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宫宴(一)
一匹浑身油亮的高头大马,从蔺都郊外的小树林里高扬着头,飞奔着往官道上的枣红色四骑马车方向追去。
马上的人一身墨色劲装,身势英挺利落。他狠狠扬鞭一抽,身下马儿吃痛,于是嘶叫着加速往前奔去。待到那马与马车并行之时,他脚踏马镫一个纵身,两手抓住疾行马车,扭腰一闪进入了车厢内。
“世子,找到了吗?”侍卫尔中问来人。
“没有,人去楼空。”世子爷宋清秋一脸疲惫,声音满是难掩的失望。罢了罢了,当日他不告而别,这次不求能再见到她亲自道一声谢,只愿她能得一世平安欢喜。
尔中拿出马车上已经准备好的礼服,匆匆忙忙帮他换上:“世子,您不能再这么冒险了,本来我们就同时被几方势力监视,您若单独行动给人留了空子,万一有个闪失,我们……”
“呸!乌鸦嘴!”想他宋清秋福大命大,去年被人下套重伤的在鬼门关走了几个来回,还不是幸运的被人给捡走医治好了?虽然那捡走自己的人很少讲话,但依旧是尽心尽力照顾自己。她好像对自己并不好奇,哪怕是自己要多说一句话她都会提醒自己闭嘴,谨小慎微的前所未见。
只是……只是他承认自己是个狗逼男人,一声不响也不好好道别便偷偷溜走了。
江菩随着秦天衣进入马上要开始宫宴的偏殿,一众官员见到轮椅上的秦天衣到来,便纷纷停下言谈,正好身子,拱手对他行礼。
秦天衣对着众人点了点头又还了礼,便被內官引着,带到了座位上。这位置在主位左侧,离主位极近,江菩隐约意识到这个位置属于主位给出的最高待遇。
秦天衣落座之后,站着的诸位官员这才也跟着一一落座。
江菩站在秦天衣侧后方很是无聊,她保持着眼观鼻鼻观心,思绪却依旧在放飞自我:那个胖子肥头大耳一脸谄媚很像贪官;那瘦竹竿儿破衣烂衫很像清官?可,什么时候开宴?自己还能不能吃到点儿东西?她真的觉得自己快饿死了。
思绪到处飞的江菩被一阵乐声吸引回来。只见一群衣着比她见到的更考究的宫女并排着进入殿里,接着是一对內官,随着宫乐起伏到高潮处,宫宴最重要的主人才姗姗来迟。
来人大概六七十岁的样子,身材已经稍显臃肿,一身金黄织锦袍子华贵非常,脸上有着上位者的倨傲,但神色看起来却着实有些疲惫。他右侧随行的是一位鹅蛋脸的夫人,头上插着一只有凤来仪的金步摇,她看起来保养的也很好,抿着嘴角一脸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君王。
內官扶着君王落座:“众卿不必多礼,今日宫中设宴一来宴请兆国使臣,二来与众卿话话家常,因此不必拘礼,坐吧坐吧。”
“兆国使臣到!”众人刚落座使臣便入殿,就跟掐好了时间故意赶过来似的。连江菩都察觉到了一丝丝不寻常的剑拔弩张,那么在坐的每一位政治老油条更是秒懂。
“兆国世子宋清秋来迟,望王上赎罪。”一身玄衣的世子被宽袍大袖衬的愈发挺拔,他不卑不亢的说道。
而江菩,竟然被世子宋清秋的声音震的一阵兵荒马乱。
君王“哈哈”大笑两声,摆了摆手,像是早已经预料到了似的示意內官们带领他们入座。
着枣红色服饰的內官们见已经座无虚席,询问似的看着自己的君主,得到招手示意便宣布开宴。
丝竹声起,內官们便开始上菜。
江菩见各位官员的侍女已经全都走近自家大人一侧,跪坐下来侍候。她便也有样学样的走到秦天衣身边跪坐下来,替他斟酒。
主位的君王看到秦天衣身边的江菩,乐了……
江菩:?什么意思?
“丞相,世人皆道你戒女色,怎么?是何缘由使你破戒?”一众官员听到君主问话丞相,借着滴滴酒意,揶揄般的哄堂大笑:简直是破了天荒了,淡而无味的秦天衣竟然有了一个女侍!
“王上莫要说笑,臣从未戒过女色,只不过这侍女心思细腻用起来衬手罢了。”说完便端起杯中冷酒对着自己的王行了个礼,一饮而尽。
“素闻秦丞相不善酒。不过,我平生素佩服丞相这样酣畅之人,天境关一别数日,这一杯我敬您,望您万莫推辞。”对面的宋清秋眼神灼灼,虽是敬他,那眼神倒是一直往自己身侧那跪着的侍女身上飘。
“那是自然。”秦天衣面上不在意,内里暗暗压下心里的不适,淡淡答道。一个拱手,又是一个一饮而尽。
江菩只低着头看酒,好像对外界的一切都不在意,秦天衣感觉到江菩在走神,不高兴的用食指关节敲了敲面前的沉香小几,示意她好好侍候,莫要走神。
江菩不由的叹了口气。谁能想到一个堂堂杀手,现在竟然混到给人斟酒倒水的丫鬟的地步呢?世道不公啊,使她空有一把子力气而无用武之地。
她抿抿嘴巴,拿起酒壶便要往秦天衣的酒杯里倒。刚要把酒倒出来,却又停了下来,她压低声音小声提醒道:“您莫要再吃冷酒。”
秦天衣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抿了抿嘴角,答道:“好。”
见了鬼了!江菩压根儿就没期待那马车里就在生气的秦天衣能够回答自己,可就是这种无关紧要的小提醒,他竟然就回答了……这不是见鬼是什么?
“那这第二杯,敬我们两国边疆的战士!”宋清秋说完便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他盯着对面的主仆,好整以暇的等待着。
主位的君主饶有兴趣的看着对饮的两人,脸上满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微笑脸。坐在她旁边的妃子让贴身侍女取了温酒的器皿,温了热酒替下君王手中的冷酒。
秦天衣举了举手中酒杯,若无其事的喝完第二杯,又跟着加了一句:“这第三杯我敬得以安生的黎民。”又是一饮而尽。
侍女江菩一脸无语。刚刚不是还答应着了,合着是逗自己玩呢。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对面那一直关注着自己主仆两人一举一动的宋清秋,又低下头专注布菜不再做声。
秦天衣示意江菩继续给自己斟酒。对面是难得的知己,又是难得到对手,外交之上绝无小事,一丝一毫的进退皆是压在两个国家之上的那根牵一发动全身的稻草。他见江菩已经不再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只是固执的为他布菜,心下了然。
于是放下酒杯,拍拍她的肩头示意不必担心。
看着对面的主仆互相对视,宋清秋心里一阵怅然:秦天衣真是走了狗屎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