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四碗姜汤面
海州人民广场是岱江城内最大的一块核心绿地，占地23公顷，有漂亮的人工湖、水景广场、文化长廊、疏林草地等融入城市景观，成为岱江的一张文化名片。这里四时之景不同，旖旎生辉，秀美如画。
医院步入正轨后，黄旭形成了新的习惯和节奏，像钟表一样准确，每天凌晨4点醒来，遨游书海一小时。接着起床，煮一枚鸡蛋，活力、元气全都回到身上。6点钟出发，几乎每日快走五十分钟，途经人民广场，在此流连十来分钟。
又是一个清新多彩的早晨，千万道金剑丝绸般铺洒，给树木、花草镀上了一层金色，碧玉似的湖面泛起粼粼波光，天地万物都生动鲜活起来……
黄旭兴味盎然地举起手机，拍了几张风光小景，端详了一会儿。他拍摄的画面，很有文艺范儿，在圈内获得高赞。因为那些照片背后，是一颗別致的心与独特的眼光。
靠自己掌舵的工作，让黄旭多了份舒展和阔荡，多了份踏实收获的酣畅和成就感。他和这清爽的自然融合，生命的底色自然会润泽，心灵会更加清明，手术过程中也会心静灵静，处变不惊，做得台上的主宰。
他短暂地享受来自内心的安详，剔除生命的杂质，将善良博爱的花，开在日复一日的竭心尽力里，相信自己的选择，会如这春之晨般明媚清朗，惠风和畅。
忽然来电铃声响了，他看了一眼号码，他的手机号和口碑一样，在许多病人及家属之间相互流传。他按下免提，传来一个急切的女人声音：“请问您是黄院长吗？打扰您了，今天是星期六，您早上上班吗？”
“嗯，上班。”黄旭答。
“昨天我姥姥情绪受到打击，昨晚她左眼痛了一宿，还头痛、吐过两次——喔，姥姥患白内障二十年了，早年用过眼药水，后来一直没治疗。请问去您那儿，还是去神经内科看？”
“据你所说的，有可能是青光眼发作，需要尽快降眼压。我7点就到医院了，你们赶快过来吧。”
“好，谢谢丨姥姥一直害怕手术。四年前我爸找您做的，他只信您，您在我们就放心了。”
黄旭从她简明的陈述中，推测老奶奶可能是诱发了闭角型青光眼。因为人在情绪波动时，受交感神经支配的瞳孔会放大，瞳孔变大以后，房水的出路就受阻，导致眼内压力增高，引发青光眼。
青光眼会带来无法忍受的疼痛，还会引起不可康复的视力丧失。院庆活动过去了两周，每年此时手术比较多，他不由得加紧步伐。
自2015年4月开始，医院定期邀请国内眼科各领域顶级专家坐诊，留住了许多外流的疑难病人，免去他们四处奔波求医之苦，还减轻了他们的经济负担，提高了群众就医的幸福指数。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五官科医院占地面积不大，共有3000多平方米，却因有最好的眼科大夫而闻名。
黄旭曾聘任一位有临床经验的眼科硕士，诚心指教他手术，让他担任医院副院长，参与核心管理。在他独立顺利完成一例百岁老人白内障手术后，辞別黄院长去广州发展……
何彦父亲翼状胬肉是找黄院长做的，前年她陪同妹妹看诊来过，她关注到，医院每年4月举办的周年庆暨眼科高峰论坛，各领域知名专家齐聚一堂，共享学术盛宴，场面热烈接地气，她衷心希望医院的发展迎来真正的春天。
何彦干练稳重，知性体贴，是父母的主心骨。父母生病啥的，都是她忙前忙后。她在一家事业单位工作，历经生活的洗礼，依然蕙质兰心，喜欢什么事都弄个水落石出，去医院多了，就钻研起医学来了。
今天，何彦又领着姥姥来了，她左眼眼压超出正常两倍多。按照医嘱，何彦给姥姥点上药水，办了住院手续。由于看诊没有耽搁，用药及时有效，疼痛减缓下来。
次曰，裂隙灯前，黄院长用房角镜检查了姥姥的眼睛，而后给围着的家属上了生动一课：
“阿婆的前房角粘连小于180度，白内障已经过熟了，明日我们给她做白内障和房角粘连分离术，解除她的房角狭窄，遏制青光眼进展……”
耄蠢之年的姥姥，银发被整整齐齐地绾在脑后，脸上的皱纹与满慈祥。她抬头看着黄院长，白茫茫的老眼挂着惊奇。多年来，她的眼睛像笼上了一层灰雾，远远近近什么也看不清楚，总担心因看不清而被绊倒，生活起居受到很大影响。
“有黄医生在，我们不慌。”姥姥的声音充满了期待——此刻，黄院长是她昏暗尽头里唯一的光源。
何彦的舅舅在旁边说：“您亲自动手术，我们才放心，不然心里七上八下……”
夜色包围下的城市，五官科医院七层建筑的顶部，矗立着红色闪亮的“海州眼病会诊中心”八个大字，默默向世人昭示着这里蕴藏的眼科实力和技术含量。
紧綳的神经放松下来，身上汗涔涔的。黄旭上午门诊，午饭后一直手术到晚上，其中两例比较棘手。
他慢吞吞地洗着手，脖子僵硬得不能转了，台上感觉不到的疼痛和麻木袭来，右手一点劲儿也没有……
好一阵子了，他常常感觉右手拇指、食指发麻微胀，起初以为是长时间稳定操作的缘故，渐渐连带前臂都酸软无力，他才意识到可能是病理性的，需抽时间检查一下。
“黄院长，快过来吃姜汤面——”巡回护士董俏勤在门口喊。
“哦丨”他惊讶地应了一声。来到会客室，见桌上摆着四份姜汤面，一碗面搭一碗汤，四溢鲜美清新的浓浓醇香。
“刚想着出去吃一碗面，你们谁这么贴心，正好送来了，我请你们吃吧。”黄旭笑道。
三人竟嘻嘻哈哈笑起来。董俏勤睨着他笑道：“院长还蒙在鼓里呢。我们是借您的光啊丨”她有一对水汪汪的笑眼，也是黄院长给做的飞秒，让她摆脱眼镜的束缚，开启全新的清晰生活。
她故意顿了顿，然后调皮地说道：“讲真，19床外孙女是心疼黄院长那么辛苦，才特意去叫了特色姜汤面，慰劳慰劳您啊!”
她说起她们在手术室门口的对话，当何彦听到黄院长常常完成几十台手术，顾不上吃晚饭时，那一下子被震撼的表情让她难以忘怀。
黄院长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原来是她，她爸是我做的手术，她姥姥手术又来找我，这第二台——”
谢国栋正吃着面条，闻言接过话说：“挺有难度的，容易发生并发症。像去年那位大伯，在外院手术中，后囊破裂，晶状体核整个掉落玻璃腔——”
“就是，为了连夜给他做补救手术，院长浪费了动车票，放弃了学术会议，不过术后视力恢复至0.5。”董俏勤快人快语。
谢国栋投来敬佩的目光：“黄院长这一手技术呀，大医院的专家也大抵如此，只可惜很少人能懂……”他自思难以望其项背，不禁黯然。
虽然他在中山进修时做过两例超乳，也曾暗暗下苦功夫练习，可自从来这儿，尽管受熏陶指教日深，临到台上，手指会止不住地非蓄意抖动，因为数毫米的操作间隙，绝不给你一个“试错”的机会。毕竟，在这里万一出了啥事，那将会把整个医院带到危机中啊！
“还记得大前年吧，那位美女财务工作者，40多岁还美得不可方物，偏偏造化弄人，在她眼睛上制造瑕疵。她19岁在重庆做过斜视矫正，30多岁又在广州、上海大医院做了，后来她特意从广州回海州老家，慕名来找黄院长做手术。”热姜汤辛辣的力量向大脑扩散开去，唤起了丁伟珍三年前的记忆。
“噢——第三次给她做矫正的是我医大的一个同学。那年她来门诊，说三次手术下来，看东西还是复视重影，右眼有点内斜，我分析了眼外肌调整情况，她就确定要我做第四次手术，不管结果如何。”
黄旭回想起当年就诊的一些细节，大约是她见识的专家多了，听了自己客观的分析后，表情一下亮了起来。
“那是由于她就医经验丰富，慧眼识英才。第四次斜视手术您拿捏精准，打开了她的心结，让她满意离开。”
董俏勤一脸蒙圈地听着，她来医院才两年，对这个事情一无所知。手术室平日气氛紧张，哪有闲情聊往事？她敬仰黄院长“十项全能”，还在斜弱视方面这么“神”，却是首次知晓。她望向他修长的手指，竹筒倒豆子般说开了：
“黄院长这双手，就是为手术而生的。您骨子里是一个要求特別高的人丨跟着您，我们再苦再累也值得。虽然我们比其他医院做得更好，付出得更多，得到的却比他们少——”她发觉谢国栋给自己使眼色，便止住口。
黄旭满脸无语，这是多么令人无奈而闹心啊丨来此工作三四年的手术室护士，对各类型眼科手术都可以熟练配合，然而却在某一天走了。于是又重新招聘、培训、带教、强化，使她们拥有专业核心能力，看着她们学好本领、逐渐成长，然后……
丁伟珍抬头看看院长，思索着说开：“那些有财政养的，我们当然没法比。但是，我们的工资发放是有保证的，奖金核算是公平的。更确切地说，我们的钱拿得坦荡、干净。说到底，我们的院长最辛苦，他一个人抵三四个手术专家，为医院节省了两个高级人才的支出啊!”
“向院长致敬丨”董俏勤笑着，丁姐的话让她想起医保局核查的结果：“去年，38家医保定点单位被处理。其中20家民营医院有9家违规，我们同行中，竟然用串唤手术名称骗保，被暂停医保三个月。正是因为有不正当的竞争，才搞坏民营医院的整体名声。”
听过挺多这类言论，说不收红包的医生可能有，不乱开处方的医生肯定没有，因为如果这样他就干不了这行；民营医院“循循善诱”地宰病人，如果不黑心就活不下去，等等。黄旭眼睛里透着一种坚定：
“办医疗，要多点事业心，少些逐利性，要守得住这份清苦——无论外部环境如何，我们都要讲长久发展，任何时候都不能丢掉诚信!”
丁伟珍点点头说：“是啊，对那些无力改变的，我们只有坚守本分，不丢良心——记得有关部门来医院调研，对我们上千万的高精设备，正规做法，很是惊讶。”
两年前，有关部门的一位领导来到医院视察后，做出肯定：“可以，这家医院棒棒的，这边的设备，比那边公立医院的还要好丨你们的做法，完全改变了我们对民营医院的看法。”
“做得好总会被认可的。”谢国栋稀里呼噜地喝着香浓的面汤，笑说：“病人送给黄院长的锦旗多得数不清，可这么別具一格送特色姜汤面来吃，却是第一回，特別暖心啊!”
是啊，喝了这鲜美的姜汤，一路热到心里去，足以治愈他们所有的疲惫，足以慰藉他们苦守多年的心灵，让他们的生命之泉永不枯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