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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小农闲里心花放 龙窖山上风儿轻

书名:千家峒祭本章字数:7100

  官军要进攻龙窖山了!对于即将到来的大灾难,千家峒却一无所知,大家仍在欢歌笑语,过着波澜不惊的曰子。

  小南风徐徐吹来,石田石地作物蓬蓬勃勃。小半年来,瑶人犁地整地、修磡补坡、清溪垒岸,挖千脚土、清牲畜圈肥、清茅屋,把肥料送到过冬作物地里,选种去瘪除虫,沤青、烧枯草灰用人粪尿沤好施肥,庄稼苗价比哪年都长得好,只有石田还在等待插秧时节。

  小农闲里,瑶人们干起了家里的活,栽瓜种果,养蚕缫丝,饲养禽畜。这段日子,从花果源、三仙坦、大风谤一线十几里长的大路上,十八条屠凳忙个不停,瑶家忙了几月,吃了几月腊菜,都要买几次鲜肉改换口味,或提着一罐酒走亲访友,说说心里话,痛痛快快地欢闹几场。

  “你想个主意,把父亲邀到外面去散散心吧!呆在屋里怎么行?”

  秋菊一想,对母亲说:“妈,你不是说要把家里的那头小猪卖了,另换头小猪吗?”

  家里养了一大一小两头猪。小猪乱屙乱躺,不时把食盆拱翻,往屎尿里躺,白猪变成了黑猪。黄桃立即赞同地答:“对,你们快去。”

  耐不住女儿的纠缠,盘和只得和她一道,把“小黑猪”赶到大风谤猪行廉价卖了。看了一圈没有中意的,下午又来买小猪。盘和哪有心思细看,指着一头和上午卖出一样大小、浑身油光闪亮的小白猪说:“就是它。”

  秋菊过了秤,还了价,添了钱,结了账。哪知猪行老板一眼望见峒主,怎么也不卖了。

  “就是它,就是它!”盘和早等得不耐烦了,转身就走。

  小猪一到家前吊脚楼场上,径直进了楼下的猪圈。秋菊犯疑了:“这猪……”

  “这猪聪明,好养!”盘和接话说完,上了楼。

  黄桃跑来一看,小猪早在屎尿里打滚,又成了黑色,一看小猪耳后的黑痣,无可奈何摇摇头,又嘱女儿说:“对你爸不要明说,噢!”

  “妈妈是怎么上龙窖山的,能告诉我吗?”这天,胜男缠着梅花问。胜男身边跟着两只在屋后做窝多年的白颈长尾雉白鸟。胜男时常喂给它们肉食。它们时常来与胜男嬉耍。

  女儿十八了,应该告诉她,省得她在心里纠结。梅花想过,就向伏在膝上仰着脸的女儿,讲起了往事。

  包火旺中秀才后,仍在老举人家读书求功名。同寨的梅花出落得一枝花,暗暗爱着十八岁的火旺。寨上富户儿子知道后,就把不明就里的火旺约到密林里,两个泼皮手持棍棒,正要恶打火旺。突然蹦出一个人来,“啪”地一巴掌打在富家子脸上。富子大怒,拔出刀来正要砍,一看是自己喜欢的梅花就焉了,傻呆呆望着梅花把火旺拉走了。富户买通下黄里里正,查出包火旺的身世,大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一天傍晚,义父突然老泪纵横,把义子的行囊摔出了家门,逼着他立即回龙窖山的药姑山寨老家去。两个与火旺一同长大的伙伴,知晓老举人的话不会错,强拉硬拽把火旺拖了就走。包火旺心痛入髓,一哭三回头去了。夜半,带着里丁来抓包火旺的里正扑了个空,转而勒令梅花到里上作杂工。义父又找到梅花,说里正不怀好意,要她连夜上了龙窖山。包火旺悄悄请义父上了山。义父为他和梅花主持了婚礼后,被义子强留住下了。

  里正和富户还不死心,就向龙窖山巡检司告状,说老举人和包秀才双双进了龙窖山。当时,朝廷是绝不准山下文化人和能工巧匠进瑶人地的。于是,官府取消了老举人和包秀才的俸禄。巡检司勒定瑶府交出二人,否则要派官军进山捉拿。老举人大怒,要到巡检司理论,被盘和与义子留下了。火旺把山下朋友暗暗找来合计。

  一天,山下一伙人举着白幡,穿着丧服,吹吹打打进山接老举人归葬故里。众人捂着嘴鼻抬着一副棺木出了山。守堡官军要开棺查验,早被一股腐尸恶臭熏得不敢近身,挥挥手催丧夫快抬走。

  老举人举丧的第二晚,火旺、梅花和几个穿戴绰阔、且一口汉腔的富商来祭祀义父了。富户迫不及待请里上来抓火旺和梅花。里正一望来头不小的富商哪敢动手?一直守到天亮,富商慷慨出了老举人的一概丧葬花费银两,眼睁睁看着富商把火旺与梅花带去“武昌城经商”。当巡检司要里正带领官军,去龙窖山抓老举人和火旺时。里正不得不硬着头皮举证,老举人过世、火旺去了武昌城,才平息了一场风波。

  老举人留在山上,又教火旺读《周易》、学天文,还带着义子为龙窖山瑶人办事谋方献计。新峒主盘大仔上门求计问策,义父指了指义子。包火旺在掌心写了一个“和”字,义父看了直点头。盘大仔大喜,把自己改名盘和。老举人又与义子一道,建议盘和与一批年轻瑶人头领学习汉文化,对龙窖山发展影响极大。药姑山寨有一座瓷窑一座陶窑。义父见多识广,指导火旺精心研制出不少青花瓷和陶器产品,生意特别红火,武昌、长沙和岳州的客商都来上门求货。

  义父九十三岁离世,盘和主持祭奠,包火旺披麻戴孝,瑶人们为他举行了隆重葬礼。后来,瑶人都在传说,天上的文曲星时常在药姑山寨现身。山寨成了神气灵气缭绕的圣地。连山外学子也悄悄来药姑山寨朝拜,学业和智慧日有长进……

  说完住事,梅花又带着女儿,教她给寨上两个小孩挑府积火去了。

  月光如许的夜晚,轻风徐徐,花香暗送。倩男靓女相约,踏月赏花,寄情山野。禾仔又想起了秋菊。

  禾仔在冠青里引官军灭了时常扮瑶人做坏事的义军,盘和与旺叔赞扬他一番,提拔他当了龙窖山瑶兵探子。秋菊高兴地请禾仔喝了一顿酒。在与秋菊的接触里,禾仔发现她像有什么解不开的结,时而心事重重,又不敢问,让禾仔焦躁不安。他多次想约出秋菊,探明心思,帮恩人解除苦闷,总是被秋菊婉言拒绝。

  这晚,禾仔要秋菊给他送点膏药来治痨伤,秋菊答应了。禾仔欣喜若狂,在一条小溪边做了一番精心准备,然后在一条秋菊到来的山路边候着。

  禾仔梦想着和秋菊穿过月影斑驳的林中小径,在草虫合奏的小夜曲里,来到萤火闪烁的小溪边。月光下,他们坐在溪岸,美人身上的异香弥漫着他。他们全身心浸满了甜蜜,小鱼儿吻着脚丫痒痒,虾米顺着腿儿往上爬,月光把他们投影在水中,一层层水纹把他们的幸福紧紧收藏在一起,牢记在晶莹剔透水花里,永永远远清澈,沾不上瑕疵,叮叮当当流到大海,直到地老天荒……

  圆圆的月亮渐渐升高了。洒满银辉的山野里,谈缘男女的欢歌笑声不时传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像从月亮里飘下来了。禾仔一喜迎上去。微笑的秋菊叫过“禾仔哥”,细细询问劳损病况后,递上药膏,就要回家去。

  禾仔一手拉住秋菊,说:“我还为恩人准备了惊喜呢!”

  秋菊不好意思再执拗,与禾仔向林间山径走去。前面一个影子在摇晃,秋菊定睛一看,嘿嘿笑起来,说:“禾仔哥快看,猴子在打醉拳呢!”

  山径上,一只猴子东倒西歪,左一个趔趄,右一个踉跄,前腿抓了个酒葫芦,胡乱地照鼻子照脸倒酒。身后几只猴子摇摇摆摆,各抱着一大摞鲜花,边走边把花朵乱扔乱摔。

  禾仔一愣,飞快向山径下的溪边跑去,只见他搭制的漂亮花房,早已成了一地乱花。摆在花房里的果品、糕粑和酒葫芦不翼而飞,气得他挤眉瞪眼了。

  “禾仔哥,你是怎么把这些猴子请来的?”秋菊风趣地笑着,帮禾仔下了台。

  回家路上,禾仔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伤感在心里酸楚。他多么想与恩人在一起多待一会,说说心里话,可老天为什么……

  这天,小花举起一把磨得锋利的旧剪刀,在自家屋后的柑桔园里,按照神佑教给她的办法,在果树上剪空枝。神佑参加烂船坡的瑶兵操练回来后,仅在家住了一个晚上,又到关隘去了。他将东冲洞里四百多练武的瑶人组织起来,要训练成合格瑶兵。在烂船坡受过训练的瑶兵,分到各寨指导习武,要求人人把箭弩练得百发百中,还要把刀、枪、棍或标枪中的一门兵器练精。神佑每晚到各寨练兵点检查指导,相约三个月后,关隘组织一次比武验收。白天,他把洞里百来个武功好的瑶兵集中起来,在敦水坑关隘、东冲洞口河道及几处险路,研究排兵布阵的攻防战术。本来,小花以为神佑从瑶府练兵归来,可以在家过一段安静曰子,哪知比过去更忙,家里的活路全靠她做。她有孕了,身子感觉越来越沉重。

  小花咬牙坚持,用了几天时间,挖地种上了花生、红绿豆、生姜和瓜菜,又把长得两寸长的春茶尖摘回家制好,一年的吃茶就有了。下年做母亲,道喜的乡亲们络绎不绝,她还要用甜甜的桔子招待客人。一想到这里,她的脸就红了,不自觉地用手摸着自己的肚子……她还要种一小块地的芝麻,加在打油茶里招待客人。她又想起有了孩子,一个人守着家就不寂寞了。她要教孩子说话、唱歌、放声大笑。她吻着孩子的脸,孩子抱着她的脖子,亲妈妈叫妈妈,多么幸福啊!她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手又不自觉地抚摸着下腹,口里喃喃着:“儿呀,妈的心思你知道吗?”“嘻,不知道?将来,妈告诉你……”

  小花又突然想起,玫瑰还在等着和她染花布呢!二人各织了两丈白绢,合计着画了一幅迎春花图,请云飞镂雕了两块精美的花板。当她赶到玫瑰家时,寨里的几个绣娘,停下手中的刺绣工夫来帮忙了。樟树早在两个染缸中,把从植物果实中榨出的蓝、黄汁染料分别调好了。大家把两片一样的镂雕花板对应合在一块白绢上,夹得紧紧的,将溶化的蜡液灌进镂洞中,蜡液冷却后取下夹板,把白绢浸在蓝染料中,渍足色料后,将白绢放到锅里煮好定色,化去蜡,又将蓝绢浸在黄汁染缸中渍色。众人又帮着用牛血染了其它白绢。

  忙活了半个时辰,玫瑰取出蓝绢一看,只见金黄色的迎春花,鲜艳艳地开在蓝绢上,那样生动夺目。小花高兴极了,儿子穿上这花布,一定会迎来龙窖山一个个灿烂的春天,茁长成人……

  梦生举着拐杖,摇晃着瘦高个头,在屋里和屋前场地上,艰难地练习走路。两天后,他将拐杖一丢,一步步走起来。探视的乡亲望着他蹒跚的步子,满头大汗,虽然心悬着,前倾身体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却无人帮忙搀扶,有的只是咬着牙帮他攒劲:“忍着,再走,再走!”五哥给他送来了一个新做的半腰高的木凳,嘱他“累得不行时靠一靠”。几天下来,梦生走路自如了,第一件事是带着儿子,到山中挖来十根摁桃树苗,栽在房前屋后。

  三年前,梦生种过好多香瓜,乡亲们都夸他的瓜甜。他把三年前留的种子找出来育了,竟大都出了苗。他要种出又甜又大的香瓜,送给乡亲们品尝。当孤儿至今,乡亲们的恩情太多了。

  梦生重新焕发了活力,小宝别说有多快乐。她打了几个夜工,绣了一条崭新的花头巾,亲手缠在梦生头上。梦生要小宝绣一双花袜底送给五哥。小宝一喜:“是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有旺叔,一共两双。”小宝白天在寨上劳动,晚上做袜底。一天晚饭后,梦生要孩子把五哥请来,喝了一顿炒黄豆米酒。五哥接过小宝递上的袜底,哈哈大笑:“梦生兄弟好了,这双袜底值得,太值得了。”

  梦生把拆放在屋角三年多的织布机清出来,熟练装好后,自豪地对小宝说:“我家又要发了。明天,我带俩儿上山补种苎麻,种出雪白的麻绒,为瑶人织布打絮办喜事。你纺麻织绢的手艺,又要扬名显众啦!我还要栽一山桑树,养很多蚕。”梦生诉说着自己的打算,眼里盈满了激动的泪水。

  “你身体刚好,以后的日子长着,急什么?再说,这些事要教儿子去做,待你身体完全好了,即使到天上戳个星下来,不也容易吗?”望着老公没有完全康复的脸色,小宝心疼地嘱咐着。末了,又满面笑容重复说:“我家以后的幸福,就像龙源河的水,源源不断。”两滴晶莹的泪水,激动地挂在小宝的笑脸上。

  梦生家里传出了欢快的织布声。突然,大门口一阵笑声传进屋。“啊!峒主来了。”小宝忙放下手中活,几步就来到了大门口……

  “去,把那个肉鸦雀捉来,这好的光阴,老子早想喝点酒了。”婆养想起了酒,舌头啧啧个不停。几月来,山外局势险恶,他在关隘很少喝酒了,即使抓了两个临乡县衙派来的细作,受到了旺叔的赞扬,也未摆酒庆贺。

  雷公崖是龙窖山西的重要关隘,刀削斧砍般的悬崖上,一片白水轰然跳下百丈谷底。崖下青山里,有花果源洞。崖上山坳里,仙气缭绕,古老的白云寺和白云观共处其间,各自供奉着佛祖和道祖菩萨,香火兴旺。后面山顶是远近闻名的三仙坦。

  开春时,关隘悬崖边的大树上,两只乌鸦筑了个巢,孵了三个儿女。趁老乌鸦外出觅食,婆养扯片树叶衔在唇上一吹,一群十几个猴子,从四面八方跑来围住他,有的抱腿,有的爬到手上,有的站在肩头,有的坐到头顶。婆养又一声唿哨,猴子们乖乖地在他面前站成一排。一个瑶兵端过托盘,给每个猴子一个饭团吃过,婆养点起三只猴子,往乌鸦窝一指。猴子把三只未长毛的小乌鸦捉下了树。瑶兵用桐油把小乌鸦全身涂了个遍,猴子又送回窝里。从此,小乌鸦身上长不出毛来了。精心抚养儿女的老乌鸦夫妇,日日供食更勤了。肉球长到快一斤了。婆养盘算正好下酒。

  两个没有指定上树的猴子,从石屋檐下敏捷地取下一个大葫芦来。葫芦大肚子上挖出的小眼里,一只小野鸡伸出头来唧唧叫着。猴子给它喂了食。再过两三个月,雌野鸡长大成熟后,它的发情声,就可以吸引雄野鸡来自投罗网了。

  瑶兵杀了肉球洗净,煮了一锅香喷喷的汤。

  “来来来,你们每人一小盏酒,只能闻闻香,噢!”看着四个瑶兵端饭上桌,眼望酒水直啧嘴,婆养怜悯似地说。

  “不!我吃了一样。”瑶兵们守军纪,坚决推辞着,却暗暗发笑。

  婆养突然意识到瑶兵们在取笑他,一阵哈哈后大骂道:“你们这些崽记着,记着!哈哈……”

  原来,春节时的一天,婆养和几个瑶兵在一个瑶家喝酒。主东还在陆续做菜,上了席的十八岁儿子,从已摆上的一盆鸡肉里,挟起一个鸡腿,要酒量大的婆养先下酒。婆养高兴地正准备接下,一想主东未到,就举手推辞。那知用力过大,鸡腿掉落地上,家里的蹩脚瞎馋狗闻香扑上,一口咬住跑了。主东来了,扶起筷子找鸡腿:“还有一个鸡腿呢?”儿子怯怯地答:“我筷子未挟稳,落地被狗吃了。”主东正要向儿子发气,婆养一蹦站起,伸手向主东解交说:“不要怪他,我吃了一样,你就当我吃了嘛!”

  好一顿鸦雀肉汤,吃喝得婆养大喜。酒饭毕,他抬起袖子擦了擦嘴,安排好关隘守哨后,叫一个瑶兵陪他下棋。婆养从不是这个瑶兵的对手,下得满头大汗,口里骂个不停,“噗”地吐了一掌口水,双手一搓,又摆开了阵势。这时,他二叔的小儿慌慌张张跑来,哭丧着脸说:“哥,我父亲快死了,请你速去。”

  婆养头也未抬,一副志在必胜的神情吼道:“你叫二叔等半个时辰,我把这小仔赢了马上来!”

  又是四甲铺圩市开市的日子。清晨,二郞邀禾仔帮他下山卖货。禾仔挑着鲜竹笋、鲜蘑菇、蓑衣斗笠等竹器制品和两个犁辕。二郞挑着半桶山茶油和一大包新茶叶、两张狼皮,

  二郞和禾仔挑了一处显人眼的空地,铺上桐油麻布,摆下自己的货物,搬个石头坐下。随着赶集人群的增多,他们也“狼皮”“山茶油”“鲜竹笋蘑菇”“新茶”的叫卖起来。

  “来,买十斤山茶油。”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了一句,转过脸去。

  二郞、禾仔一望背影,忙站起大笑:“成交!”

  转过身来的人是汉人兄弟四雄。二郞、禾仔迅速把自己的货往两边一移,把四雄的一担糯米摆进来。四雄坐到了二人间。

  “大江最近怎样啦?”二郞眼泡鼓得老大,与禾仔不约而同偏过头,压低声音问四雄。

  “不要说,他怨死了。”四雄一脸苦楚答。

  四雄说,大江十天半月才回家一次,来了就有诉不完的苦。里正付楚整曰像个驼肚婆(孕妇),要吃这甜那酸,里上到店铺买东西尽赊账,在一条屠凳上赊了两年肉,屠夫的账本上浸满了猪牛羊油,晚上,被老鼠拖走了。屠夫气得把屠凳劈得稀烂,骂一句“送狗吃了”就收摊没干了。一些小店小铺,看见里丁来了就关门。大江见不得这些腌臜事,他多次不想干了,我们劝他“忍下去,忍下去。”

  “唉,都是我们害了他。”二郞鼓泡眼皮一耷拉,叹了口气。

  “人都是命定的,怎能怪你呢?”四雄望望左右,又压低声音说,里上那个白头鬼,得了付楚几个银毫子的好处,到处瞄风听雨,打听我们帮瑶人还做了什么。虽然他是大江的徒弟,但大江不敢明里制止,只有趁天黑,用白布包头扮个恶鬼,打得他十多天起不了床。大江趁机对付楚挑拨说,白头鬼到处说你和他是多年庚兄弟,还把你给他的银毫子拿出来到处炫耀,结果被恶鬼打了。付楚气不打一处来,大叫:“打得好打得好,这个鬼长了一双好眼睛!”

  三人只管说话,有人问货,无人搭理。中午了,四雄领着二人走向一个小酒馆,进门就大喊“跛子老兄!”酒家主人跛着一条腿,大声应答出来问:“四雄哥要吃点什么?”未及四雄回话,又吩咐伙计摆上三斤熟牛肉、三斤猪头肉、六斤米酒。三人你来我去,六斤米酒很快就完了。二郞再要三斤,被禾仔劝住要了三大碗饭。饭毕,四雄结账,往怀里一掏,一个银毫子也没有。禾仔和二郎也摊着手笑。“以后再来,以后再来嘛,几个熟人,怕你们飞了不成?”跛子连连摆手。二郎脚踢箩筐,拿起算盘递给跛子:“老兄各算各价,天长日久怕忘了。”酒家端起算盘七拨八拨,折合成茶油,又把算盘递给四雄复算。

  “你算了就是。做生意没有不奸巧的,阎王放我多活两天,就赚回来了。”四雄与跛子相视大笑。

  四雄考虑到二郞酒后话多声音大,三人在集市边找了个僻静处摆好货担,托熟人照看,把禾仔二郞邀到家里去了。日影西斜,三人喝得歪歪斜斜回来了,二郞把四雄的一担糯米,分倒进他和禾仔的箩筐里,又把自己和禾仔的山货,装进四雄的箩筐,装不下的绑在扁担头上,说:“我们回去都好交差。”三人一阵大笑。

  “慢走!害得我到处找你们。”跛子满头大汗,一瘸一拐跑来了,凑近四雄的耳朵刚说了两句话。

  四雄的脸色陡然变了,伸手向禾仔、二郞一指:“你向我的兄弟直说。”

  跛子左右一望无人,凑上头,小声对禾仔和二郞说:“午后,县城来了两个客人,在我店喝酒,伙计听他们议论,前几天,官军在冠青里抓到了一个软骨头乱党,带路杀了好多同伙。软骨头还供出他们与你们结盟了。”跛子顿了顿,又愁肠百结、支吾再三开了口:“这几天,四甲铺上一些人在传,一到夜半,就听见东冲洞口,有妖风乱刮,喊杀声响作一片,还有很多鬼魂在哭哭啼啼喊冤。听得人毛骨悚然,夜里不敢起床解手,白天不敢往洞口望,像有一股阴气笼罩着。人们都在疑虑,莫非有血光之灾降临瑶人?”跛子稍顿,又爽朗一笑道:“嗨,瑶人自有福气,二位兄弟不要急,只当我的话是耳边风,噢!”

  禾仔和二郎听得心一阵阵发紧。一进东冲洞,禾仔立即去禀报旺叔。第二天,禾仔奉旺叔之命,下山再探。

  几天来,盘和与旺叔从阵阵怪异南风里,隐隐闻到山下吹来丝丝血腥味,缕缕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