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无地自容
虞归晚说:“我买下那个他不是为了把他当做奴仆,折磨他,而是看他还这样年轻,却承受着他本不该承受的一切,他能坚强地活下来,并且还想把他的父亲拉出泥潭。小小年纪,是要有多么强大的内心才能做到这一切?”
“只有内心坚毅之人,才能成就非凡之业。他还很年轻,人生充满无限可能。我不想看他的未来毁在那样一个嗜赌成性的酒鬼手上。我只不过是把他从深渊中拽出来,人生的主动权依然在他自己手上。”
虞归晚端起茶杯,停下话语。周遭一片寂静,因为她的话,陷入沉默的不仅是方才语气里满是嘲讽意味的沈嘉卉,也有门外怅然若失的苏漾、眼神里对自家小姐满是崇拜的青果、还有那个涨红了眼睛的少年……
原来她只出十两,故意刁难,只是为了惩罚那个不负责任的赌鬼父亲;原来她说折磨人,真的只是说说而已,看那少年浑身上下都被处理好了伤口,还换上了干净整洁的衣裳;原来自己真的错怪她了?
苏漾的翻飞的思绪被虞归晚清冽的声音打断——“沈嘉卉,你想清楚,你究竟是真的买一个奴仆,还是单纯地想和我作对?还有,也请你放心,你喜欢的东西,我不会和你抢,只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
还没等沈嘉卉回答,虞归晚已经走到门边:“时候不早了,沈小姐继续品茶吧,账我已经结了,我该去骑马了。”说着推门而出,看到一众人都在“诶?你们都在这儿等着,怎么也不进来叫我?”
青果:“是苏公子说让我们等着的。”
虞归晚颇感意外地看了苏漾一眼,没想到他不仅没怪自己偷懒,还有耐心在这等着?奇怪的是他不是因为前几天的事生自己气吗?怎么这会儿神情里还有一丝歉疚的意味?
苏漾受不住虞归晚探究的目光,抬起手搁在唇下假意咳嗽了一声,正要说话。那个男孩却抢先一步,他冲到虞归晚面前,要不是她扶着,他几乎就要跪下了:
“小姐,我想永远待在你身边,报答你的恩情!”
虞归晚赶紧扶着他:“哎哎哎,这次可别跪下了,我已经按照你的请求给你父亲送去了钱财,并告诉他:从此你与他毫无干系,两不相欠。他能不能从此改过自新就看他自己了,但是你能有这份孝心,我很赞赏……”
原来玄羽派去的人看到他给虞归晚下跪是为了感谢她帮助自己的父亲,并不是被虐待得晕过去了,苏漾此刻只觉得懊恼极了。
也不知虞归晚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又说了句:“你可别动不动就跪谢了昂,免得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虐待你呢!”
苏漾在一旁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头。
虞归晚:“对了,当时事出紧急,还没来得及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少年慢慢低下头,言语哽咽地说:“我爹觉得是我的出生破坏了他的赌运,所以一直叫我赔钱货……我,我没名字……”少年比虞归晚还高半个头,但身材瘦弱,这般低下头来显得脆弱无比。
心理年龄大了他十岁的虞归晚也不禁为他鼻酸,伸手抚了抚少年的肩膀:“既然你想暂时跟着我,那我给你想一个名字好不好?”
少年猛地抬起头,眼里泛起的泪花像星星闪烁:“好,好,谢谢小姐。”
虞归晚抿唇微笑,沉吟片刻:“就叫‘青霖’如何?天降甘霖,枯木逢春!”
少年很是高兴,脸颊上是因激动而起的红晕:“青霖,真好听,我终于也有名字了!青霖,拜见小姐,谢小姐赐名。”
虞归晚将他扶起来:“好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就别再客气。走吧,我还要去骑马呢。”看了一眼苏漾,苏漾显然还没真正反应过来,整个人都在状态之外——虞归晚真的和从前不一样了,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青霖:“小姐,我给你牵马。”
虞归晚:“好”。
……
玄羽看见虞归晚已经按照预想骑上了那匹马,赶紧跑去告诉苏漾:“公子,一切都很顺利地按照计划进行。”
苏漾有些不明所以:“嗯?”
玄羽凑近来低声道:“我是说虞归晚已经骑上了那匹马……”
苏漾这才突然反应过来——是他那个的“计划”,他猛然一抬头看向前方正骑着马的虞归晚,是青霖在牵马。他的内心突然前所未有地慌乱。
他气息一秉,利落地挥动马鞭,奔马向前。
玄羽不明白自家公子此举何意:“公子!?”
就在苏漾策马的那一瞬间,虞归晚骑的马突然发狂,甚至一脚踢开了努力想要控制住马的青霖,马四处狂奔,虞归晚即使拼命拽住缰绳,也差点被甩下去。
马场的人惊作一团,谁也不敢上前,疯马控制起来可不容易,可相府千金要是葬身马蹄之下,更是谁也活不了。
青果在一旁哭着往虞归晚那儿跑,玄羽在身后死死拽住她:“你先冷静下来,你去了也没有用”
青果拼命挣扎:“可是我能眼睁睁看着小姐遭遇危险吗?”
玄羽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你家小姐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青果:“你怎么知道?又不是你在马背上!”
玄羽:“因为……因为你看我家公子已经去救你家小姐了,他武功那么高强,你家小姐肯定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因为这件事就是我家公子设计的,本来也没想让你家小姐有生命危险,更何况他现在不是后悔了,去救你家小姐了吗?
青果这才渐渐冷静下来。
马奋力抬高前蹄,扬起漫漫黄沙像是在警告苏漾不要靠近,虞归晚抓住缰绳的手被蹭破了皮,却也不觉得疼,只是黏湿的血液让她的手打滑。
就在她感觉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甚至想要放弃的时候。苏漾骑着马从她侧后方奔来,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从马上救下。
苏漾的手臂坚实有力,,一把将虞归晚带到他胸前,他炙热的体温透过夏日轻薄的衣料传递到虞归晚的背部和腰腹间。
虞归晚从即将坠落的极端恐惧中脱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一直努力保持镇定的内心,却在脚触地的那一刻被猛烈撞击,如河水决堤般,眼泪夺眶而出。
苏漾抱着虞归晚,正想问一直低着头的她,是否安好。却感觉到手臂上一阵濡湿的灼烫,他心头一紧,忙揽着虞归晚面向自己,她潋滟的大眼睛里盛满晶莹的泪花,像受惊的小鹿一般仓皇地望了自己一眼,赶紧将眼角的泪花拭去。
苏漾的手僵持在半空中,她的眼角的泪水仿佛跌入了自己的心里,灼痛非常,他暗暗使力,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枯嘶哑:
“小晚,你……还好吗?”
“哎,没事没事,就是有点被吓到,还得谢谢师傅救了我!”虞归晚有些尴尬地扯起笑脸,不知为什么,总感觉苏漾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满满的愧疚与懊恼?
苏漾不自在起来,假咳了两声:“今天就到这,赶紧回去休息吧。”
……
虞归晚刚下马车,虞倾就迎了上来:“晚儿,我听说了马场的事,一下朝就赶了回来,快让为父看看……”
在回家的路上,青果就红着眼睛,一直嚷嚷着看着看那儿地关心,虞归晚不胜其烦,只想安安静静地休息会儿,便赶忙打断围着自己打转的父亲:“爹爹莫担心,女儿没事。”
“不是让苏漾看顾着你吗?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也不关他的事,要不是他,女儿可能就葬身马蹄了。”
“行了,知道你护着他,那也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快进屋吧,太医还等着诊脉呢。”
虞归晚觉得多此一举,自己又没伤到,正准备开口,虞倾看破了女儿的心思,拍了拍她的被:“快去吧,谨慎些总是好的。”
她虽然面上嫌虞倾啰里啰嗦,但太医给自己诊脉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微笑了起来:有父亲关心自己可真好!
“小姐已无大碍,只是稍受惊吓,待我开两副安神的药物,小姐喝完休息几天便好。不过……”太医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青果,虞归晚立刻会意:
“青果,你快去告诉爹爹我已无碍,免得他担心,顺便找人给青霖看看,我瞧他当时为了救我摔得不轻。”
青果出去后,太医才继续说道:
“不过卑职发现小姐身上有能致马匹发狂的药物的气味。”
虞归晚瞬间明白了太医支开青果的用意,自古以来高门大户间明争暗斗不断,使自己处于暗处才有优势,所以这样的事决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害我?”
“多半如此。”
“还望太医不要告诉我父亲,既然无事,太医可以去前厅领赏了。”
“谢小姐。”
……
虞归晚没想这么快就有人要害自己,会是谁呢?
沈嘉卉?应该不是,她虽然讨厌自己,但平日里咋咋呼呼不像是个能不声不响就打通马场,还准确避开虞府的家丁给自己的马下药的人。
还会有谁?自己身边也没几个人……
苏漾?他想杀自己没错,可他为怎会这么沉不住气,现在就想害死自己,不符合他谨慎的性格呀。
就算如此,他又为何突然改变主意救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