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扰月下(一)
白瓷碗底很快显现,叶赤芍放下碗,撸起袖子竟是要端着锅碗瓢走去水池边。
苏叶瞪大眼睛,反应极快地从她手中抢过来。娇嗔道,“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叶赤芍却弯着胳膊格挡了一下,将碗具牢牢护在怀里。
“哎,我们现在是寄人篱下,早不是从前,本就给旁人添了麻烦。况且,我也不是什么娇娇女,这点活儿——你去歇着吧。”
说罢,也不管苏叶惊掉下巴,手脚麻利地将它们洗净擦干,整齐摆在了橱柜里。
叶赤芍又转头看了看四周,把台子上的水擦拭干净,将灶边的木材用扫帚堆移到了一起。干完这一切,早已额头冒汗,她才觉得浑身筋骨活络了起来。
叶赤芍一边用袖子擦了擦,一边对苏叶招了招手,“走吧,小叶子。”
却是半天没听到回应,挑眉回头一看,原来这丫头还目瞪口呆一直盯着自己呢。于是“噗嗤”笑出了声,走过去伸出小手帮人合上下巴,捏了捏她脸蛋,“走啦。”
苏叶这才回神,眨巴眨巴眼睛,一时竟忘了回话,直到出了厨房门,才憋出一句。
“小姐,您什么时候这么,这么,这么贤惠了?”
那动作和精细程度,简直和李公公的心性似的,算是干了半辈子磨练出的本事。
叶赤芍闻言,又开始轻笑,踏在月光倾洒的石板路上,心中竟是久违的平静与轻松。叶赤芍在心里想着,自己上辈子可是照顾了自己二十年,这点活计,又算什么。
虽是这样想,却绝不能这样开口,心思活络转着,便启唇。
“看你们天天做,也该看会了的。”
突然,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细微的枝叶折断声,这声音本不大,只是这个时段,院里别无他人,叶赤芍又不曾放松警惕,自然留意到了。
她对苏叶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苏叶当然也听到了,立刻明白过来,伸开胳膊护在赤芍身前,如同极为护崽的老鹰。
“谁在哪儿?”
苏叶厉声喝道。
那边却不再传来任何声响,就在叶赤芍脑中闪过无数好奇心害死猫的电影场景决定走为上策的时候,却突然传来一声猫叫。
这一叫不要紧,凄凄的猫叫激的两人心中一阵发毛。
“我们走吧。”
叶赤芍拽拽苏叶胳膊,拉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再看那处草丛,哪里是一只母猫,竟是个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的人!
此人见她们离开了,又谨慎地等了片刻,才匆匆起身连滚带爬地出了院子,竟拐进了百里霜的书院,待拍干净身上的泥土和枯叶,才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便应了一声,示意他进来。
“少爷,小的来迟了。”
这人,竟是早就告辞的雨木!
原来,他一直守在门外,目睹了赤芍所做的一切,这才跑回来见百里霜。
“无妨。”
百里霜见人进来,放下手中的毛笔,饮了口茶。
雨木便上前收拾,“少爷画的可真好——”看字还未出口,竟是先呆怔了。
“好什么,嗯?这会子怎么突然笨嘴拙舌了。”
百里霜见状,笑骂道。
然而,雨木愣住的不为其他,正是百里霜作的这幅画。
洁白无瑕的宣纸上,工笔勾勒墨色渲染,一女子正站立在飞角亭中眺望,竟是能令人清晰辨出五官,这不就是那位叶姑娘吗!?
雨木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笑任骂,立刻向百里霜禀告自己刚刚发现的事情。
“这叶姑娘,”雨木顿了顿,斟酌着用词,“恐非池中之物。”
“哦?此话怎讲。”
百里霜正喝着茶,闻言手下动作一滞,放下茶杯问道。
“她跟着少爷来,一不为财,二不为名,跟那些趋义赴利之徒有云泥之别。可这年头,哪有如此干净单纯之人,莫不是谋的更大。”雨木边说着,脑海中又浮现出娇小身型却步伐坚定,看上去藏着无穷力量的叶赤芍的影子。
这边百里霜沉吟不语,一杯酽茶下了半杯,才开口,“你先下去吧。”
苏叶诺了一声,躬身便出去了,徒留百里霜一人。
百里霜坐在椅子上沉着脸盯着落在杯底的茶叶,突然站起身又踱会桌前,借着火烛细看桌面上墨迹未干的画。脑海中叶赤芍清丽脱俗的形象一直荡漾。
这幅画,画的是他们二人在灵甫寺的初次相遇。粗布衣服穿在她身上却不见陋俗,微微挽起的袖子露出半截嫩白的小臂,那双望向远处的目光清澈明朗,却隐隐透出一抹愁绪。
这个场景,不知怎的,不由分说地烙在了他的脑子里。
百里霜收敛心神,吹灭蜡烛却并未躺下,不知从哪摸出一壶酒来,拎着它便幽幽地从窗子上翻了出去。
踩着一路月光,便走到了假山上的小亭子处。百里霜挑目看去,才后知后觉发现这方向竟是叶赤芍所在的院子。于是长叹一声,抱着罐子畅饮了一口。
再说这正被人魂牵梦绕不自知的人儿。叶赤芍拉着苏叶急急忙忙的回了屋,越觉得不对,难不成自己已被人怀疑。于是皱着眉问苏叶,“还一直不曾看见白芨,他又去办了一午的事么?”
“回小姐,他在您睡着后便出去了,一直到现在不曾回来。”
闻言,叶赤芍暗踌着,这古代通讯如此不发达,应想个联络方式。再者,手边能用的人太少,计划也难以施行,看来,不能再拖下去了,明天便需动身筹备。
“苏叶,去睡觉吧。”
被唤的人不放心地看了看她,却终是没说什么,欠了欠身,挑灭了半只烛芯,才施施然退去。
人一走,诺大的房间瞬间清净起来,叶赤芍躺了一天,醒来灌了一肚子汤水,又满腹心事,自然是睡不着了。于是,打开房门,便顺着小路散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