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波心照影
夕阳西下,前往含章宫的官道渐渐热闹起来。
蹭车坐的江菩抱臂靠着车壁,警觉的听着外面的动静。她倒是不担心南风与乔木的功夫,只是保持警觉实在是一个杀手身上非常重要的职业素养。可怕的身体训练已经把“警觉”两个字深深刻在了她的骨血里。
“南风侍卫,尚书令梅府问丞相安。”
“代丞相问尚书令安。”
待确定了不过是一同赶往含章宫的同行人,并无其他危险境况之后,江菩这才放下了手臂,依着车厢内的小茶几扶着额头。
秦天衣便是这般乘着马车,不管风雨寒暑,不管春夏冬秋,每日穿梭于宫中与自己府上的吗?现下她是有些可怜身居高位的秦天衣了。纵使屁股上垫了软垫,可她那长久坐着的屁股,已经开始如坐针毡了。
蔺都四方馆里热闹非凡。兆国小世子宋清秋来访陈国,绝对是一件国家级的大事。
兆国与陈国连年征战,边境百姓深受其扰,苦不堪言。按收来茶馆说书人的说法那就是:陈国丞相秦天衣不顾自身那快要被治好的腿疾,坐着轮椅拼着老命去往边境与当时时任兆国戍边大将军的宋清秋进行和谈。秦天衣与宋清秋在边境唇枪舌战几十个回合,才换来了边境的太平。由此两国缔结和平条约,约定彼此十年内互不出兵,大家和平共处。
这次便是缔结和平条约以来,兆国第一次出使陈国,派来的还是自己当初与之和谈的戍边大将军。
“嗤,还真会胡诌!”一个面色显的尤为健康的英气青年,从雕花窗棂子边走到太师椅边坐下,随手拿起案几上的茶杯灌了自己一口茶。
“秦天衣明明是死里逃生,若不是皇兄与父皇谏言停战,现在鹿死谁手还说不定。”他放下手中茶杯,莫名其妙的看着站在自己的侍卫。
“尔中,秦天衣断不会这么不要脸面的宣传自己,莫非是皇兄?”
叫尔中的黑衣侍卫摇摇头表示不知,又一脸疑惑的问道:“世子,现下快到酉时,还不出发吗?”
“不急,今日它们设宴,我们去的晚一点儿也无妨。”
丞相府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內官们招呼了南风与乔木,又殷勤的把脚踏放好,立在一边等着车厢内的贵人出来。
车厢里的贵人拉着车顶上垂下的一只麻绳,把自己身子扶正。坐立在一旁的江菩很有眼力见儿,她上前帮他理好衣服,又抄起他的手臂架在自己脖子上,简单又粗暴。
被江菩架起的秦天衣在站立起来的一刻顿时觉得双腿疼痛难耐,一个抽气差点儿又泄了力跌到地上。江菩感觉到他似乎极为烦躁的捏了捏拳头,不由自主侧过头看他。
秦天衣只觉有一种柔柔的触感从自己脸上轻轻掠过,后知后觉的他隐约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只默不作声装作没有发现。可腿上传来的一阵接连一阵的痛感使他出离愤怒。他一把推开架着自己的江菩,使自己重重跌落回去,冷着脸:“出去。”
江菩:?又来?这祖宗又怎么了?不许看的?看一眼就发怒?真是无理取闹!无事生非!
饶是有着较高职业素养的杀手江菩,也觉得眼前那正在生气的主子有点儿不可理喻。他这种性格到底是如何坐上丞相的位子的?!
江菩恨恨的从车厢里出来,而南风的眼睛却瞬间被她头上的白玉梅花簪吸了去。
南风一脸的疑惑。这簪子是疏影夫人的旧物,作为秦天衣的近侍,他是知道这簪子的分量的。可怎么就出现在这个刚来府里不久,身上还有重重疑点的杀手身上?主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掩下心中异样,去马车后室拿出主上的轮椅,又差乔木前去车厢扶秦天衣出来。
无人讲话。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內官们,此时此刻也发觉了秦天衣那阴沉的可怕的脸。诡异的安静使众人的求生欲心照不宣。
秦天衣坐进轮椅之后腿上的痛感才减轻了去。他看了看站在一侧面无表情、又装作没看到自己的江菩,心里泛出一股从来没出现过的酸胀感觉。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又生了什么病,这病来的刁钻又古怪,有点儿使人乱了心神,失了理智。
他安抚自己似的扶了一下心口。察觉到他的异样的南风压低声音问道:“主上?”
秦天衣摆摆手,答道:“无妨。”
一行人便不再多言,各人带着各人的心事,被內官们领着往宫内行去。
暮色西沉,含章宫里已经被点上万千灯笼。笼罩在一片朦胧灯光里的皇宫看起来竟然被蒙上了一层柔美的岁月静好。
这是江菩第一次进皇宫,也是张安安的第一次。前世如雷贯耳的故宫没有给她机会游览,这一世她自己竟然得以进入真正的皇宫。也许过一会儿她还能看到现任含章宫的主人、未来含章宫的主人,她这也算见证历史了。
可要说起历史的话,她的主子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同样也算是历史啊……
呸!江菩在心里暗啐一口。她可不愿意看见那狗一阵猫一阵的历史!
秦天衣被南风推着行走在宫道上。忙碌不停的宫女们经过他们时会停在路边行礼,而江菩与南风则分别护在他两侧。
中午没吃饭一直硬挺到现在的江菩对将要参与的盛宴充满了期待。可直觉里她又隐隐约约有预感,即使能够吃到东西那也不会让自己吃的太舒服。她倒是可以忍,现在哪怕是小小一粒米对她来说都是无比的恩惠。当然,她也实在不相信,都已经是这么高规格的国宴了,不会连一粒米都不施舍与她。
宫灯万千,衬着四月里如水的凉夜,竟有说不出的暧昧。
江菩从秦天衣轮椅下的四方空间里取出一只羊毛毯子盖在他的腿上,乔木把推轮椅的位置让出来换上江菩这个假冒的侍女。
江菩认命的顶上乔木的位置,她第一次推秦天衣的轮椅,这才发现这轮椅竟是如此重,与21世纪里的轮椅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她似乎想起什么似的,付下身子凑近秦天衣的耳朵小声说了一句。
秦天衣只觉一阵女性特有的幽香侵入自己鼻间,而江菩肩上发丝滑落下来与他肩上的发叠在一起。他的只觉心间鼓鼓胀胀,竟使自己慌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