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书名:近世师表孙家鼐本章字数:3164

  道(道光)末咸(咸丰)初,大清王朝风雨飘摇,老孙家也到了多事之秋。

  如果从节俭和不好声色的角度,道光皇帝可能在中国历代皇帝中,属于最为节俭的一个,节俭到连裤子上都要打块补丁,宫闱生活也是循规蹈矩,堪称道德模范;如果从治国的角度看,其实他是个昏君,专爱听奉承之话、专爱用奸佞小人,谁若是提个意见、直陈问题,就会被扣上“妄议朝政”的大帽子,轻者被“冷藏”,重者受处罚,一时间,“多磕头,少说话”成为官场流行哲学,报喜不报忧成为大家的默契。这样的好处大大的:皇帝耳根清净,整天生活在太平盛世的幻梦中;百官不犯言罪,上朝后你好我好大家好,一团和气……社会矛盾长期没人解决,日积月累,小病酿成大祸,以至于发作之时已难以收拾。

  道光二十年(1840年),中英爆发鸦片战争,道光皇帝在战与和上左右摇摆,决策一错再错;林则徐等人也受时弊影响,“临以兵威,屡战皆捷”,谎报战绩,最后,英军打到了南京城下,真相败露,道光皇帝不得不屈膝求和,与英国签订了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从此,中国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国家,人民生活雪上加霜。

  对外倘若屈辱,对内更加跋扈。经济敲骨榨髓,镇压愈演愈烈,道光皇帝驾崩不到一年,酝酿已久、连绵14年、史上最大规模的农民大起义——太平天国起义——就像火山一样,在偏远的广西桂平金田村爆发了。满清王朝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血光之灾!

  对于政坛的不作为和不允许作为,时任礼部右侍郎曾国藩痛心疾首,他中肯地批评道:朝廷“九卿无一人陈时政之得失,司道无一折言地方之利病,相率缄默。”“以畏葸为慎,以柔靡为恭。”“京官之办事通病有二:曰退缩、曰琐屑;外官之办事通病有二:曰敷衍、曰颟顸。”

  同一时段,寿春孙氏家族也坐起了“过山车”:

  道光十八年(1838年),大哥孙家泽进士及第之后,给弟弟们树立了学习榜样。第二年,老二孙家铎就中了举人,并于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成为进士。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堂哥家醇进士及第。咸丰二年(1852),老三孙家怿与堂哥家縠同时中举,孙家怿选授安徽省休宁县教谕,议叙知县,刑部员外郎。老四孙家丞少年得志,入京朝考(大省6人,中省4人,小省2人),夺得一等优贡荣誉,当即被提升为浙江乐清知县,走马上任……

  就在孙氏兄弟金榜题名、春风得意的时候,噩运也像个“羡慕嫉妒恨”的小人,不请自来。

  1846年(道光二十六年)8月,孙家泽积劳成疾,在北京英年早逝,年仅33岁。噩耗传来,全家哭成一团。父母老迈,三个哥哥都在外地做官,分身无术,20岁的孙家鼐只身北上,经过一个来月的舟车辛苦、鞍马劳顿,抵达京城,出面办理好大哥的丧事,然后,又带上两个嫂夫人和8个未成年的侄男侄女,返回寿州老家。老宅子里,一下子多了十口人,不但居住拥挤,而且开资陡增,原本赢实的家境,经济开始紧张起来。作为母亲的唯一帮手,孙家鼐白天要把全副精力都拿出来,用于对付10个孩子(自己的2个女儿、6个侄子、2个侄女),辅导大的学业,照料小的生活,搞得手忙脚乱;只有到了晚上,等老少都安顿下来,他才有点闲心思,青灯黄卷,刻苦攻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咸丰三年(1853年),就在癸丑科开考前夕,孙崇祖一病不起。

  科举,不仅要考楷法、考学问,也是一个“体力活”。科举蕴含开科取士、为国求贤之意。它始于隋炀帝大业元年(公元605年)。经过唐、宋、元,到了明清,日臻完善。由低到高,分为院试、乡试、会试暨殿试,采取逐级淘汰制。

  院试属于基础性考试,在府城或省直属州州城举行,由各省学政主持,三年之内组织两次,童生就有资格参加,分为正试、复试二场。试八股文与试帖诗,并默写《圣谕广训》百数十字,考中者为生员(俗称“秀才”),有了“功名”,开始步入士大夫阶层,享受免除差徭、见知县不跪、不能随便用刑等特权。秀才分作三等,最高等叫禀生,由官府按月发给禀米六斗或禀银4两;

  乡试,通常是在京城及各省省城举行。主考官一般由进士出身的翰林或部院官担任。三年一次,因在秋季,也叫“秋闱”。乡试在正规的考场(即贡院)进行,主要内容是四书、五经策问、八股文等,共考三场,初九、十二、十五日各一场。中试者称为举人,有了做官资格;

  乡试次年春天,全国各地的新进和往届的举人都集中到京城,进行会试,也称“春闱”。由礼部主持。会试也考三场。所试项目与乡试基本相同,有四书文、五言八韵诗、五经文以及策问等。中试者称为贡士。

  会试的下个月,对贡士进行一次复试,再淘汰一批。最后,在保和殿里,由皇帝任命的主考官、监考官等组织,举行殿试。殿试只考策问,天蒙蒙亮,应试者排队进入紫禁城的太和殿,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然后颁发策题。策文不限长短,一般在2000字左右,起收及中间的书写均有一定格式及字数限制,书写的字要符合“馆阁体”标准:方正、光园、乌黑、等大。要考一天,天黑了才收卷子。经受卷、掌卷、弥封等官收存。

  到了阅卷日,这批考卷依次分交8个读卷官,每人一桌,轮流传阅,各加“○”、“△”、“\”、“1”、“×”五种记号,得“○”最多者为佳卷,而后就所有卷中,选○最多的十本进呈皇帝,钦定御批一甲第一、二、三名即为状元、榜眼、探花,称作“进士及第”;二甲若干,占录取者的三分之一,称作“进士出身”;三甲若干,占录取者的三分之二。最后发榜。一甲三人立即授职,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二、三甲进士如欲授职入官,还要在保和殿再经朝考,综合前后考试成绩,择优入翰林院为庶吉士,俗称“点翰林”,其余分发各部任主事或赴外地任职。

  清代进士录取无定额,每科参加会试的举人有6000多名,考中进士者,一科最少是96名(乾隆五十四年即1789年),最多是406名(雍正八年即1730年),一般情况之二三百名不等。

  每逢皇帝大婚、大寿等,对乡试、会试格外开恩,加考一次,叫着恩科。

  一个学子,从乡试到殿试,十年寒窗苦读、几十场严格考试,没有一副好身板不行。在关山阻隔、道路不畅、交通工具落后的年代,进京赶考,本身就要脱一层皮。即使老天青睐,平安抵达京城,数次参加决定命运、前程的会试、殿试,身体不佳,照样会“晕堂子”,发挥不出最好水平。

  按理说,28岁,青春年富,正是求取功名的良机。这个年龄,大哥家泽已经考取进士4年,二哥家铎也已考取进士2年,相比较而言,孙家鼐此时参加科举,已算晚的。面对病重卧床的老父亲,孙家鼐的心中很是纠结。

  自古以来,寿州民俗素来重孝。唐朝,寿州出了个“孝且慈”的董邵南,令“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韩愈大为感动,欣然命笔,为其写了一篇《嗟哉董生行》;又出了个“割股疗亲”的李兴,让文坛地位仅次于韩愈的“唐宋八大家”骨干柳宗元大为感慨,他撰写了《寿州安丰县孝门铭》,希望将李兴的孝行“建此碑号,亿龄扬芬(万古流芳)”。

  因此,在功名与孝顺的“二选一”中,孙家鼐毅然选择了后者。

  真是病来如山倒啊。曾经壮实如牛的孙崇祖,生病之后,不能吃不能喝,很快消瘦,脸颊显出了一个大坑,颧骨、眉骨高耸,眼窝中,眼睛大的有些吓人。最明显的,是他的手、脚,瘦得皮包骨,好似朽木枯枝。

  为了挽救父亲的生命,孙家鼐整日端茶端饭,喂汤喂药,白天,到处请医生看病、抓药,晚上,帮父亲擦脸翻身。等父亲睡下,他就认真阅读《黄帝内经》、《难经》、《伤寒杂病论》、《神农本草经》等名著,学习医术,希望为父亲解除病痛,同时,也为家里节省一些请医请药的费用。不懂的地方,等到医生看完父亲的病后,他就有针对性地虚心求教。一年下来,他已经掌握了不少医学知识。

  咸丰三年四月十九(1853年5月26日)深夜,孙崇祖紧紧抓住老儿子的手,似乎想交代什么,但一口浓痰憋在嗓子眼里,脸色发紫,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最后一句话也没能留下,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母亲两眼红肿,哽咽着说:“老五啊,你伯的意思我知道,他是想嘱咐你不要耽误功名。要你抓紧时间苦读,早日考中进士,好光宗耀祖……”

  孙家鼐扑在父亲慢慢变凉的尸体上,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