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工匠” 的奇迹
“老伯，我现在给你取下纱布，您应该看得见了。”
清晨，黄旭伴着晨曦走进病房，他来到17床病人身边，轻轻掀开覆盖着刘老汉左眼的纱布。
顷刻，久违的光亮奔来，包在措皱里的眼睛一亮，还以为是幻象，老汉眨了眨眼，环视一圈左右，真的丨阳光洒进窗户，整个房间活起来了，四处洋溢着温暖……
他一眼看见了慈善的面庞，虽然有些许模糊，但无比珍贵。
刹那间，兴奋和激动如决堤的潮水，哗啦啦地从他心里流泻出来，他忍不住高声嚷嚷：
“啊丨我看得见了丨黄医生，昨天我只能听见你的声音，没想到今天我就能看见你了!”
“再也不用人扶着走路了丨哈哈丨我比中了彩票还高兴丨”老刘脸上泛着红光，开心得不得了。
相似的情景经历了上万次，感受着病人的心花怒放，黄旭整个心房也被点亮，他用心灵拍摄下这一个个瞬间，一起沉淀进自己的记忆长河中。
“手术已经给您做到了最好，因为您有角膜云翳……”
“您都已经与我们讲过了……能看得见比啥都强，睡觉我都会笑醒哩丨”没等黄院长说完，刘老汉欢喜地抢过话头。这份激动又促使他絮叨开：
“我们走过多少医院，看过多少医生，连省城大医院的医生都说我眼睛不能治了……”
“等会儿您会被送进手术室，做右眼手术。”黄旭拍拍老汉的胳膊，将他从泛滥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说完他抬步往另一病房走去。
刘老汉对光明的渴望和向往，只恐无人能出其右。中年时得角膜炎，遗留下瘢痕，平常看东西就不清楚。十六年前他左眼视力开始下降，今年起他右眼越发昏花起来。近三个月竟成了瞎子，走路、洗澡都需要有人陪伴。老人觉得自己拖累了家人，整天闷闷不乐。
儿子带着父亲看了很多地方，都表示“治不好了”。前不久，老刘在老人协会闲聊间，听说有类似自己病况的老人慕名找五官科医院黄医生做的手术，视力恢复喜人。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在儿子的牵引下，刘老汉找到黄院长。院长那严谨细致、客观实在的检查和分析，让他们信服。没想到，今早老汉就摆脱了绝望，迎来了光明。
“超声乳化技术自1992年始引进我国，此后发展为白内障主流的手术方式。你们谁说说该技术的大致发展?”
黄院长抛出了应景的问题。不锈钢洗手池边，三位医生抬起双臂，每一根手指头反复用力揉搓，今日他们将要循环58次洗手、消毒。
“在人体最脆弱的方寸内，曾经6毫米的切口，逐步缩小到2.8毫米，再到目前您走在前沿的1.8毫米……”许丽蓉的总结要点分明。
“至于2.8毫米和1.8毫米的区別，多数病人分不清，但我们坚持用精准医疗精准打击疾病丨——现在我们使用的爱尔康智能超声系统，被称为‘超乳中的战斗机’，是目前世界最先进的。”谢国栋语气里有些小小的卖弄。
“像宣传的那样，手术在十分钟内完成，似乎轻而易举。其实，超乳属于四级难度手术，需要主刀眼、手、脚、脑合一，没有十年功底，真不一定能做好；而且，更难的是精准诊断。像昨天那位阿公，视网膜孔洞隐蔽，院长敏锐洞察，又连着做了激光光凝。”许丽蓉感到难以琢磨其中奥妙。
黄院长解析：“近锯齿缘的细小裂孔较难发现。去年有一位阿公，术前检查都未能查出，术后第一天却查出边缘有一马蹄孔许丽蓉从临床医学毕业，应聘到某公立医院眼科，工作一年来都轮不到做助手。她在外院实习期间，就闻听海州黄旭的名声，近日通过老师的牵线，她趁周末来这儿观摩手术。
按照头一天的安排，2018年8月19日这一天，集中了58台超声乳化手术。就在前三个月，院长创出了个人单日完成68台近视手术的纪录。
从建院初期每年做不到300台手术，到现在一年主刀近4000台。黄旭一次次冲破困局，一次次逾越高度，化不可能为可能，苦心孤诣地追求手术的极致。十年来，医院在夹缝中“杀”出一条生路，树品牌美誉，寻长远发展。
近年来，政府对社会办医在一定程度上放开了限制，海州市新开了十几家民营医院，医疗市场竞争加剧，五官科医院作为民营先锋，自始至终，用品质至上的“光明神器”，点亮一双双病眼，守护夕阳的美好。
刘老汉有说有笑地被董俏勤扶上手术床。他憋不住不说话，趁这工夫又说开了：
“护士，您说，这得多高的本领丨十分钟不到，没感觉到痛，瞎了的眼睛就亮回来了丨我要说，黄院长比省城专家都厉害，可不是我抬高他……”
率真的董俏勤应道：“黄院长要是在大医院上班，他肯定要让给下面的医生做，请他做手术的怕排不上呢。”
“那是丨”刘老汉并不深究，继续自顾自地赞叹：“赶明儿我自个儿走回去，村里人都要说我遇了仙呢丨哈哈丨我得告诉他们，我遇见了黄院长!”
黄院长举着双手进来，听到刘老汉后面这话，也不由得笑了，一边轻抛手术袍，顺势伸臂去套，说了一句：
“其实，作为医生，我比你们更希望患者能恢复到最好。”
“大爷，您可別动了，现在可不准您说话了。”丁伟珍一边嘱咐，一边和牟俊超麻利地给老汉铺上一层又一层大幅无菌单。
冲洗，消毒，滴麻药。手术床旁的托盘架上，谢国栋一字排开尖端纤细锋利、手柄精致压纹的袖珍小武器。
“老伯，我们开始了，眼睛勿要动，忍几分钟就好了。”照例是一句简单的安慰，即使病人没有顾虑。
许丽蓉用手指轻碰了一下谢国栋的胳膊，示意让自己上前。
谢国栋不舍地让开。
“手术难度太大了丨”许丽蓉倒吸一口冷气。刘老汉的角膜好似罩着一道雾障，若隐若现地挡住黑褐色硬核，这意味着几乎接近“盲操”。
黄院长左脚控制着显微镜，右脚控制着超声乳化仪，左手和右手分別控制进入眼内的跟笔尖差不多的器械，对着小石头似的硬核削刻。
只见患者的眼睛表面，冒出了一阵阵青烟一样的乳液。
凭借数万例手术带来的精确手感，虽然看不清，但黄旭知道，又韧又厚的晶状体核已经被掰开两半丨继之轻巧地旋转核块，将一半的核劈分为四分之一，再一小块、一小块地吃进乳化头里。
手法堪称绝伦丨这样的“盲操”依靠的，不仅仅是天长曰久打磨成的手足筋肉的规范动作，更需要主刀拥有足够的勇气和心理力量。
突然，一个意外情况发生了：因为核太硬，无法充分乳化的核碎块，竟然把机器管道堵住了，怎么吸都吸不动。
如果这个时候继续操作，就会损伤眼角膜，让患者的角膜瘢痕雪上加霜。
在看不真切的几毫米空间内，如果有任何一丝丝的动作误差，就会突破解剖上的危险边缘——仅有3微米厚的后囊膜，让核块掉入玻璃体，或者术中眼睛发生大出血等，随时都有可能。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此时此刻只见黄旭冷静地拔出乳化头，指挥谢国栋冲洗套管。
管道通畅了。黄旭小心地把剩余的核块拨移、乳化、吸除。
他接过蓝色注射器，对着切口，把一个卷起来的透明人工晶体植入患者的眼睛里，浑然天成地舒展开来。
“它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一朵花丨”许丽蓉暗叹。
消毒洗手液从双手一直抹到大臂，重复搓洗间，许丽蓉感喟道：
“眼睛手术，就像在眼球上的微雕。我很好奇，院长您这双巧手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啊丨您第一次做超乳是怎样的体验?”
“技术进步没有止境。有些东西，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领悟、成长。我是在1998年3月开始做的——”
二十年了。黄旭还是记忆犹新。那是一个春日的早晨，细雨迷蒙，老伯躺在手术床上，台上已经铺好了，簇新的超声乳化仪已开机，巴巴地等着主任来主刀。然而，不见主任人影丨进修回来不久的黄旭才上场。率先开辟3毫米的巩膜隧道切口，首次操纵超声碎核……他格外精细，独自花了半小时完成。
翌日，眼科范院长、吴主任查房来了，穿白大褂的各级大夫跟了一群。他们重点查看医院首个接受超乳手术者。暗室里，裂隙灯下，盯着患者契合的人工晶体，两位权威相继哑然无语。哪承想，这项他们没尝试过的新兴手术，被黄旭一个人驾驭得这样好，又一只被白色混浊体挡住了视线的眼珠，暴露在显微镜灯光下了。仿若戴上3D“鹰眼”，手稳如磐。不管是面对复杂或常规手术，黄院长从不带手机进手术间，以免扰乱心神。这份专注让他对每台手术都能倾注完美技巧。
董俏勤走近报告：“黄院长，值班医生打来电话，说有一位青光眼的患者眼压50,头痛眼胀，请您手术空隙去看看。”
“首要的是降眼压。叫他先用上匹罗卡品滴眼液，静脉滴注甘露醇。我午饭前下去看。”黄院长吩咐完，脱下手术袍。
套上新打开的手术包里取出的无菌衣，手术压茬跟进……
晌午近1点钟，黄院长“噔噔噔”出去看那病人了。四位医护来到休息间。休息间的餐桌上，摆放着医院食堂送来的工作餐。
看着两位医生用左手吃饭，许丽蓉使筷子还不够灵便，牟俊超不禁好笑。他们分明是为了训练左手的灵活度，以便在手术台上发挥。
“多亏我们备有43包白内障手术包，赶一趟够了。”董俏勤从供应室送消毒包回来，此时才能坐下稍微喘口气。她负责器械到位及病人的接送安排，确保每一台手术之间衔接紧凑、有序。
“黄院长说，外地有专家一天完成七八十台超乳的，在同一个台上。我敢说，像我们连做58台已经是最正规、最快的流程了。”丁伟珍的自信颇有专家风范。
“要是在西方，医生一天顶多做10台到15台这样的手术。”谢国栋说。
许丽蓉没经思考：“你们无菌标准方面做得规范。我们那里可承受不起58台眼手术量。”
董俏勤评议：“从大众眼光看，你们那医院应该算不错的……”
“我们有三个医疗组，平均工作日15台吧——像你们这么拼，回报应该优厚吧？”
丁伟珍无奈苦笑：“我们医院是政府指定的白内障复明中心，社会效益第一。你想一想，我们用的设备、器械、人工晶体等，比起你们那边怎样？更好是吧，而相应的收费却比你们的低……你回去可以留意比较一番，写篇调查论文。”
“等她弄明白时，就不会再来了——待在那舒适区多好，什么都有托底、保障……”牟俊超说这话并无“酸气”。
“华厦总裁常说：左手医疗，右手行善；一边治病，一边救人。像我们真心在做公益的，被定义为营利性医院。像別家——”牟俊超听见卸步声便住口了。这个问题谁也没辙。
黄院长抡了一下胳膊，快速地坐下，一盒饭，六七分钟吃完。一口气的间隙，便投入了下午的战斗。
一台台手术的成功不是机械的重复，而是千差万別，各有奇特。
多年来本色不改青山依旧，院长接诊每个患者时，仔细把控术前检查。对合并存在青光眼、视网膜疾病等眼病的患者，他都精心准备手术方案，有任何风险都坦诚与患者沟通。
短短六七分钟，混浊的晶体便恢复神奇的美感，许丽蓉悟出了门道：黄院长淡定到雷打不动，他身上有的是理智、明澄、沉静等可贵品质，这些品质滋养了他的手术风格，使他到了非一般人所能比的境界。
“英雄就是对任何事情全力以赴，自始至终，心无旁骛的人。”她脑海中浮起诗人波德莱尔的话，这话真应景儿丨原来英雄离她如此之近。
行云流水的节奏。到了下午5点，许丽蓉站得腿疼，告辞回家了。倪翔宇从老家回来，顶替谢国栋做助手。
“提起十二分精神，积极应战。”黄院长声音有点沙哑。窗外天色已黑，还有十几个病人等着呢，顾不上喝水、吃晚饭了。
“院长您能撑住，我们更不用说了。”有点蔫蔫的董俏勤一下来了精神。
此刻，凝成雕像的黄旭重又变成一架手术机器，他用极强的意志力克服疲困，挑战体能、耐力、精力的极限。他所操作的每一秒都必须要求非常稳，非常精准，数十年如一日的“工匠精神”，在他身上释放出最独特的光芒。
丝毫不容停歇，直至深夜10点，手术全部告捷丨所有人的脸都蒙上了浓浓的疲色，连续十四个小时，保持着神经紧綳，精神高度镇定，就算是体质超过常人，也会有些扛不住。
脱下汗湿的绿袍，黄旭感觉卸下了千斤重担似的，与此同时，一种极度的疲惫感排山倒海地袭来。他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手腿麻木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他眼前一阵发花，愣站了一会儿，慢慢移动着酸沉的双腿，脚底好像踩在棉花上，因久坐生了疮的臀部疼痛异常……
他内心却涌上无限的快慰，因为通过自己的手完成的是精品，它们将会像一个个灯塔，熠熠发光地照亮患者余生的世界……
“若英，你叫黄峰洋开车来接我回家吧。”疲惫的声音传了过去。
“接你?”林若英奇怪了，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不过她从声音中听出，电话那头的丈夫，绝对是劳累得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