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乞巧(1)
京城里的人都在悄悄关注着司马家,刚从边塞被召回京城的护国大将军,他家的独女相中了当今太子爷,闹得满城风雨。
太子殿下那般明明如月的人物,十有九慕,十二岁时便名满天下,又天生一副好相貌,满京城里对他倾心的姑娘如过江之鲫,司马家小姐看上他实在是太正常了。
茶馆里喝茶的总有半数在讨论这二人,有人道:“司马家的独女自幼生在塞外,又生性活泼,兴许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这话传啊传的就传到了当事人耳朵里。
司马珺亦步亦趋的跟在祁晋身后,“祁晋,不是这样的,我喜欢你不是一时兴起,我会喜欢你很久很久,你别听旁人瞎说。”
很久很久,是多久呢?
前面的男子却恍若未闻,脚步更快。
司马珺厚着脸皮跟了上去,眼前翻飞的那片衣角,像极雪山上未化的寒冰。
“祁晋,听说乞巧节快到了,不如到时候我们一起乞巧吧,我给你绣了一个荷包,你要不要看看。”
“她们说乞巧节就是要和喜欢的人一起。”
男子依旧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司马珺一个快步冲上去展臂拦住他,有些恼了,“祁晋,来点儿痛快的,你要怎样才愿意和我乞巧。”
“一局棋,你赢了,便依你,我赢了,你不许再烦我。”
清淡如流水的嗓音轻飘落下,仿佛蓄谋已久,只等司马珺这句话。
爹爹教我骑马射箭,教我沙场布阵,但是,没教我下棋啊!祁晋这厮,掐人专挑短处,但是再一看那张玉一样的容颜,眉如墨画,鬓若刀裁,嘴角一挑仿佛立刻便能开出花来,司马珺咬咬牙应了!
如果司马珺没猜错,祁晋的这副铀山玉棋应该是她爹送的,当时她向她爹讨了很久都没讨到,原来最后是送给了祁晋。
亲爹!
不到二十个来回,司马珺兵败如山倒,输的一塌糊涂,扁着嘴哀怨地看着祁晋。
风轻轻抚过湖面,吹皱了一池湖水,一如那个女子明亮的眼,眸光潋滟。
棋盘上黑子落下最后一子,祁晋抬头看她,淡淡道,“你输了。”
司马珺的手在石桌底下狠狠地拧了一把大腿,眨眨眼睛,硬生生攒出一些泪意。
“祁晋……”
按照规定,司马珺输了就不能再烦祁晋了,他今天还有许多公事未处理。但是黑眸黑发的姑娘坐在那儿迟迟没有动静,一头俏皮的小辫子和它们的主人一样沮丧地耷拉着,眼尾微微泛红,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看来为了憋这点儿泪是下了狠手的啊。
这个姑娘,连撒娇都不会,对自己倒是挺狠。
祁晋深深叹了口气,一时间心中转过无数念头,最后伸手拂过棋盘,一瞬间黑白棋子错乱,再也看不出原先的模样。
“输给你了。”
无奈地对上一双极亮的眸子,像碧波划过的井中月,带着盈盈笑意。祁晋忍不住跟着弯了弯嘴角,又立刻克制地压下。
司马珺丝毫不在意他的口嫌体直,双手捧上荷包,
“祁晋,你要记得戴啊,一定要记得啊。”
说实话,祁晋起初是带了些期待的,期待着也许并不如他想的那样糟糕。
但是太子爷真的高估了司马珺。
“你这是绣的野鸭子?你要我戴着这个东西招摇过市?”
“什么野鸭子,那是鸳鸯!鸳鸯你懂不懂!”
自此,祁晋对司马珺的女红彻底死了心。
祁晋嘴上嫌弃司马珺绣的鸳鸯像野鸭子,但乞巧那日所有人都确确实实看见太子爷腰间挂了个荷包,上面的图样有些别致。
说是鸳鸯,的确更像野鸭子。
心情极好地回了府,秋儿眼神哀怨地瞪着司马珺。
“小姐,您又去太子府了?”
“嗯,是啊。”
“秋儿瞧着那太子殿下沉默寡言的,对谁都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您到底看上他哪一点啊?”
瞧着秋儿这副仿佛是自己被人冷落的气愤模样,司马珺忍不住笑出声,在她脸颊上捏了两下,半真半假道,
“他好看啊。”
从小就好看,让人挪不开眼。
秋儿撇撇嘴,“小姐您能不能矜持一点?”
司马珺笑嘻嘻地搂着秋儿,“你要是去给我准备好洗澡水,再端一碟桂花糕进来我就矜持一点儿。”
眼看着秋儿走远了,司马珺才缓缓收了嘴角的笑,思绪突然回到十年前,第一次见祁晋的时候,爹爹说那是当朝太子殿下,深受皇上喜爱,并且警告自己离太子殿下远一些。她撇了撇嘴,整场宫宴上一直偷看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少年。
以至于她根本没发现自己一直在喝的并不是手边的果汁,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桌子上的果酒。然后爹爹就毫不留情地把她拎出去了,等她躲过宫女再溜回来的时候那个少年被慌乱的宫人围在中间,一张精致的脸上泛着不寻常的乌黑,竟似是中了剧毒,司马珺清楚的记得自己那一刻脑子一空就哇的哭出声来,混在嘈杂的声音里近旁的人只当她是吓坏了。
那时候她以为祁晋会死,于是眼泪便控制不住地掉。
泪眼朦胧中看见他脸上是一闪而逝的嘲讽,青锋如霰,随即又掩在半阖的眼睑下。
似乎是再次被他冰冷的眼神刺到,司马珺蓦地惊醒,眼底变得清明起来,此次司马家被召回京可不是回来享清福的,那时她只能看着祁晋被害却无能为力,如今,她总是要陪在他身边的。
但是这些秋儿不用知道,不然又要笑她不矜持。
入夜,司马珺穿着男装被秋儿拦在门口,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秋儿,那副模样我见犹怜。
“小姐您就老老实实在屋子里待着吧,再装我也不会让您出去的,被将军抓到了咱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小丫头什么时候这么硬气了?司马珺怎么这么恨呢!
她故意板起脸,“秋儿,是不是我最近太宠你了让你胆子大了?”
秋儿翻了翻眼皮白她一眼,“您忘了?你上次不小心调戏到了宋侍郎的妹妹被将军罚跑校场十圈,再上次跟一个小娃娃抢糖葫芦把人家弄哭了将军罚您一天不许吃饭,再上上次……”
秋儿话还没说完司马珺赶紧捂住她的嘴,求饶道,“行了行了,给点面子给点面子,我保证这次绝不惹事。”
废了好一番口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装疯卖傻统统来了一遍,最终还是秋儿败下阵来。
摆脱秋儿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秋儿极不情愿地躺在司马珺的房里掩人耳目,叹气声一声盖过一声。
司马珺站在一条小巷里,四顾无人,这才敲响其中一扇门,敲门声一长两短。
一个中年短须男子打开门,司马珺极快地闪身进去,快如风动,无人察觉。
“你的伤怎么样了。”
“好多了。”
“那便好,你在这里养伤,有我在,不会让人发现你,等过些时日我会安排你离开,这座小小的院子不是你该待的地方,我会给你更广阔的天地,前途如何端看你自己的本事。”
最后那句话听得男子有些热血澎湃,显出略微激动的神情来。
司马珺微微抿了口茶,脸上一派平静,“我既费力从他们手上救下你又保住你,自然不能白花力气,我会给你利剑,给你手刃仇人的机会。”
此人名曰钟权,几日前被司马珺救下,将他安排在此处养伤。
救下他的当日,她调戏宋侍郎的妹妹闹得大街小巷人尽皆知,暗中之人绝对猜不到救他的是司马珺。
“我今日来是有些事情想与你说。”
司马珺也并不拐弯抹角,神色严肃。钟权知道,这些日子里司马珺做了不少事情,但她每每暗中做了一些事情必定要在世人面前再做一两桩引人注意的事情来吸引目光。
偏偏她惯常在世人面前表现出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谁也不会想到司马家那个四处惹事活泼好动的小女儿私底下手腕如此厉害。
昏暗的烛火下,二人低语一阵后司马珺悄悄从后门离开。
而钟权当即便往这座皇城的另一个角落赶去,在漆黑的夜中只能看见一抹流影在各个屋顶上划过。