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义 诊

　　坞坎镇位于孝定县的东南端，与鸡山乡隔海相望。小镇陆域面积30余平方公里，工、渔、贸多业并举，曾荣列省综合经济实力百强前茅。

　　然而彼时，小镇工业经济的发展，却没能带动眼科医疗方面的发展，因为眼睛是人体最精密的器官之一，眼科技术的行业壁垒异常高。

　　5月1日，春风胎汤，化团锦族，大地一片春和景明。上午8时许，庄重的坞坎镇街道办事处大门口，悬挂起“海州五官科医院慈善开启光明”横幅，红底黄字格外醒目，大门前方的广场上，已经支起了红色帐篷，排开了桌椅板凳。

　　当日一大早，广场上聚起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许多是从十里八乡闻讯赶来的。医护人员一摆开工作场面，就忘我地投入义务诊疗中。在护士沈琼的引导下，群众有序地接受视力检测、裂隙灯检查等一系列检查程序。

　　因为是初创医院，没有任何社会知名度，他们甚至出现过128个医护人员围着一个病人转的情况。那么，该如何尽快打开市场，维持医院正常运营？如何赢得群众对民营医院的信任和口碑？如何树立良好的品牌并深入人心？

　　无论如何不能等待下去，应该主动到广大人民群众中去。

　　于是，黄旭组织两支医疗队深入海州各县乡镇，开展眼病筛查、防盲治盲、义务宣教，使因眼疾而受苦的老人不用起早摸黑求医问诊，让他们自觉自愿来医院手术。手术收费都较低，即使赔本劳动也得继续。

　　黄旭一个县一个区地跑，了解到各地农合、医保都有一些保护方法，提交了申请，中间经历了许多道坎，终于渐次开通了新农合。

　　相比公立医院同类手术，患者在这里所需花销的费用便宜得多，手术后快速地恢复状态超出预期，他们对医院服务都非常满意，表示要介绍其他人来。

　　在这个还需要建立诚信的社会中，你必须要做得比別人好很多，做其他医院不愿意做、不能做、不想做的服务和手术，你才能在刀锋一般薄的收益上走下去……

　　黑色遮光布盖着一架精密仪器，黄旭好像钉在了硬条凳子上，透过它放大十倍的显微镜，对着轮流上前的村民，耐心检查每一双眼睛，告诉他们检查结果。

　　“医生，我的右眼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视力下降，看不清楚东西。我听村干部说，今天早上有眼科专家到镇里义诊，一大早我就过来啦丨”这位大伯说着在凳子上坐下。

　　黄旭听完后，调节好显微镜的焦距，对准他的双眼深部仔细检查，说：“你的眼底有问题，是黄斑出现了病变，需要到医院进一步检查、治疗。”

　　一位中年妇人扶着母亲坐下，她说：“我妈视力越来越不好，做什么都不方便。我的眼睛看东西也模糊，请您给我们检查一下。”阿婆的眼神有些发瓷，像是罩着一层雾般。

　　黄旭为这对母女检查后说：“你的眼睛没啥毛病，应该与屈光不正有关。你母亲得的是白内障，已经快成熟了，可以考虑手术了，这个时候做会有比较好的效果。”

　　一位五六十岁大妈有异常表征，黄旭给她检查眼底后说:“你的眼睛神经有点萎缩，一定要尽快到医院，做排查青光眼的检查，以免耽误病情。”

　　大妈不相信地问道：“医生，我只是看东西有点模糊，没有感到不舒服啊?”

　　“正因为没感觉，所以要早发现早治疗，听我的不会错丨”黄旭果断地说。

　　男的，女的，老年的，中年的，状况百异，各色各样……从角膜到眼底极其细微的病变，必须用心捕捉才能分辨得出。

　　一旁的沈琼忙着记登记表，一边对问询的村民诚意举荐：这位是我们医院的黄院长，他对眼科手术最有经验，您可以去海州五官科医院找他，还可以享受优惠1000元上下的手术费用。

　　乡民们看着黄旭悄悄议论开了。一个方脸大妈道出了心中疑虑：“真有这么好的事？这位护士的话儿该不会有假吧？”

　　一位花白头发的老汉马上纠正她：“我们自己镇政府组织的，那还有假？若照你说的，这个社会岂不乱了套?”

　　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道：“我看他检查的样儿就觉得他老到。你看他一连几小时不离开座位，不喝一口水，那认真劲儿现在上哪儿去找？不信他还信谁去?”

　　大家七嘴八舌，一个面色黝黑的大爷总结：“依我说，要做手术的去县城医院再看看，对比一下不就清楚了?”

　　一个上午，医护人员共检测了200多位中老年人眼睛，黄旭筛查出白内障21例，青光眼早期需确诊的6例，其他眼部疾病15例，并提出治疗方案及护眼建议。末了，黄旭面对着群众朗声解说：

　　“白内障是我国第一致盲原因，早期的白内障可以使用药物，而后期的白内障，要想彻底治疗，手术是唯一的有效方法。一般视力在0.3至0.4以内，就可以选择手术，现在好多人对白内障手术存在误区……”

　　街道办事处副主任赖益文几次来到现场，并未打扰医护人员的忙碌。此时，他上前握住黄旭的手，连连道谢：“你们做义诊这样专注投入，这份敬业特別让人感动!”

　　“辛苦你们了，岛上乡亲们都等着你们去呢丨”赖益文请黄旭他们吃中饭，他聊起隔海岛上有一位102岁老人，因患白内障双目失明，平时都拄着拐杖，摸着走路，上个月摔倒了，手腕骨头断了。

　　黄旭问清老人没其他大病，便说：“白内障造成的失明可以通过手术来复明。对于百岁老人，我们医院是免费手术的丨”

　　赖益文面露惊讶和疑惑：“老人双眼‘失明’好多年了丨咱农村有句俗话叫：‘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餐，九十不留步。’这么大年纪，手术风险太大了。”

　　他这话的深层意思是：老人年龄越大，身体各方面愈加脆弱，很容易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发生不测。为规避祸端，很多医生不敢对高龄老人动手术。

　　黄旭说：“能用自己的技术，为老百姓解决痛苦，我从不回避难做的手术。当然，手术前要做评估的。”

　　一辆半旧的皮卡车开到栈台码头，黄旭一行五人一下车，弥漫的咸腥味儿便迎头扑鼻而来，司机和另一护士合力攥住纸箱子，里面装了50斤重的仪器，迎着正午的阳光没走几步，汗水就从额头渗出来。黄旭去买渡船票。

　　上了船，黄旭走到轮渡的甲板上，伸手在眼前搭起，极目远眺蓝天碧海，空旷爽净，任海风拂面，听浪涛声声，海鸥鸣叫，马达突突，看船头一路犁开雪白浪花，心境异常旷放明净。

　　他内心住着海一般的情怀，他喜欢感受大海的波澜壮阔，喜欢做一个海纳百川的人。

　　船开二十分钟后，靠上鸡山岛的简易码头，海面上浮舟泊港，桅帆林立。登上码头，抬眼望去，一排排临海建在山坡上的民居鳞次栉比，随着山势错落有致，像布达拉宫密集地覆盖着大半个岛屿。他们顺着寂然清净的形路走，喧嚣之声远去，仿若进入了一片鲜为人知的“宁静的处女地”。

　　黄旭联系上了南山村村委会主任葛云霖，他引领着介绍起岛上的地理分布。该岛屿面积只有1.57平方公里，主要有南山村、北山村、后岙村等。

　　在南山村村委临时搭建的“诊所”，远道而来的医护人员让宁静的小渔村霎时热闹起来，乡亲们纷纷来到义诊点排起长队。由于进出海岛不方便，村民对医疗队的期盼和热切，由此可见一斑。

　　甫一到达，四人立刻穿上白大褂投入诊治。现场秩序井然，洋溢着浓浓温情。

　　“医生，我眼睛红、怕光、磨痛，滴药水没有效果。”一位五六十岁的老伯边说边坐下。

　　“你这是翼状胬肉，都已经长到瞳孔了，这种情况需要及时手术切除治疗。”黄旭检查后说。

　　“翼状胬肉是眼科常见病，长期受海风侵袭、强光照射，在船上作业的渔民容易患上胬肉，胬肉能治，別拖……”黄旭为他们释疑解惑，并告知治疗方法，受到村民的交口称赞。

　　在短短两个小时里，黄旭他们熟练地筛查了100多人次，发现较多老年人患有不同程度的眼部疾病，便针对性地给出下一步检查和治疗建议。

　　一位年纪七旬上下的老太太接受检查后，等候在一旁。这会儿，黄旭在村民们尊敬的目光中跟随她去上门送诊。

　　沿着屋角小径往高处悠长的巷道走，这里房屋都是用石块垒砌而成，家家大门敞开，巷弄交错相通。

　　走进一间石屋，百岁老人用吊带挂着右手腕，孤单地坐在椅子上，儿媳凑到老人耳边，大声地告诉她：“医生来家里看你来了丨”老人笑了起来，嘴里说着：“好，好!”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老人面上沧桑的沟壑里。她睁开皱褶里的老眼，多么想穿透面前的黑暗，走到健康鲜活的自然中去，可终究是徒劳。怎料有救星赶来，要将她从这暗无天日中救出！

　　黄旭提起她下陷的眼皮，用检眼镜查了她的眼睛，发现她眼珠全白色混浊，其包裹着的核呈现超级硬的黑色，这种“白+黑”白内障，手术风险、难度都很高。不过，幸而遇到自己，他心中始终有个谱，自信能制胜它。

　　“等阿婆骨折痊愈了，你们就带她来我们海州五官科医院做检查。只要没什么大毛病，这手术就能做丨到时如果你们怕迷路，我们可以去车站接。”黄旭温和而恳切地说。

　　婆媳俩高兴得合不拢嘴，连连道谢。黄旭在纸上写下医院的名字和电话号码，交给徐仙娥。她热情地送他出了门，黄旭抬手阻止她继续相送。

　　黄旭返回南山村村口，现场已回到先前的安静。一位老伯过来告诉他，四位同伴往山上探寻去了，葛云霖在为他们购船票。

　　他信步走向沙滩，波浪柔柔地冲来又缓缓离开，仿佛听得见艳阳抚摸海浪的声音，四周澄澈如洗，幽静如梦。在这一刻，他才能让自己放松这颗疲惫的心，在深情的大海边，聆听和感悟海的旋律和禅音……

　　少顷，手机响了，同伴们已收拾好物件，过会儿在码头会合。葛云霖手持末班轮渡船票，正翘首等着，一看到快步走来的黄旭，就抬起胳膊冲他招手。

　　村委会主任和他们一一握手：“你们从这么远的地方赶来，到家门口帮我们看病，真是为百姓们做的大好事，太谢谢你们了。”

　　黄旭心头一暖，他将永远记住这些纯朴敦厚的人，能为乡亲的健康生活提供帮助，是五官科医院朴素的使命和担当。

　　呼呼的海风吹干了他们被汗水湿透的衣服，顿时百感畅快，大家坐在舱中有说有笑，谈起今天收获颇丰，都说过了个名副其实的五一劳动节。

　　暑期来临，义诊团队走进百姓，持续接地气地服务。坐在灼热的遮阳棚下，一股股的热浪袭来，汗水不知不觉地浸透后背，黄旭他们却始终面色如常，耐心检查，指导建议，让平时疏于体检的老百姓，做到早发现、早治疗，避免了眼科疾病进一步的恶化……

　　工作乏累，午间休息时，大家或坐或躺在凳子上，黄旭斜倚在户外的座椅上小憩，背后好像靠着熔炉，脑海里迸出同是创业的朋友说过的话：如果比难更难，比苦更苦，干脆我们就笑笑，把它当作比好更好。

　　每周，每月，每年，不怕严寒酷暑，不怕山高路陡，海州各地的山山水水、边边角角，存满了他们的艰辛与汗水，印下了他们成长的一个个脚印。在这样艰辛的前行中，医院一点点积攒下口碑，在老百姓中口口相传，慢慢地有了信誉，有了起色，前头的路渐渐明朗开阔起来。

　　他们是富有侠义心肠和公益精神的一个群体，用爱心、善良和专业能力倾情为普罗大众服务，把创业之初的热情一次次熔铸在平凡劳顿的远途义诊中，一路挥洒的汗水和心血凝结成一颗颗时光的珍珠，在医院创业发展的征途中熠熠生辉，也在时代的洪流中闪耀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