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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筹帷幄,防敌突袭,把人心向准备打仗上凝聚

书名:西陲将星本章字数:6016

  

  杨勇身经百战,深谙韬略。从5月下旬得知自己将要戍守西域,又见“三北”军区人事布局阵势异乎寻常,很快便意识到毛主席已经未雨绸缪,准备打仗。毛泽东对战争可能发生的预判能力,同时代的军事家难以望其项背。几十年的亲身经历让杨勇相信,"要准备打仗n是毛主席在深入分析国际国内形势的基础上作出的正确判断。作为一个战略方向的指挥员,他必须抢在战争发生的前头,立足早打,熟悉情况,尽快进入角色。

  中央工作会议结束后,杨勇利用政治局召开新疆工作会议的间隙,与几位熟悉的同志个别交谈,对新疆问题复杂性的认识又加深了一步。

  杨勇找徐国贤交谈时,徐国贤几句开场白颇不寻常:“新疆虽不是八荒之地,但戈壁沙漠不见边际,内地去的人不是熬几个年头就能适应的。人常说,少不入川,老不出关,你的脚都跨进60岁的门槛了,就算精神不老,身体能行吗?”

  徐国贤没有说错。1913年10月出生的杨勇,再过4个月就加入到花甲行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花甲之年勿言志,何况杨勇的肺气肿时常发作。徐国贤担心杨勇到新疆把身体折腾垮了。

  杨勇听罢笑着说:“我那个老乡左宗棠可是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呀!当年一路抬棺西进,收复伊犁时已是古稀之人了。没有以死报国的决心,哪敢长途举兵与沙俄军队较量?现在为了对付新沙皇,我这把老骨头就是埋在天山脚下也值得!”

  徐国贤明白,杨勇是在借古明志。于是拍着沙发说:“你杨司令有这个决心,我也不打算离开新疆了。当年我跟着王胡子解放新疆,从来没想过离开新疆。后来调我抗美援朝,仗一打完我又申请返回新疆。解放新疆时我带的2军5师,就是抗战时期在南泥湾大生产的359旅,1954年10月,10多万驻疆部队执行毛主席屯垦戍边命令,5师在阿克苏就地整编为农垦第一师,开赴塔里木屯垦造田。那时我就立誓:“活着干在塔里木,死了埋在塔里木。”可是‘文革’一闹腾,林彪一插手,新疆乱套了,不光自治区乱,军区也是七拱八翘。‘人心齐泰山移,人心散天下乱’,批林整风一年多了,两派还在争高低,打派仗,你要批王恩茂,我要批XXX,形势怎么能稳定?这回调你坐镇新疆,我举双手拥护!”徐国贤的兴奋心情全都写在脸上。

  杨勇和几个熟悉的同志交谈后还得知,无论自治区、军区还是生产建设兵团,领导班子中都有两派群众的代言人。“文革”前党委开会,有时同志之间的看法也难免相左,但最后总能形成决议。那时思想也有交锋,但感情不会受伤,认识统一了啥后遗症也没有。后来不行了,自治区、兵团领导有时开会,唾沫星子都溅到对方脸上去了,拍桌子,抢话筒,就差没有抡拳头。党委会还没结束,撒一泡尿的功夫,会议内容便上了两派群众的大字报。

  面对乱象环生的新疆,每临大事有静气的杨勇,没有急于定下治乱决心。他反复领会毛泽东、周恩来、叶剑英关于新疆作战问题的指示,深入理解“依托天山,独立作战,长期坚持”的方针,全面梳理局势不稳定的各种因素。透过种种表象,本质渐渐清晰起来。

  经过深入剖析,杨勇发现新疆乱象的主要原因,是缺少能够凝聚全疆人心、形成各派认同的现实目标。而在当时的条件下,这个目标只能是“要准备打仗”。这既是毛主席的最高指示,也是新疆面临的实际情况。“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杨勇相信,无论哪一派群众,也不愿意落下“干预战备”的坏名声。把被派性扭曲的各种力量朝准备打仗的大方向上引导,广大群众应当是能够响应的。就是少数群众组织的几个头头,也不敢在“要准备打仗”的大事情上兴风作浪。

  厘清了问题的头绪,“搞活天山,防敌突袭,把人心向准备打仗上凝聚”的工作思路形成了。杨勇的决心是:坚持批林整风,扭住准备打仗,把新疆面对的敌情讲透,把防敌突袭的口号叫响,把抓革命促生产、抓革命促战备的具体任务,按照领导干部的分工落实到人头。“谁家的娃谁管,谁家的牛谁牵。”不管哪一级干部、哪一派群众,在准备打仗的工作上要真用心、真使劲,不能“瘸子打围坐着喊”,谁制造干扰谁承担责任。

  杨勇还设想,围绕准备打仗这个大目标,调动一切宣传手段,大造爱国爱疆舆论,大造克敌制胜舆论。用准备打仗的正气,瓦解淡散人心的派性,排除妨碍大局的阻力。

  6月4日,刚刚抵达乌鲁木齐的杨勇,被安排在野营地延安宾馆暂住。这座四围高墙的大院,是新疆的国宾馆,林木葱茏,环境幽静,七八栋欧式别墅像棋盘上的棋子,错落有致地摆在宽阔的青草坪上,别墅内各种设施一应俱全。没有国宾入住时,自治区的重要会议都是在这里召开的。杨勇看着警卫森严的宾馆琢磨,如果在这里开会也跑风漏气,原因就不能在围墙外面找了。

  当天晚上,自治区和军区两个党委常委会就在延安宾馆召开。第一书记传达完北京会议精神,杨勇作了一个表明态度的简短讲话,集中讲了加强团结,准备打仗,防止敌人突然袭击,让“苏修亡我之心”不能得逞的问题。杨勇虽然没有阐述初步形成的工作思路,但言简意赅,重点突出,到会同志已经明白,杨勇下一步的抓手就是团结和战备。

  6月初的乌鲁木齐,白日晴空如洗,夜晚皓月似盘。杨勇在林荫道上漫步,空气清新,呼吸舒畅,思维也活跃起来。刚才常委们在会上的发言,大多数还是围绕着加强团结和准备打仗讲的,基本想法同自己不谋而合,这使杨勇看到了开展工作的有利条件和积极因素,也为他把工作思路进一步具体化丰富了内容。这一夜杨勇睡得很踏实。

  6月6日,杨勇主持军区常委会议,讲了军区下一步的工作安排,明确提出批林整风要坚持抓革命、促战备的方针,把运动成果转化为维护团结、加强战备、搞活天山、防敌突袭的实际行动。特别强调要围绕团结和战备凝聚军心。希望在这方面军区为地方作样子,机关为部队作样子,干部为战士作样子。常委一致赞成杨勇的想法,有几位同志还补充了一些具体意见。

  会后徐国贤陪杨勇去看作战室。看着标有各种军事符号的图板,杨勇对作战部长孟魁武和几位副部长说:"自治区那边我是兼职,军区这边我是司令,这地方我可是要常来的哟!你们把毛主席、周总理、叶副主席关于新疆作战问题的指示找出来,我得从头学习。还有作战方案,我都要仔细研究。”

  从6月初到6月下旬,杨勇除了参加各种会议、活动外,其余时间主要研究准备打仗的问题。无论是在办公室、作战室还是回到家里,杨勇常常盯着敌我双方的部署图凝神沉思,目光在横亘新疆中部的几千里天山上来回扫视,透过峰峦叠嶂,寻找克敌制胜的战场和阵地。深思熟虑之后,杨勇就战备工作的筹划问题向军区常委会作了专题汇报。经过充分讨论,对下一步的任务拟定了3大项目:

  一是勘察天山南北,研究经营天山、搞活天山的问题;二是修改作战方案,研究独立作战、长期坚持的问题;三是召开边防会议,研究阵地建设、防敌突袭的问题。

  勘察地形由杨勇组织实施,后两项按照分工,由军区领导带工作组,分头到野战部队、守备部队和边防部队蹲点调研,写出专题报告。工作组返回后向军区常委会汇报,然后梳理归纳,由机关职能部门各负其责,逐项落实。由于重点突出,要求具体,时间节点明确,军区领导和机关部门的工作棋局活起来了。

  那时候林彪“突出政治”的流毒还未肃清,部队工作在时间分配上约定俗成:“政治运动要多少占多少,军事训练剩多少算多少”。军区常委工作纲目明确后,有的常委提出,批林整风是重点,应当把时间比例划清楚,防止有人说三道四。

  杨勇坦然地说:“当前形势下,这种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但是,重点是相对一般而言的,重点多了就没有重点。政治上没有重点就没有政策,军事上没有重点就没有战术。当前运动的重点是批林整风,把这个重点和其他工作并列起来,反而会把重点冲淡了。强行规定时间比例,万一因什么事情落实不了,还会引发出别的问题。”

  杨勇这一番满有哲理的弯弯绕,既统一了军区常委的思想,又避免批林整风过多占用战备工作的时间。机关同志反映,原来的工作剪不断,理还乱,做了很多无用功。现在纲举目张,一伸手就能抓住“真枪实弹”,“工作脱”、“机器空转”的现象基本得到了纠正。

  孟魁武是个老参谋,长期在总参作战部工作,是1955年叶帅在辽东半岛组织战役演习的顾问之一。在同杨勇的频繁接触中受益匪浅。比较前后两任司令,孟魁武连发感慨。看到杨勇第一次到军区机关就来作战室,孟魁武心里特别高兴。作战部几个参谋悄悄议论:老司令几年不看作战方案,新司令一来要看作战方案。李逵李鬼,真假立辨!

  因为两派群众对xxx的严重错误态度对立,杨勇对前任司令的作为未置可否,但他清楚作战方案对一个高级指挥员意味着什么。打过仗的人都知道,如果把战场比作舞台,把指挥员比作演员,作战方案就是脚本。天天喊“早打、大打、打核战争”,连作战方案都不审定,准备工作从何做起啊!

  实事求是地说,前任司令是位能打的战将,也是林彪的部下。1968年越级擢升为封疆大吏后,这位“好干部”更唯林彪马首是瞻。"9·13”事件前林彪表扬其“在湖南和新疆一段工作得很好”。“9•13”事件以后,中央发现林彪一伙炮制的《5•71工程纪要》中,新疆作为“借用力量”赫然在列。

  在林彪的蛊惑下,这位脑袋发热的老革命,人扶着不走,鬼牵着飞跑。他挥舞新疆党政军一把手的权杖,极力推行林彪路线,支持造反有理,制造冤假错案,迫害干部群众,破坏民族团结,使经济建设濒临崩溃,人民生活陷于困境。

  “9•13”事件后,这位老司令没有迷途知返,依然我行我素。以至《新疆日报》1971年国庆节竟然刊登林彪的照片和语录。消息传出,举国哗然。鉴于其执迷不悟,中央于11月5日通报全党,严厉批评了他的错误。但他无视中央警告,继续一意孤行。

  为了稳定新疆局势,防敌突然袭击,1972年7月16日,中央下发了〔1972〕26号文件。文件指出:xxx同志站在以林彪为头子的资产阶级路线一边,上了贼船,陷得很深,坚持资产阶级立场,对抗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转移斗争大方向。随后这位司令被削掉兵权,免去职务,调离新疆,降职在广州休息。

  1997年7月初,欢送驻港部队进港后,我专程到广州看望当年在新疆军区工作的几位老首长。原新疆军区副政委魏佑铸同xxx司令住在一个小院内。看完魏副政委,我去看老司令XXX。为避免引起误会,工作人员向老司令通报说,总政宣传部屈全绳部长来看望您,没有涉及我在新疆军区工作的经历。交谈中我问这位老首长回过新疆没有?老人叹了口气说:“老了,不想动了,哪儿也不想去。”老首长的话,不禁让我想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古训。几十年来,我没有听到老人对“文革”中所犯错误结论的异议。这也是很不容易的呀!

  今天看来,发生在这位老同志身上的故事,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一员能征善战的骁将,从1968年8月执掌新疆军区大印,到1972年7月终止职务权力,在将近4年时间里,秉承林彪“新疆没有啥搞头”的思想,根本没有打仗的准备,把全部心思用在执行林彪路线上,对新疆随时可能遭受新沙皇突然袭击的严重性视而不见。长时间不下部队,不上边防,不听汇报,不安排战役集训,更没有组织过全面的战场勘察。作战部有一次汇报中印边境部队情况时,他嫌边防站的名字长,不好记,临时中断汇报,让机关把边防站编成序号再说。

  1969年4月,军委向这位司令转达毛泽东关于“西北可能要出问题”的指示,要其早作部署,他既未向部队传达,也未让机关落实,对每天纷至沓来的中苏边境纠纷报告漠然视之。军委调查组事后分析,正是这种消极态度,为1969年8月13日铁列克提战斗埋下了我方失利的根子。

  撰写这篇文章时,我再次采访了当年的作战部副部长,后来的新疆军区参谋长王恩庆将军。85岁的王恩庆告诉我,"铁列克提事件”发生前,x司令对苏军可能向我巡逻分队进行突然袭击的情报未予置理。战斗打响后,王恩庆6次从4楼值班室跑到3楼的会议室向x司令汇报,请他上4楼作战室坐镇,及时处置情况。但直到战斗结束,司令也未离开他屁股下面的沙发。

  以28名官兵生命为代价的“铁列克提事件”,让珍宝岛作战中未占到便宜的对手报了一箭之仇。这一页血迹斑斑的历史,成为钢铁长城上一道抹不掉的阴影。王恩庆还告诉我,“铁列克提事件”发生后,这位司令竟当面向周总理撒谎,说他事后才知道有关情况,周总理的震怒是可想而知的。

  作为这段历史的见证人,我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这个出没枪林弹雨的共和国将军,这个权高位重的大军区司令,能在担当重任的戍边生涯中,“志尚夷简,淡于荣利”,他肯定会成为蕞立在天山上的一座丰碑。然而,历史不是信手可捏的泥巴,历史没有假设,我只能为这位老将军扼腕叹息!

  林彪的逃跑主义思想,不仅给军队带来灾难,也让各种潜在的矛盾和危机在天山南北聚集能量,如不及时处置,极有可能诱发出更大的灾难。毛泽东、周恩来、叶剑英等领导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亲点杨勇上将,收拾危急局面。

  受命于危难之际的杨勇,被推上了坐镇西域的历史舞台。劫后重生的一代名将,在经略新疆、戍守西陲的迟暮之年展现出新的风采。

  历史是反射未来的镜子。前任司令的严重错误影响,让杨勇看到稳定新疆局势,关键是消除干部和群众“打内战、争高低”的派性,把上上下下的注意力转移到准备打仗上来。杨勇同新任军区政委郭林祥都认为,稳定部队局势,必须先从军区机关抓起,把机关的派性搞臭,让它没有市场。

  杨勇在各种会议上强调,搞运动也得准备打仗。派性是战备工作的干扰和阻力,要坚决排除,不容迀就。新疆批林整风联系实际,主要是肃清林彪逃跑主义思想的影响,把毛主席要准备打仗的指示落到实处。军区机关要按照打仗的要求强化职责,区分任务,在准备打仗的工作中鉴别干部,选拔干部。

  杨勇这个主导思想,既避免揪住前任司令的政治错误上挂下联,激化派性;又批判了他的逃跑主义错误,反映了当时的形势要求,分散了两派“打内战、争高低”精力,得到军内外群众的广泛响应。想挑起矛盾、挑起派性的人,在准备打仗的大趋势下收敛气焰,偃旗息鼓。军区机关几个乱折腾的骨干,被套上了准备打仗的紧箍咒,想拉帮结派也没人跟着跑了。各个部门围绕着准备打仗运转,机关工作秩序逐渐上了轨道。有两个上面派下来的记者,看到新疆政治气候有些变化,但又找不到岔子告阴状,只得在私下骂杨勇老奸巨猾。

  在稳定新疆大局的同时,杨勇认真学习中央领导人对新疆作战问题的历次重要指示,仔细研究1963年罗瑞卿在新疆进行战场勘察后形成的战备方案,还翻阅了历代中央政府治理新疆的方略。在这期间,杨勇同军区第一副司令徐国贤、副司令兼生产建设兵团司令张竭诚、副参谋长钟光国、作战部长孟魁武等人,一有时间或者围着作战室的沙盘转,或者盯住墙上的图板看,或者拿着战备方案来回翻。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将军们,未雨绸缪,先机谋划,他们决心在敌我较量中夺取最后的胜利。

  在讨论关系全局、决定胜负的战备方案期间,作战部长孟魁武,副部长王步苍、王恩庆,几个烟鬼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已经要下决心戒烟的杨勇,这一段时间也抽得越来越多,有时候连饭菜的味道也吃不出来了。孟魁武烟瘾特大,只要自己抽总要给杨勇递一支。当年冬季杨勇因肺气肿加重大病一场。孟魁武责备自己说:“那些日子,烟灰缸里堆积的烟屁股比盘子里的菜还多。杨司令病情加重,我们这些烟鬼罪不容赦!”

  杨勇以健康为代价,换来了新疆战备工作的新局面。上上下下开始向准备打仗聚焦,杨勇也把工作重点转向战场勘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