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太平街????老米行

书名:自流井保路风云本章字数:3673

  当年自流井街市中心地段ꎬ有一条街叫太平街ꎮ这太平街ꎬ与主要大街新街子平行ꎬ却是一条背街ꎮ太平街之得名ꎬ来自街上的一座大石缸ꎮ大石缸用大块条石砌成ꎬ有普通市民半间屋子大小ꎬ四五尺深浅ꎬ终年蓄有大半缸水ꎮ雨水旺时ꎬ石缸就会接满雨水ꎮ遇到雨水少的冬春季节ꎬ若大石缸里的蓄水少了ꎬ不足半缸ꎬ街上的街正ꎬ就会找来更夫ꎬ或是雇请长年挑水为生的水客ꎬ去釜溪河里挑他个十多二十挑水来ꎬ倒在缸里面ꎬ让石缸再蓄上大半缸水ꎮ这种“太平缸”ꎬ其实是古时城市街道一种消防设施ꎬ专门用来蓄水灭火ꎮ那年代ꎬ没有消防车之类ꎬ遇火灾时ꎬ灭火的水只能桶提盆舀ꎮ一般街道ꎬ离河岸或水塘较远ꎬ怕万一火灾时取水不及ꎬ古人往往在一些街区地段ꎬ设置太平缸蓄水ꎮ一些大户人家的私家院子ꎬ或是天井里ꎬ也备有这样蓄水灭火的太平缸ꎮ自流井街市中那条老街ꎬ因为街头筑有这样一座太平缸ꎬ世人就将那街称作“太平街”ꎮ太平街上ꎬ当年有家老字号米店ꎬ店名就叫老米行ꎮ晚清至民国年间ꎬ这家“老字号”米店ꎬ在当地很是有名ꎮ老米行的老板姓李ꎬ年过五十ꎬ身材瘦高ꎬ体形单薄ꎬ看上去弱不禁风ꎮ李老板在太平街一带ꎬ不算富裕ꎬ顶多算个略有家资的小老板ꎮ长年穿一件洗得发白的毛蓝布长衫ꎬ一双圆口布鞋穿在脚上ꎬ一年四季不换ꎬ一副小生意人模样ꎮ既为生意人ꎬ就讲究和气生财ꎮ李老板平时每碰见人ꎬ不管是买主ꎬ还是邻居ꎬ乃至过街的路人ꎬ他都是“逢人开口笑”ꎬ点头哈腰打招呼ꎬ满脸笑眯眯的样子ꎮ至于李老板心头笑不笑ꎬ就没人晓得ꎮ—自流井保路风云不过ꎬ这一阵ꎬ李老板却变了ꎬ一天到晚愁眉苦脸ꎬ茶饭不思模样ꎮ此时的老米行李老板ꎬ不单心头不笑ꎬ就是脸上也不笑了ꎮ米行平时雇有两个店伙计ꎬ一是店内有搬运米粮的力气活ꎬ二是夜间也要人值守防盗ꎮ李老板年事已高ꎬ体力不济ꎬ就只能靠店伙计ꎮ那几天ꎬ店伙计或来往买主都看见ꎬ李老板终日里马起个脸ꎬ坐在老米行柜台里面ꎬ勉强应付米行生意ꎬ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ꎮ知内情的米行伙计ꎬ和街坊近邻那些人ꎬ心里都明白ꎬ李老板这一阵愁眉苦脸ꎬ闷闷不乐ꎬ都是为李家干女儿的事情ꎮ李家这干女儿小女子ꎬ十六七岁年龄ꎬ人称李二妹ꎮ不过ꎬ米行伙计和街坊近邻都知晓ꎬ这女子ꎬ说起是李老板干女儿ꎬ实则是李家丫鬟ꎮ其父母ꎬ是离自流井之外六十里ꎬ毛头铺那边的乡下人ꎮ那年ꎬ自流井周边乡下逢天灾歉收ꎮ毛头铺、黄镇铺那一带灾情尤甚ꎬ许多农户都落得揭不开锅ꎮ整到灾荒后期ꎬ小女子一家人ꎬ如俗话所说ꎬ简直舀水不上灶了ꎮ眼看全家人要“饿莽莽”ꎬ无奈之下ꎬ这户人家托人介绍ꎬ把这年仅十二三岁的小女ꎬ送到自流井老米行李家当丫鬟ꎮ实际上是将这小女子ꎬ卖到李家ꎬ换了三斗糙米ꎬ背回乡下全家度灾ꎮ过了几年ꎬ女大十八变ꎬ这李家丫鬟ꎬ竟然长出了点模样ꎮ整个一条太平街ꎬ数不上第一ꎬ也该数第二第三ꎮ老米行李老板年过五十ꎬ却色心不死ꎮ有天ꎬ趁夫人外出走人户之机ꎬ连哄带吓ꎬ就将这小丫头弄上了床ꎮ其后ꎬ又想趁此将她收为姨太太ꎮ没料ꎬ李老板夫人却是个母老虎般的妇人ꎮ闻听此事ꎬ坚决不肯ꎬ还大吵大闹ꎬ寻死觅活ꎮ家里闹得鸡犬不宁不说ꎬ还闹得米行生意受累ꎬ搞得李老板在同行和街坊面前ꎬ也很没面子ꎮ闹了一阵ꎬ这妇人不闹了ꎬ却玩出一点新花样来了ꎮ经人指点ꎬ将这丫鬟小女子正式收为干女儿ꎮ为彻底了断自家男人那种非分之想ꎬ李老板夫人把收干女儿事情ꎬ做得很高明ꎮ她不仅花钱请坊间那种“歪鼻子师爷”ꎬ写了一份收干女儿的正式契约ꎬ还把街面上的地保找来ꎬ签字画押ꎬ当了证人ꎮ同时还不惜破费ꎬ在家里办了两桌酒席ꎮ把女方父母ꎬ以及李家族人长辈ꎬ亲朋好友ꎬ还有几家街邻和地保ꎬ都请来入席ꎮ明说是吃喜酒庆贺ꎬ实则是别有用心ꎮ酒过三巡ꎬ那女人站起身来ꎬ向李家族人长辈亲朋好友ꎬ那几家街坊邻—居ꎬ都请了个安ꎬ然后笑盈盈地说:“今天是我李家大喜日子ꎬ谢老天保佑ꎬ让我夫妻俩从此多了个女儿ꎮ我这里敬各位一杯薄酒ꎬ日后ꎬ我这女儿许多事情ꎬ还望各位多多照应ꎮ”李老板夫人把话说得如此漂亮ꎬ实则是要大伙做个见证ꎮ李老板坐在那里ꎬ有苦说不出ꎬ还得勉强装出一脸笑容来ꎬ与席上各位赔笑喝酒ꎮ李老板与这小女子ꎬ既成了“父女”关系ꎬ身份所限ꎬ再有非分之想ꎬ即为乱伦ꎮ这在旧时代ꎬ是很严重的事ꎮ不仅外人面前抬不起头ꎬ若是被人告发到官府衙门ꎬ有可能吃官司甚至下狱坐班房ꎮ古时ꎬ连寡妇“转房”(嫁给已死丈夫的兄弟)ꎬ在儒家看来ꎬ都属于不可容忍的“乱伦”ꎬ可双双入罪ꎬ有些地方甚至是死罪ꎮ如此ꎬ李老板再有色心ꎬ也无色胆了ꎮ李老板拿母老虎夫人无可奈何ꎬ不过ꎬ心里有口气ꎬ总是消不下去ꎮ他是个生意人ꎬ一辈子讲究赚钱ꎬ不肯做亏本买卖ꎮ李老板本身就有一儿一女ꎬ如今的局面ꎬ家里是少了个做家务侍候人的下人ꎬ却多了一位白吃干饭的闲人ꎮ而且自己摸也摸不得ꎬ动也动不得ꎬ这不成了纯粹为他人白养?这要计算起来ꎬ明显就是个亏本买卖ꎮ这就是李老板这一阵ꎬ整日愁眉苦脸的缘由ꎮ那天ꎬ李老板独自在湖广庙茶楼二楼楼厢里ꎬ找了一张人少的茶桌ꎬ坐下来闷闷喝茶ꎮ个人闲坐了一阵ꎬ仍是满腹心事的样子ꎮ正烦闷间ꎬ另外茶桌上ꎬ一个多少有点熟识的茶客ꎬ端着茶碗ꎬ在他茶桌对面坐了下来ꎮ李老板对此也没在意ꎮ没想ꎬ那人喝了几口茶ꎬ在他脸上打量一阵ꎬ突然开口道:“李老板ꎬ既来了茶馆ꎬ该喝茶就喝茶ꎬ该摆龙门阵就摆龙门阵ꎬ个人想啥子心事?”李老板看对方一眼ꎬ一时没应答ꎬ也没有心情应答ꎮ心里却在想ꎬ你这个人好怪ꎬ怪得球莫名堂ꎮ茶馆里头ꎬ别个自家喝自家的茶ꎬ自家想自家的事ꎬ全凭一个自在ꎮ你管别个有心事无心事ꎬ关你啥子事?想是这样在想ꎬ却不好把这样话说将出来ꎮ只含糊嗯嗯了两声ꎬ算是应答对方ꎮ却没料ꎬ坐茶桌对面那人却不罢休ꎬ喝口茶ꎬ又望着他说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来:“李老板ꎬ依我说ꎬ不管你想啥子心事ꎬ都不要紧ꎮ在我赵某人看来ꎬ要—自流井保路风云想破解你那点心事ꎬ不过小事一桩ꎬ简单得很ꎮ”看李老板一时回不过神ꎬ那人笑了笑ꎬ又说:“李老板ꎬ我跟你说ꎬ帮你个小忙ꎬ也不要你破费好多ꎮ其实ꎬ只要你请我吃一回烧牛肉下酒ꎬ我就跟你出个主意ꎬ把你那点心事ꎬ实实在在给你破解了ꎮ”这话李老板当然听明白了ꎮ那人分明是话中有话ꎬ好像还知道一点事情深浅的样子ꎮ他这才抬起眼ꎬ认真看了看对方ꎮ坐他对面的那茶客ꎬ四十来岁年纪ꎬ窄脸矮个ꎬ眉眼细小ꎮ头戴一顶旧兮兮的瓜皮帽ꎬ身穿半新老蓝布长衫ꎬ一根长叶子烟杆拿在手上ꎬ正半笑不笑地望着他看ꎮ李老板同对方当然相识ꎮ此人姓赵ꎬ眼下在新街一家小商号当账房师爷ꎬ自流井一众小商户、小老板大都认识此人ꎮ其烟瘾了得ꎬ成天一根叶子烟杆不离手ꎬ世人送他一个“赵烟杆”雅号ꎮ平时ꎬ李老板只听人说ꎬ赵烟杆脑筋转得快ꎬ肚皮烂ꎬ鬼点子多ꎮ不过ꎬ两人不是一个行道路数的人ꎬ仅是点头之交ꎬ李老板同他少有交道ꎬ不大知其深浅ꎮ此刻ꎬ李老板听对方说要“破解他的心事”ꎬ多少有了点兴趣ꎮ想了想ꎬ开口道:“赵老师ꎬ你知道我有啥子心事?不妨说来听听ꎮ”对方又是一笑ꎬ也不答话ꎬ个人拿起叶子烟杆在茶桌边上磕ꎮ一直把里面的那点烟锅巴给抖掉了ꎬ他才又抬起眼望着李老板ꎬ慢慢悠悠说出一句话:“啥子心事?不就是你家干女儿那点事么ꎬ李老板你说是不是?”李老板一愣ꎬ心想怪了怪了ꎬ这烟杆师爷ꎬ啥时成算命先生了ꎬ这事还真让他说得有点灵验ꎮ直到这时ꎬ他才不免对这个姓赵的账房师爷ꎬ有点另眼相看起来ꎮ然而ꎬ没等李老板自己回过神ꎬ只听对方又说:“李老板ꎬ我赵某这人ꎬ别样本事没得ꎬ却如俗话所说ꎬ是麻哥的脸———天生点点多ꎮ”见李老板一笑ꎬ他自己也笑了笑ꎬ又说:“先跟你说了嘛ꎬ只要你肯办顿小招待ꎬ求到我名下ꎬ赵师爷跟你想个点子ꎬ你哥老倌这点心事要解ꎬ真正不过小事一桩ꎮ”李老板听这话ꎬ这才真的来了精神ꎮ他赶紧朝对方拱拱手ꎬ连声说:“幸会ꎬ幸会ꎬ赵师爷幸会ꎮ”不过ꎬ说完这话ꎬ他还是拿打量的目光ꎬ把对方认真看了又看ꎮ李老板—是想看看ꎬ这姓赵的哥子ꎬ是不是在拿他开玩笑“涮谭子”ꎮ后来转念一想ꎬ请他吃顿“烧牛肉下酒”ꎬ算好大回事?充其量也不过十几二十文铜钱一顿小招待ꎮ就算他拿我“涮谭子”ꎬ自家损失也不多ꎮ要说是吃了亏ꎬ这亏也吃得不大ꎮ正待发话ꎬ却不料ꎬ对方又朝他补充说了一句更加让他吃惊的话:“不过呢ꎬ李老板ꎬ我有言在先ꎬ这次我给你出的点子ꎬ若是今后再赚了银子ꎬ其十成之中ꎬ你起码要分一成给我ꎮ否则ꎬ这个点子ꎬ我宁肯烂在肚皮头ꎬ也不会说出来ꎮ李老板ꎬ你看要得要不得?”一听对方说不仅能帮他解难题ꎬ并且还有“银子可赚”ꎬ作为生意人的李老板ꎬ立马两眼放光ꎮ他站起身来朝对方拱手ꎬ连声说:“咋个要不得?要得ꎬ要得的ꎮ只要赵师爷主意出得好ꎬ吃顿烧牛肉下酒ꎬ小意思ꎬ小意思的事情嘛ꎮ”想想ꎬ又觉话说得不妥ꎬ就抱拳拱手再次施礼ꎬ露出真心实意神色ꎬ开口道:“至于真是赚了银子ꎬ赵师爷ꎬ不说十成中分你一成ꎬ就是十成中分给你两成三成ꎬ我也是肯答应的ꎮ”对方再一笑ꎬ话却说得一本正经:“分给我三成ꎬ那就多了点ꎬ小弟我也不好意思要ꎮ我看这样ꎬ最多我得两成合适ꎮ怎样?”李老板自是连声答应ꎮ彼此对望一眼ꎬ算是就此议定ꎮ两人于是不再喝茶闲坐ꎬ当即起身出了茶楼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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