂住证。

  培训班设在一座楼房的最高层,里面坐着好多人,而且多数是18岁到25岁的年轻人。整个房间都挤得满满的,有一百多人,连个伸脚的地方都没有。小迷糊低声告诉我:这里的大连老乡有三四百。

  一般来说,每一个新来的人加盟公司之前,要听三个层次的课。第一堂入门教育课是如何做人,也就是教育新人从事传销可以实现自我价值,出人头地;第二堂课是技巧,也就是如何骗人入网;第三堂课是点石成金。绝大部分的人都会在第一堂课上完,便走火入魔,不能自持。那天,我听的第一堂课,讲师讲到一半时,突然泪流满面,一脸痛苦状。他说:“各位兄弟姐妹,你们也知道中国落后,好多人都下岗了,没的饭吃。为什么下岗?这是因为我们崇洋魅外,不愿买国货,所以企业生产的东西就卖不出去;为什么落后,就是因为企业不景气,国家没有税源,哪有钱来发展高新技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们应该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购买国货,为国效力!”

  说罢,他把手向后台一比划,雄壮的《国歌》骤然响起,大家纷纷站起来,拼命地放声高唱,唱得人热血沸腾,唱得人热泪盈眶……等唱完歌,我才发现,我的手被兰兰紧紧地攥着,心里妙不可言。

  不上贼船贼不干

  听完课,刚回宿舍,兰兰就动员我参加“消费联盟”。我说:“别急,等我对消费联盟了解清楚,再定吧。”

  兰兰说:“我都参加几次培训了,下面的课不听我也会讲”。于是,她坐在我的身边,掏出一张纸算给我听,讲得眉飞色舞,我却半信半疑,问道:“你说的怎么有点像传销”,我知道,传销是违法的,很害人。

  “传销,哪是什么传销?”“家长”冷冷地说。我一抬头,才发现有五六个人围着我。方才光注意听课,竟没察觉。

  “家长”说:“消费联盟”形式虽然与传销相似,本质却不同。就像胡萝卜像人参,你不能说人参就是胡萝卜。

  “家长”一边说,大家一边应和,我被弄得昏头涨脑,根本理论不过他们。但是,我还算清醒:不见鬼子不挂弦,不搞明白不掏钱。

  那天晚上,我想给母亲打个电话,说明情况。出门时,“家长”给湖北佬使了个眼色,他便陪我下楼。我刚打到村长家,村长便叫人去找我娘,村长还说我走了以后,我娘吃不好睡不香,病了好几天。等我娘的声音从话筒里一传出,我的心像针扎似的,我强忍眼泪向她问好。母亲很关切地问我的工作是否落定,我无言以对。正犹豫时,湖北佬抢过电话,用普通话亲切地喊道:“大娘,我是晓林的同事。他现在已经是经理了。他谦虚,不愿张扬……”

  挂上电话,我恨不能上去揣他几脚,但他膀大腰粗,我根本不是对手。他骂道:“你小子不想活了?断了大家的财路,看老子能放过你?!”

  回到房间,我发现自己的床铺被挪到里面,紧靠着兰兰。那天夜里,我蒙头一宿未合眼。兰兰几次把手插进我的被卧,摸我的胸脯。我一动不动,一点心情也没有。我真恨啊,恨兰兰骗人,恨自己轻信……

  为了动员我参加,他们不断安排“成功人士”和我见面,听他们讲自己怎样发展,做得最棒,月收入有多少多少;有时又安排几个剃光头的小伙,连骂带推,说我不识抬举。一会儿红脸,一会儿白脸,让我不得安宁。我想要回身份证,“家长”却脸一翻,说我连吃带喝带住,连到机场接我的出租费和那天的接风宴都算上,说我欠大家三四百元。我一生气,给了他400元,但他说:“身份证在小区地保那里。”后来我找地保要,那个干瘪的小老头推三挡四,就是不给。他已经被“消费联盟”买通,我们这些“传销虫”实际就是他的“摇钱树”。

  一次,我瞅着人少,就质问兰兰:“你怎么这样丧良心?我工作没啦,天天被人盯着,连下厕所门口都有人把着。你为何骗我?”

  兰兰一点也没有内疚感,她辩解道:“我骗你?笑话!我是善意地欺骗。如果你加盟了,发了财,你肯定会感谢我。”

  兰兰毕竟是女人,她说自己刚来时也有受骗的感觉,但看到比自己老的比自己小的,比自己有地位比自己没文化的,都有好几个存折(其实上面并没有多少存款),挣到了钱,也就动心了。自己买了两份,又发展了陈强、小迷糊等人,现在只差两份就能见钱了。她流着泪求我帮她这个忙,也加盟“消费联盟”,共同致富。

  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看她那样为难,而我自己又脱不了身,只得勉强表示先买一份试试看。话音刚落,兰兰破涕为笑,一把搂住我,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买完单后,房间内的紧张空气一下子活跃了起来。“家长”大声说:“湖北佬,快去买点酒菜庆贺庆贺。”

  我马上摆摆手,表示没必要。其实,我是怕他们把账又记在我的头上。

  恋人失踪老娘气疯

  隔行如隔山。加盟“消费联盟”后,兰兰就开始教我传销“技巧”。

  说是传销,实际上是“传人”,就是以介绍高薪工作为幌子,把最信任你的亲朋好友骗过来。交了钱,给你一堆“海豹油”,说是保健品,但是产地在辽宁锦州,厂名是吉林华甸,联系电话却是上海,而且根本打不通。

  有一天,我望着几百元一盒的“海豹油”,觉得带回去孝敬母亲她老人家肯定高兴,可是又不知道效果好不好,就打开一盒,吃了一粒,和鱼肝油没啥区别;连吃三天,仍然没见效果。等到第四天,脸上、身上和头上都长出红疙瘩,吓的我再也不敢吃了。

  兰兰见我光喊不练,就要请一个叫阿明的广西人来开导我。

  阿明是我们的上一个“家长”,我们的“家长”就是他发展的“下卡”。

  这段时间,我发现阿明经常过来“指导”,还喜欢把兰兰叫到一旁单独“指导”。

  有一天,卡友们都出去打电话“邀约”了,只有我和兰兰在。阿明敲门进来,又让兰兰到隔壁房间去接受指导。我很纳闷,为什么避开我?

  过了一会儿,隔壁房间有一些推搡动静,我正要起身过去看看,兰兰突然满面通红地开门跑过来,阿明跟着出来用鸟语说:“开开玩笑,何必当真!”我心中的血一下子涌到脑门上,冲过去一把抓着他的领子,质问道:“你想干什么?”阿明满脸堆笑:“你误会了!”兰兰立即制止道:“晓林,放他走吧。”

  这样的人,兰兰还请来做我的“指导”?我问她是什么意思?她冷冷地说:“没什么意思。真的假的,挣钱才是硬道理。”

  我忽然想起,昨天小迷糊告诉过我:兰兰已经和阿明好上了。

  那天阿明走后,就偷偷塞给兰兰2000元压惊,还答应把自己发展的几个“下卡”记在她的名下,让她也当“家长”。想到此,我好象有点失去了理智,吼道:“你不是就为钱吗,我可以比他挣的更多!”

  说罢,我就跑下楼,给村长他们打电话。村长听说我给他那老实巴交的儿子找了份工作,连声夸我“够意思”,他还说老娘托他转告我,如果挣到钱马上寄回来,开春要买化肥,还要还人家的债……放下电话,我痛哭失声,在泪光里,我仿佛看见了母亲那衰老、慈祥的微笑。

  三天后,村长儿子乘飞机如约来到昆明;五天后,小学老师的女儿也辞了工作,坐火车赶来。只有舅舅胆小,没让儿子来。经过“洗脑”,小学老师的女儿加盟“消费联盟”,兰兰也因此达到10000积分,用“华良卡”从自动存款机上得到1700元。(讲师说是2000元,不知实际怎么少了300)我主动和兰兰开玩笑说:“怎么样,请客吧。”兰兰头一扭,说:“这点钱,都不够‘邀约’花的长途电话费。”

  兰兰毕竟是见到钱了。而我却做难了。村长的儿子到了之后就恋家,而且软硬不吃,成天闹着回大连。要是他泄露“军情”,我的名声我的后路我的老娘怎么办?我去另一座楼,找到已经是“家长”的兰兰,和她商量,谁知她没好气地说:“自己的屁股自己擦,别来烦我。”说着,又出门上医院去了。

  这一阵子,她三天两头往医院跑,小迷糊咬着我的耳朵说:“听卡友议论,阿明到处寻花问柳,把花柳病传给她了。……这可能是他们出于嫉妒,胡说八道,你千万不要当真。”

  祸不单行今日行。3月中旬,大连那边不断传来坏消息,说你们《东北之窗》杂志把“消费联盟”给曝光了,还说你们派人到昆明卧底,要解救我们,还有的说得更邪乎,说是辽宁、昆明两地的公安、工商部门正在调查此事……有一天,地保给我们通风报信,说是晚上有人来清查,让我们不要开灯不要讲话更不要开门。我们都知道,只有保密,让更多的人“上贼船”,有人垫背,我们才能“解套”。所以,我们恨死你们这些记者了,还说要解救我们,见你的鬼吧。

  果然,那天晚上,公安、工商联合执法组来清查,从一楼开始砸门,这无疑是给我们打招呼。我们大气不敢喘,希望躲过这一关。可是,当砸门声到了五楼时,村长儿子突然大叫:“我要回家!”我一下子扑过去,紧紧捂住他的嘴,他使劲咬着我的手掌,疼得我眼泪只掉不敢吭声。其他人也上来帮忙,按头的按头,按腿的按腿,总算制服了他。等联合执法组走了,我们才放了他,这时,我才发现我的手被村长儿子咬掉一块肉,鲜血直流……

  树倒猢狲散。打那过后,阿明不见踪影,我们“家长”也开溜啦,我们是找人索要回家路费,却找不着,到派出所报案又没勇气,饥一顿饱一顿,靠捡菜摊上扔下的菜叶子和饭店里倒的剩饭打发日子。4月初,房东将我们赶出门外,我们走投无路,成了流浪汉。这时,我才发现兰兰已经失踪多日。有的说她和阿明去广西做了“二奶”,有的说她因为得了性病无脸见人而自杀,还有的说在一家“洗头屋”见过她一面……陈强、小迷糊被人转移去了广西,我拖着村长的儿子和老师的女儿,哪也动不了,我也彻底看清了传销的真面目,就滞留在昆明寻找出路。我既不敢让村长知道,也不忍心让年迈老娘知道……

  但是,在昆明终究不是个事儿。村长儿子兜里还有路费,我一个人也看不住他,就硬着头皮,与小学老师的女儿一起,乘坐火车,走了三天三夜,才返回瓦房店市。我让小学老师的女儿自己回家,我送村长的儿子回去,顺便打听一下我娘的情况。

  村长一见到儿子,一把把他搂进怀里。过了一会儿,一转身,给了我一个嘴巴。我自觉有愧于人,脸上火辣辣的,却不敢言语。过了挺长时间,村长老婆才告诉我:你娘得知你在昆明干传销,着急上火,经不住刺激,就患了精神病,没日没夜,在村子里、野地里、学校里,叫着你的名字,到处寻找你……

  她的话未说完,我两眼一黑,昏倒在地……

  醒来之后,我回家去见我娘,找了半天,才找到她。但她不认我,说他的儿子在昆明搞传销呢。家里一点吃的都没有,我的兜里也是空空的。我厚着脸皮,向村长借了一百元,回到大连,去求冯老板原谅我的过错,赏给一碗饭吃,他还挺仗义,把我留在厨房里帮忙。我想在这里好好干,不在这山望着那山高,攒点钱,找个机会送母亲去医院医疗……

  这次来见你,完全是我那小学老师做得工作。他不但原谅了我的过错,而且,他觉得还可能有人像我一样被亲朋好友拖进传销陷阱,所以看到你的文章后,他就动员我站出来以身说法,揭露传销骗局——我知道这对我是“马后炮”,但我希望我的血泪能够帮助大家擦亮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