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替嫁

　　无申一袭银色锦袍立在铜镜之前。他望着镜中的自己，总觉得还有些不满意。

　　“还是太拘谨了，这颜色生硬了些！罢了，还是那件淡青色的吧。”无申的口气有些兴奋。多日来的心思总算有了回报。傍晚时分，羽若公主的贴身侍女喜莲来送信，今晚琦云阁设宴，以罗金菜肴款待世子。答谢世子连日来的关照。

　　“小妮子总算动心了！”无申面上还把持着风度。心中得意万分。

　　琦云阁的酒宴菜肴美味，美人如斯。但赴宴的世子和随行的魏季都有些心不在焉。只为公主在敬酒时的一句低语：“宴后，请世子到兰房一叙。”听了这话，无申心内狂喜。兰房在琦云阁后花园的荫庇处。房内花香四溢，温暖如春。却少有人走动。如今琦云阁拨给公主暂住，入夜时分，花匠仆从自会远避。月上柳梢，佳人相邀。怎不教人想入非非？

　　无申只顾与羽若周旋。因为两人各藏心事，宴席自然早早散去。无申走出席来，遣散随从。直奔兰房而来。后花园里，夜色浓郁，山石林立，树灌成群。无申不由暗笑，小妮子心思灵巧，这果然是个幽会的好去处。想想这一路来自己陪上的千般殷勤，万般温柔，方觉得功夫没有白费。只等今夜好事玉成，她便再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了！

　　黎勋见无申早早离席，不由心中纳罕。于是悄悄跟在他身后，来到兰房。一见这情形，不由跌脚，暗叫不好。以他对羽若从小性情的了解，今晚怕是要闹出事来。

　　这念头刚转完，却见一盏灯笼忽明忽暗也往兰房而去。定睛一看，正是羽若带着喜蕙和喜莲。虽然灯光昏暗，但黎勋还是清楚地看到羽若脸上那顽皮又得意的笑容。那一刻他不由呆了，历经接连厄运打击，她却还是那个狡黠任性的小女孩。就这一愣神间，只听房里惊呼怒喝，房外笑声迭起。事情已是无可转圜。黎勋略一沉吟，这种情形，自己若再喊人来，更添尴尬。若孤身前往，又犯嫌疑。但他看见羽若竟在无申的怒喝声中推门而进，也就顾不得许多，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了进去。

　　只见无申脸色铁青。一旁站着的魏季羞愧满面，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羽若却全然不顾两人的窘态，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嘲笑。身后的喜莲只恨恨都盯着魏季。喜蕙也是气鼓鼓的样子。

　　“公主，我无申以礼相待，你竟耍弄于我？”无申先声夺人，气势汹汹。

　　“日日派人监视本宫，天天刺探我罗金随从，这便是世子的以礼相待吗？”羽若从袖中掏出一沓札记，摔在无申面前。一见这东西，魏季先慌了手脚，只浑身乱摸。他要弯腰去捡，却被无申伸手制止。

　　看到这情形，黎勋只好上前捡起了东西。一眼望去，却是心惊。原来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的，竟是公主每日起居日常，事无巨细，备注详细。上面竟还有每次颁赏罗金随从时的记录，只是，记的却不止是颁赏之物，更有人员逐一详述，相貌、身高、官职、品级、领用时的神情态度，每日行走差事，甚至一些相互间的私语。黎勋不及细看，寥寥数眼，也完全明白，表面上温和有礼的世子，私下对公主和罗金来的一行人却是别有用心。

　　如此看来，这魏季果然是个蠢货，不仅几乎当面承认监视之事，更被羽若轻易拿到这般绝密之物。

　　“公主莫要错怪了无申的好意，派人查看公主行踪，无非是记挂公主安危，担心公主初到异乡，思念故土而已。”无申已经从最初的恼羞成怒中恢复，振振有词地为自己辩护。

　　“多谢世子关照，原来赤狄的待客之道竟是监视和刺探。果然是上邦大国风范！如若不是魏季对我的宫女心存不轨，我竟不知道世子对羽若竟然费心至此！如今你将我一行人幽禁于此多日，我人在赤狄，却不得与父王相见，敢问世子到底意欲何为？”羽若咄咄逼人，并没有丝毫退让之意。

　　无申恨恨地横了魏季一眼，魏季被唬得低下头去。自从那夜在后花园被喜莲发现，这丫头与他眉来眼去，甚是热络。本以为自己成功掩盖了被派来监视公主的实情，又意外哄得美人倾心，心中很是得意。故而今晚喜莲私下相约，他急急忙忙便赶了过来。不想这丫头在席上打翻汤碗，又故意引他更衣，偷走了他的札记，还令他陷入这般尴尬境地。想想方才，漆黑一片的兰房中，他见人进来，便上前一把抱住，嘴中乱喊着：“亲亲，美人儿”的情形，他便羞愤难当。抱在怀里的，不是他日思夜想的喜莲，竟是同样兴冲冲而来的世子，主仆俩摸索着认出对方，俱是气急败坏。恰如一盆冰水淋头，一身欲火被瞬间扑灭。这滋味本就够难受了，哪知这罗金的公主还一副不依不饶之态。

　　无申还在抢辩：“公主休要多疑，无申无非想多在公主身边多陪伴几日罢了。”

　　“多陪伴几日？”羽若并不想放弃追问，她抬头逼视着无申：“世子可以放下国事政务，陪我在此荒嬉，羽若却不敢忘了自己是奉皇命而来，身系两国安危。”

　　见羽若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无申亦觉今晚必须有个了局。他面带犹疑，望着黎勋。

　　“世子有话直管说，这里都是我信任之人。世子要说的话，只要羽若听得，他们自然也听得。”

　　无申清了清喉咙，作出深情款款之态，语带遗憾地说：“公主倾国之姿，令我一见倾心。这种感觉于我来说，也是前所未有。只可惜，咱们无缘相伴。故而滞留行宫，只为不舍与公主相别。”

　　“羽若不求世子动心，千里奔波而来，只想知道赤狄将如何处置我们父女二人。”羽若目光清冷，丝毫不为无申的甜言蜜语所动。

　　她这副波澜不惊的态度，让无申很是恼火。他终于不再克制，语带讥嘲：“公主应该知道，我三位狄后都死在大乾后宫。姜乾赤狄有世代婚约，正位中宫的，必是我狄族之女。然，四妹天资愚钝，一入大乾后宫恐难自保。父王素闻羽若公主才貌过人，聪敏无比，普天下的女子都不及公主风采之万一，所以唯有求公主解我狄族之难。”

　　“原来，是让我代你赤狄四公主和亲大乾。”羽若似乎并不吃惊，在她看来，嫁往赤狄还是大乾都并无分别，冷冷道：“我罗金战败，父王生死都在狄王手中，世子直说便是，又何必这般惺惺作态。”

　　这一刻，无申彻底被激怒，这样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女子，竟然不为自己的殷勤所惑，不为自己的剖白所感，真是不识好歹！本想再陪她玩上几局，引逗她动情，心甘情愿地去往大乾，死心塌地地为我所用，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跟她矫情。

　　“公主果然冰雪聪明。一猜就中。是啊，你父王为了保住江山社稷和唯一的儿子，为了洗脱你罗金太妃的嫌疑，让你替嫁我四妹，去往大乾和亲。这一去，你不仅要冒名顶替，充作我狄族公主，更要完成使命，将九华凤冠带回赤狄，查出三位狄后之死的真相！否则罗金不保，你族人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