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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风云突变2

书名:风雨四合院本章字数:5306

  “好的。”罗思故和沈小凤两个年青人相互默契地对望一眼,彼此之间酝酿着感情。

  那边,沈小虎和罗思园分别从厢房里拿出二胡,递给了自己的爸爸,然后,寻了凳子簇拥在妈妈身边坐下,心里乐呵呵巴不得大戏早开演。谷春秀摇晃着小花的手高兴地叫道:“看大戏了,看大戏了。”

  “邦!邦!邦!”丁云梅敲击着一把木勺,三声绑子声响,大家都安静下来。二胡奏起来了,如水的流皮声将众人带入到深情的歌剧中。

  空敞的天井里,罗思故与沈小凤时而对舞,时儿独舞,身姿优美,扮相清秀,四合院不时传出阵阵掌声和悠扬的二胡琴声。

  表演结束,罗思故意犹未尽地笑着说:“老沈呀,琴弦旧了,音色不亮,下周我去外考察,寻一幅新弦换上,再来与你合奏。”

  “哦。观摩团几时出发呀?”沈大军接到上级通知,晓得罗永福参加省华侨办组织的归侨观摩团,到祖国各地去考察,时间大约半个月。

  “后天出发吧。”罗思故笑道。

  一周后,电力研究院关于确定右派的名单,被再次提上了支部会议。会议室里,传来工作队队长武浩洁的声音:“同志们,通过前一段时间的辛勤工作,我们大致摸清了电力研究院的情况。现在,全国上下掀起了反对右倾主义的高潮,这是一场政治运动,上级组织要求我们迅速确定人数上报。我们这里也不是一块净土,工作阻力蛮大,任务没有完成好,受到了上级的批评。按照文件精神,电力研究院共有干部职工十八人,百分之十的比例,应该明确右派人数一点八人。”参会的人听到一点八人的指标心里发笑,但是迫于这种高压态势,笑容刚上脸皮硬生生地被憋了回去,变成了一脸苦笑。武浩洁看到了这种细微的变化,他特意地瞟了一眼沈大军。沈大军表情漠然,收拢眉头,像是在痛苦地思考。武队长接着说:“四舍五入,应该说是两人吧。今天我们在支部内走群众路线,来一个无记名投票。我丑话说在前,如果今天我们还不能完成任务的话,我们整个研究院就停业整顿!”他最后一句话加重了语气。会场上人人自危,气氛紧张,异常安静。“沈书记,你的意见呢?”他朝思索的沈大军发问。

  陷入深思的沈大军思想上正展开激烈地斗争。他不明白这场风暴来得如此之快速,如此之迅疾ꎻ原以为是和风细雨式的教育运动,现在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搞得他猝不及防。他寻思着要去自己的老部队向老首长问过明白。武浩洁的问话,他没有听见,旁边的同志及时提醒了他,他抬头茫然地望着对方。

  “老沈,你的想法?”武浩洁语气变得冷峻生硬。“没有想法。”

  “那好吧。我们大家投票。”他下了命令。几个支部委员拿出票箱和纸张,分发给参会的十个党员。一切行动都在肃穆的气氛中进行,只听到写字、投票、走动的悉悉声,偶尔压低声音的咳嗽声。

  看到大家都完成了投票,武浩洁清清嗓子说:“同志们,我们现在请支委的同志唱票,注意做好记录。”

  一个留着分头的支委高声地唱喏:“杜青云,一票。”“王国成,一票。”“罗永福,一票”。

  沈大军听着唱票声,心里犹如打破了酱醋瓶子,不知道是啥滋味。他听到的名字都是院里的业务骨干,平时是技术过硬,思想活跃,干劲十足的好同志,这次开展整风运动向组织善意地提出了意见,为什么却成了要被打倒的对象?他弄不明白。特别是对于罗永福,他有一种深深的歉意,觉得是自己害了朋友。他想:“罗永福是一个纯干技术的工程师,一个归国华侨,党外人士,平时,他对于政治不感兴趣ꎻ而对于业务上的工作,他敢于较真,讲究实事求是,不怕得罪人。这次,自己动员他参加运动提意见,纯粹是想帮助电力研究院改进工作作风,想不到反而害了他,成了划定右派的证据。”他心里不服气呀,他想一定要去上级问个明白。唱票声已经结束,在小黑板上,赫然写着各位的得票数。杜青

  云第一得九票,罗永福第二得八票,其余的还有三个人得了几票不等。

  “同志们,这次划定右派,说明了我们的政治觉悟还是很高的,我们的队伍是有战斗力的。行!我们就按这次投票结果上报吧。散会!”武浩洁很满意今天的结果,一是终于完成了上级交办的任务,不用挨训诫了,二是可以回家同老婆孩子团聚了,再也不用在下面蹲点耗神了。

  “等一下,我有话说!”突然一声喊声,惊动了正准备散会的人们。大家回头一看,原来是沈大军站了起来。

  “武队长,我们党的原则一贯提倡实事求是,我反对这种摊派任务的作法。虽然我们完成了任务,但是我们会冤枉好同志的。我们能不能再慎重考虑一下。”他诚恳地要求道。

  刚才心情愉快的武浩洁脸色慢慢地变得非常难看了。他用炯炯目光盯住沈大军看,仿佛要刺透对方的内心,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沈、大、军,你要、注意、你的言行。你的思想有问题!怪不得电力研究院的反右工作推不开,原来是你在其中作梗。我告诉你,今天的结果是走群众路线得来的,你不服也得服,这是组织原则。”

  “我不服气!”沈大军发出倔强的声音。旁边的人拉了拉沈大军的衣袖,怕他冲动,劝解他不要同工作队争辩。

  “思想不通组织通,你必须坚决执行!”“我要上诉!”沈大军昂首不屈地说。

  “上诉?!正好把你的问题一起向上级反映反映,你的行为非常危险,已经走到了悬崖的边上,是该给你当头一棒了,叫你清醒!”武浩洁怒气冲冲地带领工作队员撤离了会场。

  宋世勋脸上一直挂着得意的笑容,内心希望达到这种效果,让他的权势得到进一步的加强和巩固。在研究院里,撬倒了沈大军,他就可以一手遮天了。这会儿,他看见武队长生气地走了,慌忙追上去讨好道:“武队长,别忙走呀,吃了晚饭再走吧。”

  众人也都叹声气摇摇头走了,心里巴不得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免得引火烧身。

  “咚!”的一声巨响,沈大军把拳头砸在桌面上,发泄着内心的无明之火。众人走了之后,他瘫软在椅子上,双手抱头倚靠在桌子边,陷入了深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他弄不明白,面向空荡荡的会议室和红色的标语发问。一阵狂风刮开了窗户,把会议室搅成了一团糟,资料标语被吹翻,水杯跌碎在地面传出刺耳的声响,这可怕的声音使人感到恐惧和绝望。

  几天后,四合院里,出差回来的罗永福正兴致勃勃地派发大包小包的礼物。他不知道研究院所发生的一切变故。

  “思故、思园,过来帮爸搭把手。”他乐呵呵地张罗。“爸,这是什么呀?”兄弟俩愉快地接受了任务,听从父亲的召唤,一边翻弄着五颜六色新奇的东西,一边乘机询问这询问哪。

  “这是文具盒。你和思园、小凤几姐弟,人人都有份。”罗永福高兴地回答大儿子罗思故的提问。

  “爸,这个是什么?”罗思园翻出一个小鼓,使劲地摇晃了几下,发出了“咕咚、咕咚”的欢快的响声。

  “这个叫拔浪鼓,送给你弟弟和小花妹妹的玩具。”听到天井里的动静,在左厢房完成作业的沈小凤几姊妹相拥着

  走了出来,聚集到了罗永福身边。

  “罗伯伯,你出差回来了。”沈小凤带着少女的羞涩轻声地问候。“哎,回来了。”罗永福爽朗地应一声。“你看罗伯伯给你带来

  了什么东西?”

  “跳舞鞋!好呀!”沈小凤收到梦寐以求的礼物,高兴地跳了起来,拎起舞鞋风一样地跑向后厅,欣喜若狂地向妈妈报喜:“妈!妈!我有跳舞鞋了!”

  “大姑娘也不衿持,风风火火的唬娘一大跳。”谷春秀被沈小凤拉出厨房来到了前厅,看到罗永福摆满一地的礼物,她热情地招呼道:“大兄弟,回来啦。又破费你了,带回来这么多的东西,肯定花费了不少钱吧。”她既感激又怜惜。

  “弟妹呀,没事的,只要孩子们高兴就行!你看,我给你和老沈也捎带了布料。”他从大袋里掏出一块布料,兴奋地介绍道:“参观纺织厂时,听厂里人介绍,这是新出厂的华达呢布,结实耐用,而且不用布票,说是特殊照顾,哈哈,我可是破例享受了一次呀。”

  “大兄弟,你和丁老师人真好呀,我们不晓得该如何感谢你一家了,回头我叫老沈谢你。”谷春秀高兴地直搓双手,感到受之有愧。

  “哎,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拿了给孩子们缝件新衣穿。吃糖,吃糖。”罗永福送出了布料,又掏出一包水果糖散发,惹得孩子们高声尖叫。

  大家相互分发糖果,一边甜蜜地品尝,一边欣喜地称赞。“真甜呀。”“姐姐,我有糖吃了。”“妈妈,你看,我拿的是小白兔。”沈小花向妈妈炫耀手中造型像白兔的糖果。谷春秀怜爱地抱起小女儿,教导说:“小花长大了,要报恩罗伯伯,懂吗?”

  “嗯。”沈小花噙着糖懂事地回答,甜蜜的糖汁和知恩图报的思想滋养着她幼小的心灵。

  “爸爸,我要糖吃。”丁云梅牵着小儿子出现在大门口。因为学校临时有事,丁云梅和小儿子罗思亲迟了一步回来。罗思亲看到爸爸带来许多花花绿绿的礼物,开心地嚷叫着扑了过去。

  “慢点,当心跌倒。”丁云梅追着保护他。

  “小儿子真乖,爸爸给你买了好玩的玩具。看这个!咚咚!咚咚!咚咚咚!”罗永福抱起小儿子,抄起一把拔浪鼓摇晃发出咚咚的鼓声。罗思亲兴奋地夺下,使劲摇动手中的小鼓,院内响起欢快的鼓点声,吸引了孩子们幸福的目光。沈小凤剥开一块糖果,踩着少女轻盈的步伐,悄声地走到罗伯伯旁边给小思亲喂食。罗思亲甜地报以一笑:“谢谢姐姐。”嘴里嚼着糖嘟噜,手里不停地摇晃着小鼓。

  “思亲,来,妈妈抱,让你爸爸收拾东西。”丁云梅抱过小儿子,顺手拿了另外一把拔浪鼓送给了眼馋的沈小花。两个小家伙对舞着,使劲地摇动,四合院里热烈的鼓点声更加密集,众人皆感到欢心鼓舞,乐意融融。

  “云梅呀,我这回还带来了新琴弦,到时,我和老沈合奏一曲

  «二月映泉»。”罗永福一边捡拾行李一边高声地说。他还为上次伴奏音质不好心里感到遗憾。这次出外考察,他攒足了心劲,一路探访,终于买回来了新弦线。

  “吃过晚饭,让孩子们听你和沈大哥拉琴。”丁云梅含笑地安排。“好的。我等老沈回来。”

  “小凤呀,你去胡同口看看。你爹今天怎么还不回来呀?”谷春秀嘀咕,转身对孩子们说:“不等了,开饭!”听到开饭令,孩子们都涌向后厅厨房寻找自己的碗筷。

  吃过晚饭,罗永福早早地把两把二胡都换上了新弦线,吱吱哑哑地调试开了,孩子们簇拥在他的身边安静地聆听。他先试着拉了一首二胡名曲«良宵»,四合院里响起了清新,明快,抒情的音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大家沉浸在美好的音乐声中。

  “哐当!”一声重响,大门被重重地推开。大家回头惊望来客,只见沈大军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四合院。他脸色铁青,神情憔悴。“孩子他爹呀,怎么才回来呀?罗大哥等你很久啦。又喝酒去

  了,是嘛?”谷春秀抱着小女儿唠叨。

  “沈佬弟,吃饭了吗?”罗永福坐在正厅笑着朝来人问候,见对方点了点头,继续热情地发出邀请:“参加观摩团出差刚回来,新买了丝弦,调了弦,你试试。我们约定要合奏一曲的呀。”

  “哦。”沈大军勉强地苦笑一声,内心刚想推辞,几个天真无邪的孩子齐声央求道:“爸爸,快拉琴,我们要听你拉琴。”沈小虎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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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地把一把二胡塞进了爸爸手中,然后坐在对面的小凳子上,眼睛鼓鼓地望着父亲,露出一幅万分期待的神情。

  “沈佬弟,来,坐这儿。上次我俩约定好,拉一曲«二泉映月»,让孩子们听听名曲。”罗永福乐呵呵地招呼。沈大军不忍心拂对方的好意,又看到孩子渴求的目光,他拎起二胡心神不宁地默默地坐了下来。

  两人默契地试拉了几声,就一起合奏起«二泉映月»名曲。似水的音乐声在夜色里如诉如泣,一个技艺娴熟,一个倾注了全部的感情,他们仿佛找到了思想宣泄的方式,在倾诉自己莫明其妙的复杂心情,琴声格外悦耳动情,弥漫在四合院宁静的暮色里。

  沈大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感氛围中,他想起十岁失去了双亲,靠街头乞讨为生,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冬天,他饿倒在乞讨的路上,红军救起了奄奄一息的他。他参加了革命,找到了人生新的起点。从那时起,他就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了党,这一辈子,他坚定了自己生是党的人,死是党的鬼的信念。他没有丁点的私心杂念,是党最可靠的忠实信徒。可是,现在国家究竟怎么了?他还不明白个中缘由。但是,一种忧国忧民的心绪萦环于脑中,那激愤于胸中的矛盾心情,催促他下定决心要去弄个明白。

  天井里的观众,完全被美妙而深情的二胡声迷住了,一个个安安静静,张大着耳朵,入神的倾听。罗永福感受到沈大军的深情和投入,使他在音乐里也带进了自己的情感。他欣慰地露出了笑容,庆幸自己的正确选择,拖家带口历尽艰险回到了祖国大地。

  丁云梅被今夜不平凡的演出深深地感动了,内行的她听出了丈夫的乐曲欢快而悠扬,似乎心情很舒畅ꎻ而沈大军的曲子凄婉如雨打梨花,似乎更能体现出原创者阿炳的精髓。其他的观众似乎并未体会出这种细微的差异,个个听得津津有味。

  “啪”的一声,音乐声戛然而止。众人凝神一看,原来,全身投入的沈大军拉断了琴弦。罗永福慌忙歉意地陪礼说:“沈佬弟,都怪我换了丝弦。新弦质量差,不能尽兴。”沈大军茫然地望着罗永福歉意的脸,想着自己的心事,脸色显

  得阴郁难看。“多好的兄弟呀,值得自己用生命去保护。”他在心中默念。

  眼尖的谷春秀以为丈夫生气了,她不满地发出牢骚:“孩子他爹呀,你也太小心眼了,断了就断了,也用不着虎着脸不搭理人家。罗大哥是好心,问你话呀,你也不吱声气儿,真是犟脾气!”

  沈大军被惊醒,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若有所思自言自语轻声地说:“罗兄,不怪你的,没事的!时间不早了,我们大家休息吧。明天”。他想说‘明天告诉你消息’,但是,内心又不忍继续说下去,他怕对方耽心,说出‘明天’两字后就没了下文。

  “行。今天劳累了,明天有时间再合奏。”罗永福听到沈大军的话,以为对方疲惫了,改天再奏也赞同,他并没有理解到同伴的言外之意。乐声停了,四合院一家子人才感觉到夜已深沉了,纷纷起身回屋洗漱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